23

陳安梨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是瘋了。

一定是瘋了。

記憶力很快捕捉到自己信誓旦旦和陸遠征談條件并且承諾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完全就是霸道總裁文裏無腦地沖上去專用電梯裏妄圖感化總裁的智障女主。

陸遠征低沉威嚴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

“嶼修的潔癖是天生,這麽多年,看過無數心理醫生,做過很多治療都不見好。陳小姐有信心比專業醫生做得好?”

陳安梨深吸一口氣,盡量收斂自己急促的呼吸,心髒幾乎快要跳出胸腔。

“一年,”她瞥一眼合着的卧室門,聽到自己的聲音不受控的出口,“陸先生,請您給我一年時間。如果您派了人跟過嶼修,應該知道……他對我不是特別排斥,而且他在這邊的兩個月一直做得很好。”

陸遠征沉吟片刻。

“半年。”他低沉的聲音短促的吐出這兩個字,像是拍賣會現場沉悶落下的錘音。而他作為主導方,輕易就加了附加條件,“這半年,如果嶼修沒有痊愈,希望陳小姐能夠遠離他的生活。而且,這段時間,我不希望你們之間産生什麽莫須有的愛情之類,讓他依賴卻毫無結果的東西。”

陳安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連帶着把那個朦胧的吻拍的粉碎。

她怎麽可能和陸嶼修有愛情呢?他們彼此都有自己喜歡的人。而且,她大他五歲。

陳安梨想,不過是一個吻而已。

陸嶼修不過是認錯人了。

——雖然那是她的初吻。

考慮他的話只用了不到兩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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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梨點頭:“好。我答應您。”

回憶到此結束。

陳安梨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她居然留下了他。

在知道陸嶼修是陸遠征的兒子以後,居然還敢開口留下了他。

究竟是因為他一個可憐兮兮的眼神,還是又一次滿身狼狽的找上她,陳安梨分不清。

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看着陸嶼修好看但明顯瘦削許多的臉:“所以,又是一道坎,我們要一起度過,知道嗎?”

少年的眼眸緊緊她明顯藏了心事的雙眼:“他是不是和你談了什麽條件?”

陸嶼修了解陸遠征,不可能無條件對別人妥協。

陳安梨笑了一點,煩惱地對着他點頭:“有啊。如果你沒好起來……我大概會被你爸爸調到非洲去跟拍動物世界吧。”

太過無厘頭的回答,陸嶼修愣怔了一下。

“嗯……可是我能做什麽呢?”陳安梨一臉俏皮的表情,居然歪頭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給河馬當經紀人嗎?哇,那就是輪到我和魔鬼簽訂契約了……命運啊!”

少年看着她明顯不願回答的模樣,微微蹙着眉頭喊她:“安梨姐……”

“哎呀,”陳安梨倏地站起來,轉開了話題,“和大佬深談了一整夜,我得去開瓶旺仔,喝口奶冷靜一下了。”

她背着他邊走邊囑咐:“粥要全喝完哦。今天就在家休息。”

陸嶼修低頭看着碗裏白綠相間的粥。

閉上眼,貼上少女的唇的畫面驟然向他襲來。

……真是要命。

——

八月底,臨近暑期末及開學季。

星雲內部搞了個小型慶功宴或者說年度大賞。

說是大賞,無非也就是表彰一下三大流量的功勞。

除了季風,陸嶼修和賀俞,星雲旗下其他藝人,路人叫得出名字的都沒幾個。

而本季度最受關注的,無非就是陸嶼修了。

他現在已經是星雲內部話題度最高但是最不可外傳的人物了。

大賞結束,公司高層和制作人請三大流量和他們的經紀人吃飯。

無非也是看他們個個合約快到期,拉攏着點。

這種事,陳安梨作為下屬職員,想拒絕都不能。

而且,既然決定要幫陸嶼修治好他的潔癖,那接觸人群和正常的社交就是必不可少的。

她早晚要離開,陸嶼修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她不可能永遠護在他身前。

永遠……陳安梨被自己這個念頭吓到。

聚餐地點定在臨夏市一家五星酒店內。

論起來,這家酒店還是陸遠征名下的。

于是氣氛從一開始就有些尴尬起來。

陳安梨左手邊坐着陸嶼修,右手邊是瞿清,瞿清旁邊是季風,再往旁是賀俞和王莉,然後是陳主管他們。

賀俞前段時間和陸嶼修的網絡電影同步上映的網劇撲得很慘,連帶着被黑粉和路人黑到了現在。

而且和他合作的女主角被爆出拍戲摳圖以及一堆黑料,拖累得賀俞每次采訪都會被問到。

所以賀俞和王莉的臉色全程都不太好看。

明眼人都看得出高層對年輕的新人陸嶼修的巴結。

飯桌上,寒暄了一圈後,就有些詭異的安靜下來。

“嶼修幾號開學啊?”陳主管笑眯眯的,安靜了沒有兩分鐘,又把話題引到了陸嶼修身上。

陸嶼修神情淡然:“2號。”

“哦,那沒幾天了啊。”陳主管摸了摸鼻尖,看了下領導的臉色,“是這樣,你作為當紅明星,住宿舍肯定是不方便的。所以,公司在臨大附近給你找了公寓,随時都可以搬進去。你覺得合适,明天就可以找人幫你搬家,你看怎麽樣?”

瞿清在那邊直接嗤笑一聲。

陳安梨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收斂一點。

陸嶼修瞥一眼陳安梨,垂下目光:“可以。”

“哎,那這事我再找人和安梨交涉。”

服務員進來慢悠悠的上菜。

這邊經常接待一些名人名流,所以服務員訓練有素,面對大明星們,神色都很淡然。

陳主管安靜了沒兩秒,制作人又開了口:“那個,安梨你看能不能提前了解下嶼修的課程?我們這邊有幾檔綜藝需要提前确認一下。”

陳安梨深吸一口氣,點頭:“知道了。”

“還有——”

坐在一旁的瞿清終于忍不住了。

她抱着手臂靠着椅背,美豔的臉上挂着冷笑:“感情今天是嶼修專場啊,要不我們先回去了?免得礙事。”

陳安梨小小的拉了瞿清的衣袖一下:“清清……”

陳主管臉上一下有些挂不住,讪笑了一下:“這是哪裏話……季風這個季度的巡演一直呆在榜首,話題熱度第一,而且,嶼修也是他提拔的啊,他可是我們星雲的大功臣。”

瞿清冷笑:“當初看不上,現在又開始死命巴結人家。我們星雲還真是向來會做事。”

在桌上突然變得不受寵的賀俞和王莉臉色更加難看了。

王莉直接把筷子一摔:“感情我們賀俞給公司奉獻夠了,公司就該卸磨殺驢了。是是是,你們都是功臣,我們這種沒那麽多剩餘價值的,還是別續約拖累星雲後腿了。”

一時間四起的發難和嘲諷,陳主管的臉色一下漲成豬肝色。

陳安梨無奈的蹙眉。

所以說,她有時候真的讨厭這樣的聚會。

瞿清瞪她一眼,憤憤不平的還想替她和陸嶼修出氣。

服務生推着載着冰塊和紅酒的車來。

制作人咳了咳,剛好讓服務員開了紅酒,順道出來解圍:“大家都是公司的頂梁柱,榮辱與共,幹嘛搞得劍拔弩張的嘛。來來來,本來就是出來慶祝的,一起喝杯酒,下個季度更上一層樓!”

服務員順着座位給倒了一圈酒。

輪到陸嶼修的時候,陳安梨擡手按住了他的杯口。

一幹人詫異地看着她。

陳安梨面色淡淡的解釋:“嶼修他感冒還沒好……而且,要開學了,他還要讀書,喝酒對身體不好。”

制作人幹笑了一下,順着解圍:“安梨說的也對。但是今兒這酒擺在這不喝浪費,你可得代嶼修享受了這份榮譽啊。”

陳安梨不是沒見過這場面,很自然地點頭:“好。”

說是說,服務生也看得懂眼色,只給陳安梨的酒杯裏象征性的添了一點,沒太為難她。

眼看着三足鼎立,大家各自成團,飯吃了一半,氣氛還是尴尬無比。

老板使了個眼色,于是陳主管主動出來開口調節氣氛:“這樣幹喝喝不出滋味啊,來,我們老規矩,玩真心話大冒險。”

制作人也跟着附和:“行。都是自己人,可不許造假啊。我記得去年也玩了,這桌上爆出來的可比頭條有勁多了。飯桌上的話,都不許外傳啊。”

說歸說,但桌上誰不是千年的狐貍萬年的鼈,在圈裏摸爬滾打成了精。

随意開口間就把命門暴露給對手。

每年都要來這麽一趟,陳安梨還得感謝他們有資格混上了這張飯桌。

算了,有的玩,早點把飯局熬過去,也免了尴尬。

“這樣,嶼修是新人,從嶼修開始。”

老板親自點人,一桌人順着聲音看向陸嶼修。

陸嶼修卻徑直看向陳安梨,于是大家目光跟着看向她。

陳安梨被看得尴尬,她咳了咳,往前坐了坐,擡手把桌上空了的紅酒瓶放倒,給陸嶼修演示:“你來第一個轉這個瓶子,瓶口對準的人要回答你一個問題,必須是真話,回答不出的,就罰酒一杯。被點到的下一個人接力。明白嗎?”

陸嶼修的眼眸垂下來。

他頓了頓,站起身,修長的手指伸出去,在桌子正中央,微一用力,瓶子飛快地在透明轉盤上轉了起來。

原本是一個不被待見的游戲,莫名地,卻因為陸嶼修的加入而變得受人矚目。

大家都屏息看着那個打轉的瓶子。

直到它速度漸漸放緩,再緩緩停下,瓶口對準了……陳安梨。

陳安梨愣了一下,很快坐直了。

陳主管他們很快有些如釋重負的笑開。

于他們而言,這是最好的結果,陸嶼修如果問到賀俞他們,可能免不了又是一陣劍拔弩張。

“嶼修這是,玩游戲都偏心經紀人啊哈哈!”

“哎!可不能因為你倆熟就放水啊!”

“就是就是!”

陳安梨忽然也覺得有趣,她微微側過去一些身體,微笑的看着陸嶼修:“問吧,大明星。”

少年落在膝蓋上的手無意識收緊,他不動聲色的調整了一下呼吸,清冷的聲音出口。

“初吻……是在什麽時候?”

陳安梨愣了一下,笑容倏地消失,熱度順着耳根蔓延到臉頰。

衆人皆是一愣。很快,那邊年紀稍長的人因為他這幼稚而純情的提問不懷好意地笑了。

瞿清在一旁也沒忍住。

她拍着桌子逗弄陸嶼修:“哎喲,小朋友,你有所不知。我們安安啊,和男生牽手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初吻得到遙遠的未來呢!”

賀俞幽暗的目光也看過來,唇角牽起一抹笑。

陸嶼修放在桌下的手緩緩放松。

心裏忽然說不上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失落。

瞿清沒看出兩個人的暗湧,還在慫恿着逗弄陳安梨:“安安,你這個問題得換一個吧?初吻還在不在?”

陳安梨移開目光,心虛得不敢看陸嶼修。

周圍人的視線都聚集到她身上,讓她坐立難安起來。

等了等,陳安梨沒有回答,而是深吸一口氣,猛地端起面前的高腳杯,閉着眼把裏面的紅酒一飲而盡。

衆人再次為她突然的舉動驚呆。

因為問題沒法回答或者不想說謊才需要喝酒……

陳安梨皺縮着眉眼挨過酒精的刺鼻和苦澀。

她猛地睜開眼,放下酒杯,再擡起眼皮時,面上已經恢複了冷靜。

“不在了。”

陳安梨回答。

“啪——”

一陣刺耳的脆響。

賀俞手裏的杯子驟然落地,周圍像是冰封一樣陷入沉默。

陸嶼修的眼底的光也迅速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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