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酒店員工進來,把陳安梨點的餐一樣樣在桌上擺好,又把餐具擺好,很快就退了出去。

秉持着極高的職業素養,對方幾乎全程都沒有擡頭看陸嶼修一眼,也沒有對房內多看一眼。

那邊門被淺淺關上,陸嶼修上了反鎖,轉過身來,陳安梨還在小聲打電話。

陸嶼修抿唇看她點的餐,目光毫不留戀地順着一盤盤看着很有食欲的菜上略過,視線停在擠壓式的番茄醬上。

他擡手拎起來,徑直走向陽臺那邊的陳安梨。

“嗯……下下周五會休息。”

易承紀打電話來,只是很常規的問一些陳安梨近來工作生活的情況。

聽她這樣忙,就順勢問她什麽時候會休息。

陳安梨回答完,就聽那邊易承紀略微思忖了一下,邀請她:“那,到時候一起出去走走?”

陳安梨愣了一下,還沒回答,一轉頭就被陸嶼修吓了一跳。

她低呼一聲,很快止住,瞪着陸嶼修。

他比她高一頭多,站到陳安梨面前,遮住了大半的光。

沒有理會陳安梨,陸嶼修兀自把番茄醬塞到她手心,然後握着她的手,開始在自己手背上作畫。

陳安梨的手被他溫柔又不失力道的握着,開始主動做“脫敏治療”。

那邊易承紀聽到陳安梨的驚呼,溫柔而關切地問她怎麽了。

“啊?”陳安梨的視線裏和腦子裏都是陸嶼修此刻的模樣,她深吸一口氣,盡量不讓自己露出任何破綻,“沒、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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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時候提前告訴我,我去接你?”

“……嗯。”陳安梨挂了電話,陸嶼修已經抓着她的手,在自己白皙的手背上畫了一只紅色的梨。

他認認真真垂眸端詳着,滿意地看了看,在旁邊寫上自己的名字。

少年微抿着唇,頰邊的梨渦淺淺的,很快隐去。

陳安梨的目光順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落在手背上。一點點劃出痕跡,像是親吻而過的紅痕。

她像是驀地被燙了一下,掙紮了一下,陸嶼修那邊剛好畫完,有幾分孩子氣的笑了下,終于松了手。

陳安梨把手背到身後,小聲埋怨他:“你自己可以畫為什麽還要我。”

“你答應和他約會了?”陸嶼修答非所問。

陳安梨愣了一下,目光有些不自然的移開,被他盯着,居然有些心虛起來。

她很快安慰自己,她一個到了年紀的單身女子,和自己曾經喜歡過的男人出去玩怎麽了,對方也剛好單身不是嗎。

話說出口,氣勢卻還是弱下來:“不算約會吧……就是一起出去走走。”

“可是,你的初吻是和我。”

陸嶼修的嗓音沉下來,他那只被畫了圖案的手垂下去,找到陳安梨的指尖,然後輕輕地捉住,像是時刻提醒她兩個人的名字靠在一起了一樣。

他的睫毛微垂,盯着她,眼裏的審視裏似乎還夾在着委屈。

陳安梨又好氣又好笑,有些無奈地問他:“……只是個吻而已,那只是個意外。”

陸嶼修垂着頭,執拗着突然說出一句震驚陳安梨的話:“你要對我負責。”

……這男孩今天腦子壞掉了嗎?

陳安梨有些震驚地瞪着陸嶼修,很快擰起了眉,提醒他:“論情況,當時可是你主動的。”

“對不起,我錯了。”他幾乎是瞬間接着她的聲音道歉,眼皮垂下一瞬,又很快掀起,像是期待已久一樣開口,“那我對你負責。”

……

套路!

都是套路!

陳安梨氣沖沖地抽回手,不理會他眼底的委屈和不滿,繞過他高大身影的包圍範圍,開始收拾東西。

“你快點吃東西,我現在回公司一趟。”

陸嶼修也不敢再過分地惹惱她,擺正了神色:“我陪你去。”

“不用,清清也會過去,我們倆一起。”

陳安梨收好東西,把包背起來,囑咐陸嶼修:“吃完飯服務員會進來收,盡量不要出門,需要什麽發給我我幫你買。”

陸嶼修乖順地點頭。

這個時候,他好像又恢複了平時乖順寡言的大男孩模樣。

——如果不是陳安梨見過他的深沉和欲望。

她警惕地和陸嶼修保持一段距離,快要出門時,板着臉趁機囑咐他:“你、你不要總是這樣奇怪的對待經紀人知道嗎?我好歹比你大,還帶你入行,最近怎麽姐都不叫了?你如果不想叫——”

“安梨姐。”陸嶼修打斷她的話,乖順地喊她,就在陳安梨剛要為自己的小肚雞腸愧疚的瞬間,就看他笑得狡黠,頰邊的梨渦在薄薄的唇邊乍現,“我會一直等你的。”

“砰!”

陳安梨瞪着眼睛,又羞又氣,在自己再次被他的圈套籠絡之前,拍上門,隔絕了陸嶼修的聲音,他的笑容,幽深的視線,以及那具被薄薄的浴袍遮住的,美麗的身體。

瘋了瘋了!

她煩躁地刨了刨頭發,渴望把自己腦海裏亂蓬蓬的念頭刨去。

——

因為第一周的拍攝多是圍繞第一個案子和各種取景,沒有賴靜雲的戲份,除了那次,一周相安無事竟然連碰面都沒有。

陳安梨之前和公司那邊公關部之類都有講過,決不允許劇組裏此類消息外流。

第二周,賴靜雲進組,着實掀起不小的風波。

全劇組都知道開拍當天女二號臨時換人,之前原定的演員直接消失,而賴靜雲對着陸嶼修大喊他名字,都讓人記憶猶新。

所有人都知道組裏空降一個關系戶,咖位大的自然不在意,咖位小的,也只敢在背後議論一下。

有人說,她的國內某富豪榜前三的某大佬的地下情人;也有人說,她不過才二十歲的年紀,就已經換了三任靠山,之前一直活躍于各種偶像劇玄幻劇,這次居然被安排了個這麽靠譜的劇組。

這些話,陳安梨和瞿清在茶水間聽過不少,笑笑也就過去了。

每次只要有賴靜雲和陸嶼修的對戲,或者說只要賴靜雲在場,陳安梨都會緊盯不放,生怕她任何一個沖動的動作或者話語被有心人聽到拍下來,再一傳十十傳百,不知道最後會被謠傳成什麽樣。

好在直到這個案子結束,整場拍攝都算風平浪靜。

賴靜雲雖然演技差,臺詞功底也一般,但是人設偏她自己本身的性格,蠻橫任性潑辣挑剔,加上她長相确實不錯,在一堆人裏,有些被碾壓,但也沒有之前演的那麽不堪了。

第二個案子結束那天是在酒店旁邊的法院裏。

天氣有些陰沉,居然莫名和場景對上了。

長長的走廊空曠而寂靜,所有正義人士和記者都已散去。

飾演雲藝的賴靜雲獨自承擔一個長鏡頭。

原本是萬人敬仰的大明星此刻背影落寞而蕭條。

陸嶼修飾演的時近白在背後喊她。

賴靜雲停了一下,回過頭來,眼底的淚痕還未掩去,就看高瘦的男人向着自己跑來。

他的手裏抓着她的墨鏡盒,遞過來:“你的東西。”

雲藝抿着唇接過,猶豫了一下,開口:“你……你不會覺得我很壞嗎?我陷害了一個好人。”

“是你做的嗎?”男人問得直接。

雲藝苦笑:“是不是還重要嗎?所有人都覺得是我做的。”

“是你做的嗎?”時近白卻執着地又問了一遍。

雲藝瞪着他,有些為他的不解風情生氣和委屈,她幾乎是低吼的:“不是!可那又怎麽樣?法律已經判定我無罪,別人還不是說我有後臺,連法律都要為我更改嗎。”

時近白看着女人臉上劃過的淚珠。和她紅了的眼眶。

頓了頓,他擡手伸進口袋裏。

雲藝胡亂地擡手抹了一把眼淚,拒絕:“我現在沒有心情給你簽名。而且我已經聲名狼藉……”

面前遞上來的不是本子或者紙條,而是一方折疊整齊的手帕。

雲藝錯愕又尴尬地盯着時近白,就看他神情認真,好看的眉眼間是比法律還要公正而讓人安心的舒展:“你沒錯。法律判定你沒罪,你也要赦免自己。”

窗外的天依舊陰沉。

鏡頭一路拉遠,長長的走廊擦得透亮,反射着屋頂的光,結合起來,竟然是一種別致的美。

“cut!”

導演在機位後面坐着,一直看着鏡頭拉到最後,終于出聲喊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這已經是這鏡的第八次拍攝了。

之前賴靜雲每次都被中途卡,這還是第一次撐到結束。

已經超過手工時間四十多分鐘,她這一鏡不過,明天又是休息日,很有可能今天就一直拍下去,不知道要到幾點。

那邊,導演摸着下巴沉默着,在所有人都要絕望地做好熬夜加班的覺悟的時候,終于探出身來。

“好了,過!收工!”

一聲出口,猶如皇帝大赦天下。

劇組工作人員都歡騰着鼓起掌來,互道辛苦。

陸嶼修向陳安梨走來,她拿着小電扇,打開給陸嶼修吹。

場務在那邊宣布明天全組休息一天。

又把工作內容和之後的工作準備發布了一下。

因為天氣預報下雨,而看情況明天肯定免不了一場大雨。

陳安梨安靜聽完,絮絮叨叨給陸嶼修講之後的安排。

“等下你還是先去洗澡,我叫餐去你房間。對了,你明天什麽安排?”

陸嶼修視線直直追着她:“你要去見他。”

陳安梨頓了一下,沒有接他的茬,移開目光,轉移了話題:“你不要回去看看陸總嗎?或者,回學校之類,雖然課協調得開,但是你可以享受一下校園時光嘛。盡量別讓太多人認出來就好。”

頭頂一直沒有回應。

陳安梨擡頭,就看陸嶼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底幽深暗湧,像是被她抛棄了一樣。

她剛要說話,面前響起一聲有些尖利故意嬌軟的聲音:“陸嶼修!”

陳安梨幾乎是瞬間聽出來是賴靜雲。這一周,她的聲音對陳安梨來說簡直是高中晨起的鬧鈴——讓人毛骨悚然的。

就在賴靜雲的手快要自來熟地拍上陸嶼修的肩膀的時候,他跨了一步,和陳安梨并肩,轉身,躲過了她的觸碰。

眼底的嫌惡頃刻彌漫上來。

陳安梨聞着撲鼻的香水味,有些心疼陸嶼修。剛剛七八遍重拍,快兩個小時,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忍下來的。

賴靜雲再次被躲開,有些不滿地蹙眉撒嬌:“不是吧,這麽小氣。我們剛剛還深情對望,現在怎麽碰一下都不能了啊?”

陳安梨和陸嶼修雙雙不說話。

賴靜雲依舊穿着浮誇的名牌連衣裙,踩了十多厘米的高跟鞋,盛氣淩人地看向陳安梨:“喂!我快熱死了,你給我也吹吹。”

陳安梨怔了一下,為這突如其來的使喚挑了挑眉。

這是哪來的古堡裏的小公主哦……

陳安梨禁不住感慨,手裏沒動。

“抱歉,已經下班了。而且,我的工作內容裏本來也沒有這一項。”

“你!”

賴靜雲被她氣到,看到陸嶼修不悅的擰眉,很快不再挑陳安梨的刺。

她把目光移向陸嶼修看着他嬌媚地歪着頭,笑得紅唇和眼睛彎彎:“哎,陸嶼修,明天休息,你有安排嗎?我們一起去玩吧?”

“有。”

陸嶼修回答的簡短而飛快,低沉的聲音擰着不悅和嫌惡。

拒絕完人,他擡手,抓過陳安梨抓着的小電扇,徑直丢到賴靜雲懷裏。

“熱就自己吹。”

賴靜雲毫無防備,手持小電扇在她小腹的位置撞了一下,應聲落地。

聲音不算大,在收拾器材和別人的談笑聲裏被徹底淹沒。

她錯愕地瞪着陸嶼修毫不留戀地轉身,拉着自己那個助理的手腕轉身就走。

只一秒,陳安梨回過神來,心虛得心跳驟然加速,倏地抽回自己的手。

環顧四周,除了氣得臉都白了的賴靜雲,鮮少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作。

陳安梨停在當下,陸嶼修意識到她停下腳步,跟着停下,轉頭看她。

少年的目光中掩藏着薄怒和護短時的兇悍,毫無遮攔的。

陳安梨心悸般地,心髒漏跳一拍,像是忽然被他傳染了情緒一樣。

好像……開誠布公地告訴全世界他們的親密,以及被他護着的感覺,很不錯。

窗外的烏雲壓低,像是臨崩盤前的低氣壓。

閃電驟然在遠山亮起。

轟隆隆的雷聲随之響起。

陳安梨陡然回過神來。

她回頭看一眼,賴靜雲的幾個助理已經把她圍住,而她不知道在裏面發着什麽脾氣。

深吸一口氣,沒再理她這茬,陳安梨忽然也有了底氣,徑直向着陸嶼修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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