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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夢吧，瑰麗多彩的夢，讓人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夢。因為直到現在我都不能确定，那晚阿調到底有沒有來過我的病房，但他對我說的那些話，以及眸上的霧氣，卻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腦海深處，讓我無法忘記。

可第二天一早我卻看到床頭櫃上香煙的灰燼，似乎還冒着煙氣。

護士換班，昨晚夜班的小護士換了衣服，牛仔裙褲，卡其色風衣，以及駝色馬丁靴，她對我笑着說："筱風啊，起來了，怎麽不多睡會呢？"

我"哦"了聲："睡不着了，對啦，今天早上的雪化了麽？"

"還沒呢，最近太陽都懶洋洋地不起來，哪有咱們的筱風勤快啊！"她捏了捏我的臉，嬉笑着，大家都知道我是眼科寧醫生的女兒，時常跟我開玩笑。這位姐姐也不例外，何況，她跟蕭醫生經常一個班，她知道蕭醫生對我的照顧。

"要下去走走嗎？"蕭醫生突然出現在病房門口，揚了揚眉毛，眼帶笑意。

"好呀。"我點了點頭。

凜冬的氣息撲面而來，醫院花園被大雪覆蓋，白茫茫一片，到處都透着一股冷意。

我裹緊了羽絨服，白色的熱氣從鼻孔呼出來，手上帶着喜洋洋樣式的棉手套，蕭醫生站在我身後，沒有說話。

我轉過頭看她，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她是那麽與衆不同。

"時間過的真快。"我說。蕭醫生點了點頭，"是啊。"

"下一年有什麽願望呢？"我問她。

蕭醫生忽然低頭看我，"你呢？你有什麽願望？"

"不知道，還沒想好。"我摘下一只手套放到膝蓋上，就去抓四季青上的雪。觸手冰涼，片刻後雪就化作了水。

蕭醫生遞過來紙巾，"擦擦吧，小心感冒。"

"不想來點嗎？"我指的是打雪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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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醫生搖頭，"我老啦，要是再年輕個幾歲，說不定會陪你這小屁孩玩呢。"

"怎麽會？"她看上去一點都不老，皮膚白皙，粉嫩粉嫩，掐上去都能掐出水的那種，也就二十出頭差不多。

"怎麽不會。"她似乎想起了什麽，有些恍惚。

蕭醫生對我來說是很神秘的，她是筱荊南的妹妹，我的姑姑，但寧凝嫁給筱荊南後卻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在第四軍區醫院住院期間，我有次問了筱荊南關于蕭醫生的事，筱荊南似乎知道什麽，但他卻不願意告訴我，他只說十八年前，也就是他與媽媽結婚的前一年，蕭醫生突然提出要出國留學，走得匆匆忙忙。

每一個人的心底都潛藏着自己的故事，每一個人都是有秘密的。

然後蕭醫生告訴我，她說今天早晨，她開的醫囑，阿調出院了。

我沉默半秒，說真好。

蕭醫生摸了摸我頭頂，她的眼睛似乎在說話，"你也會很

快出院的。"

我笑了笑，我當然會很快出院，我還要高考，還要上音樂學院，還要組建我們的藍調樂隊，還要參加寧凝與黃室的婚禮。我還有很多很多沒有完成的事，所以，我當然會很快出院的。

林東每天都有送中藥來，有時Tiger也會跟來，他們張牙舞爪沖我咆哮，說要我安安分分，好好吃藥，配合治療。

我覺得委屈，我一直都有好好配合的。我覺得他們好奇怪，有次我實在受不了了，就對林東說："林東哥，我哪次沒照你的吩咐将藥一滴不剩地喝光光啊，怎麽老跟大媽們一樣，唧唧歪歪，我都覺得你不是你了。"

林東忽然就沉默了，他似乎想了會，然後嘲笑似地笑了笑，一句粗口罵出來："我也覺得我他媽都不是自己了！"說完，他将碗擱到我手上，黑色的藥汁波動，"?，趕緊喝，大口的，喝不完我滅了你。"

林東突然假裝出來的面目猙獰似乎預示了什麽，我想要了解，卻無法探測出他背後的真是意圖。抑或，我不過一廂情願而已。

距離農歷新年還有半個月，醫院也冷清了很多，醫生和護士們笑逐顏開，歡送着一個又一個康健回家的病人。隔壁房間做了腎髒手術的大爺離開了，斜對面做了心髒搭橋手術的小姑娘也離開了……他們離開時無不握緊醫生的雙手，說着謝謝謝謝，一臉的感激。

那些人在親人的簇擁下漸漸地走遠，走廊恢複如初。

我對蕭醫生說："很有成就感對麽？"

"什麽？"她似乎沒有聽清楚。

我頓了頓，說："看着以往生病難受的人健健康康地離開醫院，去擁有自己的幸福，很自豪，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對嗎？"

蕭醫生沉默了好久，思緒不知漂往何處，她說："或許吧。"

那個時候的我還沒能明白那三個字預示的意義，直到我真正出院，到書房取書，看到寧凝放在書桌上的醫學筆記。翻開那一頁頁泛黃的紙張，然後，我突然明白了蕭醫生那句"或許吧"真正的含義。

我想應該是這樣的：

"或許會覺得自豪，如果他們不再回到醫院。"

這就是所謂的醫道。

我應該感覺到自豪的對麽，在我的身邊有着像蕭醫生、寧凝、賢叔這樣的醫生。

雪花又一次落下來，将整個世界都覆蓋完全，空氣中布滿了越來越森冷的氣息，仿佛極低的冰川，外面越來越多的炮竹聲，預示着新年即将到來。

那天我複健回來，病房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人。長長的黑發從她頭頂傾瀉下來，一如既往的美麗漂亮。她沒有戴圍巾，長長的脖子□在空氣中，顯得更加蒼白。她朝我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視線落在我身上。

"能談談嗎？"她突然出聲

，聲音裏些許疲憊。

我沒有想到林夕會突然找上我，會有什麽事呢？

我一聲不吭，将她讓進病房。

她在進來的同時将門關上，甚至落了鎖，接着走到窗前，站定。窗簾半開，洋洋灑灑的雪花從玻璃窗外掉落，玻璃上全是水汽。

她似乎深吸了口氣，轉身過來，雙手抱在胸前。

"有什麽事嗎？"我問她。林夕有些訝然，"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麽？"我覺得莫名。

"好吧，我來問你。"她兩只眼睛都盯住我，"阿調有沒有來找你？"

"阿調？"我有些恍惚，想起了最後一次見他的那個晚上。

照林夕的意思，阿調現在不見了？我迎上林夕的目光，"阿調他怎麽了？"她将頭扭向一邊，"沒什麽。"末了繼續問我："你到底有沒有見到他？"

我搖頭，"沒有。"

林夕臉色一變，說："你最好不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我真的不知道。他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我有些着急。

"與你無關。"林夕冷冷道，"既然你沒有見到，那麽今天就這樣。這是我的名片，要是有阿調的消息麻煩你盡快通知我。"

她從包包裏拿出一張名片放到床邊，打開門，準備離開，卻又轉身望向我，"筱風，如果你為了阿調好，就最好不要對我隐瞞，你知道的，我是永遠不會傷害他的那個人。而別人，我可不敢保證。"

她留下那句話後就轉身離開，像極了一陣風，狂亂而過。

我久久不能平靜，對于她說得那些話，以及我擔心的那個人。

第二天中午，林東送藥過來，他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麽，就連我剩了小半碗藥放在床頭櫃上也沒發現，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

我微微嘆息，說："阿調出事了對嗎？"

林東一怔，瞪了我一眼，"你胡說什麽啊！"

"昨天林夕來醫院找我，她說阿調不見了。"

林東再一怔，"你別多想。"

我沒要多想，可他是阿調。

林東似乎并不想讓我知道，他一直瞞着我。

所有人都瞞着我，就像當初筱荊南經過法院獲得我的撫養權後，寧凝和黃室以及小S都是這般瞞着我的，他們害怕我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可我真的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是該讓我知曉的，比如阿調這件事。我深吸一口氣，說你們為什麽都要瞞着我呢？林東說："沒有的事，好好休息好不好？"

"可是，我真的很擔心。"林夕說，她是永遠不會傷害阿調的人，而別人，卻不能保證。那麽，這個"別人"究竟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