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藍天不寂寞酒吧一年一度的音樂盛宴開啓了,當新年鐘聲敲響的那一刻,美麗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絢麗而夢幻。
我坐在輪椅上,躲在喧鬧的人群中、啤酒瓶中,靜靜地望着舞臺中央,那裏,骰子和烏鴉盡情揮灑,熟悉的藍調在耳邊響起:
你騎馬在岸上彈吉他
雜耍技藝馬頭琴也彈不出的音色
你起名叫它第二個藍調
說比藍色天空還要憂郁的聲調
說它出生在三千年後
說它要用吉他彈奏
……
這是屬于阿調的曲子,這是吉他曲中的王者,淡淡卻經典別致。
我在心底默默念着:這,也是我們的歌。
小S站在我旁邊,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那麽好看,那麽溫暖,即便外面的世界被冰雪覆蓋,她依然站在我的身邊,陪我去任何我想要去的地方。
她笑眯眯着轉過頭,指着那些揮動着熒光棒的男人女人說:"筱風,其實,我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我點頭回應,一切就跟出車禍之前一模一樣。
這樣一支年輕的樂隊,在青春的列車上肆意奔放。
雖然我和小S因為種種原因,并未真正參與進去,但我們的心一直跟随着音樂的節拍跳動着、火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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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燈光閃耀中,筱煜抱着他的那把白色吉他登上舞臺,臉上帶着貓形面具。他師承烏鴉,幾個月的勤加練習,讓他自信滿滿。他似乎看了我一眼,然後對着話筒說道:"一首《姊姊》,獻給我最愛的姐姐。"
所有的音樂頓時停住,只剩下吉他聲,淡淡的木吉他聲。
筱煜合着吉他輕輕歌唱,聲音低沉,卻穿透一切。
他用吉他聲在向我诠釋着什麽,燈光忽閃,照亮他的臉龐。在歌曲的尾部,他嘴唇動了動,說了什麽。然後我看到他眼眶中溢滿的淚水,卻對着我笑了。我似乎明白了他說的話,他說:"多好啊,我們都活着。"
多好啊,我們還能夠,活着。
人群喧鬧中,我似乎看到了一個人,背着木吉他,風衣的領口豎起,擋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楚,可我心底确确實實地明白,那是阿調。
木吉他穿插在人群中,忽明忽暗,我朝他喊:"阿調!阿調!"聲音湮沒在人潮中,消失無跡。
小S看到我的動靜,問我怎麽了?我說我看到阿調了。她左看右看。
"在哪呢?"
"就在那,吧臺後面。"
"筱風,不要這樣,你看
錯了。"
"不可能,我怎麽會看錯,就在那裏!"
我回頭再看,人頭如潮,卻獨獨不見了那熟悉的木吉他。
所有的聲音忽然消失了,每個人都在無聲地清唱。
腦海裏翻湧而出的畫面,那破敗昏暗的樓道,那殘舊無形的牆壁,以及牆壁上各種各樣的圖案,清晰地浮現在我眼眸上,一副一副如電影畫面一樣輕輕而過。
如此的清晰,是為了最後的遺忘嗎?
我握住小S的手,緊緊地。
"我愛他。"我說。
小S怔住了,她的眸子上漸漸浮起一層霧氣。
"我不想忘記。"我繼續說。
農歷12月27日,G市城郊發生一起大爆炸,據有關人士分析,此為黑幫火并,參與人數近百,爆炸由手榴彈引起,是G城近年來最大一起火并事件,市領導對此頗為重視,警方已對案發現場進行了封鎖,有關消息将持續報導。
晨間新聞的播報員繼續報導着,電視畫面落在一棟樓房廢墟上,下了一夜的雪,雪白雪白,到處都是殘垣斷壁,以及幾具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
然後我在廢墟旁看到林夕單薄的身影,她抖動着肩胛,低低抽泣,跪倒在一塊斷掉的樓板邊。而樓板底下,一只帶血的手伸了出來,那手心裏攥着一根黑色帶子,帶子的那頭,是一把被扯斷了所有吉他弦的木吉他。
眼前一黑。
醒來的時候,床邊站滿了人。
寧凝,蕭醫生,賢叔,黃室,小S,林東,筱煜和藍姨,骰子和烏鴉,甚至,門口竟然出現筱荊南的身影。
"我怎麽了?"我輕輕出聲,聲音特別的沙啞,喉嚨疼痛。
寧凝坐到我床邊,摸着我的臉,"你沒事,就是有些發燒,現在都好了。"
"幾點了?你們怎麽都在這裏?"我有些奇怪。
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靜默着。
窗外是濃重的夜色,黑的讓人害怕。
我掙紮着坐起來,"你們都回去吧,很晚了。"
沒有人動。
"真的很晚了。"我喃喃道。
寧凝握住我冰涼的手,她有些難過,說:"筱風,如果--"
"沒有如果!"我一下打斷她。
我害怕她說出那個真相,說阿調不在了,死了。于是我再次說:"你們都回去吧,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寧凝忍着眼裏的難過,她摸着我腦袋說:"好,我們離開,你要乖,記得早點休息。"
我點了點頭,抿着
嘴,忍住想哭的沖動。
媽媽、黃室、賢叔他們一個個往病房外走去,帶着淡淡的悲傷,我是可以感覺到的。
蕭醫生輕輕嘆了口氣,跟在媽媽的後面走了出去。小S眼裏全是擔心,她忍着不同我講話,害怕我難過。
林東走在最後面,他走得緩慢,雙腿就跟灌鉛似得。就在他快要跨出去的時候,我叫住了他:"林東哥,你能不能留下,我有話要說。"
林東看了前面的賢叔一眼,賢叔微微點頭。
林東關了病房門,找了張椅子在我身邊坐定。"要不要吃蘋果?"他指着一旁的水果籃問我。
"謝謝,我不吃。"
"那要不要看動漫?你黃叔叔給你帶了平板計算機,諾,就在櫃子第一層裏放着。"
"林東,你很難過的。"我忽然說道,"難過了,為什麽不哭出來呢?"
林東驀地一愣,随即一滴眼淚湧了出來。他慌亂地用手背抹掉,"你看看,你看看,最近外面風沙太大,迷了眼,竟然,竟然掉眼淚了。"
他越慌亂,卻讓我感覺到無力,以及那種洶湧而來的恐懼。
我張開了口,卻問不出聲。林東忽然看向我,眼淚嘩啦嘩啦地流下來,他聲音哽咽,說:"筱風,他真的走了。"
二十幾年前,阿調的爸爸烈哥死在黑幫火并,而二十幾年後的阿調,也死在了黑幫火并中。我忽然覺得上蒼在冥冥之中是有安排的。可是,那樣一個喜歡音樂的人,怎麽能夠這樣殘忍地死去呢?我又怎麽能夠去相信?
新年鐘聲敲響的那刻,在藍天不寂寞酒吧裏,我以為看到了阿調,看到了他那把藏匿在人群中的木吉他。
可最後卻為什麽讓我失望?
這難道算是上天的另一種考驗嗎?
爆炸太過慘烈,幾百個人無一生還。在案件發生的一個禮拜後,也就是大年初三,警方通知阿調的親屬,去軍區醫院的太平間領取阿調的骸骨。其實,沒有多少,就只有一只手臂,以及那把失去了吉他弦的木吉他。
那天下着鵝毛般的大雪,公路上的雪都被壓成白冰,散發出一種光亮。
黃室開着車,寧凝跟我坐在後面。她一路上握着我的手,五根手指上傳來溫度,那麽的柔軟,充滿暖意。
到了軍區醫院,林東扶着賢叔等在太平間外。遠遠望去,林東黑着一雙眼睛,估摸一夜沒睡,而賢叔整個人像是老了一輪,原本花白的頭發,開始變白。
每個人的內心都沉寂着痛苦,哀傷無處不在。我有些恍惚,想了想
,距離我認識阿調不過才過去了半年而已。
時間,卻衰老得如此厲害。
醫院長長的走廊上,我遇見了小音的爸爸媽媽,或者應該說是阿調的媽媽和繼父。
女人面無表情地從我身邊絕塵而過,男人緊緊跟在女人身後,臉上充滿了擔憂。
我沒讓黃室繼續推我向前,而是停在了太平間外的那扇窗戶前。
醫院的構架大體一致,我站在的這個地方,就是當初小音去世時,阿調在中心醫院裏站着的位置。
那個時候,女人沖着阿調咆哮,說你怎麽不去死?你怎麽不去死?
而現在,阿調他,真的死了。
窗外白雪皚皚,巨大的梧桐樹枝伸展過來,擋住了遠處的視線。
賢叔似乎對女人說了什麽。
啪的一聲,女人一巴掌打向賢叔。
賢叔閉上了眼,卻見林東湊上去,那巴掌就落在他的左臉上,立馬就出現五根指頭。
我似乎看到了女人的眼淚,一顆一顆,數得清的。
"何賢!我女兒、兒子都死了,你滿意了!你滿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忽然發現,我寫着寫着就要完結了,oh,mod
我想寫二十萬啊,我沒想這麽快完結啊!TT
還有好多要寫的,比如蕭醫生的故事
好吧,那就随便發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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