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訣竅,要的本錢卻大。若是本錢太少,下鄉收布再拿到城裏去賣,一個人跑幾天也賺不得幾兩銀子。我們兩個就商議,幹脆将本錢合在一處,賃個店面。他能言善辯,又比我年輕些,便下鄉收布。我則在湖州府打聽消息,哪天有大客商來,哪家收什麽布,什麽價錢适合出手。合夥兩年有餘,不但賺了些家身,日子過得也極暢快。後來他家中有事,你母親身子骨也不好,我們才收了生意……”

蘇士貞的語調漸漸緩了下來,帶上些許惆悵。

蘇瑾隐隐記得那次母親生病,極是兇險。而蘇士貞自那次回來,帶了幾千兩銀子,因不願再遠離家,便把銀子入到汪家那位舅爺的本錢之中,後來她只知道那人來家哭訴,說被人騙了,此後便是汪家二老前來求情……之後蘇士貞雖然仍去外面走動,但因挂心家中,卻不走遠,無非是山東地界上走一走,要麽便是彰德開封等地。

因路途近,那些貨物在歸寧府發賣的商人甚多,利錢也薄得很。随着記憶的深入,蘇瑾好似看到蘇士貞當年剛從湖州回來的氣韻,那大概是他一生中最快意最得意的歲月吧。

梁富貴也聽出異樣來,趕忙上前笑道,“老爺,那常老爺也在歸寧城落了腳,開了一間綢緞鋪子。日後有的是合夥做生意的機會呢。”

蘇士貞搖頭,“常老弟做生意比我有眼光,現在定然富貴了。合不合夥倒是其次,能再見到他,也是一件快事!”

蘇瑾立在一旁看着蘇士貞與常氏臉上都松緩下來,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這天殺的汪家帶給這家壓抑氣氛終于略消散了些。

不過,這高興卻是暫時的。只聽蘇士貞下一刻便道,“富貴,你來,我有一件事情與你說!”

梁富貴以為是生意上的事兒,應聲跟着蘇士貞進了正房。

不料進去之後蘇士貞提的卻是汪家退親的事兒。梁富貴性子梗直,哪裏容得下汪家這般騎在自家頭上張狂做态,比蘇士貞更怒,嚷着要立時要去汪家。

常氏在一旁道,“你急什麽。小姐方才已出了個主意。老爺叫你來,是要你去操辦呢。”

蘇士貞想到女兒出的主意,雖然帶些市井無賴氣息,對付汪家卻是最合适不過。拈着短須道,“閑話休說了,正事要緊。用了午飯你去喜鋪裏訂一隊鼓吹手,并買幾丈紅綢,拿竹竿挑了。請人題上‘蘇家退親’幾個大字,記得這字須寫大而醒目,并請個會張揚的喜娘跟着,汪家要退親,我們便成全他,敲鑼打鼓喜氣洋洋的去成全他們!讓他們明天用過早飯便到我們家裏候着。常媽媽便去找個媒婆,現在打發她去汪家說一聲,就說明天我們去寫退婚書。再定一個賣字的先生,勞他明天跟着走一趟,明兒我們退還婚貼後,便當場寫退婚書!”

梁富貴被這汪家氣得臉色脹紅,卻因蘇士貞主意已定,不好發作,應了一聲,飯也不吃,急急的出去了。

常氏與梁小青一道整治了午飯後,便也急匆匆的出去。

※※※※※※※※※※※※※※※

常氏仍去找了賈媒婆,托她去汪家走一趟,許了她二錢銀子的謝媒錢。

上午常氏向賈媒婆打聽汪家的事兒時,她尚不知內情。常氏前腳走,她後腳便出了門去打聽此事,沒成想真叫她打探出來了,聽那知情的人說:原是潘小姐正月十五花燈會在街上遇見這汪家三哥兒,對他一見傾心,在家裏鬧将個時候,要潘老爺去汪家與她說親。

潘老爺只這麽一個獨生女兒,自小嬌慣,養成潘小姐驕縱異常的性子,但凡她想做的事兒,必要做到,從不計較後果。

潘老爺被她纏得無奈,派人去打聽汪家,聽說已做過親,本是不應,無奈那潘小姐在家哭鬧拒食,鬧了整整一個月,潘老爺拗不過她,又聽人說汪家三哥兒汪顏善極聰慧,文章也好,童生試三試已過兩試,今年定然能一舉中了秀才。又覺這汪家的親事倒也做得,只要他能中個舉子,自己家使些銀子幫他讨個官職,他也算有了官場上的依靠。

便找了蔣媒婆去,與她五兩銀子的腿腳錢,使她去汪家探探口風。許她事成之後,另有大紅封。

有潘家的錢財勾着,蔣媒婆樂呵呵的去了汪家,将潘家欲與汪家結親的事兒與汪婆陳氏這麽一說,那汪婆陳氏本就是個愛財的,哪有不允的道理?自然與蔣媒婆一拍即合。

不過,賈媒婆又勸道,“常奶奶,這事兒你們還是細思量。聽人說,汪婆是瞞着汪家三哥兒來退親的,他本人不知情,不若等他考試回來,使人問問他的意思。”

常氏聽說汪家退親,不止是嫌她們家無財,而是已攀了高枝,心頭更是惱怒,聽了賈媒婆的話,又有些猶豫,不過,轉念想到小姐的态度,随即又堅定起來,“不必了,汪家門戶高,我們攀附不起,麻煩您跑一趟,将退親的話帶到!還有,我不信那汪家三哥兒一點風聲不知。方才聽你說潘家小姐自正月十五花燈會遇上的他,蔣婆子去汪家說合親事是甚麽時候?”

賈媒婆想了想,道,“卻是二月十五左右。”

常氏冷笑,“那不結了。汪家三哥兒是三月中才動身去的東昌府,這一個月的時間,那蔣婆子見天兒往她們家跑,他能丁點消息不知?說不得也存着攀附富貴的心思,又将那讀書人的臉面看得重,故意裝作不知,存心默許汪老婆子與他做成這門親呢!”

賈媒婆想了想,倒也有這種可能,便不再說話,當下袖了銀子去

去了汪家,将來意一說,汪婆甚是歡喜,上午還在發愁想個法子再去蘇家把退親的事兒辦利索了,誰成想蘇家竟主動來說合退親,特特賞了二分銀子與賈媒婆做謝錢。讓她到蘇家回話兒,明兒辰時末刻,在家裏候着他們。

賈媒婆回到蘇家回話領了謝錢,出了巷子遇上熟識的人,有人便與她搭話,問她又與哪家作親,賈媒婆道,“哪裏是做親。城西汪家來蘇家退親,把個蘇家小姐氣得驚厥過去,蘇老爺惱怒,托老身去汪家傳話兒,兩家說定,明日去寫退婚書。”

衆人又問汪家為何退親,賈媒婆笑道,“還能為何?為了錢財呗!那汪家攀附上高枝了。退了蘇家,要聘新城南城門潘家的獨生女兒!”

歸寧府分為新城與舊城。舊城仍是國朝初年所建,周長僅九裏,後因商業發達,人口暴長,于嘉靖二十年又在加蓋新城,新城是舊城的五倍大小,因兩條運河皆自新城中穿過,是以商業甚是繁華,各種店鋪林立。

蘇家是在舊城的城北門兒,本就離得遠,又因新城中,徽商晉江遼東商人蘇杭商人衆多,巨賈大富之人多如牛毛,因而多數人不知潘家。

都問賈媒婆,這潘家是做甚麽的?家財幾何?賈媒婆笑道,“我也是今日才知此事,潘家不熟。”

其中卻有個知潘家底細的婦人,冷笑道,“蘇家退了這親也好。汪家那兩個貪財的老厭物,定是打着潘家絕戶財的主意。”

衆人好奇追問,那婦人道,“那潘家是個做酒樓,在新南城一帶開了四五間酒樓。要說錢財,在咱們歸寧府不過是個中等之家,可與咱們這些小戶們來說,人家便是大大的有財,至少上萬的家財。那潘老爺年近五十,膝下只有一女,他百年之後,沒個繼承的人,錢財還不都貼補給女兒?”

又冷笑,“如今的人越來越不知廉恥。古有賣女求榮的,現在倒興起賣兒求財了!”

衆人聽得汪家三哥兒若得娶得那潘家小姐,能憑空得了這麽大筆財錢,都笑,“我們也去生個有才的兒子來,下半生便不用苦哈哈的這般操勞喽。”

一衆人說說笑笑的散了。

常氏回到家後,将從賈媒婆那裏打探的消息悄悄說與蘇士貞與梁富貴,兩人更是大怒,愈發堅定了要去汪家退親的心思。

第二日一早,梁富貴訂下的鼓手喜娘準時到蘇家,蘇士貞穿戴停當,帶着梁富貴常氏将那日媒婆丢下的二十兩銀與早前汪家納吉送的禮,都折了現銀,一并帶上,與那賈媒婆一道兒到了竹竿巷口。

蘇士貞囑咐梁富貴,“你先帶人在這裏候着。待我們出來,再帶人進去。”

梁富貴應聲,回身對着跟來喜樂鼓手喜娘,大聲道,“待會兒我家老爺一出來,衆位可要賣些力氣!”

這些人一路跟來,都隐隐猜出來蘇家要做什麽事兒,這等的事兒多少年不遇一回,賞錢又豐厚,一衆人都摩拳擦掌等看喜樂響起大紅綢子挂起來那一刻汪家的反應。

蘇士貞帶着媒婆進了汪家院子。汪老太爺到底是心虛,臉兒上有些挂不住,虛客套兩句,蘇士貞只是不理,徑直說明來意,将當年汪家寫的婚貼與錢財一并取出來放到桌上。這才沉聲道,“我們兩家親事已行四禮,往日你們送的禮折合銀一十五兩,可夠?”

汪婆陳氏本正肉疼退親貼出去的二十兩銀子,哪裏能想到蘇士貞不但不收,又賠了十五兩出來,先是推辭一番,見那蘇士貞只是不理睬,便讪笑着将銀子收下,“夠了。”

蘇士貞便與那跟來的老先生道,“請先生将歸還銀兩之事寫明了。也省得日後有人拿着錢財聘禮磨嘴舌。”

那老先生頗是贊許蘇士貞的行事,欣然點頭。當場寫下退婚書,雙方都按了指印兒,各執一份兒。事情辦完,蘇士貞二話不說,帶着人便出了汪家。

汪婆陳氏拿着這退婚書眉開眼笑,“這下都辦妥了。等善哥兒考完最後一場回來,我們便與潘家換庚貼!”

話音方落,猛然外面鼓兒鑼兒驚天動地的響了起來,曲不成調,只圖個響兒!唬了她一跳,站起身子疑惑的道,“是哪家迎親,怎的沒聽到一點動靜?這吹的是什麽?亂糟糟的一團!”

汪老太爺也皺了眉頭,“聽聲音象是在我們家門口?”

正說着,汪家老二媳婦兒劉氏慌慌張張的跑進來,“爹,娘,外頭有一群人圍在咱們家門口兒,吹吹打打的,還拿竹竿子挑了大紅綢,上面還寫着什麽字兒,引得四鄰都發笑咧!”

“什麽?”汪老太爺驚叫一聲,奔出正房,向前大門而去。

大門外已圍攏在一大群看熱鬧的人,有那認字的,認得那竹竿子挑起的大紅綢上面寫着幾個大字兒。念了出來,圍觀的人哄然而笑,七嘴八舌的議論着。

那喜娘早了梁富貴的囑咐,愈發招呼們樂手們将鼓兒鑼兒敲得震天價兒的響。

汪老太爺一伸頭,被門外這陣勢吓了一大跳,有知道內情的人,趁機起哄,故意向汪老太爺喊道,“老太爺心想事成,蘇親家這般貼心,可喜可喜!”

那汪老太爺初時還疑惑,迎頭一看,那碧藍天空下,一面大紅綢迎風飄展,上書“蘇家退親”四個大字。登時氣血上湧,頭暈眼花,扶着門柱喘粗氣兒。

正待要說話,卻聽那喜娘大聲道,“吹起來,都吹起來!咱們恭喜汪老太爺與蘇家退了親,又喜結一門新姻親。”

汪老太爺更急,心中惱怒,怪不到蘇家這般好說話的退了親,原是想了這麽一個陷害他們的法子。他們家退親在前,僅是近鄰知道。這蘇家這麽大張旗鼓的造出陣式來,在旁人看來,是蘇家主動與他們退親了。而且是這般喜氣洋洋的,那不明就裏的人說不得要将他們家傳成何等模樣。

撲過去要奪那竹竿,那人側身閃過,笑道,“喲,汪老太爺,這可是您那蘇親家的心意,恭賀你的,可奪不得!”

一個道,“蘇親家極是貼心,聽說您家要聘新南城潘府的女兒做兒媳,那大筆的錢財可是一輩子也花不完吶……”

若是的衆人哄然大笑,圍觀的人愈來愈多,對着汪老太爺指指點點的議論着,發出一陣陣嘲笑聲。

汪老太爺奪又奪不過,說又說不清,這群人又是慣常在市井間打混的,一個個嘴尖牙利,說出的話刮得他老臉通紅。

汪婆陳氏随後跟出來,沒弄明白蘇家的意圖,愣愣的問,“蘇家這是發什麽瘋?”

汪老太爺跳腳,“這是那蘇士貞反退親!好叫我們兒子臉上無光!”

汪婆陳氏這才明白過來,沖着吹吹打打的隊伍跳腳罵道,“天殺的蘇士貞,蘇瑾兒,你們給老娘等着,老娘要你們的好看!”

震天的鑼鼓樂器聲中,她的話剛吐出口便被淹沒了。

汪老太爺眼看阻攔不住,把一腔氣都撒到陳氏身上,怒目圓睜喝道,“都是你個死老婆子出的爛主意。說什麽便是退了親,蘇家連屁也不敢放一個,這下可好,兒子的臉面都叫你丢盡了,你個敗家婆子……你聽聽四鄰是怎麽議論的?哎喲,你個死老婆子!”

汪婆陳氏一是因為蘇家行事暴怒,又怕潘家知道,不與他們做親,氣得回到院中,拎了把大掃帚出來,向那群人撲去。

那群人笑鬧着躲開,手上鼓樂不停,惹得圍觀的人哈哈大笑。

蘇士貞帶着梁富貴與常氏躲巷子口,看了汪家二老在門前相互對嘴撕扯,個個都覺心頭爽利。蘇士貞與常氏先行回去,囑咐梁富貴,過會兒讓便讓人退下。雖為出氣,太過了卻又會落個不容人的名聲。

…………………………………………………………………………………………………

004章 反應

蘇士貞一行去了後,蘇瑾又将梁小青打發出去,自己在屋中左翻右看,熟悉新環境。

梁小青在廚房忙完活計,不放心她,又因昨日常氏與梁富貴回房之後說了汪家退親汪顏善不知情的事兒。

她又覺得這事兒該讓小姐知道。想了想,便去了東廂房。

“小姐。”

蘇瑾轉頭,看見她,笑笑,“什麽事啊,小青?”雖然她有原主的記憶,但是畢竟內裏不同,梁小青算是最最熟悉她的人,所以,蘇瑾自打醒來,便下意識避着她。

梁小青比蘇瑾還小一歲,個頭卻還高出她一些,原來這二人相處時,因常氏一直叮囑她好好照看小姐,她對面蘇瑾兒時有種保護的心态。可此時,當蘇瑾轉頭閃着明亮的大眼睛淡淡笑着發問時,梁小青突然感到沒來由的局促。

蘇瑾又問一遍,她才舉步進了裏間兒,把嘴唇咬了又咬,不知道該不該說。

蘇瑾也不催她,慢慢等着。

好一會兒梁小青才擡起頭道,“小姐,我聽我娘說,汪家來退親,汪三哥不知情……”

“好了,汪家與咱們家日後再不相幹,說他做什麽?”

梁小青才開了個頭,便被蘇瑾打斷。若非存了與汪家速速了解的心思,她也不會出那等主意。所以,不想再聽到關于汪家的任何事情。

梁小青厥着嘴巴道,“小姐說的不是心理話。你若不把汪三哥放在心上,為何要寫書信寫詩給他?人家是真的擔心小姐,你還與人家打迷糊!”

說得蘇瑾笑了起來。她們雖名為主仆,實則情同姐妹,當年她要上學堂時,蘇士貞也要送梁小青去,常氏與梁富貴死活不允,再加梁小青對書本并無興趣,這才沒送。

但是梁小青除了陪伴她上學之外,其它自己能做的瑣事,蘇瑾兒都親力親為,這也是蘇瑾極欣賞她的一點。

蘇瑾愈笑梁小青愈委屈。她住了笑,招梁小青過來,“好,我聽着,把你知道的都說與我聽聽。”

梁小青這才高興起來,不過,又擔心她聽到汪家聘潘家小姐的話,會更傷心,又踟蹰一會兒,才将從常氏那裏聽到的說了,蘇瑾本就打定不論對錯都要退親的主意,對梁小青的話并不入心,反問,“那又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不成他不同意便不退了?汪家退親是為咱們家財少,他們再去攀附有財的人家有什麽奇怪的?人性使然,理他做甚麽?”

梁小青看她臉上淡淡的,好奇的問道,“小姐,你真的不氣?”

蘇瑾點頭,“不氣。”只有些感嘆罷了。

汪顏善與她來說只是個不相幹的人。蘇瑾兒在他身上投入了情感,付諸了期盼,她沒有。所以也沒有任何後悔失望傷心憤怒的情緒。

梁小青她這樣模樣真的象不氣。一時想不明白,小姐原先提起汪三哥時,一臉甜蜜羞澀,昨天還驚怒暈了過,只一天一夜的功夫,竟忘得一幹二淨,只當他是路人。

汪家門前那一隊鑼鼓直直敲了半個時辰才散去,汪婆陳氏與汪老太爺兩個氣得兩眼發直,臉黑如墨,坐在廳中相對喘粗氣。汪婆陳氏心頭火苗蹭蹭的直往上蹿,幾欲沖将出來,點燃汪家的正房,伸手取了茶壺,對着茶壺嘴灌了幾口涼茶,向汪老太爺大聲道,“這口氣得出,蘇家不讓我好過,壞我家的名聲,辦我家的難堪,讓四鄰看我們的笑話,想壞咱們與潘府親事,我可不能輕易饒過他們!”

汪老太爺狠狠瞪她,“怎麽出?你說怎麽出氣?你個死老婆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汪婆陳氏惱得跳将起來,大聲叫道,“退蘇家的親,說潘家,你不是也同意?這倒怪起我來了!”

汪老太爺重重哼了一聲,“不是讓你找幾個兩家相熟的人去說和?怎麽還是讓那個媒婆子去了?若是請幾個街坊舊鄰,好言好語的地去說,何至于鬧到今天這種地步?”

汪婆陳氏氣哼哼的道,“你當我沒去?釘子巷那幾家,一聽說要去與蘇家說退親的事兒,一個個都推說有事,好言好語求了半天,沒一個人肯應的。”

頓了頓又道,“那潘家老爺可說了,兩家結了親,兒子的前程他自當出力。院試馬上就開考了,兒子三試過了兩試,今年院試若能過,明年參加鄉試,以我們兒子的才學,再加潘家錢財的打點,能中個舉子也說不定。你說,我能不急麽?”

汪老太爺瞪眼罵道,“那你還與蘇家較什麽勁?趕快請蔣婆子過來,讓她知會潘家,這邊的事兒已了,早早換了庚帖是正事!”

汪婆陳氏一聽,登時站起身子來,急忙往外走,“我叫那天殺的蘇家氣糊塗了。兒子的親事要緊……”

一面說,一面尋了家裏的仆婦,讓她去請蔣媒婆。

那蔣媒婆得到消息,分外詫異,“汪奶奶辦事竟這樣利落?退婚書寫過了?”

汪婆囑咐那婦人不要多言,所以她只是點頭,“已寫好了。斷得幹幹淨淨!”

蔣媒婆甚是歡喜,當下換了新衫,梳頭淨臉兒,好生打扮一番,急匆匆去潘家報喜。

005章 路遇故人

蘇士貞一行自去臊了汪家一場之後,在家裏便閉口不提汪家的事兒,打定主意從此不與汪家再有任何瓜葛。

蘇瑾自是樂見其成,這兩日來只是偶爾看兩眼書,在院中東走走西看看,有時偷偷鋪子後門那裏站立那一會兒,聽前面買貨的人讨價還價。

更多的時候,是躲在屋裏,打着睡覺的名頭,做仰卧起坐,練練她的身子骨。

原主的身子骨确實太差,骨架本就纖細些,又長期不活動身子,她初時只能做二十個仰卧起坐,便覺體力消泛,骨頭酸軟。這種狀況讓蘇瑾很無力,好在這蘇瑾兒并沒有纏足,否則……

蘇瑾雙手抱頭,吃力擡起上身,暗數,三十一個!又想,否則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麽好辦法,無非是松了小腳而已……。

梁小青輕巧的腳步起由遠及近,蘇瑾趕忙鑽進被子裏假睡。

梁小青進了東廂房,挑簾悄悄往裏間看,帳幔低垂,裏面一絲動靜也無。不由嘀咕了一句,“是不是陳太醫藥方的緣故,小姐怎地這樣嗜睡?”

一面轉身出了東廂房,去廚房找常氏說說。

蘇瑾聽着她腳步消失,暗笑了下,翻身坐起,仍舊用腳勾起床尾橫欄,繼續練身子骨。

前世她自小到大,精力是出了名的旺盛,自十四歲那年,因父母生意有了大的轉機,家裏富裕起來,剛好跆拳道興起,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廣告,父母擔心她一個女孩家家,家中又有些底子,萬一被壞人瞄上,又無一絲反抗之力,實在太過危險,便送她去學跆拳道。

自那時起,十三年來她從沒間斷過練習,當然也沒有遇到什麽壞人。唯一的好處是讓她維持了十年不變的體重。

但是在這個顯然沒有什麽人權,律法松懈的時代,蘇瑾比那時更需要這門技能,所以鍛煉身子是她的第一要務。

相比較蘇瑾的怡然自得,蘇士貞卻坐立不安起來,現下已過四五日,汪蘇兩家退親的事兒已四下傳了開來。

近鄰們聽得消息,不僅背後議論,有時來鋪子裏買貨物,也總想問上兩句,有那不問的,也是一副似說不說的神色,暗中打量觀察。

市井小民的嘴巴,蘇士貞是知道的,好壞皆有葷素不忌,一想到女兒成為這些人口中的談資,蘇士貞更不痛快,隐隐生出悔意來,生怕這事經過各人的嘴一傳,就變了形,走了味兒,于女兒的聲名有損。

所以,所以這幾天來,他天天差梁富貴與常氏到街上打聽,兩人回來都說,外面傳的都是看汪家的笑話兒,并無對小姐不利的言語。他仍是不大放心。

梁富貴與人送碳回來,蘇士貞忙讓他看鋪子,托口去打貨,袖了幾兩銀子,出了巷子雇了輛馬車,先去西城。

到得竹竿巷子附近下車,把五分銀子的車錢。信步進了茶館,花五個錢買了碗胡桃松仁茶,坐在角落裏慢慢吃着。

一邊豎着耳朵,聽着茶客閑談。

歸寧府號稱南北之要沖,京師之門戶。商賈輻辏,舟車絡繹。不但商運發達,南北進京的官員大都必經此道。因而每日的新鮮事兒層出不窮。

此時茶館裏的人正談的熱鬧,不過卻是慣見聽到的。不外乎蘇杭的絲綢坊子又出了什麽新花樣,徽州的松蘿天池已賣到價值幾何,以及哪位高官貴人過境,州府齊大人率衆親臨碼頭迎接等等。

蘇士貞聽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剛要離開,有兩三個書生裝扮的青年人進來,在他不遠處的桌子前坐了。他想了想便又坐下。

這幾位書生要了茶,又招一個賣小食的小販進來,切了五十文的牛肉,要了兩樣幹果,坐下邊吃邊談,先是說些院試進學雲雲。

突然有一人提到汪顏善的名字,蘇士貞忙豎起耳朵聽,只聽其中一個書生道,“……我們三個命苦,又白白苦讀一年。倒是那汪顏善今年考得好,院試的定然能過,從此他可就與你們不一樣喽。”

當中一人冷笑接口道,“是與我們不一樣了。即能進學,又與潘府作了親。只怕瀾衫非湖羅衫不穿!”

有位一直沒說話的書生這時便奇怪的問道,“汪兄作親的那家不是姓蘇麽?何時換作姓潘的?難不成是我記錯了?”

說湖衫的那書生連連冷笑,吃了半碗茶,才道,“今兒找你們出來,正是要與你們說說這趣事兒呢。”

蘇士貞聽得這幾位書生象是哪個縣裏,剛考過院試的,不由把耳朵豎了又豎。

最先說話的書生趕快道,“難不成有我們不知道的新鮮事兒?你快說說!這些日子,可真真是憋壞了!”

旁邊有人聽見他們三個說話,笑着插話道,“與那汪家三哥兒作親的蘇家,四月初八上午,敲鑼打鼓去汪家退了親,所以這汪家的親家不再姓蘇了。那汪家前腳與蘇家退了親,後腳便與新城南門附近的潘家作了親。這幾天在城西都傳遍了,不過,這可算不得新鮮事兒了。”

其中一個老秀才模樣的人接話道,“雖是舊聞倒也有些趣味兒。在座的各位中間,怕是數老夫最清楚此事。我有一個相識的老兄就在北城門內賣字替人寫家書,這兩家的退婚書便是他主的筆。”

衆人便起哄要他講講當時的情形,方才那三位書生話頭被人搶去也不惱,叫店家拿一碟鹹花生與那老先生,催他快講。

他拱手遙搖謝過,一邊吃,一邊搖頭晃腦的講了起來。

邊講還邊議論道,“據我那老兄說,這主意還是蘇家小姐出的。人人說那蘇家的小姐是個柔弱的性子,其實不然。你瞧這可是柔弱之人能做出的事兒?那汪家只當她柔弱好欺,家中又不甚富,除了個爹爹,并無其他親人幫襯,才敢這邊親事不退,那邊又求潘府。原本是想求個穩妥,哪知叫那蘇家反打一招,丢盡了臉面!”

臨街當窗坐着的一個年青人大聲贊道,“難為蘇家小姐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剛強心性。若是叫汪家這等人欺負,只躲在家裏哭,那才叫世人看不起咧!”

茶館裏的人都起哄說是。

蘇士貞在一旁聽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只要于女兒聲名無損,他便真正放了心。

那三位書生聽老先生講完故事都笑,“不知那汪顏善回來知曉此事,會是怎麽樣的灰頭土臉!”

這時另有人插話道,“以我說,這蘇家做得卻是過了些。聽人說兩家相交甚久,早先在釘子巷時,也曾相互扶持,極似一家人。雖汪家有錯在先,這樣不顧往日舊情,将來哪家還敢再聘她?”

不過這話招來的卻是一陣倒起哄,都道,“事情不在你身上,你說得輕巧!那蘇家小姐長得甚是美貌,在梁家巷子口的女學中,也頗有些才名。自是有人聘,要你操心!”

那三位書生相互打趣兒道,“不若我們回家使了媒婆子去問問,碰碰運氣如何?”

蘇士貞立時又坐不住了。這些人拿自家女兒說笑,甚是可惡!剛要上前去指責兩句,便有人與三位書生搭話,問那院試種種情形,衆人的注意力又被扯了去。

蘇士貞這才作罷,不過因這三個書生的混話,鼓了一肚子的氣會了帳,出了茶館,氣勢洶洶的走了一段路,腳步慢起來,想着心思沿街慢慢走着。

一會兒想不過是市井之人無聊閑談,方才的話大體看來與女兒的聲名無礙,再者歸寧府新鮮事兒層出不窮,再過不幾日大家便都忘了此事;一會兒又悔女兒本不予追究,是他咽不下這口惡氣,女兒這才與他出了主意。終是自己的不對了。

突然有人在肩上重重一拍,随即身後響起含笑的男聲,“士貞兄?!”

蘇士貞猛然回頭,身後立着一個年約三十四五歲的男子,一身嶄新藍緞長衫,身量不高,面容白淨,甚是精神。驚喜連連,“啊呀,貴遠老弟!”

常貴遠本是打算看過西城的鋪面便去蘇家,誰想這般巧就在這裏遇上了。久不見面的兩人都驚喜異常,好一陣熱絡寒暄。

常貴遠才笑道,“士貞兄緣何會在這裏?方才我打對面過來,頂頭瞧見象是你,卻不敢認。又返回來,跟在你身後好些時候呢。想何事想得這麽入神?”

蘇士貞苦笑一下,擡首看前方不遠處有個小館子,拉常貴遠道,“走,那邊兒說話兒!”

常貴遠看了那處館子,哈哈一笑,“士貞兄可是想在這處小館子為小弟擺接風宴?”

蘇士貞曉得他是打趣兒,也順着話兒道,“如今我是個窮的,只能在這小館子中請你。”

兩人說着閑話兒,一前一後進了小館子。那遠遠跟着常老爺的馬車,便也在小館子門口停了下來。

這館子外面看着雖小,裏面卻有些地方。蘇士貞因想與這常貴遠說說自己的心事兒,便選了二樓臨窗一處雅間,吩咐小二上一碟糟鵝胗掌,一碟劈曬雛雞脯翅,另要兩碟下酒的幹果。又說了幾道熱菜與他,最後道,“可有糟腌的鲥魚?若有也上一碟來。”

小二笑道,“這位老爺可忒小瞧我們小店了,又不是鮮鲥魚,怎的沒有?”說完自去了。

兩人失笑一回。

蘇士貞道,“今日偶遇,小宴一回。改日請貴遠老弟家去。那們家有位常媽媽燒得一手好菜,江南的菜品也會不少。”

常貴遠呵呵笑道,“方才是與士貞兄打趣兒,莫作真!”又問他方才為何事入神。

蘇士貞倒也不瞞他,說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本是氣在心頭不出不甘心,這回倒出了氣,又怕不明就裏的胡知傳我家瑾兒的閑話,故此來打探打探。”

常貴遠先是哈哈大笑,随即又嘆息道,“由此可見士貞兄一片愛女之心。可巧今日我來西城看鋪面,也聽得兩句。因那人說不清楚這蘇家住哪裏,一時也沒想到是你家。當時我還感嘆,這樣豬狗不如的讀書人,輕易放過實在太可惜。若是我,我定然要鬧到官府去,要他聲名掃地。如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讀書人氣節變壞,有失淳樸善良,京中有幾位大儒士,早就力主複先聖之風,當今聖上也有此意。聽聞,自去年起凡是參加科舉的生員學子,一旦發現德行有污,莫說官沒得做,連他的功名也一并抹去!”

蘇士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