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難道我沒有兒子麽?他家攀附富家女地時候,那汪顏善還不是秀才呢。此次他雖也中了,卻比我的兒子還低一名!

現在我的兒子也是正正經經的秀才相公,見官老爺都是不要下跪地,且我兒子的相貌又不比汪家的兒子差,那汪家的兒子不過長了張巧嘴罷了!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待兒子家來後,要多多教導他如何說話行事……

愈想愈歡喜,真如她的兒子已聘了哪個富戶女兒,把金山銀山放在她眼前一般。臉上笑吃吃,喜了一大場。

複又開始思量這歸寧府裏,哪家又有家財又無兒子的。思量半晌,她知道的,除了這潘家女兒,便是這蘇家的女兒。有些氣餒的嘆口氣,潘家小姐已是有了主,這蘇家盡管有些小小的家底兒……無論如何,這等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兒她是瞧不上!

決定這些日子去四處打聽一二,準備為兒子做親。

只是這林寡婦也不想想,世人皆重子嗣,便是沒有親生的兒子,也要自宗族之中過繼一個到膝下來,将來好繼承家業。哪有許多絕戶財等着她發?

※※※※※※※※※※※※※※※

卻說,蘇家這鋪子裏本就大多是近鄰來買貨,人來人往的,有相厚的碰上便在鋪子裏多唠兩句閑話,本就比一般的地方熱鬧些,若是常氏看鋪子,總能聚幾個婦人在此說閑話兒。

此時便有幾個自林家出來的婦人在鋪子裏與常氏唠話兒。

一個道,“兒子進了學,這回她愈發要把頭臉仰得高高的了,也不知她往日的那般行事曉不曉得收斂些……”

另一個道,“也是他那兒子木讷少言,只要有讀書,旁的諸事兒不問,又對她言聽計從。若換作旁人,她天天與那些三姑六婆攪合成一堆兒,便是嘴上不說,心裏頭也嫌當娘的與他丢醜咧。”

一個站在門口背對大街的婦人道,“我聽那些差爺們說,我們歸寧府合府連帶下邊兩個縣,一共點了三十名秀才,單是咱們歸寧府便占十四五個的名額咧。”

“聽說……汪家那個黑心爛肺也中了呢!”

常氏本正有滋有味兒的聽着,聽見這話,猛然擡頭,急争擺手。從櫃臺後面轉出來,轉到貨櫥後面瞧了瞧,後面空無一人,又走到西廂房門口兒,見蘇瑾與梁小青兩個坐在院中老棗樹下安安生生的剪鞋樣子。這才放下心來,回到鋪子裏與那幾個婦人壓低聲音恨恨地說道,“管那黑心爛肺爛的東西中沒中,與我家不相幹!”

又央求各人道,“你們說話也瞧着些,我們小姐這才剛好些,莫要讓她聽到了。”

那婦人一時失語,此時連連補救,賠笑道,“常媽媽原諒則個,日後不會了。”

正說着,瞧見林寡婦自巷子口轉出來,胸鋪仰得高高的,脖子梗得直直的,目不斜視,扭着腰兒,向這邊兒走來。回頭與衆人笑道,“剛說了她,便來現眼了。”

…………………………………………………………………………………………

015章 林寡婦的煩惱

林寡婦在家中思量許久,也沒理出頭緒,甚是煩躁,便出門轉轉。

見蘇家鋪子圍聚着幾人,皆望自己,心中甚是得意,扭着腰行過來,故意問道,“你們方才在說甚麽好玩的事?”

方才那幾個婦人殷勤讓座道,“是在羨慕你地好福氣,你家林相公得了咱們東昌府第十名,真真是好才學,将來發達了,可莫要忘了我們這些舊鄰才是。”

林寡婦眉眼間俱是笑意,款款落了座,将手中的帕子微微一揚,笑道,“那是自然的。這梁家巷子裏哪個不知我家兒子聽話地很?我說一他向來不說二地。待他歸家來,我再好好整桌宴,四鄰們都要到場……”

一邊說一邊作态,常氏登時又不喜起來,看她今日裝束還好,沒有如那日般紅通通一團那般吓人,只是手中的那帕子卻是紅紗繡花地,随着林寡婦的手,在空中飄來甩去,隐隐有香味散開。

有兩個婦人扭過頭去笑。常氏心中嘆息,要說這林寡婦獨自扶養兒子多年,也沒有聽哪個在背後議論過她的門風不緊,倒也算是個讓人欽佩的,偏有這一點不足,時時作态,往四十歲去的人了,偏又愛穿紅穿綠,連那小腳上現下穿的也是一雙紅鞋,還有這輕飄飄的紅紗帕子,這些皆是煙花柳巷常用之物,良家婦人有幾個會用這些東西地?

有心說上兩句,剛要張嘴,卻又将話咽了下去。與她又不甚要好,說她作甚?倒讓她惱自己,便低頭盤貨。

林寡婦因存着攀附富家女的事,一邊與衆人說閑話,一邊打量蘇家雜貨鋪子。心頭盤算着,蘇家雖沒大財,也有幾百兩的身家,聽人說那蘇士貞又找了新的掙錢門路,已出門快十日了,也不知是什麽樣的好生意?若就此發達了,,掙得千把兩銀子,配她的兒子也還湊合。

想到這裏,心頭貓抓一樣,格外想好生瞧瞧蘇瑾。眼睛骨碌碌轉了幾下,堆起笑臉兒指着櫃臺上還餘下的兩只沙包道,“常媽媽,蘇小姐的心思可真是機敏,前兩日,我買了兩個沙包,送把那位山西來做米豆生意的許老爺新娶的夫人,你猜怎麽着?那許夫人歡喜的很,追問我可還有旁的玩法,我便說是蘇家小姐想地,她呀,托我向蘇小姐打聽呢。”

一面說一向往貨架後面瞄了幾眼。常氏本因汪家兒子也中了秀才,怕蘇瑾聽到又勾她想起汪家做事來,将蘇瑾支到後院去,此時自是不想讓蘇瑾出來,便推說道,“今日我家小姐累了,剛剛睡去了。你的話我與我家小姐帶到,讓她寫了差梁直去給你送去。”

而蘇瑾卻象是專門來拆常氏的臺一般,她話音方落,就聽西廂房門響,片刻蘇瑾便從大貨架後面轉了出來,懷裏抱着一堆鞋樣子,眼睛閃閃發亮,并無一絲剛睡起的惺忪困澀,那幾個婦人都想笑不笑的看看常氏,又看林寡婦,再看蘇瑾。

蘇瑾被看得莫明其妙,又見常氏神态尴尬,笑問,“奶娘,你們在說什麽事兒?”

常氏連忙補救,自櫃臺後面轉出來,上前接懷中的鞋底子,“小姐剛才不是說困,為何不去睡,又做這東西?這些我關了鋪子再做便好。”

蘇瑾哪有與常氏說過困的話?不過她本就心思機敏,已大略猜到方才衆人為何怪異了。遂避開常氏的胳膊,将懷中的糊好的鞋子掂着腳一股腦放到櫃臺之上,向她笑道,“本是說要睡的,挂着這個東西睡不着。便又起了身兒!”

常氏松了口氣,趕忙将那堆鞋底子攏了攏,正好看見蘇瑾往回縮的嫩白小手上兩道剪子柄壓出來的紅印子,十分顯眼兒,心疼的道,“這些又不值什麽,小姐等我做便好。”

又向後面大喊,“小青,小青,你個死丫頭,自己躲清閑,讓小姐幹活兒……”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梁小青從後面急惶惶的轉出來,懷裏抱的鞋底子比蘇瑾更多,進來了也一股腦兒往櫃臺上送,向常氏笑道,“娘,我沒偷懶。剪這些剪得我手酸!”

那幾個婦人被這二人抱出來的鞋底子吸引了,都奇怪的問,“怎麽突然剪這許多鞋樣子?都拿到鋪子裏來,難不成是要賣地?”

蘇瑾在後院便知前面有婦人在閑話,正想借這個機會來推銷她的新商品,聞言顧不得與常氏再說話,轉過頭來,向那幾個婦人笑道,“幾位大娘猜對了,正是要拿來賣地。一雙只要三分銀子,可是實實在在的四十層布呢。便宜又結實,鞋邊都包好了,只消買幾兩棉線,回家納了底子,再上鞋面便成了。少費不少事,這一雙鞋做下來,折合不到四分銀子,極合算吧?”

那幾個婦人都笑道,“蘇小姐這是做生意做得入了魔。這種東西家家都是自己做,誰會來買?各人的腳大小不一,冒剪的鞋底子能合穿?”

冒剪?蘇瑾眼睛眨了眨,才明白這是大約着的剪地,約模着剪地意思。順着她們的話笑道,“大小不消擔心,我是算好地。自家有舊衣破布,當然是自家做更儉省,只怕有的人家家裏人多,一時沒有那許多舊衣裳。這些是專賣把那些人的。”

其中一個婦人,個頭高高的,骨胳也粗壯些,象是對這鞋底子有了興致,走過來,拿在手中翻看:用布料确實足,拿在手中厚實實沉甸甸的。若是自己家做,有時舊衣裳尋不夠,也有做二層三層的。

笑着問蘇瑾,“這裏面可有合我的腳地?”

蘇瑾在她走來時,便一直注意着她的裙下的大腳。目測之後,從中間挑出二十三碼與二十四碼的兩雙,遞到她面前兒,“大娘從這兩雙裏挑挑,必有一雙合你穿的。”

那婦人見上面還寫着幾個小字兒,指着問道,“這是什麽?”

蘇瑾道,“是碼子。大娘先比比看,哪雙合你的腳,我再詳細說與你聽。”

梁小青忙搬了條凳到鋪子南邊請她坐下比大小。錯開鋪子門口,外面是瞧不見裏面,這屋裏又是一衆婦人,倒也不避。那婦人笑道,“你倒與你家小姐配合的好。”一邊坐下,拿着比了比,二十三碼比她鞋底子小些,二十四碼的又略大一個邊緣。

蘇瑾心中遺憾,因為她一時偷懶,沒有弄半碼地。卻聽那婦人笑道,“真是不差什麽。蘇家小姐,你這是照着誰的鞋樣剪出來的?”

蘇瑾忙把遺憾之心收起,并不解釋是誰家的鞋樣子,只與她道,“大娘滿意的這雙是二十四碼地。若下次不及糊鞋底子,我們家鋪子裏還有貨可賣,你來了只消說一聲要二十四碼地,便不用再比大小,定然是跟這個大小一致。”

那婦人猶自稀奇,蘇瑾卻不正面回答她,又道,“若拿不準家人穿多大地,只消将鞋樣子拿來,比一比大小,下次記得碼子,直接來買便可。”

這婦人笑着誇贊了一通,道,“還真別說,我呀,正準備做鞋子把我家老頭子穿。我這就回家取他的鞋樣子比比大小。”說着将鞋底子放下,匆匆出去了。

蘇瑾心中驚喜連連,竟這般順利?!不過面兒上卻不顯,招呼梁小青過來,兩人按碼數将那一堆新剪出的鞋底子在北面靠牆的大櫥上擺放整齊,又與常氏細細講如何發賣。

有人做了示範,另幾個婦人也圍着看,東問西問,都稀奇她怎麽想出的點子。蘇瑾能說的便說,不能說的便含糊應對。

那林寡婦自蘇瑾出來,便一直悄悄的打量她,才幾日不見,這蘇小姐竟是另一番氣韻模樣,瓷白臉蛋上瑩潤有光,兩抹淡紅隐隐透出,雙眸明亮透澈,落落大方,無半點小家氣息。

暮春西斜的陽光從鋪子門口射進來,照在她身上,在地上投射下的長長影子,纖腰削肩,短襦長裙兒,雖是半舊衣衫,卻覺得份外好看。

不由在心中道,這蘇瑾兒的容貌配我家兒子也是夠的,只是蘇家家底太薄!又想,四鄰們的話倒是真地,自汪家退親後,她愈發對生意有興致了,看她剛才這樣子,也是個會做生意地,若有盛門丁氏地本事,倒也不愁發家;又想,哪裏是人人都能做丁氏地?若是那般好做,整個歸寧府不知要出多少女富翁;卻又轉念,這蘇瑾兒卻是個心思活地,又讀過幾年女學,那沙包不過是個簡單的東西,叫她說出許多名堂,惹得不明就理的人都誇贊她,說不得日後真能發達……今日這個鞋底子,不過是家中将家中舊物糊了糊,竟也有人買……

林林總總,千思百轉,腦中紛亂成一團,最後暗中咬咬牙,管她如何,憑蘇家這窮樣兒,配我家兒子萬萬不成!

剛打定主意,瞥見蘇瑾俏然立在櫃臺前面,眼眸含笑,唇角微揚,望向遠方斜陽,別有一番美麗。

心思又動搖起來,郁結的心思未解,反倒添了新的煩惱!

…………………………………………………………………………………………

016章 臆想無止境

“小姐,莫氣餒,原先街坊們不知咱們鋪子裏賣鞋底子,各家都自做了,那鞋又不是要天天做,總要穿一陣子,待再要做鞋時,知道咱們鋪子裏賣,又便宜合算,說不定就不自己張羅,來買現成!”

蘇瑾做的鞋子底除了那日高大的婦人買了三雙之外,餘下的兩三天兒,盡管常氏梁小青梁直三個賣力推銷,銷售狀況卻不盡如人意。她這幾天已将工作重點轉移到西廂房南間的庫房裏,看帳本記進貨價格以及盤點貨品。

今兒一早她吃過飯,便又鑽進西廂房。常氏見她這幾天不再去鋪子,以為她心受打擊,對鋪子失了興致,特特過來安慰。

蘇瑾從帳本中擡起頭來,轉向常氏笑道,“奶娘說的是。我确是沒想到這個。奶娘到底經的事情多,比我想得深遠些,我本是有些氣餒,聽您這麽一說,倒真是這個道理,現下心頭已好受多了。”

常氏哪裏知道蘇瑾是故意逗她開心,見自己開導的話起了作用,心頭也高興,又說了兩句開解的話,去清點貨物。蘇士貞走時備的貨,其它的都還用剩餘,只有酒水一項,因林家兒子中了秀才,這兩日與林寡婦相熟的三姑六婆們也都備了禮來賀,那些婦人是吃慣了酒水的,酒量極大。那林寡婦雖然得了四鄰的恭賀,卻覺沒這些人與她貼心,她們這一來,她更在興頭上,這兩三天來,林家的酒席從早擺到晚,那些婦人們在林家吃酒說笑,甚是快活,連帶她們家鋪子裏的酒水也賣得極快。

蘇瑾站起身子走到那堆酒壇邊上,笑道,“奶娘不消擔心,我方才已查得爹爹是在哪家進的酒水,若爹爹不及回來,到時勞奶娘與梁直跑一趟,單進些酒水即可。帳本上已寫明了進貨價錢,你們只說是北城蘇家的,料那酒坊掌櫃也不敢欺我們,胡亂加價!”

常氏也覺這是個法子,連連點頭,“好,就按小姐說的。”

說着轉頭望窗外天色,“小姐,今天兒天色陰沉,屋裏頭暗,帳本看一會子便好,出去透透氣,歇歇神兒,別傷了眼睛。”

蘇瑾轉頭看窗外,早上還半陰半睛的天,不知何時已布滿鉛雲,黑壓壓的,一副風雨将來的模樣。蘇瑾忙回去查看雨傘,倉房裏還餘十來柄大桐油紙傘,微微松了口氣兒,一邊去拿傘,一邊笑道,“虧得爹爹多進了些傘。我們把這些傘拿到鋪子裏去吧。”

常氏忙叫梁直過來搭手,幾人把油傘都抱到前面鋪子裏,剛将上面的灰塵清理幹淨,豆大的雨點便砸落下來,激起一陣陣細小的塵煙。

街上的有孩子們跳鬧叫着,“下雨喽,下雨喽!”一邊拿衣裳兜了頭,往家裏蹿去。

三刻鐘後,雨點大了起來,密密的雨點驅散了街道的喧嘩、嘈雜,不多會兒熱鬧的大街上,便是空曠曠的了。

蘇瑾又在鋪子裏轉悠了一圈,便立在鋪子口看雨,心中算着蘇士貞的歸期。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剛要回院中,突然從大街南邊馳來一輛馬車,到巷子口便急急的停下來,片刻裏面跳下個身着淡青色長衫的年輕人,手忙腳亂的從車廂中拖出一個什麽物件兒,背在身上,匆匆付了車費,向巷子裏沖去,在他身影消失在巷子口的一剎那,蘇瑾強強認得出來,他背着的是一個藤制的書箱。

再細想那身形,好似在哪裏見過。再一回想,原是那林寡婦的秀才兒子回來了。這麽說那汪家的兒子也回來了?

雖然她嘴上說與汪家沒關系,其實也很想知道汪顏善回來得知蘇家弄那麽大的動靜去退親,是個什麽反應,會不會惱羞成怒?或者幹脆找上門事兒與她理論一番?若真能親眼看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也是一大快事。

蘇瑾想着想着,笑了起來。

梁小青好奇問,“小姐,你笑什麽?”

蘇瑾眼睛盯雨簾,搖頭,“沒什麽。那邊兒有個人腳下打滑,摔了個狗啃泥!”

“在哪裏?”落大雨沒客人,梁小青有些無聊,趕忙從櫃臺後面轉出來,蘇瑾回頭笑道,“人已走了。”

梁小青伸頭往外一瞧,果然大街上空蕩蕩的,半個人影也無。又坐回到櫃臺之後。梁直不知哪裏玩了一場,抱頭蹿了進來,嚷道,“小姐,我聽林家大哥說那姓汪的與他坐的是同一趟船!”

蘇瑾失笑,“你什麽時候瞧見林秀才回來的?”

“剛剛!我在他家東鄰玩,聽見他叫門,過去問了。”

梁小青斥道,“你問汪家做甚?他與咱們有什麽關系?”

梁直不服氣的嚷道,“那樣可惡的人,我咽不下這口氣!”

蘇瑾笑出聲來,一手拍在梁直頭上,“小孩子哪有那麽多氣?你還咽不下這口氣!”

梁直氣哼哼的,梁小青一把拉着他,“你快回院中換衣裳,讓娘聽見你與小姐說這些,看不打斷你的腿!”

說着将梁直扭送西廂房門口,推他進了院中,才轉過身來安撫蘇瑾,“小姐,你別聽梁直瞎嚷嚷。”

蘇瑾點頭。

※※※※※※※※※※※※※※※

就在蘇家幾人在說汪家的時候,汪家的人也在說道蘇家。

汪顏善一舉中得秀才,自感臉上有光,到得家中,應付汪婆汪公的一番詢問,回房換了衣衫,複到正廳裏陪着說話,說了些路途風光,考場趣事,突的想起蘇家來,便問陳氏,“娘,我進學的消息可說與蘇岳父知道?”

“呸呸呸!”汪婆陳氏一聽他提蘇家,氣兒便不打一處來,蘇家那一場大動靜害得他們丢盡了臉面,虧得她動作快,在消息傳到新城前,與潘家交換了八字,即便如此,那潘老爺知道此事,大感臉上無光,要毀了與汪家的親事,虧得潘小姐堅定,執意要嫁她的兒子,親事這才算是定了下來。

一想到蘇家不但打了她的臉面,還差點毀了兒子的好親事,剛消沉下去的怒氣又湧了上來,怒聲道,“別提那蘇家,從此他家與我們不相幹。那蘇士貞也不再是你的岳父!”

“什麽?!”汪顏善大吃一驚,驚訝問道,“娘這話從何說起?”

此事汪婆與汪老太爺原本是想一家人熱熱鬧鬧的用了飯後,再好好說與兒子知道,她一時沒忍住,脫口而出,又見兒子這等神色,氣勢不由弱下來,轉向汪老太爺求助。

汪顏善猶自步步緊逼追問,“蘇家怎麽了?不是岳父又是甚麽話?”

汪老太爺瞪了汪婆一眼,重咳幾聲,端正身子怒斥,“你那是什麽态度?還不快給我坐下!”

汪顏善仍是不坐,直直盯着汪家二老。汪老太爺無法,只好與他說了與蘇家退親,與潘家結親的事兒。

汪顏善更是大驚,“爹娘怎的不問兒子,便私下做了此事?”

汪老太爺重重一拍桌子怒道,“什麽叫私下做此事?姻婚大事本是父母之命,爹娘做主退了蘇家,聘了潘家,有何不妥?那潘家比蘇家強百倍!現下你進了學,明年便是鄉試,與潘家做了親,便是一家人,到時,他們還能坐視不理?有潘家錢財四處打點,你也用功些,明年定能桂榜題名,中得舉子!”

汪顏善先聽與蘇家退了親,又聘潘家,登時覺得腦中有春雷哄轟轟地炸響,一時呆住,又聽汪老太爺後面地話,更是大為羞惱,把腳頓了頓,脹紅了臉,嚷道,“我要憑真本事考,不要旁人幫襯!”

“呸!”汪老太爺重重吐了口唾沫,“沒門路地才要自己考。你也不瞧瞧歸寧府有多少窮秀才?連考五六屆不中的大有人在。你當舉人是好考地?”

汪顏善臉脹得血紅,瞪大眼睛看着汪老太爺。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被兒子看得有些心虛的汪老太爺把心一橫,反瞪起眼睛罵道,“你莫與老子瞪眼睛,老子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老子過地橋比你走地路都多!潘家親事已是定了,你應也要應,不應也要應!”

說着頓了頓,把語氣放緩了些,“我知道你嫌潘家小姐容貌普通,長的好能當飯吃麽?再說,等你得了舉子,有了功名在身,到時,随你挑撿你喜歡地納小!”

“對,對,對!”汪婆陳氏連忙附合,扯兒子一把要他坐下,“你爹說地對。男人只要功成名就,什麽樣的女子沒有?何苦在這等事上與你老子娘犯倔?”

汪顏善不理會汪婆的話,立着不動,仍然直直盯着汪老太爺。

汪老太爺又咳了一聲,再次做出退讓,“潘家的親事你莫使性子,等你中了舉子,還喜歡那蘇瑾兒,想納她為妾,爹娘也依你。斷不會因蘇家打了我們家的臉面而阻攔!”

汪顏善眼珠子因此話,不自覺的轉了兩下。

汪婆陳氏也知兒子早先和蘇瑾兒一同長大算是青梅竹馬,是有些感情地,連忙附和道,“你爹說的是,娘也保證将來你要納她過門,絕不阻攔,也不故意難為她!”

汪顏善又轉頭去看陳氏,陳氏連忙說了許多保證的話。

汪老太爺又道,“你中了舉子,自有鄉紳富戶來賀,到時送田的也有,送宅子的也有,送女人的也有。不但自身前程有望,也與你老子娘掙一份家業,我與你娘吃苦勞累一輩子,你莫只顧自己,忘了爹娘!”

汪婆汪老太爺你一句我一句,将那中了舉子的種種好處,有的沒的,聽人說的,自家想的,林林總總說了一大通,愈說愈起勁兒,直說得唾沫四飛,口幹舌燥。

汪顏色呆呆立着,神色不停變幻,突的猛然一頓腳,轉身沖到漫天細雨中去,不消片刻便沖出家門。

汪婆陳氏正說得起勁兒,猝不及防,等她追到正房門口時,汪顏善已不見了蹤影,急得直跳腳,“說的好好地,怎的又突然跑了?病了可如何是好?”

汪老太爺原以為說服了兒子,誰料半天功夫竟是白費了,一掌拍在桌子,怒氣沖沖喝道,“病了活該!莫要理他,讓他好好想想!”

汪婆陳氏猶自往門外伸着頭,嘴裏說道,“我本想着等他回來到蘇家去鬧一場,與我出口氣呢。他竟因這事兒與爹娘鬧上了,我們這樣為他費心,他偏當成壞意!”

汪老太爺怒斥道,“你個死老婆子,又胡亂出主意!鬧将一場傳到潘家耳朵裏,這親事還要不要了?頭發長見識短!”

汪婆陳氏一聽,登時回頭,“對,對,對,現下不能與蘇家計較,待兒子成了親,中了舉,到時再出氣不遲!”

說着又往外伸了伸頭,“老頭子,這春雨還涼着,派個人去找找吧,莫真的淋病了。啊,對,兒子剛才說,明日知府大人擺宴款待學子們,萬一兒子生病了,這等好機會豈不錯過了?不行,我得讓人去找找。”

一面說一面出了撐着雨傘出了正廳,向二兒子的房間去。

017章 府宴相遇

汪顏善心頭如沖出家門,在雨中狂奔起來,片刻便奔出竹竿巷,沒頭腦的胡亂尋了個方向,奔将過去,遇上巷子便拐進去,雨絲細密,不多會兒将他的衣衫打得盡濕。

不知穿過多少巷子,拐過多少個胡同,他體力盡失,腳步緩了下來,在雨中慢慢走着,雨愈下愈大,有幾個在屋檐下避雨的孩子看見,都叫,“看,那兒有個傻子!”

汪顏善置若罔聞,仍是呆呆愣愣的在雨中慢慢行走。又七拐八拐的走過許多幽深細巷,突覺眼前的景物有些熟悉,定眼細看,卻是不知不覺中跑到原來與蘇家比鄰而居的釘子巷來。

他緩緩走到巷子口,向裏面望去,釘子巷幽而深長,彎彎曲曲,一眼望不到頭。那視線被阻處,便是蘇王兩家曾比鄰而居的舊院。這裏與兩年前并無多少變化,有心去看看當年,腳下卻如千斤重,挪不動分毫。

茫然呆立許久,腦中那紛亂如麻的思緒逐漸歸于平靜,身上傳來的陣陣冷意,使他回過神來,低頭看看身上泥點遍布雨水淋漓的衣衫,長長的嘆了口氣,轉身離開巷子口,順着來時路慢慢往回走。

釘子巷在城西北方向,離汪蘇兩家均不甚遠。走至兩個方向的叉口處,他停下腳步,怔立許久,剛舉步往北城方向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汪婆陳氏尖利嗓門穿透漫天雨霧,在耳邊異常清晰的回響着,“……那蘇家退親也便罷了,偏敲鑼打鼓地來,叫我們一家好生受人恥笑,潘家的親事也差點被攪黃,實在是可惡至極!”

又有汪老太爺的聲音,“……你中了舉子,自有鄉紳富戶來賀,到時送田的也有,送宅子的也有,送女人的也有。不但自身前程有望,也與你老子娘掙一份家業……我知道你嫌潘家小姐容貌普通,長的好能當飯吃麽?再說,等你得了舉子,有了功名在身,到時,随你挑撿你喜歡地納小!”

良久,不覺長長嘆息,“怎的才離家一月,便鬧成這般模樣?!”

腳下卻拐了方向,向西城而去。

汪顏善回到家裏時,汪婆陳氏正心急如焚。先前叫汪家老二與家中仆婦分頭去找他回來,兩人找了好些時候,均不見人影。下着細雨,街上行人又不多,問也沒處問。二兒子特意去了蘇家看了看,卻見蘇家鋪子門大開,一個孩童立在門口無聊望雨,汪家老二認得那是梁直,不欲讓他瞧見,躲在對面的巷子口觀察了一陣子,不見蘇家有半點異樣,心知汪顏善是沒來。

正在焦急時,突見兒子衣衫濕淋淋冒着大雨的回來,身形僵硬,眼睛發直,似是失了魂兒一般,驚叫着從正房裏沖了出來,嚷道,“佛爺!你這是去哪兒了?怎的這副樣子?”

汪顏善眼珠子轉動一下,盯着汪婆看了一會兒,并不回話,錯步越過她,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汪婆在他身後,即氣惱又焦急,正要追過去問個究竟,汪老太爺從正廳出來,看着汪顏善消失的身影,轉頭與汪婆道,“你別理他,也別去煩他,讓他好好想想其中的利害關系。再去叫人煮些姜湯來,将換洗的衣物拿與他。明日知府大人設宴,斷然不能缺席。”

汪家原先與蘇家比鄰而居的時候,日子艱難些,蘇家是前後兩進的素雅小院,汪家卻只是一進院子,僅十幾間房。後來汪家老大老二逐漸成年,又各自學得一門做竹器的手藝,兩個兒媳婦皆是娶自邱縣老家的鄉村姑娘,老實聽話,兩兒子掙的錢兒大多都給家中使用,慢慢的也集了些銀錢,便搬離原來的釘子巷,在竹竿巷子裏買了現下這所住處,原是兩座相鄰的小院,中間打了小門連通,汪顏善與汪家二老住在東院,那兩家合住在西院。

看着兒子進房去,汪婆陳氏忙去廚房安排姜湯,親自去找衣物送去。

及至晚飯時,細雨停了下來,汪婆再去汪顏善的房間,房門依然緊閉,在外面叫了好些時候,裏面沒點響動。

汪老太爺将汪婆叫回,“叫你莫去打擾他,為何又去叫?”

汪婆道,“總要用些飯食。午飯沒吃,晚飯又不吃,餓壞身子骨可怎麽?”

汪老爺手一揮,“餓兩頓死不了人,叫他好生想想!”說着,拈着下巴上幾根稀疏的胡須,一副極有經驗的篤定模樣,低聲道,“兒子今日沒去蘇家,回得家來又沒鬧,可見是有些想明白了。”

汪婆撇嘴道,“這模樣是明白了麽?我看不是,不知道要與我們治上多久的氣!先前蔣媒婆來家,叫他撞見兩回,氣得多久沒理我們?”

汪老太爺瞪了她一眼,“閉上你的嘴!男人的心思你個婦人懂什麽?從今日起莫在他面前提什麽蘇家,只管悄悄與潘家換庚帖!”

汪婆還要問,汪老太爺把眼一瞪,她縮下了頭,把将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扭身往廚房走,一邊思量汪老太爺的話,愈起愈覺得有些道理:原先是知道他不喜與潘府的親事,而是偏蘇家。現在背着他退了蘇家,他自然一時接受不了,不過,男人不就是求個功成名就麽?在這點上,潘家明顯比蘇家将來更能幫襯他。兒子又不是讀書讀得死呆了,這道理他定能想透!

潘家的親事不求兒子多歡喜,只要他不強烈反對,等換了庚帖,寫了婚書,成親至少再等半年之久,這麽長地時間,他還能想不透麽?

這麽想着,倒覺得老頭子的主意還成,腳步松快地去了廚房。走至半道兒,又想到蘇家甚是可惡,讓自己家生這等閑氣,那蘇瑾兒想進他們汪家做小,想都別想!那話不過是先哄兒子松口應潘家的親事罷了!

汪顏善自頭天下午将自己關到房中,直到第二日用早飯時,屋中仍沒半點動靜。汪婆立得遠遠的往他的房間張望幾回,終是沒敢近門兒。

到半晌午時,一直緊閉的房門忽然拉開,汪顏善齊頭整臉的從房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