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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走出來,身上穿的正是昨日汪婆送去的新衫,氣色倒不錯。看到汪婆,微微點了點頭,并未出聲,舉步往大門處走。
汪婆連忙追過來,“去哪裏?”
汪顏善回頭看了汪婆一眼,“去赴宴。”
汪老太爺在正房裏看見,不禁出來斥道,“在爹娘面前,你擺的那是什麽神情?”
汪顏善将目光轉向汪老太爺,盯着看了一會兒,突的将腳頓了幾頓,臉上的平靜霎時裂了開來,惱道,“爹想叫我如何?!二老叫兒子背了個忘恩負義的聲名,叫世人恥笑,叫先生同年非議,我還能打起笑臉?今兒去參加宴會,不知要受多少恥笑哩!”
汪老太爺氣沖沖的道,“世人慣會扒高踩低,只要你與潘家作了親,何人敢恥笑你?明年再中了舉子……”
汪婆趕忙自袖子抽出一只錢袋塞在汪顏善手中,推他出家門,“路上先買些吃食墊墊。”
汪顏善頓頓腳,大踏步拐出巷子,才回頭埋怨汪老太爺道,“昨日還叫我莫再提這事,你為何又要提?”
汪老太爺重重的哼了一聲,卻又拿兒子毫無辦法,黑沉着臉色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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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顏善到達酒樓時辰還早,僅有幾個昨日未回鄉的外縣秀才早起無事,又無別的去處,早早來到這酒樓前等候。這些人在東昌府一同考試倒也認得,彼此見了面,好一陣寒喧,又說些歸寧府的繁華盛景,文雅去處。
汪顏善忽的頭一偏,瞧見酒樓前面的大街上,自南邊緩步走來五六人。當頭一人年紀約四十來歲,身着禇色道袍,寬寬大大套在他略消瘦的身上,大袖飄飄走來,頗有幾分潇灑之氣。身後跟随的正是身着清源學子衣衫的年青男子。
認得當頭這人正是他就讀的清源書院的姚山長,趕忙舍了與他敘話的秀才,迎了十幾步,含笑拜了下去,“學生見過老師!”
姚山長擺手道,“在外面這就些免了。今日知府大人特意擺宴賀你們進學,你們做主我是陪襯。”又向身後幾人道,“來,見過你們汪學兄”
汪顏善看這幾人衣着便知清源書院的生童,也就是沒考中秀才的學子。便立着不動,等那幾人前來與他見禮。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今日是齊大人宴賀秀才們,姚山長是必來的,為何帶了這些生童來?心下不過片刻轉念,那四五個學子已行到他跟前,與他行禮,都贊,“汪學兄年少才高,一舉進學羨煞我等,還望汪學兄他日多加提點,教導我們這些學弟進步。”
汪顏善口裏虛應着,“豈敢豈敢,都是老師門下,平日要多相互讨教才是。”卻因“年少才高”地話,眼睛不覺瞟向方才與他敘話的秀才們。
此時那一堆兒已陸續來了十七八個。年齡不一,最大者已有五旬,而立之年地也有幾人,另有幾個年青地,實則年紀都比他略長。細算起來,他竟這撥人中年紀最小地秀才,心中隐隐升起一股自傲之氣來。因蘇家退親而抑郁的心緒有所開解,混身舒暢起來,原本生生堆出的笑意,此刻變作發自內心的笑。
因知府齊大人還未到,這一衆人只好在酒樓外面迎着。借着等候的空檔,新晉入學的秀才們陸續到來,相互見禮,序齒問籍,甚是熱鬧。
“老師!”姚山長與汪顏善相淡正歡時,聽到後面人有喚他,轉過頭去,卻是跟随他而來的徽州學子陸仲含,他不知何時已自酒樓之中搬來一只紅漆圈椅放在姚山長身後,“請老師稍坐歇息片刻!”
姚山長笑呵呵的點頭,并不推辭,坐下才與汪顏善道,“今日,為師下山早,和你這些學弟先至書市觀摩一番,不知不覺就走了許多路,是有些乏了。”
汪顏善趕忙自責道,“老師為何不早說,倒是學生的不是了。”一邊拿眼去看陸仲含。
一看之下卻怔住,此人相貌俊雅,眉目清秀,身姿挺拔,清院書院的學子制衫,不過是以極普通的本地織造細棉制成,穿在他身上卻覺甚是耐看。
在汪顏善望去時,他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舉步行來,身形姿态隐隐的帶着姚山長的幾分飄然韻味。又見他方才對姚山長比其它學子随意些,忙詢問道,“這位學弟倒是面生,可是新入學的?”
姚山長代陸仲含答道,“嗯,仲含是我的故友之子,初到歸寧府不足三個月,現下在大院就讀。”又轉頭與陸仲含道,“你這位汪學兄家境貧寒,卻刻苦愛學,你日後不可與學裏那些纨绔子弟一道玩耍,要多多向他請教學問。”
陸仲含忙道,“是,學生謹記老師教誨。。”轉身與汪顏善行禮,“久聞汪兄大名,還望不吝賜教。”
汪顏善連忙回禮,連連說不敢。
衆人正敘得熱鬧,忽聽遠遠傳來鼓鑼開道之聲,心知是齊大人到了,忙禁了聲,整理衣衫,列道兩旁,姚山長立在道路中間兒,望着知府儀仗将來的方向。
就在齊大人的轎子将至酒樓門口時,一輛馬車急急趕來,停在衆人十步開外,林延壽急色匆匆自車廂中跳将下來,手忙腳亂的付了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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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
1、百度來的:秀才一般每縣10—20名,舉人每省平均一屆三年100餘名(全國只有15個省),進士每屆三年300名
2、另有《儒林外史》中提到,周學道點秀才的情節:“第三場是南海、番禺兩縣童生。”、“發山案來,範進是第一。谒見那日,著實贊揚了一回。點到二十名,魏好古上去,又勉勵了幾句‘用心舉業,休學雜覽’的話,鼓吹送了出去。”
018章 府宴相遇(二)
與知府大人一起同前來地還有府學學正趙大人以及幾個教渝,衆秀才禮拜之後,一同擁着進了酒樓入席。
齊大人今日設宴賀秀才們進學,一是有拉攏提攜之意,将來這些人一旦高中,便是他在官場上的助力。二是為挑選歲貢生員入國子監就讀。
所謂歲貢,即撥朝廷每年由有各府、州、縣等官學選取成績優良的秀才,送入國子監讀書。按例,府學每年保舉兩名秀才,州學兩年保舉三人,縣學每年保舉一人。
歸寧府由縣升為府制,實則行政上與州相當,每兩年可保舉三人進京讀書。
因而當酒宴進行至末尾,秀才們或單獨,或兩兩相伴,或三五成群均來向府臺大人敬過酒後。齊大人便将話頭轉到撥貢上來,問在坐各人的意見。
今日在座的除了齊大人便是趙學正的官銜最高,但是若論與齊大人關系遠近,則當屬姚山長。這位姚山長與齊大人乃是崇祯三十三年的同科進士,早年也曾做過官,後因在任上,觸及當地富紳利益,被罷了官,他從此心灰意冷,只潛心治學。
趙學正知道兩人的交情地,轉向姚山長笑問他地意思。
姚山長笑呵呵的搖頭道,“趙大人,你是管官學的,自當你來說。清源書院雖然現在是半個官辦,終究不如你的官學名正言順。再者,歸寧府前五名之中,有三個是我清源書院的學子,你叫我選誰?又不選誰?若齊大人說要選送三人,那老夫便大膽發話:三個都選我清源書院的生員!”
齊大人與趙學正都笑起來。
笑過之後,趙學正低頭思量片刻,道,“院試前十名中,我們歸寧府共占兩名。一位是館陶縣生員胡知希,一位是本府生員林延壽。那胡知希已年過四旬,有家有室,實不是合适人選。林延壽今年方十九歲,年齡倒适合,生得也相貌堂堂,只是為人呆滞木讷,不善言辭……”
“林延壽可是方才來遲那人?”齊大人突然插話問道。
“是,正是他!”趙學正微愣之後,連忙點頭。齊大人臉上便顯出幾分不悅。趙學正看在眼中,便不知該如何往下說。
姚山長暗嘆一聲,為官之人大多重面子好排場,林延壽偏偏這個時候又出岔子。不過即是自己學院中的,還是要替他分辨幾句,因笑道,“這個林延壽在我們書院是出了名的好讀書,人雖木讷,品性極好,必是讀書忘了時辰,這才來遲了!”
齊大人伸手取了茶杯,遞到嘴邊兒,笑了笑,“這等呆子到京城恐要鬧不少笑話。”
只這一句,姚山長便知齊大人主意已定,不會選林延壽。撥貢之事雖小,卻關乎歸寧府在外的聲名,關乎主治官員的名聲,以林延壽往日木讷呆腐的舉動,倒也可真能鬧出不少笑話來。況且去京城讀書,與林延壽而言也并非全是好事。
便轉向趙學正道,“本府第三名便是清源書院的汪顏善吧?”
趙學正點頭,“正是。此人年方十八歲,相貌堂堂,家境雖不甚富,卻也是愛學之人,姚山長是深知此人的,他撥貢入監如何?”
不待姚山長說話,齊大人又插問道,“可是去年我們歸寧府府試的案首?”
“是,正是!”趙學正連連點頭,“是齊大人親點的案首!先在府學讀了兩個月,因仰慕姚山長的清源書院,棄了府學投奔他而去。”
姚山長笑着搖頭,“那可不是我地書院。是歸寧府的書院!”
齊大人也笑,“是,我想起他來了。他的文章做得還甚甚可看,為何今年只得了院試第十一名?”
趙學正笑道,“府臺大人公務繁忙,想是不曉得新派的提學道是哪個吧?”
“是哪個?”齊大人微愣,“本府确實未曾去打聽。”
“是本朝最最有名的酸腐學道秦學道!”
“哦,原是他。”齊大人釋然,“本府依稀記得汪顏善的文章辭藻華麗,難怪他看不上。”
趙學正點頭,“是。府臺大人只看今日歸寧府的秀才中,有一半兒都是如他那般模樣。若換個學道來,林延壽如何能排院試前十?那汪顏善未必是第十一,做個院案首也是可能的。”
這話一出口,在場經歷過科考的官員均有感同身受的意味,真是時也運也!
衆人唏噓感嘆一會兒,仍回到正題上來,趙學正問道,“汪顏善撥貢進京入國子監,府臺大人意下如何?”
齊大人略沉思片刻,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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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仲含四五人跟随姚山長下山時,都認為只是逛書市,誰成想他還要赴知府大人的宴會。他們是沒有資格入室拜見知府大人,甚至宴席也沒他們的份兒。
這四五人草草在外面的小館子中用了午飯,除了那日與陸仲含因元時刻版一書起了短暫口角的陳尚英要去逛逛運河沿岸,其餘四人又回到酒樓後院的石亭子中,翻看各人在書市淘地書,坐等宴會結束。
“陸兄,趙兄,”陳尚英自外面大踏步走來,進了亭子,叫道,“嗳,別看書了。我說一個趣事兒與你們聽聽!”
“什麽趣事兒,”趙君正好奇問道。
陳尚英往酒樓裏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方才我在外面閑逛,路過一個茶攤,那茶攤裏,正坐着兩個書生在那裏閑話,我初時沒注意,誰知竟聽到汪學兄的名字,便也買了碗茶,坐聽他們說些什麽。你猜我聽到了什麽?”
趙君正催他,“誰能猜到?有話快說!”
陳尚英擠到衆人中間兒,向他們招手,幾人只好圍将過來,唯有陸仲含仍端坐着看書。陳尚英叫道,“仲含兄,你還在生我的氣?”
聞聽此言,陸仲含擡起頭來,笑道,“大丈夫豈能如此小肚雞腸?早已不氣了。”
陳尚英道,“你莫诳我!若我不把賣書地銀子接濟同窗,你也不氣?”
陸仲含只是笑而不答。
陳尚英情知這話說也是白說,便不再理他,轉頭與另外幾人道,“那兩個學子說,汪學兄沒進學前,曾聘過的一個蘇姓女子,家住在舊城北門,她與汪學兄原是自小相識,訂親五年有餘,算是青梅竹馬一對壁人。誰料想,院試還沒考完,汪學兄家裏便要退了蘇家的親事,轉聘新城南門外做酒樓營生的潘家小姐。惹得得蘇小姐與其父大怒,借着去汪家寫婚書之際,請了隊喜樂,在汪家門口吹吹打打,恭喜他們退得自家親事,另攀高技兒,将汪學兄一家大大的羞辱一回。”
“聽那兩人說,潘家家財有上萬之多,而這潘家小姐又是個獨女……啊,聽那兩人的話頭,這蘇家小姐好似也是個獨女,只是家中只有個小鋪子。”
趙君正問道,“這是何時發生的事,怎麽我們沒有聽到半點風聲?”
陳尚英道,“我們讀地是大班,與那小班的童生們本就往來不多,再者,這一月裏,統共才下過兩次山,哪裏聽去?”
說完又連連搖頭,“那二人還說蘇家小姐長得甚是美貌,可惜了……”
陸仲含凝眉,“汪學兄竟是這等人麽?莫不是家人背着他做的,他不知罷?”
陳尚英見将陸鐘含的注意力也引吸過來,頗為得意,便把聽到的細技末節,或是真的,或是訛傳的,統統說與幾人聽。
最後陳尚英總結道,“便是家人背着他做的,若不合他心意,怎的兇臉上沒有半點抑郁之色,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不過那蘇家小姐此舉也甚是……須知我們讀書人是要名聲地。”
趙君正想了想,笑道,“我們回書院必經北城門的。那一路上倒是有許多小鋪子,只是不知是哪一間。不若我們趁今日有閑暇,一間一間逛去,探訪探訪?”
陳尚英連連附合,“好,這個提議甚合我心!”
陸仲含搖頭,“我是不去的。”
話音方落,趙陳二人都一齊轉向他,“你這人好生沒趣兒!”
正說着,突聽酒樓內喧嘩,衆人心知是酒席已散,趕忙起身整衣,自後門進了大堂,新進秀才們三三兩兩的下樓,邊悄聲議論,“撥貢去國子監為何會選那姓汪的?他只得第三名,便是胡兄不願離家,還有林延壽呢!”
身後一個年老的秀才伸頭勸道,“噤聲吧!知府大人已定下了,何苦還要再議論?”
另一人悄悄道,“自古撥貢地秀才都會挑選才貌雙全的,且不說林延壽今日來遲,對知府大人不敬,言談舉止也與汪顏善相差甚遠,至于才學嘛,只差一名,能差到哪裏去?”
一衆人議論着,鬧哄哄的出了酒樓。
過了好一人兒,林延壽才獨自一人搖搖晃晃,自二樓慢慢走下來,頭半垂着,一副無精打彩的樣子,身形落在幾人眼中,甚是落寞。
幾人相互對視,均不知該如何勸。在這些學子心目中,進入國子監,幾乎是鯉魚跳龍門,只需縱身一躍。現在這機會生生被旁人搶去了……
直到林延壽走下樓梯,陸仲含忍不住上前拱手行禮,道,“林學兄莫要氣餒,國子監雖有名師教授……林學兄!林學兄?!林……”
林延壽茫然擡頭,臉上布滿酒後紅暈,也不知看沒看前眼前之人,便連連行禮道,“這位兄臺是與小弟說話麽?”
陸仲含趕忙閃身避開,回禮道,“林學兄已有功名在身,這禮仲含萬萬受不起……”
林延壽見他回行禮,又一連的回禮,兩人對着行了幾禮,趙陳二人立在一旁笑将起來,都覺這林延壽着實呆了些。
陸仲含無奈,只好移到他身側,架住他雙臂,扶正他的身子問,“林學兄,可是醉了?”
“醉了?沒有,沒有,小生沒醉!”林延壽連連搖頭,“小生只是方才在想院試考題,好似用錯一個詞……”
陸仲含看他雙頰遍布酒後紅暈,目光也有些呆呆的,忙叫趙陳二人過來,将他扶到一旁,向店家讨了杯粗茶,給他解酒。
不多會兒,樓上又響起腳步聲,林延壽一個挺身站起來,向樓梯口沖去,吓得這四五人趕忙将他拉住,他猶自掙紮不止,趙君正與陳尚英二人,一人拉一只手臂,快速将他自酒樓後門拖出來,速度扭按到牆上,并捂上他的嘴巴。
林延壽猶自掙脫,口中嗚嗚有聲。陳尚英氣惱,直想一個手劈下去,将他砸暈過去。
好容易前面沒了動靜,陸仲含返回身來,“快松開,老師與齊大人一同走了,要我們将林學兄送回家,早早回書院。”
聞聽此言,趙陳二人臂上力氣一松,林延壽掙脫開來,氣惱道,“你們為何攔我?”
陳尚英将發酸的臂膀搖了又搖,“林學兄,我們知你對選派汪學兄入國子監心有不滿,可已是即定事實,你再去找齊大人說,又有何用?不若算了吧!”
林延壽怔了半晌,“汪賢弟去國子監我為何不滿?我本是不要去地。我家有寡母,如何忍心遠走京城?”
這下輪到三人愣怔,“那林學兄方才是為哪般?”
林延壽臉色脹紅,急得直頓腳,“我要與齊大人解釋早上遲來之事,你們……你們……唉!”
這三人又是一愕。
半晌陸仲含道,“齊大人已走了。林學兄,我們送你回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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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我碼了一天,汗!!
小解釋一下:
考秀才:
①縣試(需要5人保舉,其中4百姓,1秀才)(由縣令出題主考)每年二月考,第一名稱縣案首。
②府試(需要6人保舉,其中4百姓,2秀才)(由知府出題主考)每年四月考,第一名稱府案首。
③院試(由中央派來的學政出題主考)三年考兩次,時間不定,一般是提學道巡臨案場,分場開考。第一名稱院案首。
以上是資料與我的理解融合在一起的,那啥,哪個親親看出來不對的,留言給我哈。
019章 知道廉恥二字如何寫麽?
齊大人宴請的這間酒樓正面對會通河。此時,過往船只落帆停船,在等候提閘放水通行。河道內帆樯如林,舟船如練,綿延數裏之長。船工們搖漿擊水,拉纖號子響徹雲霄,有許多商人趁着提閘放水的空檔,将船運的貨物拿到岸邊大街上叫賣。河兩岸百物堆山,腳夫挑夫,賣牙儈店行各色人等,在酒樓前的大街上,來來往往,一片熱鬧繁榮景象。
汪顏善送走齊大人一行,立在酒樓門口看了一會兒,不見林延壽幾人出來,正想回身到酒樓中看看,突的又一轉念,林延壽這次考地名次是比他好些,撥貢之事,不管自己心中如何坦蕩,在外人眼中,終是自己搶了林延壽的名額,若他真如陸仲含所言,酒後傷心失态,口不擇言的怪罪他,他該如何應對?
即便他是真心道歉安撫,落在旁人耳朵中,也未必當他是真心的。立在酒樓外,踟蹰一會兒,認定不去看他的好,便收回腳步,轉身而去。
四月底的午後,陽光炙熱烤着還潮濕的大地,潮熱的風迎面吹來,不僅不解半點酒意,反而讓人更加迷糊起來。在這微醉的恍然中,以往壓在他心底的那些千絲萬縷的念頭便翻湧上來,并且愈加清晰。他半眯着眼睛,緩慢的走着,沉浸與自己的思緒當中:雖然現今國子監的監生已不能與國朝初年相提并論,但做為大明朝的最高等學府,平民學子能入國子監讀書,不僅是無上的榮耀,更意味着從此将踏入更廣闊的天地。在那裏可以結識更多的學子,積累更多更廣的人脈,編織更強有力的關系網,另外,京中達官貴人多如牛毛,若有幸能得這些人青目一二,仕途之路從此便是平坦大道……
想到這裏,汪顏善的心緒突然激蕩起來,心中的興奮難以言表。仿佛腳下已鋪就一條錦繡大道,只等他舉步踏上去,從此便平步青雲飛黃騰達,天高地闊任他翺翔。
正想得入神,突然自街邊蹿過來一對嬉鬧玩樂的小兒女,那男孩約有十歲上下,一身粗布衣衫,手裏攥着不知哪裏摘來兩大朵月季花,後面跟着個五六歲的小女兒,一邊追一邊軟語哀求道,“小牛哥哥,花兒給我嘛,小牛哥哥……”
那男娃只在前面嘻嘻哈哈的笑着,七拐八拐,也不跑遠,只逗着那小女孩兒玩樂。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汪顏善不由想起那時小小的蘇瑾兒,追在他身後玩樂的情境,一時怔住。
直到那個叫小牛的男孩停止嬉鬧,将花遞給小女孩,牽着她的小手沒入街道對面的巷子中,他還怔怔立着。
“公子是要坐車嗎?”一輛馬車停在汪顏善身側,車夫殷勤笑着問道。
“哦,嗯。”汪顏善愣怔一下,随即點頭,眼睛卻還盯着那對小兒女消息的巷子口。
“公子坐穩喽,您要去哪裏?”車夫揮動鞭子,大聲問道。
去哪裏?汪顏善又一愣,此時去哪裏好呢?
車夫不見他說話,以為他沒聽到,又大聲重複一遍。
汪顏善腦中浮現方才那一幕,不自覺出聲道,“去舊城北門梁家巷子!”
“好咧!”車夫歡快應了聲,再次揮動鞭子,向舊城北門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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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日子,蘇士貞已離家十一天,昨日因落雨未歸,蘇瑾想着他今日必歸來,為了讓他放心些,當然也為了讓自己盡快恢複原來的狀态,蘇瑾練身子練得愈加賣力。
午飯後小憩片刻,特意換了厚厚的襯褲,在西廂房牆蔭下玩跳房子。梁小青陪她玩了一會兒,和梁直去看鋪子,常氏則因蘇士貞和梁富貴将要回來,早早的便去菜市買菜。
蘇瑾正玩得起勁兒,突聽鋪子裏傳來梁小青的怒喝,“誰讓你來我家的?!”
片刻,梁直從西廂房後門急急的沖進來,惱怒的道,“小姐,那姓汪的來咱家了!”說完,快步跑向廚房。
蘇瑾先是一愣,見他這般模樣,揚聲問,“梁直,你做什麽去?”
“拿掃把,趕他出去!”梁直嗡聲嗡氣的答道,頭也不回的撲到廚房旁的小雜物間中,拖出一只掃院子大的掃帚。
蘇瑾失笑搖頭,将束起的裙角放了下來,理了理略帶淩亂的發絲,轉身進了西廂房,繞過高大的貨架,一眼便見梁小青雙臂大張着,将一個身影擋在門外,門外那人正說道,“……小青,退親之事我并不知情,瑾兒在哪裏,你叫她出來……”
“不必了!”梁小青怒氣沖沖的打斷他的話,“叫我家小姐出來,你要說什麽?退了潘家麽?哼,即便退了潘家我家老爺也不會再把小姐許你,秀才老爺還是快走吧!你們汪家從此便是高門大戶,我們家可高攀不起……”
“小青說的對,”蘇瑾緩緩走到鋪子中間兒,不鹹不淡插話道,“汪相公請回罷,從此我們蘇家與汪家再不相幹!”
“小姐!”梁小青聽到聲音,猛然轉身,撐着門框的右臂下意識放了下來。
汪顏善見狀,趕忙側身擠了進去,不及看清屋內之人的面目,便急急的道,“瑾兒,你聽我說……”剛說了幾個字,待看清蘇瑾面容,頓時怔住,不覺往後退了一步,打量着她,眼前這少女,明眸流盼,神采飛揚,一雙靈動的大眼睛中閃着淡淡的笑意,嘴角微微翹起,挂着一抹淡淡的譏諷。與先前的羞怯嬌柔竟然判若兩人……
他挾裹而來的濃濃的酒氣,讓蘇瑾皺了下眉頭,不覺後退一步,待注意到他面色潮紅,目光不甚清明,便又向後退了兩步,依着櫃臺站定,也打量眼前這人。身形與記憶中的倒不差什麽,只是他身上透出來的氣質,可與原主記憶中的相差甚遠。尤其是那雙眼睛,許是喝酒的緣故,雙目混沌茫然,并無她想象之中的讀書人該有的淡然出塵。不過,轉念一想,汪家那樣的人家,怕也難以養出品性高潔的兒子。想必是蘇瑾兒原來人在情網中,自遮雙目罷了。
“哎,你怎麽亂闖我家鋪子,你快出去!”梁小青愣怔過來,一個轉身擋在蘇瑾前面,朝着汪顏善大聲叫道。
貨架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梁直拖了一把大掃帚急匆匆跑進來,一眼瞧見這陣式,認為汪顏善要欺負小姐,惱得将掃把高高舉起,向汪顏善撲了過去。
蘇瑾連忙推開擋在身前的梁小青,叫道,“梁直,住手!”
汪顏善一個側身躲了過去,有些惱怒,可又不好發作,只得悻悻的彈了彈衣衫上沾染的灰塵,向蘇瑾道,“瑾兒,你先莫氣,聽我将話說完。”
蘇瑾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不理會,而是轉向梁直道,“汪相公現有功名在身,你若沖撞了他,小心将你抓去見官。再說,咱們這鋪子裏可是你打架的地方?這些都是銀子呢,我們家沒有潘家地家財,你打碎一文錢地盤子,我也是心疼的!”
梁直眉頭皺起,看了看汪顏善,頗不情願的将僵在半空中的掃把放下。
蘇瑾這才轉向汪顏善道,“我與你沒什麽話可說,你若是來興師問罪地,我只有一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蘇瑾兒也不是任人欺負地!你将我的話兒與你雙親帶到。從此以後,我們兩家各不相幹,若還敢拿着以往地事做由頭生事,到時莫怪我不客氣!”
說着轉身與梁直道,“把人送走,今兒提早關鋪子!”
汪顏善滿腹地話,一個字沒說,便被蘇瑾嚴嚴的堵了回去,立時那裏瞠目結舌。原來的蘇瑾兒何時與他說過這樣的重話?每每相見均是柔聲細語,嬌柔可人。說是将他的話當作聖旨也是不為過的,怎麽一個月不見,性子變得如此剛強?
眼見蘇瑾身子即将沒入貨櫃後面,心中又焦急,急忙提高聲音說道,“瑾兒,你聽說我,退親之事我并不知情,若我在家,怎麽容爹娘做出這等事來?我只不過離家一月,回來已是如局面,心中實在難受至極。還有那潘家小姐,我對她并無半點情宜,是爹娘背着我做下地……我如今已進學,今日又幸得齊大人青目,撥貢要去國子監讀書,你,你且等我一年,一定要等我回來!”
蘇瑾身形一頓,氣極反笑,心頭的火苗“蹭”的一下蹿了上來,真真是好自大好可惡的男人!
又返回身子,重新回到鋪子中間兒,饒有趣味的問道,“我為何要等你?等你一年如何?”
汪顏善今日一是多吃了幾杯酒,頭腦不甚清明,二來他在來地路上做了一路平步青雲地春秋美夢,三來往日蘇瑾兒對他的情宜他是心知地,此時見蘇瑾去了複返,便認定她不舍得他。
臉上帶出笑意來,連忙上前兩步,柔聲道,“瑾兒,潘家的親事已做下,我也沒奈何,不過,爹娘已答應,等我中了舉子,許我納你為偏房,他們決不阻攔。我知道做偏房名份上委屈了你,不過你放心,我日後必會好好待你,一應吃穿用度,決不叫你落她半分,也不會讓你受半分的委屈!”
蘇瑾強忍着怒氣聽完,嘴角挂上一抹冷,輕飄飄的問道,“汪相公,你可知廉恥二字如何寫的?”
“是,你放心……”汪顏善下意識點頭,點到一半兒方覺出她這話不對,猛然擡頭,只見蘇瑾眉眼挑起,面帶譏諷,不覺一怔,“瑾兒,你不願意?”
“我呸!”蘇瑾很沒形象的啐了一口,怒道,“見過不要臉地,還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地!你還真當你自己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我蘇瑾這輩子除了你,就嫁不出去?我放着正頭娘子不做,我去給你做小,你別在這惡心我!哪兒涼快哪呆着去!”
蘇家鋪子外面兒,不知何時已圍聚了一群看熱鬧地人,方才二人的音調低,外面的人聽得不甚分明,此時蘇瑾一怒,聲音清脆響亮,清清楚楚的傳了出去,圍觀地人齊齊驚訝出聲,嗡嗡嗡地議論起來。
陸仲含三人因好心辦了錯事兒,本着賠罪的心态,将喝得半醉的林延壽送回家中,剛轉出這窄小的巷子,便見一間小鋪子門口圍聚了許多人。
陳尚英性子跳脫,拉着二人圍過來看熱鬧。哪知剛剛站定,便聽見女子的怒喝之聲。
陳尚英一愣,回頭笑道,“還真是有熱鬧可瞧。”一邊說一邊擠進人群之中,向鋪子裏張望。
蘇家鋪子裏光線稍暗,此時陽光正盛,他左張右望,只能看到一個身穿青衫長袍地高大男子背影,還欲細看,突然那男子轉了頭,兩人目光相對,均是驚了一下。
汪顏善不及反應,陳尚英已叫了起來,“呀,是汪學兄!”
020章 勸說
突然湧上的怒氣讓蘇瑾也始料未及,原來她一直說汪顏善與她不相幹,她不是蘇瑾兒,卻沒有想過她真真切切的繼承了蘇瑾兒的記憶,自然也會多多少少繼承她的情緒,她的好惡。否則怎麽會對蘇士貞等人,這麽快便親近起來?因而汪顏善初來時,她心中隐隐升起惱怒的情緒,雖然自己極力控制,卻還是在他說到什麽偏房時,猝然發作出來。
看着汪顏善的臉慢慢的脹成血一般的顏色,雙目圓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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