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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子頂得上自己家三分之一的家底了。思量半晌,最終搖了搖頭。

打開妝奁最下面的小抽屜,自裏面掏出個顏色發舊地荷包,這裏面她記得有十來個金子打就的精巧锞子,每顆約有兩錢重,有的像蓮實,有的像石榴,有的是落花生的樣式,因用細絹布層層包裹,金子丁點沒氧化,澄黃閃亮,倒如新炸過的一般,很滿意的點點頭,将蓮實和石榴樣式的都挑了出來,一共八顆,約重一兩六錢。按一金換八銀的比價,這些也有近十五兩的銀子,堪堪拿得出手。

又找出自己早先繡的荷包,挑了一只天青底繡荷花樣式的,将金锞子裝了進去,出了東廂房,拿給蘇士貞看。蘇士貞很滿意的點頭,“瑾兒挑得好,你常叔叔幫襯咱們不少,待會兒你常妹妹來了,你要熱情些,可知道?”

蘇瑾笑呵呵的點頭。蘇士貞便也進屋找出早先藏的一塊玉佩來,好給這位常家小姐做見面禮。

準備好禮物,蘇瑾又進屋換了一套去年做好卻幾乎沒上過身兒的夏衫,天青色短襦配月白百折繡花長裙兒,梁小青特意與她重新梳了個時興的發式,剛打扮停當,便聽院門響。

梁富貴早早便在院中候着,立時跑去開門兒。蘇瑾隔窗瞧見,看他高大身形,如小孩子一般跑得飛快,突然有些心酸,象梁富貴這樣的年紀,若非是在自己家中當差,怎的會去做這些小厮門童做地事?可是梁直又小,家中只這麽幾個人,真是委屈他了。

因這個又想到蘇士貞,他此次回來,蘇瑾故意避開那些可能會令他尴尬的問題,即使如此,現在突的想起來,心頭仍有些堵堵的。

所有人做的事,究其根源,不都是為了她一人?蘇士貞是,梁富貴是,常氏與梁小青,甚至是年幼的梁直……

這些人的體面,在今天之前,她确是沒有認真思量過。現在想想,常家不過比她家略有些錢財,自家相交起來已如此的吃力。沒有趁手的禮物,沒有體面的宴席,連帶家人仆從也跟着受委屈。這是蘇瑾穿越過來後,第一次與財勢不對等的人家打交道,一時間感慨萬千。

不覺嘆了口氣,這二十多天來,從之前的想掩飾破綻假裝親近,到慢慢的融入這個家庭,及至此刻,心頭更有什麽東西在融化,悄悄的潮濕了她的心,她知道,從此大概不必假裝了。

“小姐,好了。”梁小青在身後歡快出聲,打斷她的剎那跑神,蘇瑾趕快起身,拉她往外走,“快,常家妹妹來了。”

梁小青聽出她聲音中的愉快親近之意,好奇的問道,“小姐,你之前見過她嗎?”

蘇瑾快速搖頭,回頭俏笑,“沒有,不過因是常叔叔的家人,所以我們要好好的對她,知道嗎?”

不虧是最了解蘇瑾兒的人,梁小青在她回頭的剎那便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不同于以往柔弱的親昵,不同于汪家退親之後,她雖然笑得豁達,卻總覺隔一層薄紗般疏離,此時,她的笑容親近而闊朗,讓人沒來由的感到心裏暖暖的。

梁小青不知自己為何有這種感覺,卻還是很歡快的點頭,回以悄悄的笑意,“我知道了,小姐。”

說話間,蘇士貞與梁富貴已迎着客人進了院子,只聽一個爽朗的男聲在影壁那邊兒笑道,“士貞兄這小院兒倒別有一番雅意,這花草可是賢侄女種地?”

“常叔叔猜對了,是侄女種地。”蘇瑾在影壁這邊揚聲回話,一面急匆匆繞過影壁,走到蘇士貞身側,不及打量來人,上前兩步,行了個極标準的禮,聲音清朗爽脆,“晚輩蘇瑾見過常叔叔!”

“哎呀,賢侄女快快起身!”常貴遠不防她說拜便拜,趕忙上前虛扶了扶。蘇瑾也不多做态,立時起身,退到蘇士貞身邊,這才看向來人。

常貴遠三十五六歲的年齡,面白微須,衣着倒不張揚,不知是不是因來自已家,才特意這般穿着的。他身側立個一位個頭與自己差不多高地少女,臉蛋圓圓的,肌膚細嫩,略有些嬰兒肥。上身着梅子紅色短襦,下面是與自己一般的月白百折長裙兒,蘇瑾看過去時,她正睜着靈動的雙眸打量着她,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不覺相視一笑。

蘇士貞只覺自己女兒今日的精氣神兒與往日又有些不同,卻也說不出哪裏不同。見此情景,心中大為寬慰,向常貴遠哈哈笑道,“小輩們果然有緣份,看我家瑾兒今日興致極高。”

蘇瑾極配合的又上前一步,去拉那少女的手,向蘇士貞笑道,“爹爹說的是,我一見常妹妹便覺投緣的很。”

常貴遠偏頭看看自家地女兒,笑道,“怎麽還不與你蘇伯父見禮?”

那少女忙擺脫蘇瑾的手,上前兩步,屈膝行禮,脆生生的行禮,“晚輩掌珠見過蘇伯父。見過瑾兒姐姐。”

“好,好,”蘇士貞撫須而笑,蘇瑾趕忙上前扶起她。

“走,我們屋中坐,瑾兒不懂禮數,将你常叔叔堵在院門口了。”蘇士貞看到女兒與常家小姐的親切模樣,格外高興,淡淡的責怪一句,領着常貴遠往院中走。

蘇瑾呵呵笑了兩聲,挽着常掌珠的手跟在後面兒,悄悄笑道,“掌珠妹妹,單看你這名字,常叔叔定然是極疼愛你的。掌珠,掌珠,掌上明珠呢。”

掌珠本是個利落的性子,來的路上聽常貴遠說,蘇家姐姐是個面上柔和,底子剛強的性子,哪知一見面,蘇瑾竟這般熱情,倒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蘇士貞聽到蘇瑾的話,回頭笑斥她,“今兒怎麽成了人來瘋?往常可沒見你這般高興的。”

常貴遠倒笑,“賢侄女的性子極合我的心意,咱們商戶人家的女兒是該這般利落。”

一時常氏從廚房後面趕過來見禮,與梁小青一起上了茶,請各人入座。蘇瑾這才正式與常貴遠見禮,收獲大紅封一個。

而蘇士貞也将準備好的禮物塞給掌珠。

兩人在一旁陪坐了片刻,蘇士貞便笑道,“瑾兒,掌珠今兒是你的客人,要好好招待才是。你們姐妹二人初次見面,自去找地方敘話罷。”

蘇瑾點頭應是,親熱的挽着掌珠的手出了正房,引她到東廂房客座去。

“掌珠妹妹,這個是我的心意,你收下吧。”蘇瑾将早就準備好的荷包塞到她手中。實則小輩之間,大多贈送些荷包手帕,聊表心意,少有這樣贈金銀的。不過蘇家例外,沒有女主人,蘇士貞送這些小玩藝兒又不合适,常氏是仆從身份更不合适,蘇瑾年長她一歲,正好代勞。

掌珠手指觸到裏面的硬物,便知是錢財之物,慌忙擺手,“瑾兒姐姐,這可使不得。”

蘇瑾二話不說,往她懷中一塞,笑道,“不過是些小玩藝兒,你就收着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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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章 二閘口的商機

蘇瑾的驟然變化,除了讓蘇士貞有些詫異之外,更多的是欣慰,連常氏因上午買菜回來時,遇見吳家娘子,聽她說昨日汪顏善借酒來鬧,拿着偏房做小地事來侮辱小姐,而悶在心頭的氣,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蘇家的午飯分三小桌吃的,蘇士貞與常貴遠在正房用飯,蘇瑾則陪着掌珠在東廂房的正房用飯,梁富貴陪着則陪着常家跟來的下人,一個姓候地中年男子,在廚房旁邊的一間空房裏用。

唯有常氏與梁小青梁直三個,一直不得閑,端茶倒水,忙來忙去。蘇瑾看在眼中,心中掙錢的迫切願望又增加了幾分。對她而言,先前那些驅動她掙錢的理由,遠遠不如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讓梁家四口也跟着過上更好的生活這樣的理由來得更直接有力,更能讓她振奮!

這邊她一邊陪着掌珠說笑,一邊暗暗下決心。而在正房中的蘇士貞二人,不及用過午飯,就着飯桌便談起做鞋的營生來。

常貴遠不及聽蘇士貞将蘇瑾的點子說完,已驚訝失聲道,“這主意是賢侄女出的?”

“是!”蘇士貞笑呵呵的點頭,常貴遠眼中毫不掩飾的驚訝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心中湧起難言的自豪感,又略帶惋惜的嘆息,“她若是個男兒,我必定比現在更歡喜。”

常貴遠搖頭失笑,“士貞兄這可故意讓小弟我眼饞地,這樣的聰慧地女兒,你還不知足,拿我家地兒子來換如何?”

說得蘇士貞失聲搖頭而笑。

常貴遠也跟着笑了一回,催他道,“賢侄女做的鞋底子在哪裏,讓我也開開眼。”

蘇士貞揚聲叫梁小青去取幾雙過來,才回頭笑道,“不過是普通的樣子,并未新奇在哪裏,只是她想出個鞋碼子,倒讓我有些驚訝。”說着,又将蘇瑾出的主意一一說與他聽。

常貴遠在江南走過好些地方,大商號的作派也見識過,蘇瑾這點子包括那按件計工費的建議,都并非十分新奇,但是做為一個沒有經過商地女孩子,能想到這些,不能不讓常貴遠驚訝。

待梁小青将鞋底子取來,常貴遠拿在手中細細看過,點頭而笑,“瑾兒确是思慮周全。且不說這主意能不能掙到大錢,單她這份聰慧,士貞兄便不能再埋沒了她。我家那兩個兒子,整日聽我說教,生意上的事兒仍是半點不通。”

說着搖頭嘆息。

常貴遠一直未想過叫兒子走仕途,蘇士貞是知道的,笑着接話道,“你也太急了些,你家大公子現年才十二歲,正是玩鬧地年紀,哪裏會想到這些?你做生意一向比我活些,眼光又準,等他們略大些,再多多教導提點。若有機會,也叫他們歷練歷練,你在一旁指點着,學着做上一兩年,将來必有大作為。”

兩人敘了些兒女将來地話,又轉到這做鞋的生意上,常貴遠沉思片刻道,“這鞋子的營生,士貞兄若想試着做一做,也是可行地。現成的鞋底子,只消讓常媽媽在家中找了四鄰,将鞋子做起來,你下次出門便帶着,別看這布草鞋子,樣子普通,也不值甚麽錢,實則穿地人最多。便是我在家中,也喜歡它的随腳合穿,那些車夫走卒船工們,幾乎一年四季皆穿這種鞋子。一雙至少要賣八十文罷?”

蘇士貞放了筷子,略想了想,點頭,“嗯,是要這個價兒。四鄰的工錢兒,一雙先按十文錢,讓常媽媽去問問,可有人願意做。剩下的倒不費什麽了,無非再置些好鞋面布而已。”

常貴遠聽到這個,略一沉吟,也放了筷子,“現下天氣愈來愈熱,轉眼便是雨季,我聽布市上的人說,往年這個時候,總有些船家倒黴,或有船滲了水,或有貨物被雨淋,每年夏季船運地貨物,或多或少總要有折損。這些水浸地布都在二閘口處賤價發賣給相熟做舊貨生意地。雖然那些布匹做衣裳不成,總有些布匹适合做鞋面地。若是買些賤價布來做鞋面子,豈不是又省一大筆的本錢?”

“好,好,好!”聞聽此言,蘇士貞喜上眉梢,“二閘口處的營生我早先也聽到過,只是苦于沒有直接的門路,從二道販子手裏接貨,便有些不合算了。那有勞貴遠老弟多多留意。我明日上午去打些鋪子裏貨物,若得空,下午也去大青布巷走一趟。”

“不須急。”常貴遠哈哈一笑,伸手按了按蘇士貞的胳膊,“此事交給小弟來辦便好。下午家去後,我便使人到布市上去問問,想必有在二閘口處發賣不完地。若遇到合适的布匹,立時叫家人與你送來。你這營生我看前途廣闊,将來你發達了,莫忘了多多提攜小弟。”

蘇士貞心中甚中感激,一連地勸酒,心中卻打定主意,午飯後,若他不勝酒力,便叫梁富貴跟着走一趟,若能得些泡了水而賤價發賣的布匹,好布可以做鞋面,不好地仍然拿來糊鞋底子。

蘇家空前的熱鬧,那邊不斷傳來的清脆歡快笑聲,讓隔壁的林寡婦有些好奇,自午飯時起,便立在牆邊聽好幾回,心頭着實迷惑,蘇家昨日剛讓那姓汪的鬧了個沒臉兒,怎麽今兒就這般吉慶熱鬧,莫不是蘇士貞掙了大錢回來了?想着想着便有些在家呆不住,袖了幾個錢,打着買貨的借口去了蘇家鋪子。

此時,蘇家大人都在陪客,只有梁直胡亂填飽了肚子,在看着鋪子。

林寡婦扭着腰兒進去,左看右看,一時想不起來要買什麽,突的眼角瞥到那堆鞋底子,眼睛一亮,正好要與兒子做兩雙便鞋,便裝作問鞋底子,套梁直的話兒,“今兒鋪子裏怎麽只你一個人?”

梁直吃飽喝足,甚是精神,家中的歡樂氣氛也感染着他,不疑林寡婦套他的話兒,在櫃臺上撐起身子,半趴在櫃上,笑呵呵的道,“我家老爺早先認得的常老爺來家做客,家人都陪着呢。林大娘,你要買鞋底子給林大哥做鞋?”

“哦,哦,是。”林寡婦心不在焉的應了聲,随手翻挑着,“常老爺?也是做生意地?”

“嗯,在南城門外開着綢緞莊子,家裏可有錢了。”梁直仍是孩子心性,自家突然來了這麽一個有錢又和氣的老爺,自是跟着歡喜,言語中還帶着幾絲炫耀的成份。

林寡婦雙目瞬時亮得如見了魚的貓兒一般,顯然已把梁直的話作了真,伸長了脖子往貨架後張望了幾下,無奈丁點也看不到內院的情形。

梁直覺出不對來,擰起粗眉問道,“林大娘,你看什麽?”

“哦,沒什麽。”林寡婦笑了笑,又問,“這不,你林大哥才歸家來,我早先說過要宴請四鄰呢,正好,你家老爺也回來了。在家能呆多久?我要安排席面呢。”

“我不知道,要問過老爺才知道。”梁直抓了抓後腦,想了下又說道,“老爺好象大後日去打貨,打了貨便走。”

“打什麽貨?離家時間可長?我呀,宴客生怕漏了人呢。”林寡婦不動聲色的問道。

“離家時間不長,只是販些當鋪的舊衣來賣。林大娘,鞋底子你要不要買?”

“買,買!”林寡婦讪笑了下,回神挑了兩雙鞋底子,付了六分銀子,梁直記得蘇瑾的話,主動和她說道,“你回家比比林大哥的鞋樣子,若是不合适,早些拿來調換。”

“哎,知道了。”林寡婦離開蘇家雜貨鋪子,心頭有些不屑,還以為是做什麽大營生呢,販賣舊衣才能掙幾個錢兒?不過,她對蘇家今日來的有錢地常老爺十分好奇,拐入小巷子,走到蘇家院門前,前後看看,正值中午,巷子裏并無他人。便悄悄湊近門縫往裏面張望,卻被青磚影壁将視線堵了回來。

氣餒的拿着鞋子底往家走,一邊咕哝,“這蘇家真是攀上有錢地人家了?開綢緞莊子,少說也得五六千兩才能弄出一個象樣的來,這人恁樣有錢麽?也不知會不會扯蘇家一把?還那販舊衣一日能掙多少錢,瞧他們歡喜地……”一面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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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看嚴蒿的抄家單,有如下價格:

各色鞋五百雙,共估價銀一百兩。(合每雙二錢銀子,即140文)

各色女靴七十雙,共估價銀十兩零五錢。(合每雙一錢五分銀子,即105文。)

女鞋一千八百雙,共估價銀五十四兩(合每雙三分銀子,即21文)

因為清單上沒有說明新舊程度,我們做個參考吧。我個人覺得這個清單裏面的價格相比《金瓶梅》裏面的物價低了。

025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掌珠本就是個爽利的性子,在蘇瑾格外熱情的招待下,一頓飯沒吃完,她已與蘇瑾熟絡得如一起長大的小姐妹一般,甚至頗為不忿地為她抱打不平,“瑾兒姐姐,聽我爹說,早先與你訂親的汪家嫌你家沒錢,退了你家地親事,攀了高枝兒?”

“呃?嗯!”蘇瑾被她的直白驚了一下,随即不在意的點頭。又看着她因惱怒而圓睜的雙眼,故意笑道,“怎麽,掌珠妹妹要替我出氣麽?”

“嗯!”掌珠重重點頭,咬牙道,“我家和潘家離地不遠,中間只隔了四五間宅子,哪天我遇到那潘家小姐,我替姐姐羞羞她!”

蘇瑾微愣,本是随口的一句話,沒想到還有這等巧合地事兒,再看掌珠神色不象說笑,放下筷子道,“掌珠妹妹有心,姐姐先謝謝你。不過,你們剛到歸寧府,對城裏情況知之甚少,現下不可輕易樹敵。再者,本是汪家退親,關潘家什麽事兒?”

“才不是!”掌珠大大搖頭,惱得将筷子也往桌上一拍,反駁道,“姐姐的事,我也聽爹爹說了幾句,還叫人特意去街上打聽了。若不是潘家小姐上趕着要與汪家做親,那汪家怎麽可能退了你家?她本已知道人家做了親,還死賴着臉皮叫媒婆子去汪家說親,怎麽不關她地事?今兒早上,我的丫頭又出去打聽,旁人說,一大早的,她家便去了個媒婆子,出來時臉上笑吃吃的……”

“常小姐!”立在一旁的梁小青見她說起來沒有要打住的意思,趕忙将新上的一道杏子甜湯盛了半碗,放到她面前兒,殷勤笑道,“我娘做地甜湯可好喝了,常小姐也喝一碗罷。”

掌珠正說得興起,被人打斷,略有不悅地皺皺鼻子,低頭喝了口湯,大概是味道不錯,連着喝了好幾口,才擡起頭,笑眯眯的誇贊兩句,将身子往蘇瑾那邊挪了挪,又接着方才的話頭,熱切地說了起來,“我才來了兩日,便聽丫頭們說,那姓潘地見天坐着她那輛馬車,招遙過市,甚是張狂。我聽我爹爹說,歸寧府裏多少巨富大賈都比她家低調,象孫家,胡家,還有遼東地祁家,她家算個什麽?”

聽出她話裏濃濃的酸味與不服氣,蘇瑾不由的笑了,終究是小孩子心性。她此刻的不平不忿之氣,應有一大半兒是來自這位潘小姐的張狂,順帶再替自己打打不平。另外,心頭也略有些擔憂。常家家底有多少,她不知。但是在她的信條裏面,商場之中,一向是和氣生財。若為了利益貨源起紛争,也罷了,畢竟利益是商人之本,若連這個都不争,幹脆不要經商了。但是為這等小氣平空樹敵,實非明智之舉。

略做思量,伸手握了掌珠略帶嬰兒肥的嫩白小手,笑道,“掌珠妹妹為我不平,這情宜姐姐記在心裏。不過你暫且不可輕舉妄動,沒得平白給常叔叔招來對頭。這個氣,姐姐親自出,才能消我的心頭氣。你呀,可替不得。”

“瑾兒姐姐是說真的?”掌珠小妹妹雖然沒有聽出來蘇瑾的真正用意,也并不關注給常貴遠招對頭的話,只聽得她後半句,連忙移坐到她身旁,将她的手緊緊反抓着,喜不自勝地問道,“姐姐有什麽好主意,說來聽聽,我也能幫忙地。”

蘇瑾無奈笑了笑,只好轉移話題,“好了,先吃飯,吃完飯我再詳細與你說說。”

正在興頭上的掌珠雖然有些氣餒,還是老老實實的坐回去吃飯。飯後,蘇瑾不等她想起追問此事,便叫梁小青拿了沙包勾她去玩跳房子。看着她雀躍的象個孩子般歡樂,蘇瑾立在牆蔭裏,微搖了搖頭。思量方才掌珠的話,不是出氣不出氣什麽的,而她說的孫家胡家和遼東的祁家,這些人家的名頭,蘇瑾一個也沒聽過。經商的人家,她只聽說過盛門丁氏,也只是因她是女子,早先在學堂裏聽人說起地。這麽一對比,她這個在歸寧府裏生活十幾年地人,倒不如一個剛來兩天的小女孩兒對本地商業了解得深入。實在叫她有些慚愧。

常貴遠與蘇士貞用過飯後,又敘了些生意場上的話,心裏記挂着給蘇士貞找鞋面布的事兒,便要家去,掌珠還沒玩盡興,有些不想走,卻不敢當着常貴遠地面兒說。

蘇瑾将那只半舊的沙包塞到她手中,許諾過兩日去看她,并教了她做沙包地法子,掌珠才略有些不情願的跟着常貴遠家去了。

他們臨去前,蘇士貞要梁富貴跟着常貴遠去布市,常貴遠一連的推,“家人小厮們跟過來一堆地人,他們閑着也是閑着,正好叫他們跑跑腿腳,認認路。”

送走常家父女,蘇士貞回院中,“瑾兒的話提醒為父了。在我出門之前,是要去你常叔叔家拜會。”

蘇瑾笑道,“爹爹不去也可。常叔叔自知你忙着。我帶奶娘和小青去拜訪拜訪常夫人倒是應當的。”

“也好。”蘇士貞仰頭望天,舒了口氣兒,轉頭看着蘇瑾笑道,“家中有瑾兒與常媽媽張羅着,為父突然覺得省心不少呢。”

蘇瑾自然不會放過自我表現的機會,扶着略有些醉意的蘇士貞,往正房走,“爹爹且放心吧。我定然能把家事安排得妥妥當當的。還有那個做鞋子的事兒,常叔叔即然也覺得可做,待會兒我便去找吳家嫂子。巷子裏街坊們會茶的日子又快到了,吳家嫂子在咱們這一帶人面又廣,借她的口将咱們家要雇人做鞋子的事兒說出去,七八十雙鞋,也只用兩三日的功夫便能做出來。”

“嗯,好,好。”蘇士貞連連點頭,不再說什麽。有人分擔家中瑣事,讓他覺得心頭一陣松快,愈發覺得不限制女兒經商是對地。

蘇瑾扶了蘇士貞進屋休息,出了正房後,與常氏和梁小青一道将殘席收了,便又鑽到西廂房去看蘇士貞列的進貨單子。這單子只能說中規中矩,旁人家的雜貨鋪子賣什麽,自家也賣什麽。說不出哪裏不妥當,卻也沒什麽亮眼的地方。她對着那單子沉思半晌,終又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雜貨鋪子是要調整,這是她在第一次進到這個鋪子裏就有的念頭,至于怎麽調整,她還要先深入了解之後才能做出決策來。好在今日定下要做鞋子的營生,總算能給家中多添一點進項。

“小姐。”常氏收拾完廚房手在圍裙上擦着,一腳踢進西廂房庫房,輕輕叫了一聲,然後便立着不動,似有什麽話說,卻等着蘇瑾發問。

“怎麽了奶娘?”蘇瑾站起身子,看着她臉上神色,猜測,“有什麽為難的事情?”

常氏搖了搖頭,盯着蘇瑾看了半晌,突的嘆了口氣,“昨兒汪家那人來,我已經知道了。小姐不該瞞我,更不該瞞老爺。”

又是為了這事兒!蘇瑾心頭微微有些煩躁,略平了平心氣兒,與常氏道,“奶娘,我是不想讓你們再多生那閑氣。汪家與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了,何苦還要再提他?我們自家過好我們自家的日子不也很好?我知道你和梁二叔還有爹爹,都咽不下這口氣。可是現在能如何?不過是多生氣罷了!将來的路長着呢,奶娘且沉着氣,等着看吧。我總有一天,要将你們受的氣,加倍的讨回來!”

常氏似是瞧出蘇瑾的不耐煩來,微微低了頭,“老奴,老奴不氣,只是心疼小姐。”

蘇瑾暗自搖頭,常氏的自稱有很多種,每當她這般自稱時,不是用在規勸之時,便有自責在其中,緩了神色,笑着柔聲安撫,“我難道還不知道奶娘的心思麽?奶娘且等我韬光養晦,等掙了銀子,将來好好的收拾那汪家。爹爹和常叔叔都覺那鞋子的營生可做,我們還是趕快清點清點剩下的鞋面底子還有幾張,常叔叔辦事利索的很,說不得一會兒就派人把鞋面布送家來了。我這就要去吳家一趟,請吳家嫂子幫忙找做活的人呢。”

“哎,好!”常氏話一出口便後悔了,見蘇瑾将話頭扯到做鞋子上去,趕忙應聲,“我就去找,還留有五六張鞋面子沒剪呢,興許能剪四十來雙鞋面子。”

蘇瑾看着常氏匆匆而去的背影,微微搖頭,仰頭望天暗罵:丫的汪顏善,本姑娘一來就受你家的窩心氣,受到這會兒還不消停!你們不愛財麽,等本姑娘有了錢,換一千兩銀子地銅錢,砸不死你們那一窩死亡八!

正罵着,東鄰突然傳來林寡婦尖利的嗓門兒,“啊,你個瓜娃子,死呆子,你想氣死老娘啊。你,你竟把這麽大好地機會叫那姓汪地搶走了,多少人想去國子監,還去不成呢……”

緊接着林延壽的痛呼求饒以及躲閃之聲傳來,“娘,別打,別打,痛!去國子監是,是齊大人定下地……再者,去國子監要花多少銀子,我才不要去,我在家守着娘一樣讀書。”

蘇瑾半仰着頭,愣怔了一下,這又是什麽情況?那進國子監讀書的名額是搶來地?

東鄰的母子戰争還在繼續,林寡婦氣惱大叫,“老娘不管那麽多,你現在就去知府衙門面見齊大人,就說這國子監你要去,不要那姓汪地去……”

“娘,去國子監不是我推讓的,是齊大人先點地汪賢弟,恰巧兒子也不想去……”

“賢弟個屁!”林寡婦猛然提高音調罵了一句,旋即“噗”的一聲,什麽物件兒落了地,“老娘去找那汪家說理去!那兩個老不死的東西教出來地好兒子,攀財望富,現在又來搶我家兒子地名額!”

“娘,不要去!”林延壽的聲音裏透着焦急,剛喊了這麽一句,便聽見林寡婦怒聲喝,“你給老娘住嘴,在家好好呆着!”

院門開啓又被人大力摔上,發出幾聲巨響之後,方才還雞飛狗跳的東鄰,頓時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026章 初識零售商業巨頭

聽會了東鄰動靜,蘇瑾暗自搖頭。旁人愛怎麽鬧怎麽鬧,與她不相幹,還是掙錢要緊。趕聞訊而來的梁小青去看鋪子,自己則拉了常氏将家裏原有的鞋面樣子找出來,仍按之前的法子,重新測量,分了碼子,照着剪了紙樣,讓常氏按這些紙子剪鞋面子。

這鞋面子和鞋底子一樣,都要自家裁好之後,并将各種包邊的布都備好,願意做工的四鄰只消領了鞋底鞋面回家,只做手工即可。這樣即可保證碼子大小的統一,面料包邊等等也盡可能做到統一。不過,手藝的好壞暫時控制不了,只能多多與那些婦人說道說道,讓她們莫偷工,好生做。至于将來嘛,若是這做鞋的生意利潤不錯,決定要長期做下去,再将手工方面的标準慢慢完善。

蘇瑾剛剛剪完紙樣,常貴遠便派了兩個小厮趕車過來,送了三四匹水浸布來,皆為黑色面料,蘇瑾要把他們銀子,兩人死活不收,說這些不值什麽,一匹只要二錢銀八分銀子,叫他們先用着,若是覺得好,日後常貴遠給找路子,讓蘇家自己去挑貨。

看着兩人急匆匆的跑出門兒,蘇瑾笑了,與常氏道,“我本還想着爹爹買的杏子給他們兩個裝一籃子做零嘴兒呢,跑得倒快!”

常氏笑眯眯的看着常家小厮留下的四匹黑色厚經布,單看那布匹鼓漲皺巴,便知這些是整匹都被水浸了的,難怪這麽便宜。若是一匹全新的厚經布,至少要四錢五分到四錢八分的銀子,這浸了水的,倒省下一小半兒的價錢來。

蘇瑾伏下身子将布拿在手中看了看,還好,只是略有些退色,布面不甚平整,做衣裳也可,只是趁不起價錢。倒不太影響做鞋面子,鞋面子是最終是要用漿糊整體貼在鞋邦之上,這樣便可以解決不平整的問題。至于略微的掉色,影響更小。

忙叫在梁小青回來給常氏搭手。主仆三人開始整理這些水浸布。常貴遠挑的布匹僅僅是水浸而已,放置的時間并不長,因而只有小部分的折損,大部分布料都是可做鞋面子的。常氏甚是歡喜,看天色還早,便要立時着手剪鞋面兒。

蘇瑾自然也樂得見她這樣忙活,好沒空去想汪家的什麽事兒。看天色還早,便裝了一籃子杏子,叫上梁小青一塊兒去吳家說說,請她借着會茶說說蘇家請人做鞋子的事兒。

兩人去時,吳家娘子正在當院撿豆子,拉着好生客套一番,蘇瑾和梁小青推不過她的熱情,便在院中坐下,一人吃了杯茶,又敘了些閑話,這才将正事兒說了。吳家娘子甚是爽快的答應下來,叫她放心,保管把話兒與人都說到。

又隐晦開解她道,“蘇小姐這樣的相貌日後要找什麽人家沒有?那樣的人家便是嫁過去了,也有受不清的公婆氣。早些斷了也好。”

蘇瑾笑了下,道,“吳嫂子說得是,那樣的人家倒求着我家,我還瞧不上呢,誰愛嫁誰嫁去。”

“嗳,這就對了!”吳家娘子贊了一句,又略微壓低聲音道,“你呀,瞧好吧。那潘家小姐我可聽說過,是個不肯吃虧不受拿捏的性子,那汪婆又是個兒子有一兩銀子她便想捏在手中九錢的主兒,将來可有熱鬧好瞧喽。”

蘇瑾笑着點了點頭,謝過她,又與吳家娘子說了幾句閑話,與梁小青一道家去。

回到家裏,蘇士貞已醒來,正在給她的花兒草兒澆水,蘇瑾三兩步迎過去,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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