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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因挂着蘇士貞,夜裏醒來幾回,起身到正房窗外聽裏面的動靜,前幾次還好。等雞叫第一遍時,她又醒了,天際剛剛透出青白的光,外面略有涼,蘇瑾穿好衣衫,剛到外間,但聽見裏面梁富貴在輕輕的喊,“老爺,老爺,哪裏不舒服?”
回應他的是幾聲細細的呻吟,蘇瑾立時急了,在窗外輕叫,“梁二叔,我爹爹怎麽了?”
梁富貴忙打了火石将燈點亮,打開正房門,低聲道,“小姐,沒事兒,想是喝醒了酒,胃中不适。”
蘇瑾聽着對面房間打雷一般的鼾聲,更是煩躁,忍着氣兒,低聲與梁富貴道,“我去叫奶娘起來做些熱湯給爹爹喝。”
梁富貴點頭,自回裏間将小爐子裏添了炭,燒些水把蘇士貞喝。
常氏被叫起後,氣得狠數叨蘇士嘉,蘇瑾知道,若他是個不相幹的人,常氏怕是早就罵上了。而她因夜裏沒睡好,頭也昏沉沉地,甚是難受,低聲和常氏道,“這兩天找個由頭送他們走罷。家裏都忙着,哪個有空天天招待他”
常氏道,“也好,等天大亮了,去整治些棠邑沒有的稀罕物件兒備着,等他要走時,也不慌亂。”
兩人邊燒熱湯,邊議這事兒。正這時,梁富貴急匆匆的跑來,“老爺吐了,湯燒好沒,快拿去叫他醒醒酒。”
蘇瑾連忙将常氏燒的醒酒湯盛了一碗,交給梁富貴。尤不放心地道,“不若等天大亮了,去請陳太醫來瞧瞧。”
常氏點頭,“好咧。老爺這幾天本不開懷,怕是郁結在心,又加叫大老爺狠灌一通酒……”
蘇瑾嘆了一聲。
及至天大亮,梁富貴去請了陳太醫來,給蘇士貞把了脈,開了藥方,一家人把藥錢,熬藥,做早飯,開鋪子門,這般大的動靜,那來做客的父子二人仍舊睡得香甜。
直到早飯做好,也擺了桌。蘇士貞喝了些熱湯,胃中覺得舒爽許多,也起了身梳洗完畢。那兩人還在睡,蘇瑾忍無可忍,“梁直,你去叫大老爺起床,都什麽時候了,叫一家子人等他”
她憋了一夜的氣,這會兒語氣自然不好,蘇士貞瞪她一眼道,“總是親戚,再不耐煩,面上也休要作态”
蘇瑾也自知是這麽個道理,便也不反駁,只埋怨他,“爹爹不勝酒力便不要喝了,叫一大家子人跟着受累”
蘇士貞笑了笑,臉略有些浮腫,顏色蒼白,“好,爹爹知道錯了。”
蘇瑾便不忍心再說,只道,“反正鋪子裏有掌櫃的支應,爹爹不要去了。在家陪着大堂伯說話罷,用了早飯,我出去一趟,治些點心之類地,一半留把招待他們,另一半等大堂伯走時叫他帶上。”
蘇士貞笑着點頭,“好。你在外面莫久留。”
蘇瑾想起昨兒一閃而過置買馬車的念頭,正好梁富貴回來,可派他再去一趟,便和蘇士貞商議。蘇士貞點頭,“我原也是想過地,一時又忘。再買車,便買輛轎子車吧,我瞧你幾日不出門,在家便嫌悶地慌”
正說着,梁直将那二人叫起,梁富貴和梁直好一番忙活,侍候他們梳洗過後,才來了飯桌。
蘇士嘉略帶歉意的笑道,“昨兒在路上累了,沒想到一覺到睡到這時候,叫你們久等了”突看蘇士貞臉色,奇怪,“老四,你臉怎麽了?”
蘇瑾故意道,“昨兒喝多了酒,夜裏吐了幾回,大夫已來瞧過,正熬藥呢。”
原本以為他多少會愧疚一些,哪知蘇士嘉聽了這話,反而帶着些責怪道,“老四啊,你這可不行,男人在外跑營生,哪裏有不會酒地?”
蘇瑾暗暗瞪他一眼,趕忙叫人添飯。蘇士嘉今兒沒有昨日初來的客氣與拘束,看着桌上的菜,又微微搖頭道,以筷子向桌上指指點點道,“老四啊,掙銀子不是用來花地?怪不得你身子骨這樣不好,原是因這樣節儉。三叔公家每日飯皆是四道粥品,四碟小菜,四幹果,四點心,甜鹹皆有。還有那羊**日日不缺地……”
蘇瑾強忍着将一碗粥扣到他臉上的沖動,自家早飯一向是米粥,再加兩樣清爽小菜,并或蒸包或菜包或餅之類,蘇瑾便覺甚好。今兒因為他們來,常氏特意弄了一碟糟鲥魚,一碟醬鳳爪,一碟醬花生,一碗肚絲。并昨兒夜裏在炭火裏煨地雞湯,還嫌三嫌四地。
蘇士貞淡淡一笑,“我如何能和三叔公相比?這樣地飯食還是因大哥來,才特意整治地。”
蘇士嘉數落他兩句,再看看那紅豔豔的糟鲥魚,夾了一筷子在口中,品了品,笑道,“還是歸寧府地糟鲥魚味道好些。”
蘇瑾不欲再聽他說什麽,舀了碗雞湯遞把他,“大伯喝雞湯,昨兒煨了一整夜呢。”
蘇士嘉連忙接過,蘇瑾又把餘下的雞湯分別給蘇士貞和蘇紳良盛了,自己早上不愛吃這油膩的東西,還餘下兩碗左右,便盛了半碗,準備給梁直送去。家裏他最小,好東西一向有他的份兒。
剛起身,蘇士嘉問道,“瑾兒哪裏去?”
蘇瑾便實話實說。蘇士嘉放下筷子,低聲道,“老四啊,你莫嫌我多嘴。那一家終是仆從……”
蘇瑾忍着氣得挑簾出來,站在院中喊,“梁直,過來喝雞湯”
蘇瑾不耐煩這大堂伯,便到廚房旁邊的小間裏和梁家一家子在一起用了早飯。
飯後梁富貴知道蘇士貞不得空兒,找蘇瑾來報這次外出的帳目。蘇瑾見他将全部贏利約十二兩左右都把自己,曉得蘇士貞送他走時沒說,反正蘇士貞也是同意地,便不收那利錢,悉數推到他面前兒道,“梁二叔,早先爹爹與我提過,說日後你再販地貨物,利錢都留把你自個兒。叫你們存着給小青和梁直用”
梁富貴一愣,好一會兒,才嗫嗫地道,“這不好吧?”
蘇瑾笑了,“沒甚麽不好地。梁二叔掙得銀子自然歸你自個兒,快收起來罷。早飯時爹爹說今兒要再置一輛轎子車,并一頭草驢子,待會兒拿銀子把你,叫張荀和你一道去。車子買回來,直接趕到坊子裏便是。”
梁富貴眼睛略紅了,遂點頭,“小姐和老爺即如此說,這銀子我便先收下。何時家裏要使銀子,到時小姐說一聲。”
“好。”蘇瑾應了聲,回東廂房取了三十兩銀子把梁富貴。待常氏收拾好廚下,蘇瑾剛想出門去治點心之類地,又因蘇士嘉對常氏一家人地态度,不想叫常氏在他面前受委屈,想了想,便叫常氏和梁小青去。
取了五兩銀子去找常氏,“旁的奶娘看着置買,路過首飾鋪子時,別忘了買個約一兩重地長命鎖。”
常氏雖然詫異她主意變得快,倒也沒說什麽。接過銀子換了衣衫,帶着梁小青一道兒出門。
蘇瑾到正房裏續了一回水,看蘇士貞臉色好些,便放心到鋪子裏将梁直替下來,叫他和陪着蘇紳良去玩。
原先蘇瑾和蘇士貞都猜,這二人必在歸寧府住不長。蘇士嘉家的境況雖不算頂好,家中也置有五六十畝的田地,都佃把人家種,自己也做些小本營生。在蘇家長住,一分利錢得不着,且再往前便是秋收,總要去看着佃農們打糧,省得他們少報産量,到時自家吃虧。
因這個想法,前兩日招待的還算隆重客套周全,常氏那回置點心回禮,特意在梁小青的指點下到了孫記商號買些了本地少有的肉幹菠蘿蜜餞之類地,誰知七八日過去,這些東西都變作蘇紳良地零嘴兒,吃了個幹淨,他們仍沒動身地意思。
張荀得蘇瑾的安排,這幾日已開始在全城各家鋪子鋪設鞋子,每日必來報帳,盡管蘇瑾極力避着,哪會一點端倪不露。蘇士嘉愈住愈覺得蘇家不止表面這點家業,愈發要探個究竟,大有繼續住下去的架式。
也是老天幫她,到七月底,街上不知從哪裏起的流言,說棠邑一帶出了個匪首,四處搶人錢財,已有五六家大戶被他們趁夜洗劫一空。因這些人來去匆匆,官府也無計可施,只好嚴加巡邏,并叫各家嚴加防範。
蘇士嘉這才慌了,不顧天色陰沉,要立時啓程。蘇士貞雖也招待得不耐煩,卻不想他們回去再出什麽岔子,且回棠邑最快地是坐船,落雨天行船終是不妥,便留他們再住兩日,躲過雨天再走。
一場秋雨直直下了二三日,方才停住,這日一大早,蘇士貞仍叫常氏和梁小青去孫記商號買些黃羊肉脯、菠蘿蜜餞、荔枝脯、羊桃蜜餞之類地好做回禮。
梁小青和常氏去了半日,買回一大包東西來。蘇瑾也愛這肉脯,特意叫梁小青多買一些,留把自己當零嘴兒。将東西都提到東廂房去分裝,剛撥弄兩下,卻聽梁小青在一旁驚呼,“小姐,蟲子,生蟲子了”
蘇瑾定睛細瞧,只見那暗紅色的肉脯上,有兩個小白點,往前湊了湊,天,哪裏是蟲子,這是蛆蟲
蘇瑾臉色霎時白了,上一次買回來地,她本着對這孫記商號百分百分信任地心态,根本沒細瞧,見蘇紳良吃得歡,她也跟着吃了不少,不由惡心跑到房門外,扶着牆一陣幹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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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章 百年商號的危機(二)
蘇瑾定睛細瞧,只見那暗紅色的肉脯上,有兩個小白點,往前湊了湊,天,哪裏是蟲子,這是蛆蟲
蘇瑾臉色霎時白了,上一次買回來地,她本着對這孫記商號百分百分信任地心态,根本沒細瞧,見蘇紳良吃得歡,她也跟着吃了不少,不由惡心跑到房門外,扶着牆一陣幹嘔。
梁小青撲到桌前,将那肉脯盡數撥開,包裹在裏面的蟲子比外面的更多。驚叫一聲,又去看餘下的蜜餞,因有白色的糖霜,她翻了好一會兒,才哭喪着臉跑出來和蘇瑾道,“小姐蜜餞也生蟲子了都信他家是老字號,不會賣把人家假貨孬貨地,我和我娘根本就沒瞧”
說着背對蘇瑾扶牆幹嘔起來。
蘇士貞正等蘇瑾整回這禮,好送人走,突見二人這般,忙出來急切問道,“你們兩個這是怎麽了?”
蘇瑾擺擺手,繼續幹嘔,一邊将那孫記商號罵個狗頭淋血,什麽破百年商號,生了蛆蟲地肉幹還往外賣。
蘇士貞顯然想到了旁處,突地急急往東廂房走,厲聲道,“瑾兒你給我進來”
蘇瑾正嘔得起勁兒,突聽這厲聲喝斥被吓了一跳,再看蘇士貞噴火地雙目,黑沉面容,霎時明白過來,不由滿頭黑線,這個爹爹的想法可真是……真是太具有跳躍性了但是,這等事體決計不能進屋說,不然可真說不清楚了,連連擺手大叫,“爹爹,小青自孫記商號買來的肉脯是生了蛆蟲地,女兒前些日也吃過……快惡心死我了”
“什麽?”蘇士貞一愣。
梁小青嘔了幾下,直起身子,附合蘇瑾道,“是呀,老爺,不但肉脯生了蛆蟲,那蜜餞也生了讓人好生反胃。”
常氏被蘇士貞的厲聲喝斥驚得迅速趕來,聽得這話,心頭一松,趕忙道,“東西在哪裏,快拿出來看看不是蟲子。這孫記可是百年商號,怎會将這樣的東西賣把人?”
梁小青連忙進屋将那堆東西抱出來,放到院中地上,并拿樹枝扒拉開來,叫蘇士貞看。蘇士貞蹲下,細看兩眼,果然其中有不少白色小蛆蟲在其中蛹動。也是一陣的反胃,起身,“趕快拿去扔了”
梁小青氣憤地道,“單這些東西一兩多的銀子呢。都信他們是百年商號,買貨也不自挑,只他們稱好包好,誰曉得竟是這樣可惡地騙人”
常氏想了想道,“不都說孫記商號誠實守信,我們明日且将這堆東西拿到他們鋪子裏退了。一兩多地銀子,也不是小數目。”
蘇士嘉也在一旁附和,定要去找他們退銀子。蘇士貞想了想,便叫梁小青将這東西收起,另叫蘇瑾在自家鋪子裏挑些酒水幹果之類,并兩匹尺頭給蘇士嘉做回禮。
用過午飯,一家人送蘇士嘉出門,臨去時,他一再叮咛囑咐,“老四,年底族裏祭祖修祠堂,你一定要回去。”
蘇士貞點頭應下。叫張荀趕着馬車将他們送到碼頭。
終于将不受歡迎的人送走,蘇瑾趕忙将到鋪子裏去查自家存貨,是否也有生蛆蟲的跡象。好在蘇家的鋪子一向是十天打一次貨,每次存貨也不甚多,且小食之類的零嘴兒,夏日本就下意識減少,并未發現什麽異常。但是秉着防患未然的想法,蘇瑾還是和常氏幾人,将家中庫房裏所存的吃食,盡數拿到太陽下,以紗罩罩好,暴曬了一整日。
做完這些活計,蘇瑾愈想愈不甘心,而且在她看來,孫記商號能将生蟲如此嚴重的商品賣把給客人,一定是內部管理出了問題。不管是出于偶象崇拜地心理,還是本着将來自家若做這等商號,可以汲取教訓的學習心态,她決定去孫記商號退這批貨。看看他們如何應對,以便于自己重新評價這個百年老字號。
送走蘇士嘉的次日,蘇瑾叫張荀送她和梁小青到孫記商號。她們到時,孫記商號剛剛開門兒,門口如以往那般已停了四五輛馬車。
她剛下了車,便見自西邊來了一輛甚是華麗地馬車,轉眼便停在孫記商號門前,裏面的小夥計看見,忙奔出來,手腳利索地将腳踏凳子放好,殷勤笑道,“盛夫人,您來了”
蘇瑾一愣,盛夫人?不會初次在孫記商號碰上,後又在大佛寺碰上的盛門丁氏吧?
正想着,丁氏的貼身大丫頭明月先跳下馬車,蘇一眼認出她來,猜測被證實,趕忙往前走了兩步,在離馬車五六步遠的地方靜候車內的人下來。明月轉眼看到蘇瑾,不由驚詫出聲,“蘇小姐?”
蘇瑾含笑點頭,“與盛夫人實在有緣,我也是來買貨物地,恰聽小夥計迎盛夫人,我自當也迎着。”
說話間,丁氏已自馬車中下來,許是因季節變化地緣故,她今兒的裝扮蘇瑾在大佛寺遇到的時候,裝扮華麗了許多,只是耳上那兩粒血紅的寶石,仍然佩帶着。
她看見蘇瑾,微微一笑,“與蘇小姐确是有緣。不過,你若是來買貨,還是算了罷。這孫記……”
“盛夫人,您,您這話是從何說起?”一旁迎客的小夥計瞬間苦了臉兒,卻不敢得罪來人,只好連連賠笑道,“若往日有對夫人照顧不周地方,還望您海涵……”
“對我照顧不周倒不要緊,要把貨物的關口把好……”
蘇瑾佩服丁氏的勇氣地同時,也感嘆,人只有到了一定地高度,有些話才有資格說。自那日從大佛寺歸來,她開始留意關于丁氏的事情,問了常氏和蘇士貞,知道她如今是歸寧府本地商人中,最大的布匹絲綢商,生意并不往南邊做,反而主要是往西邊的開封,河南的障德等地,以及山東地界的各府,再遠一些,便是與關外的商人,以絲綢互市毛皮藥材等物。
因而她名下的生意有絲綢店,布店,手帕絲線鋪子,并在本地有兩間成衣鋪子和兩間生藥鋪子。雖然蘇士貞和常氏都不知她在別處的生意有多大,但光在歸寧府內的鋪子,便有八間。特別是她的成衣鋪子,每年冬天,将自遼東一帶置換回來的皮毛加工成皮袍子,皮襖子。一件至少售價八十兩銀子,最好的貂皮皮袍子,一件要價近三百兩。就商品的單價便能估出她鋪子裏每日的流水有多少。真真正正是個名符其實的女富翁。
正想着,卻聽丁氏又問蘇瑾,“蘇小姐此來是買何物?”
蘇瑾連忙收回心思,上前一步先行了禮,才笑着回話,“說實話,今日并非來買貨物,是因昨日買的物品不合心意,想來瞧瞧是否可退了。”
“哦?”丁氏挑了挑眉頭,似乎對蘇瑾的做法有些意外。蘇瑾也不明說,只叫梁小青将籃子拿來,将油紙打開一角,露出裏面的肉脯,輕輕道,“是些吃食”
“哦……”丁氏拖着長長的尾音,了然點頭,“即如此,你随我一道兒進去罷。看在我的薄面上,孫記的大掌櫃必會給順當退了的”說到最後,已帶出諷刺意味來。
對她這一表現,蘇瑾不明就裏,也不敢胡亂插話,便謝道,“如此,蘇瑾先謝過盛夫人”
那小夥計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讪讪地跟在兩人身後回了鋪子。
進了孫記商號,丁氏也不停留,徑直上了二樓,她并不看貨,只是随意帶着蘇瑾進了一處雅間,落座之後,才向蘇瑾道,“這裏我以往來此挑選貨物歇腳的地方,蘇小姐請坐。”
蘇瑾忙施禮道,“謝盛夫人”心中卻在揣測,她對自己這般友好,卻是為何,難不成只是因為可憐自己被退了親,又欣賞那麽一點點的小勇氣,還有一點點的小聰明?
“這些吃食可是生了蛆蟲地?”見蘇瑾落了座,丁氏示意明月将那籃子取來,邊問蘇瑾。
蘇瑾點頭,“正是。夫人也買到這樣的吃食了麽?”
丁氏笑着搖頭,“自這新任的大掌櫃來,我便很少在孫記置買東西。旁人覺不出孫記不對頭,我卻能一眼看透。現下果然叫我猜中了,這幾天我倒是天天來地,你這點貨物若非正巧遇上我,你是退不掉地。”
說着頓了頓,自言自語地道,“我倒要看看孫世誠的多久能覺察這邊出了岔子,才派人來收拾這爛攤子”
蘇瑾聽前面的話還好,後面卻有些聽不明白了。她這語氣中,有對朋友般的怒其不争,又有等着看熱鬧的心态,更摸不着頭腦,不過這話卻表明,丁氏與孫記的交情是不淺地,最有可能的是與孫家的現任家主交情不淺
但這話她不好接,也不好問。心思一轉,順着另一條線問下去,“敢問夫人,孫記何時換了大掌櫃,蘇瑾四月底曾來挑些物件送把人,并未覺出異樣來”頓了頓又補充道,“蘇瑾那次來,也碰到了夫人,只是那次蘇瑾有眼不識泰山,白白錯過了。不過,由此可見蘇瑾與夫人也是實在有緣”
“可是潘府來給潘小姐挑選嫁妝地那次?”上次大佛寺一面之後,丁氏便聽另一丫頭名叫繁星地說了此事,因而聽了她話并不奇怪,含着別有深意的笑意反問。
“正是”蘇瑾大方地點頭,對她話中其它暗指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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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章 百年商號的危機(三)
“那次當真沒異樣麽?”丁氏收起笑意,淡淡地道,“以往的孫記,可從不會叫客人在大廳廣衆之下唱單挑貨,大聲喧嘩影響他人。貴客自會迎到雅室之中,有小夥計拿着貨單,取了貨叫客人看。”
蘇瑾那次也覺潘府下人鸹噪,若是在現代的超市之中,有人這般作态,早有喜抱不平地人出來嗆他們了。但她卻原諒了,大抵是因為存着這種開架的銷售方式已屬難得,不要太過苛求的心态。聽了丁氏的解釋,才明白,原是自那時孫記商號已經病了。而這“病”來源于新換了個不成事的大掌櫃來
不由對原來的孫記商號又多了一層的好感,進而對接下來的事态又添了一層好奇。
兩人正說着,突地門外有人恭敬地道,“可是盛夫人來了在下孫記二掌櫃孫牛”
“進來吧”丁氏的聲音淡淡的,象是吩咐自家下人一般。
門立時被推開,進來一個年約四十來歲的男子,進門便笑着拜下去,“見過盛夫人”
“免禮”丁氏的神情仍然是淡淡地,等那孫記二掌櫃孫牛直起身子,她突然毫不客氣的數落道,“孫牛啊孫牛你還真象一頭牛,只知道拉犁耕田,卻連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的收成都保不住”
孫記二掌櫃臉上浮起尴尬的神色,苦笑道,“盛夫人,您就別取笑小人了。不讓小的做大掌櫃是家主的命令,小人怎敢不從。”
丁氏微微嘆了一聲,又冷笑道,“都道英雄難過美人關,看來這孫世誠也不例外你們那位姨娘家地舅爺現在何處?可知道你們鋪子裏已出了大事?”
說着将蘇瑾帶來的籃子往他面前一推,不無諷刺地道,“瞧瞧這是什麽?入口的東西,長了蛆蟲仍往外發賣,二掌櫃、倉管、夥計和帳房,孫記商號歸寧府分號百餘人的眼睛都是瞎地?”
孫二掌櫃連連賠罪,“這……這事說來話長盛夫人您別氣,小的馬上叫人将貨物退了,兩倍賠償”一邊說一邊看了看蘇瑾。
丁氏擺手道,“賠償自是要賠地,不過兩倍卻不夠,莫要問我多少,自去翻你們地店規我且問你,這吃食是怎麽回事,孫家的庫房我是曉得的,夏有冰窖,冬有暖房,何至變會成這等模樣?”
孫二掌櫃一是不敢得罪得她,二來是曉得她與家主确實有些淵源,雖不清楚是什麽關系,但這麽些年來,這盛夫人對孫記的友好,他也是曉得的。只是這次她突然插手孫家自家的事情讓他有些意外。但意外歸意外,自己現在也是無計可施,送往寧波的書信已有半月,仍不見那邊有半點動靜。
自前五日起,來退貨地人已多起來,那位姨娘舅爺大掌櫃每日神龍見首不見尾,幾天才出來晃一圈兒,便又不知鑽到哪條煙花柳巷之中。這分號的庫管與帳房皆是他帶來地人,自己說話無半點份量,每日只能幹着急。
以丁氏與家主的交情,知道此事說不得會替他再往寧波那邊兒報信兒,想到此處,突然感激丁氏此時插手,便不管家醜可不可外揚,一五一十的實話實說,“盛夫人不知,新來的大掌櫃并不懂經營。一月前,不知誰與他說,這些吃食本是制作好地,露天放着也不會長蟲子,倉房地窖中每日要大量冰太過可惜,他便将我們號裏庫存地冰賣了一大半兒。冰一少,地窖裏冰氣不足,又兼潮濕,許多吃食都有長毛發黴地跡象。再加倉房地管事也是他帶來的人,只顧吃酒耍樂,哪裏肯用半分心照看,倉房的門未封死,以至于有蒼蠅飛了進去,這東西一旦落了根,哪裏能除得盡……唉”
孫二掌櫃頓了頓又道,“有些吃食實在不能賣地,便偷偷扔掉了,現下櫃上剩下的吃食已不多了。只是,他還将本是分作三個等級的福建竹紙,都按一級賣,說根本瞧不出其中的分別來還有小店中原賣的是純麻油,那大掌櫃硬叫夥計們往裏摻把菜油,說一斤裏面攙上二兩,客人根本分辨不出來,還說蘇杭那邊的商號都是這麽做地。……更別說容易做假地酒水之類,自他來賣出去的酒水,不摻水地甚少”
蘇瑾暗吃一驚。原本以為這吃食只是失誤,或者管理不善,卻沒想到是主觀造假如此嚴重的問題,這孫記商號在歸寧府的聲名可算是完了
丁氏聽孫二掌櫃說完,半晌說道,“你是二掌櫃,這般大的事情,為何不早早給寧波去信兒?”
孫二掌櫃道,“實是大掌櫃看得緊……”
“以我看,分明是你膽小怕事”丁氏毫不留情面地打斷他的話。
孫二掌櫃低着頭不敢再說話。
丁氏道,“好了,我也不多管閑事了。這位小丫頭與我有緣,将她的貨物退了吧。賠嘗照你們店規賠喬大掌櫃若責怪你,叫他去找我理論”
蘇瑾并不打算占孫家的便宜,此行退貨是幌子,主要是她好奇孫記這個百年商號到底怎麽了。現下已答案,便不想節外生枝。當然,更不想無緣無故地承丁氏的人情
剛要推辭,孫二掌櫃已連連應聲,将蘇瑾帶來的籃子拎着出去了。蘇瑾只好連連向丁氏道謝。
丁氏笑道,“你不必謝我,想來你也不是圖那點銀子”
蘇瑾一愣。丁氏又笑,“聽說你家蘇家鞋鋪子的鞋碼子是你想出來地?”
這是她查過自己了蘇瑾腦中下意識浮出這個想法,笑着承認,“是,不過是偶然突發奇想,想出來地。”
丁氏又接着問,“往各家鋪子裏鋪貨,請旁人代賣鞋子也是突發奇想?”
蘇瑾呵呵笑了兩聲道,“那個也是地。我家本錢少,開不起甚麽象樣的鞋鋪子。做生意不就是有本錢的,用有本錢的法子。沒本錢地,自是要多想想,想個以少掙多地法子。”
丁氏笑着,贊賞點頭,“你小小年紀,心思卻是極活絡。只是你家鞋鋪子中的鞋品太過單一,顏色也單了。”
蘇瑾一愣,“夫人去過我家地鋪子?”
丁氏點頭,“我每日無事可做,最喜東游西逛,這歸寧府出了什麽新鮮事兒,沒我不知地。”
正說着,孫二掌櫃去而複返,送來十二兩銀子給蘇瑾。這是按一賠十了蘇瑾正詫異着,孫二掌櫃又哀求道,“請這位小姐給小號保個密,這風聲且不可傳出去,不然我們這裏可是要出大亂子地”
突地隐隐有蹬蹬蹬上樓的腳步聲傳來,片刻有人急切在外面道,“請問這位姐姐,我們二掌櫃可在裏面?”
明月應了聲在,便在門外回道,“夫人,孫家夥計有事找二掌櫃回話。”
丁氏情知是今日又有來鬧着要退貨,向孫二掌櫃冷笑一聲,“現下的亂子還不夠大麽?罷了,你去應付吧。她必不會四處散播地。”
蘇瑾連忙保證,“孫二掌櫃請放心,大家同是經商之人,自是知道輕重地。在你們商號沒有公開解決辦法之前,我不會與他人說地。”
孫二掌櫃連聲道謝,向丁氏告了罪,匆匆下樓而去。
一時無話,蘇瑾一在盤旋在心頭的疑問又冒了出來,想了想,含笑問道,“蘇瑾今日得夫人相助,順利退了貨物,又得了賠償,甚是感激。只是蘇瑾不明自己何德何能,屢得夫人青目”
丁氏笑了笑,感慨一嘆,半晌才道,“只因與你投緣罷了”
她即不想說,蘇瑾也不好再追問,事情已辦完,便想告辭回去。正要開口說話,丁氏已站起身子,“走罷,我在這裏呆着也心煩”
蘇瑾連忙起身,跟在她身後,下了二樓。孫記門外此時已有六七個人在嚷嚷着退貨之類地,孫二掌櫃帶着幾個小夥計在門口解釋。丁氏微搖了搖頭,方要轉身,欲自側門而出,突聽外面有更大喧嘩聲傳來。
蘇瑾擡眼望去,只見十數名官兵并十來個仆從騎着馬在一個錦袍男子的帶領下,氣勢洶洶地将孫記商號的正門圍個也水洩不通。
那正在嚷着退貨的人都不明就裏的愣住,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德王府辦案,不相幹的人閃開”。
又命令道,“将孫記商號給我封了”
驟然變故,将那群嚷着要退貨的人驚得四下逃蹿,瞬間便逃了個幹淨,孫記大門口只留下幾個目瞪口呆的小夥計。
領頭之人一聲令下,後面跟着來的官兵,齊齊應聲,跳下馬背,湧來便要封門。孫二掌櫃頓時懵了,直到那些人将走到大門口時,方醒過神來,撲在為首之的馬下,連連磕頭,“敢問周總管,小號犯了何事”
“呸你個天殺的混帳狗東西,瞧瞧你們賣地好貨”德王府周總管自馬背上将手中一包東西狠狠砸向孫二掌櫃,“給王妃娘娘的吃食你們也敢糊弄”
“啊”孫二掌櫃待看清散落了一地的那包東西,登時驚怔當場那是些菠蘿蜜餞之類的小零嘴兒,方才他已在後面驗過蘇瑾帶回來地,裏面确是生了蛆蟲,登時一陣天旋地轉,癱軟在地上,喃喃地道,“完了,完了,歸寧府的孫記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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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各位親的鼓勵,大寶會努力寫地。
064章 百年商號的危機(四)
蘇瑾讀過《國朝史略》是知道,大明朝宗族親王雖然對朝廷中事沒有半點的發言權,手中也無兵權。但是在自已的封地之上,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上,卻是叫你三更死,哪個肯饒你到五更雖然朝廷有令,人命案子必經由朝廷審理後方可發落,若親王王府私自了結人命,地方主治官員可以向朝廷寫本上奏。但哪個地方主治官員敢去,想去趟這渾水?
再者孫記商號賣長蟲子的貨物是事實,德王府便是不要人命,封了他的鋪子卻是輕而易舉地。
“來人将這幫夥計和掌櫃的一并鎖了,送到知府衙門”周總管又是一聲歷喝。
蘇瑾立在丁氏身旁,看她一直不動,自己也不敢動。眼見封門的官兵便将門板上嚴,她仍是不動,蘇瑾不由暗急,被封到裏面,她一個平頭小老百姓,可沒膽量撕破王府的封條回家。
好在,孫記大門剩下兩塊門板未上時,丁氏往前邁動了步子,立在門口向周總管遙遙笑道,“原是周總管,今兒可真是巧遇呀”
“喲,這不是丁當家的?”周總管愣了一下,翻身下馬,往前行了兩步,疑惑,“丁當家的是來此買物?”
丁氏笑道,“正是,月餘不見,周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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