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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君子不奪人所好,這肉脯還是你送給我的呢。”薛玉潤伸出左手去推楚正則的手。她原本以為自己要費些力氣,至少得再費些口舌,卻沒想到,她的手剛碰到楚正則的手背,楚正則便倏地縮回了手。

楚正則将手握成拳,放在唇邊輕咳了一聲,有板有眼地道:“食有定量,身體緊要。”

“好的好的。”薛玉潤沒有多想,先眼疾手快地将荷包系在腰間,然後才心滿意足地追問道:“陛下,說罷,這是事後的謝禮,還是事前的賄賂?”

楚正則卷起手中的書冊,沒好氣地在她的手背上敲了一下:“朕就不能像你給朕做安神枕一樣,只是想給你送禮?肉脯今日做成,朕便送給你,要當什麽謝禮、充什麽賄賂?”

薛玉潤下意識地反握住了書冊,但聽到他的話,她眨了眨眼,保持了緘默。

她當初做安神枕的時候,就是想着乞巧節的事保不齊還需要楚正則幫忙來着。

在短暫的沉默中,楚正則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緩聲問道:“湯圓兒?”他每個字的咬音都十分清晰,仿佛下一刻就要咬牙切齒了。

“可陛下,你從前給我送禮,不是事後的謝禮,就是事前的賄賂。”薛玉潤清了清嗓子,先發制人地道:“你現在突然這麽說……芝麻都未必會信。”

她微微側首,神容篤定。

楚正則對她的舉動其實很好理解,不過因為她是“皇後”。像今日他請錢家人來行宮,就是因為楚正則非常重視她身為皇後的顏面。

只有雷雨夜那一晚忽地低頭讓她摸耳朵,才不像一貫以來的楚正則。

雖然他說過,他沒有一個需要她照顧的心上人,但從現在他的啞然來看,他多半是有所求。又或者他已經求到了,而她還沒有意識到。

楚正則也明白她為何如此坦然與篤定。

此時,這份坦然與篤定讓他格外的鬧心。

在她心裏,他大概就是那只給雞拜年的黃鼠狼,這肉脯,也不過是黃鼠狼提來的年禮。

“德忠!”楚正則忽地揚聲道:“把頌聖朝影玉筝拿來!”

“诶?”薛玉潤睜圓了眼睛。

小心地揭開防塵的錦緞,頌聖朝影玉筝擺在了她的面前。

金絲楠木的筝身,木紋流暢舒展、古樸穩重。筝首深雕着三枚印章,兩枚雕龍刻鳳,出自帝王,一枚出自制作玉筝的秦筝大師。筝尾用羊脂白玉雕繪出一幅千裏江山圖,正貼合“玉筝”的美名。而朱紅與青碧相間的絲弦,橫跨過長長的筝面,靜待樂師的撫撥。

這是所有好筝的人,夢寐以求的“聖物”。

薛玉潤的目光在頌聖朝影玉筝上流連許久,遲遲不肯移開視線,過了好久才能逼着自己嚴肅地道:“陛下,你如果只是為了擺出來讓我看一眼,可是很不厚道的。”

楚正則一噎。在這一瞬,他十分想讓德忠再把頌聖朝影玉筝收回去——畢竟,他原本計劃拿頌聖朝影玉筝去籠絡趙尚書令,送給薛玉潤,他又要另尋他法。

另尋他法就另尋他法吧。楚正則磨了磨牙,道:“這就是送給你的。”

“诶!?”薛玉潤方才也就是習慣性的一刺,聞言一震,難以置信地道:“就這樣送給我?”

“嗯。”楚正則颔首:“不是謝禮,亦不是賄賂。”

他聲音清冽,望向她的眸中,幽深地藏着翻湧的情緒。

她沒有回頭看他,她忙着看筝。

柔軟的發絲披在她的耳後,露出圓潤可愛的耳垂。耳垂上的明月珰一搖一晃,像極了主人雀躍的心。她臉頰上小梨渦,彎成月牙兒的眉眼,無一處不透着歡喜。

而這歡喜,也讓楚正則的眉眼都變得柔和。

他雷雨夜吃完最後一片肉脯之後,就讓小廚房去研制新的秘制肉脯方子。他又故意讓人在今日等她快出門時再把肉脯給她。他是起了逗弄的心思,更是想看她在自己面前心滿意足的模樣。

這是從心底泛起的喜愛,是不容抵賴、不容推诿給“責任”的心動。

她知道了嗎?

他先前騙了她。

他是有心上人的。

薛玉潤完全不知道。

她的目光根本無法從頌聖朝影玉筝上挪開。聽到楚正則的話,她才短暫地看向楚正則,了然地道:“多謝陛下!你放心,有了這一面頌聖朝影玉筝,我一定不再追問肉脯的事了。在乞巧節上,我也會拼盡全力,不堕這面玉筝的聲名。”

楚正則:“……”

她還挺會算賬,都不肯用“絕對”的詞彙,只肯說“拼盡全力”。

所以,他到底為什麽會有“她可能跟我心意相通”的那種錯覺?

“陛下,還有急事麽?要是不急,不如等乞巧節之後再說吧。為了旗開得勝,我就先回去練筝了?”薛玉潤一手覆在頌聖朝影玉筝的筝尾,期盼地問楚正則。

楚正則面無表情地拿起筆:“好走不送。”

看起來就像是要心系政務、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薛玉潤高高興興地帶着頌聖朝影玉筝走出了鏡香齋,并不知道在她身後,少年帝王神色凝重,筆走游龍,卻不是在批閱奏章,而是在給她遠在邊關的二哥、他最信重的伴讀、從前都城“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花花公子寫信。

與此同時,薛玉潤在北殿沐浴焚香,然後戴上義甲,端坐玉筝前,深吸了一口氣,小心地輕撥筝弦。

芝麻和西瓜都被她的鄭重其事給震懾住,端坐在她的腿邊搖尾巴,不敢撲上來。

“陛下真是太大方了。”薛玉潤輕彈了一首曲子,不由感慨萬千。頌聖朝影玉筝不愧是大師的畢生心血,她總覺得頌聖朝影玉筝的弦音都比其他的筝來得好聽些:“我究竟幫了他什麽忙?要是知道的話,我必定要多幫他兩個。”

珑纏哭笑不得:“姑娘,或許陛下當真只是希望您高興,所以才把玉筝送給您呢?”

“陛下才懶怠做這種讨人歡心的事兒。”薛玉潤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道:“我又不是他的心上人。”

見珑纏遲疑,薛玉潤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陛下金口玉言,說了他沒有心上人的。珑纏,你可不要被一架頌聖朝影玉筝就收買了。”

珑纏下意識問道:“那姑娘要如何才能被收買?”

薛玉潤知道,珑纏想問的,是怎麽才能被她當做“心上人”。

她自懂事起,便知道自己以後會當皇後。身為皇後,她的責任主要是輔佐君王,上孝親慈、下育皇嗣,中間麽,就是管理皇上的三宮六院。

沒人教過她,如何讀一首《關雎》。

跟“心上人”有關的知識,她大多是從《相思骨》這樣的話本子裏學來的。但問題是,《相思骨》被錢夫人沒收了,而在她所看到的有限的情節裏,檀郞不僅沒有三宮六院,還為了心上人寧肯當伥鬼。

若說那不過是虛妄的話本子,可她的祖父沒有納妾,她的父親沒有納妾,她的哥哥沒有納妾。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這才能被稱為“心上人”吧?

不過……

薛玉潤想了想,手指輕輕地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如果陛下願意把他庫中的滄溟海花珠、繁珠金縷衣……都給我,再讓禦茶膳房每日研究一道新的肉膳,讓禦獸苑再給我挑兩只貍花貓,一直給我買竹裏館最新的話本子,讓梨園找最俊俏的小生和最美貌的花旦來排演,并且保證不再搶我的零嘴、不再讓我繡荷包……”

薛玉潤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最後總結道:“那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一下被收買。”

珑纏靜了靜,道:“……姑娘,要不我們還是好好琢磨一番,陛下今次為何會送您肉脯吧?”

薛玉潤回以一個“我就知道”的眼神。

“多半還是因着我向太後請旨,留外命婦多住一日的緣故。”可盡管如此,薛玉潤還是疑惑地道:“可是,為什麽呢?”

薛玉潤輕輕地咬了一下唇。

總不至于……他是真的只為了讨她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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