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先前喧嚣的正殿瞬間安靜了下來,衆人齊齊行禮:“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在淡聲回應裏,錢筱擡起了頭來。
少年帝王暗紅色的錦衣上,金線巧繪威嚴的龍。鑲玉的腰襕束緊,勒出他精悍的腰身,又藏于外罩的烏色絲紗大氅下。寬袖納風,他緩步而動時,有氣吞山河之勢。
她是看着薛玉潤長大的,也是看着楚正則長大的。
昔日青梅竹馬還一般高,她也見過兩人互相鬥嘴又氣急敗壞的模樣。而如今,朝陽落于楚正則的衣袖,仿佛點活了他胸口那條翺翔九天的龍。
他淡眉掃來,錢筱跟衆人一樣,皆不由得低下頭去。
但低下頭去的那一瞬,錢筱想,即便是站在少年帝王身邊,她的寶貝徒弟也不輸風姿。
在這一瞬,就算是想看薛玉潤熱鬧的人,也不得不承認,眼前取下帷帽的少女,确實風華萬千。
薛玉潤穿着一條齊胸襦裙,淡粉的鏡花绫上襦瞧上去沒什麽稀奇,可沐浴在夏光之中,竟流淌出斑斓的色澤,金絲銀線暗鈎的纏枝紋若隐若現。她下着一條正紅與月白相間的襦裙,裙擺張揚地勾勒出花團錦簇的盛景,随着她蓮步輕踏,裙褶間彩蝶翩翩,似在采撷她裙上的花。
少年帝王身側并肩而行的少女,對正殿裏的很多人來說,實在太過礙眼,可偏偏又是如此奪目。
許漣漪就在人群中絞緊了帕子,她移轉視線,去找顧如瑛的身影。這些人裏,該只有顧如瑛最明白她的心情。
顧如瑛手指微動,神色凝重,仿佛還在撥弄筝弦——她壓根就沒往楚正則和薛玉潤那兒看一眼。
許漣漪:“……”
薛玉潤跟楚正則一齊落座,先前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的貴婦貴女們便也依次落座。
薛玉潤知道,她得等乞巧宴後才有機會跟錢大夫人暢聊,但仍忍不住尋找錢家的位置,急着想知道錢大夫人近來如何。
她才看到錢大夫人一行人,便見錢夫人扶着錢大夫人站了起來。薛玉潤一愣,視線移轉,瞧見了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指引她們的德誠。
德誠領着錢大夫人和錢筱走到了薛玉潤面前。
見狀,衆人都不由得歆羨地看了錢家人一眼。
許漣漪緊咬了一下唇,好在顧如瑛雖然兩耳不聞窗外事,但顧家還是有人皺眉看向了錢大夫人等人。
薛玉潤才顧不上其他人,她高興地站了起來,跟她們見禮:“先生萬安,錢伯母萬安。”
錢筱才應了一聲,薛玉潤就被錢大夫人拉到一旁去噓寒問暖了:“湯圓兒,近來睡得好嗎?吃得好嗎?可苦夏了?”
“您放心吧,我什麽都好。倒是您,得好好吃飯,這才能養好身體。靜寄山莊的禦廚好厲害,做出了一道新的秘制肉脯,您吃了一定會更有胃口……”薛玉潤一邊說,一邊就要去解自己腰間的荷包。
“德忠,你去給錢大夫人送一碟秘制肉脯。”楚正則靜坐在一旁,忽地道。吩咐完,又溫聲對錢大夫人說:“您先嘗嘗,若是合胃口,便帶些回府。”
錢大夫人正忙着推拒薛玉潤,聞言笑道:“多謝陛下隆恩。”她說完,慈愛地系上了薛玉潤腰間的荷包:“湯圓兒,乖孩子,留着自己吃吧。不過,食有定量,不要吃得太多。閑暇時要多走動,養好身子骨,聽到了麽?”
“她一直練舞呢,您放心。”錢筱插嘴道。
“那就要好生休息,不要練得太拼命,熬壞了身子骨。”錢大夫人立刻轉了口吻,輕輕地拍着薛玉潤的手。
錢筱有點兒無語,她最頭疼在寵孩子的長輩面前教孩子。好在薛玉潤仍乖乖地點頭:“好。”
錢大夫人知道,被皇上特召而來是隆恩,她盡管很想多跟薛玉潤聊幾句,也不敢久留:“湯圓兒,今日不要顧慮別的,但求盡興。”
錢大夫人不提大比的事,只溫柔地叮囑了她一句,才依依不舍地告辭。
薛玉潤看着她們的背影,直等到她們回到座位上。薛玉潤沒急着坐下,而是走到了楚正則的座位旁,傾身替楚正則斟了一杯茶。
“皇帝哥哥,謝謝你。”他望進一雙含笑的眸中,她有一雙和自己一樣的幽黑的眸子,但她的眼睛是清澈的春池,滋養着鮮花與繁枝。
楚正則接過茶,垂眸一笑。
待太皇太後和許太後攜手而來,便正式拉開了慶賀乞巧節的序幕。
許太後笑着掃了眼衆人:“今日,哀家請諸位來觀禮,既是為慶賀乞巧節,也是讓諸位瞧一瞧家中仔細教養的姑娘們是何等出色。”
“小娘子們先前已經商量好了,于器樂上切磋功課。”許太後拍了拍手,宮侍便推上來數架屏風,遮擋住了座上賓客的視線:“切磋匿名進行。太皇太後、皇上和哀家不參與評比。蔣山長和錢夫人各出評斷,占分數的七成。”
“此外,諸位面前的木盒,數字對應小娘子們的出場順序。你們更喜歡誰的曲子,就将案邊的花箋投至對應的木盒。每一輪結束,宮女會收集木盒,由太皇太後監票。”
許太後說罷,朝太皇太後微微欠身。
太皇太後笑了笑,高舉酒斛。
司儀敲響鐘罄,宮侍尖聲唱喝:“開席!”
四角的錯金螭獸香爐緩緩地吐露着香霧,萦繞着雕龍刻鳳的梁柱。低昂的風袖拂開青煙翠霧,踏着迤逦曼歌,徐徐舞一段盛世。
薛玉潤自是想好生瞧瞧笙歌燕舞,可她也得上場,只能提前去偏殿候場。
等她到了偏殿,就發現顧如瑛已經在了。
顧如瑛的面前架着筝,她的手指上沒有帶義甲,指尖高懸在筝弦上虛彈。指法繁複,動作迅疾。
薛玉潤放輕腳步,蹑手蹑腳地坐到角落裏,對給她端茶的宮女揮了揮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架筝動靜大,她便只是閉上眼睛,想象手指在虛空中撥弄筝弦。
等到她收了手,就聽到宮女低聲道:“顧姑娘,您要準備上場了。”
薛玉潤睜開眼睛,和顧如瑛對視一眼,彼此沒有寒暄,簡單地颔首致意。
顧如瑛推門而出。
薛玉潤端坐着,将頌聖朝影玉筝擺好,等着激越的筝聲傳入耳中。
顧如瑛彈的,是《碧血丹心》。
“這曲子極難,定是顧姐姐彈的。顧姐姐還彈得這樣好,不愧是蔣山長的得意門生。”三公主一聽,就揚眉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也不知道薛妹妹要彈什麽曲子才能比得上?”
她身邊的許太後端着茶,意味深長地嘆了一聲:“是啊。”目光則不動聲色地掠過另一側的太皇太後和皇上。
太皇太後垂下視線,略動了動筷子。她身邊的皇上神色無異,像只是純粹地在聽曲。
倒是席上的外命婦們面面相觑,有些許的騷動。
許太後借着茶盞,掃過席坐,最後落在顧家的席次上,掩下眸中的嘲諷——《碧血丹心》是難,可顧如瑛彈得再好,這曲子也是厮殺的戰場,是不祥的刀劍。
顧如瑛這一次的切磋,贏是贏定了。可入宮的事,就難說了。
顧家人也懵了。彈筝的就兩個人,她們實在很難想象未來的皇後會選擇彈《碧血丹心》,多半就是顧如瑛在彈。
顧如瑛性子執拗剛直,家信寥寥數語,壓根沒提過要彈什麽筝曲,誰能想到她挑了首《碧血丹心》啊!
右邊坐着的趙家人倒是目不斜視,偶爾發出小聲驚嘆。可左邊的許家人已經明裏暗裏地看了他們好幾眼、笑了好幾聲了,顧家人如坐針氈地低下了頭去。
看到顧家人坐立難安,許漣漪微微蹙眉,扯了扯她表露得最過分的幾個姐妹。雖然得了幾個白眼,她也不在意,而是轉頭看向偏殿——
也不知此時的薛玉潤,心中究竟是為輸給勁敵而沮喪,還是為除去勁敵而得意。
坐在偏殿裏的薛玉潤,正端坐着,側耳凝聽。
她比所有人聽得都認真,甚至不由得跟着一起虛彈。
顧如瑛彈得很好。
不愧是六歲學弦音,蔣山長最負盛名的弟子。
她聽顧如瑛彈《碧血丹心》,與她親自彈一樣,能感同身受那枯骨高壘、殘旗獨立的慷慨與悲壯。只有一處小小的地方,顧如瑛彈得有些急了,她覺得可以處理得更圓潤一些。
但這并不影響這首筝曲激起薛玉潤比贏回《相思骨》更熱切的期盼——她要找個機會,撇開宴會的喜樂限制,跟顧如瑛好好地比上一場。
三人行,則必有我師。她一定能受益良多。
然而,當筝聲漸入佳境,就快要到最激昂的巅峰——
“刺啦——”
刺耳的聲音讓薛玉潤一震。
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聽到這毫無章法、刺耳至極的劃弦聲,在場的所有人腦海裏都閃過了同一個念頭。
一瞬萬籁俱寂,只餘正中的勉強傳出了兩聲撥弄,似想勉力維系。
方才是顧如瑛彈出來的破音。
顧如瑛不知是不是沒回過神來,竟然沒有立刻認罪。
可這是,禦前失儀啊!
衆人紛紛看向上首。
太皇太後眉頭蹙起,放下了茶杯,面色不善:“出什麽事了?去看看。”
太皇太後的貼身嬷嬷壽竹領命而行。
完了!
顧家人心中一片冰涼,此時也顧不上想什麽匿名不匿名的事了,立刻離席,想跪地請罪。
“皇祖母……”“母後……”
楚正則和許太後同時開口。就連三公主都下意識地看向了太皇太後。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說下去,偏殿忽地傳來一陣激越高揚的筝聲。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