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輕快的筝聲與激越的筝聲交替響起。

行雲遏制, 啾鳴的黃鹂好像也失卻了自己的嗓音,只靜靜地聽着這可繞梁三日的筝聲。

花朝節舉辦之地,在普濟寺坐落的靈鹫峰腳。頂峰時幽靜的禪房, 但山腳卻是盛放的各色野花, 透着人間熱熱鬧鬧的煙火氣。

但此刻,萬籁俱寂, 衆人都沉浸于筝聲裏。

她們直到此時, 才無比清楚地認識到, 乞巧節上那一場比試,當真不夠盡興。

薛玉潤和顧如瑛相對而坐,一曲接着一曲, 一直彈到盡興,她們才雙雙将手覆在琴弦上, 對視一笑, 明澈的眸中, 熠熠生輝。

“彩!!”

衆人齊聲喝彩, 驚起林中飛鳥, 撲簌簌地飛向天邊。

薛玉潤一笑:“《花好月圓》?”

顧如瑛颔首:“《花好月圓》。”

這片刻的對話之後,兩面互不相讓的筝、兩雙互不相讓的手, 竟一齊撥弦,筝聲合二為一, 齊齊彈奏出最尋常熱鬧,也最令人歡欣的曲調。

花枝搖曳, 風聲帶笑。

待筝聲止歇,薛玉潤只覺無比暢快。

一只手舉了一枝迎春花, 遞到了她的面前。薛玉潤擡頭一看, 就望見了臉色微紅的孫妍。薛玉潤笑着道:“多謝。”

“我、我沒有去乞巧宴, 一直遺憾沒有、沒有聽見你們鬥筝……”孫妍紅着臉說了幾句,胡亂地止了聲,匆匆地給顧如瑛送了另一枝迎春花,就害羞地跑進了人群。

“姑娘慢行。”薛澄文猛地被孫妍撞到,下意識地伸手扶了她一把。等她站穩,又急急忙忙地收回了手,臉色微紅地道歉:“抱歉,在下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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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妍擡頭看了薛澄文一眼,道了一聲謝,紅着臉走開了。

薛玉潤的視線一直追着孫妍的身影,目睹這一幕後,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只不過,她還沒來得及調侃薛澄文,趙滢直接捧了一大束野花來,可謂姹紫嫣紅:“我怎麽能被孫姑娘比下去呢?”

衆小娘子一樂,紛紛效仿,不多時,就把薛玉潤和顧如瑛淹沒在了花海之中。甚至還有活潑些的小娘子搶着獻花,不小心在人群中發生了小小的推搡,有人摔倒在草地上,惹來驚呼與笑聲。

花朝節有尋百花、鬥百草的傳統,小娘子們都會随身拎一個花籃。郎君贈花枝給小娘子也很尋常。

遠觀的郎君們手上早就折了花枝,瞧見小娘子們獻花這般快活,愈發的蠢蠢欲動。

只不過,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略過了薛玉潤,而是将目光落在顧如瑛身上。

少年們起着哄,接二連三地想向顧如瑛的花籃獻花。

顧如瑛面色淡淡地随手扯了塊汗巾子,遮住了她的花籃。

走到她跟前的郎君:“……”

好狠心一小娘子!

衆人四笑而散,終于如從前的花朝節一般,三三兩兩地走開。去阿耨達池畔參加曲水流觞、又或是鬥百草、尋百花、拜花神。

趙滢沒有走,而是貼着薛玉潤坐在繡凳上,樂不可支地對顧如瑛豎起了大拇指:“顧姐姐威武。”

因為除了薛彥歌和薛澄文,沒有郎君敢給薛玉潤獻花,所以薛玉潤得以和趙滢笑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每一個給顧如瑛獻花的人。

薛玉潤笑眯眯地點頭,瞧着郎君們吃癟還怪好玩的。

盡管如此,依然有一人逆着離去的人流而來——正是趙滢的兄長趙渤。

趙渤的左手和右手分別拿着兩枝雪白的杏花,兩枝放到了趙滢的籃子裏:“送你了啊,別回家又跟阿娘告我的狀。”

趙滢環顧四周,薛玉潤悄聲對她道:“二哥哥在跟三哥哥說話呢,沒往這兒看。”

趙滢立刻朝趙渤翻了個白眼。

趙渤好懸沒氣死,不過當下他沒有表露出來,而是轉身,文質彬彬地将另兩枝杏花遞到了顧如瑛的面前:“顧姑娘,順祝春祺。”

顧如瑛抿了抿唇,收下了這兩枝杏花,道了一聲:“多謝。”

趙滢在一旁道:“哥哥,顧姐姐也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要不然她的花籃萬紫千紅,才懶得收你這兩枝花。”

趙渤擡手做了一個要彈她腦袋的動作,趙滢“哎喲”着往薛玉潤身後躲。

薛玉潤笑着看看顧如瑛,又看看趙渤,雙手一攤:“趙哥哥,那我呢?”

趙渤向薛玉潤拱手,誠懇地道:“薛妹妹,我惜命。”

然後,趙渤忙不疊地行禮告退,絲毫不敢在薛玉潤面前久待。

薛玉潤:“……”

這一下,就連神色清冷的顧如瑛都露出了笑意。

趙滢更是笑得差點兒仰倒,“哎喲”“哎喲”地喚着肚子疼。

薛玉潤反手彈了一下趙滢的額頭,然後從趙滢的花籃中拿起兩枝桃花。

旁的花都随意地橫放在花籃中,唯獨這兩枝豎着,被小心安放,格外與衆不同。

趙滢笑聲一頓。

這兩枝桃花是薛彥歌所贈,而他給薛玉潤送的是迎春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薛玉潤在趙滢面前轉了轉這兩枝桃花,故作高深地點頭:“顧姐姐,你說是不是?”

顧如瑛颔首道:“好詩。”

趙滢紅着臉,伸手去奪那兩枝桃花,先嗔顧如瑛:“顧姐姐,都怪你把湯圓兒教壞了!她從前哪想得到那麽多。”然後又啐薛玉潤:“你個促狹鬼,就仗着陛下不在!”

趙滢話音方落,就見顧如瑛站起身來,道:“滢滢,你現在可以想想若是陛下在,又當如何。”

薛玉潤微愣,順着顧如瑛的視線看去,就見楚正則緩步向她走來。

少年穿着月白色繡墨色山水的常服,這一身在花朝節太過素淡,遠不如其他郎君那般花枝招展,可他踏着漫山青草繁花而來,仿佛從碧空蒼山的畫中來。而這畫中仙,偏只看着她,叫她如何不心悸?

薛玉潤下意識地向楚正則走去,還沒走兩步,就被兩道身影攔了下來。

薛彥歌和薛澄文一左一右地站在薛玉潤身前,确保薛玉潤只露出一條合适行禮的縫,齊聲恭敬地對楚正則行禮:“郎君大安。”

趙滢和顧如瑛也跟着行禮,待楚正則說完“平身”之後,她們對視一眼,若無其事地往遠處的趙渤那兒走。

薛玉潤用眼神示意她們留下,但得到的回應是顧如瑛加快的腳步,以及趙滢順走了她的花籃。

薛玉潤:“……”

——就知道她們倆這道屏障,一點兒用都頂不上!

她方才小小地為美色所惑了片刻,現在已經回過神來。

她前兒給楚正則回信,惹得薛彥歌挨了一頓教訓,薛玉潤心裏對那本名為《嬌吟哦》的話本子,隐隐有了猜測。可這猜測過于大膽,以至于她光是想到,就恨不能把自己挖個坑埋起來。

更何況,醉酒之時,她說了那麽多難為情的話。

她還沒想好要怎麽見楚正則呢!

還好薛彥歌和薛澄文盡職盡責地擋在楚正則面前,看起來很是可靠。薛彥歌恭敬地道:“郎君,某等兄妹三人,正要往阿耨達池畔去,那兒在舉辦曲水流觞的文會。您可要同行?”

薛玉潤乖巧點頭。

人多,楚正則就不好跟她說什麽了嘛。

楚正則沒應聲,而是氣定神閑地朝德忠一揮手,德忠便恭恭敬敬地向薛彥歌和薛澄文分別呈上兩封信箋。

薛彥歌和薛澄文對視一眼,雙雙接過了信箋。

“什麽呀?”薛玉潤好奇地探頭去看薛彥歌手上的信箋。

還什麽都沒看到呢,薛彥歌已經“啪”地合上了信箋,拱手朝楚正則行禮:“多謝陛下厚賞!”

他說着,往側面退了一步,給薛玉潤讓出道來。

薛玉潤茫然地看着他。

薛彥歌義正詞嚴地道:“湯圓兒,曲水流觞的文會無趣。郎君聰穎世無雙,必定知道更有意思的事。”

薛玉潤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啊??”

她看向薛澄文:“三哥哥?”

薛澄文也滿臉喜色地道了謝,但他比薛彥歌好些,至少他的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天人交戰的糾結神情,對她這個妹妹多少懷着點愧疚和留念。

然而,薛彥歌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壓着他跟楚正則告辭。趁着薛玉潤還沒回過神來,就帶着薛澄文轉了個向,爾後一展折扇,扇着風,翩然遠去。

薛玉潤:“……”

口口聲聲說“我必定時刻護在湯圓兒左右,絕不讓任何人有可趁之機”呢??

沒一個頂用的哥哥!

這時候,還是三公主管用些。

三公主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她身邊沒有跟着許漣漪,一下馬車就直奔薛玉潤而來,等跟楚正則見過禮,徑直對薛玉潤道:“我必須要跟着你。”

楚正則:“……”

薛玉潤一樂,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太好了,我就等殿下這句話呢。”

三公主本來滿臉寫着不樂意,就等着薛玉潤也說不樂意,沒曾想得到這樣一句回答。三公主愣神道:“啊?”

楚正則抿了抿唇:“你跟着湯圓兒作甚?”

三公主在楚正則面前不敢造次,扁扁嘴,道:“母後讓我跟着她。”

薛玉潤有些驚訝。

許太後讓三公主跟着她?

她定睛看着三公主。三公主臉上寫滿了“別扭”二字,長眼睛的人都能瞧出來,三公主一點兒都不想跟着她。

“太後此意,是想護你周全。你不用緊跟着我,大可去玩自己想玩的。”薛玉潤沉吟一會兒,還是決定跟她說明白些:“只不過,身邊必要緊跟着宮女和侍衛。不要去池邊,不要入密林。不論誰來請,不論你是否熟悉此人,都不要跟着他走,帶着宮女侍衛去也不行。”

“你怎麽跟我母後說一樣的話,這也不行那也不許。”三公主撇着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許姐姐不來,我都帶着福秋姑姑出門了,陛下也給我派了一隊護衛,母後還不放心,非讓我跟着你。”

薛玉潤了然。

難怪許太後讓她跟着自己。

多半是說了發現說不通,擔心點得太明白三公主藏不住,容易橫生事端。又憂心她被騙,到時候尋常宮女宮侍說的話不管用。如此,不如找個靠得住的人把她管着來得有效。

只是,薛玉潤有些詫異,沒想到許太後居然覺得應該把三公主托付給她,而不是許家女眷。不知道是不是她幫二公主處理孫家事的緣故。

“德忠,你跟着三妹妹。”楚正則吩咐完,冷靜地對三公主道:“見德忠如見朕,母後那兒,朕替你說。母後不會覺得你跟着湯圓兒,會比跟着他更周全。”

三公主想了想,點頭道:“好像有道理?”

楚正則循循善誘地繼續道:“湯圓兒不擅長鬥風筝,你若跟着她,多半要跟她組隊。不如德忠,是個中高手。”

薛玉潤立刻道:“殿下,我可以學!”

——但這句話沒什麽用,三公主頓時覺得楚正則說得非常有道理,飛快地抛下薛玉潤。

薛玉潤看着三公主雀躍的背影,幽幽地嘆了口氣:“早知道三殿下這樣容易被說服,我還是該拽着我的哥哥們才對。”

楚正則從随行的宮侍手中拿過披風,替薛玉潤披上,随意道:“我許你二哥聖旨賜婚,許你三哥稀世孤本。”

薛玉潤一聽,頓時明白,她是怎麽也不可能拽住薛彥歌的。

薛玉潤由衷地感慨:“皇帝哥哥,你也太壞了。”

楚正則哈哈一笑,替薛玉潤戴上了兜帽,慢條斯理地道:“壞?可我怎麽記得,有人醉酒之後,吐露心聲,說的是……”

薛玉潤跳着腳來捂他的嘴:“不許說!不許說!”

楚正則捉住住她的手,笑道:“湯圓兒,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說你醉酒之後,什麽都不記得麽?”

她恨不能将“不記得”這三個字昭告天下,連“此地無銀三百兩”這樣的俗語都沒來得及顧慮。

薛玉潤哼聲道:“正是因為我不記得,所以我才不能讓你提及此事。否則,無人佐證你的話,落在旁人耳中,豈非要說你偏頗片面、異想天開?”

薛玉潤着重強調道:“我絕對不能讓我英明神武的皇帝哥哥,染上這種莫須有的污點。”

楚正則:“……你道理還挺周全。”

薛玉潤得意地颔首:“那是。”

楚正則一嘆:“可惜,我卻将你醉酒時的話信以為真,以為你萬分期待普濟寺最負盛名的素肉齋飯,想嘗一嘗素食如何能做出肉的滋味。是故特意命人備下,請你去相思樹下一聚。”

薛玉潤怔愣了片刻,一時居然不敢确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醉酒說過,然後當真給忘了。她狐疑地問道:“……我還說過這話?”

楚正則反問她:“你說過嗎?”

普濟寺的素肉齋飯诶……那可是天不亮就來燒香,才可能輪到一碗。而且普濟寺燒火的大師素來随性,某一道膳品說沒,也就沒了。

薛玉潤想了想,問道:“有新的膳品嗎?”

楚正則一笑,颔首道:“有。”

薛玉潤肅然點頭:“那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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