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薛玉潤從這一吻中脫身而出時, 一時都不敢擡頭,攥着楚正則的衣襟,額頭抵在他的胸口, 小聲地嘟囔道:“這下我怎麽見人呀……”

聲音含嬌帶嗔。

她唇上薄薄的口脂肯定已經消失殆盡了, 珑纏只消瞧一眼,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楚正則沒有說話, 他将她緊緊地攬在懷中, 用了極大的力氣, 将将在她痛呼之前松了松手臂。

他聲音喑啞地道:“我直接送你回家。”

“那怎麽行?滢滢和顧姐姐,還有我兩個哥哥怎麽辦?”薛玉潤覺得他提了一個一聽就很蠢的意見,道:“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她越想越覺得羞惱, 忍不住将他的衣裳攥得更緊些,哼道:“都怪你!”

楚正則沒有立刻回應這句話, 他的聲音透着隐忍:“別亂動。”

這三個字, 薛玉潤原本定是要駁上一駁的。可他聲音裏難得一聞的壓抑, 讓她心底騰升起保命的本能, 一下就不敢動了。只好僵着身子, 輕哼道:“那你放我下來呀。”

“嗯。”楚正則深吸了一口氣,短促地應了一聲。

抱着她的手, 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

薛玉潤等了一會兒,覺得僵着身子難受, 威脅道:“你再不放我下來,我要踢你了。”

她的腳藏在裙下, 不安分地踢來踢去。她也沒想真的踢他,所以幅度不重, 大紅繡玉蘭花的繡鞋只隔着宮裙似有若無地點着他的小腿。

楚正則沉重的呼吸陡然一亂, 他倏地松開手往後一退。

薛玉潤還攥着他的衣襟, 被連帶着往前傾,下意識地驚呼了一聲。然後就被楚正則攬着腰,旋身被抱下了石桌。

她腳尖才沾地,楚正則就迫不及待地松開手,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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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一聲沉過一聲,聽着像是他在竭力地調整。

薛玉潤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這人怎麽回事?

難道是親了她之後,覺得自己亂了方寸,正在懊惱悔愧?

又或者——

覺得自己親得生疏不夠好,羞愧難當?

薛玉潤眨了眨眼,唇邊浮上促狹的笑意

她突然就覺得,哪怕一會兒被珑纏發現,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呢。

畢竟,眼前還有一個,比她更害羞的人。

還有什麽,比扳回一局之後,發現還能再下一城,來得更暢快淋漓的事呢?

薛玉潤蹑手蹑腳地走上前去,戳了戳楚正則的腰,含笑喚道:“皇帝哥哥?”

這聲音,活像是偷吃到了小魚的貓兒,軟乎乎的,卻無一字不透着狡黠。

她指腹下的肌肉緊繃,硬邦邦的,活像塊石頭。

薛玉潤好奇地又戳了兩下。

楚正則倒抽了一口涼氣,轉身握住了她作亂的手,聲音裏透着幾分咬牙切齒:“湯圓兒!”

薛玉潤重重地哼了一聲,問道:“皇帝哥哥,你不理我還要兇我嗎?”

尾音故意勾起一點點委屈。

楚正則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可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看她。

他眸中泛了一點紅,視線直勾勾地看着她,先前眸中翻湧的浪還未平息,又多了薛玉潤看不明白的情愫,叫她本能地覺得危險。

薛玉潤心口砰砰直跳,強忍着沒有後撤。

楚正則欺身迫近,啞聲問她:“你讓我怎麽理你?”

她看到他臉上的薄紅,見證着素來自持端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少年帝王,難得一見的失控。

當狡猾的小狐貍突然發現獵物有了新的一面,總是會很期待去摸一摸這一面。尤其要伸出爪子,去試探這條未曾觸碰過的的底線。

相當的膽大包天。

薛玉潤咬着唇,輕輕地踮了踮腳尖,眸中亮晶晶的:“再親一口?”

楚正則:“……”

這一瞬,他眸中好不容易築起的堤岸,被洶湧的波濤盡數拍碎。

楚正則在自己失控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繞到了相思樹的另一端,至少離薛玉潤三米遠。

他行動迅疾,仿佛一只肌肉繃緊的獵豹。

薛玉潤看着眼前的殘影,差點兒沒回過神來。

“皇帝哥哥~”薛玉潤一手撐着相思樹,探出腦袋去看他,笑得像朵花兒:“不親就不親嘛,你跑什麽呀?”

楚正則沒理她,而是解下腰間的玉笛,反手扔給了她。

薛玉潤接下玉笛,茫然地:“诶?”了一聲,就見楚正則抽出了佩劍。

少年背對着她,劍尖指地,脊背挺直,聲音低沉地道:“吹首曲子。”

薛玉潤粗通笛聲,尋常的笛曲是難不住她的。她此時也明白過來,楚正則大概是想聞笛曲舞劍。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但看他都不敢看自己的架勢,想必楚正則這時也不會說。

唉。

不說就不說,舞劍就舞劍吧。

她今天暫時不逗就是了嘛。

她可是世上最好的小青梅。

很是能給小竹馬寬限一點兒被逗弄的時間。

薛玉潤老神在在地将玉笛橫放唇邊:“吹什麽呀?”

楚正則頭也不回地道:“《清心咒》。”

薛玉潤:“……”

——從來沒聽過,還能用笛子吹佛經的。

薛玉潤最後也沒有吹《清心咒》,她本來是想吹《碧血丹心》來着。但《碧血丹心》太難,她吹笛并沒有像彈筝那麽高的造詣。

想了想,吹了一曲《哭風月》。

聽到這個再熟悉不過的起調,楚正則提劍的手抖了抖。但他深吸了一口氣,什麽話也沒說,而是跟着笛聲起勢。

《哭風月》倒是讓外頭守着的珑纏和德誠俱是一愣。

德誠貼身伺候楚正則和薛玉潤的時間并不長。他聽到這首笛曲,雖然不知道這首曲子是什麽,但聽着就跟哭似的。

德誠不由得褪下先前那氣定神閑的模樣,略有些緊張地問珑纏:“珑纏姑姑,您看這?”

德忠先前派來報信的小宮侍也豎着耳朵站在一旁。

雖然三公主那兒的事的确不緊急,但它畢竟也是個事兒啊。

珑纏大松一口氣,道:“沒事,等曲子停了,我們就進去通禀。”

這一聽就是她的好姑娘吹的,皇上素來不耐煩吹《哭風月》這種曲子。她家姑娘都能拿着皇上貼身的玉笛吹曲了,能有什麽事?

但珑纏萬萬沒想到,這首《哭風月》足足吹了五遍,吹得他們人都要聽麻木了,才将将停了下來。

珑纏連忙往相思樹那兒走了幾步,也不敢走太深,朗聲道:“陛下,姑娘,德忠公公派人來報,三公主處出了點事兒。”

衆人恭恭敬敬地等候了一會兒,沒聽見有人出來,倒是聽到林中皇上應聲:“進來。”

珑纏和德誠對視一眼,只他們兩人畢恭畢敬地走近相思樹。

薛玉潤在珑纏說話時,趕緊将地上的信箋撿了起來,若無其事地坐在石桌前。

她看着楚正則神色自若地擺正先前被撇到邊緣撞倒的茶壺與茶杯,然後斟了一杯茶,遞了過來。

在看到她伸出纖纖素手去接茶杯時,楚正則手微顫,将茶杯放到了桌上,将它推到了薛玉潤的面前,然後飛快地收回了手。

薛玉潤伸出的手落了空,很想揶揄楚正則兩句。比如“你怎麽都不敢碰我了”之類的。但想到珑纏方才的通禀,想來人已經走近了些。

薛玉潤沒敢開口。

她跟楚正則之所以沒法直接出去,是因為她需要珑纏來幫她重新梳攏發髻。要是讓楚正則幫她,她沒準要像小時候一樣,哭着去找二公主了。

但也因此,她意識到珑纏要來之後,理智逐漸回籠——所以,一會兒她該怎麽跟外面的人交代?

好在,珑纏和德誠走來時,皆是目不斜視。

薛玉潤輕咬了一下唇,又擔心這一咬更加明顯,急匆匆地松開,想着要怎麽将此事圓過去。

楚正則看了她一眼,淡聲問德誠道:“何事?”

薛玉潤聽到楚正則如常的聲音,松了一口氣。

是了,她其實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釋。

楚正則說他們是在對坐喝茶,那他們就是在對坐喝茶。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刺探皇上和皇後的事?

倒是二哥哥和三哥哥,看他們回去怎麽跟大哥哥解釋。

這一次,她才不會相幫。

薛玉潤神色松緩,乖乖坐着讓珑纏梳攏發髻,同時豎着耳朵聽德誠的回禀。

“有幾位小娘子幾次三番邀請三殿下換個地方去玩,比如去林中折花和湖上泛舟,被三殿下命人抓了起來。”德誠恭敬地回道:“三殿下說,按您的囑咐,這些人必定圖謀不軌。”

薛玉潤:“……”

她從前怎麽不知道三公主這麽聽話?

三公主還挺得意,見薛玉潤來,微微擡起下巴對她道:“我都說了不去密林和湖邊玩兒,這些人還三番四次勸我。”

因為三公主“捉”住的人都是小娘子,所以楚正則并未出面。

德忠已經先控制了場面,是故這些小娘子們至少都是站在帷幔遮蔽的涼亭裏,旁邊也沒有圍着看熱鬧的人群。

可饒是如此,其中一位膽小的小娘子,一看到薛玉潤就忍不住哭出聲來:“我、我不知道公主不想去……我、我只勸了一遍……”

三公主立時就惱了:“你什麽意思?本宮陷害你不成?”

“殿下不是不分青紅皂白之人。”薛玉潤打量了這個哭出聲的小娘子兩眼,覺得有幾分怪異。

若說這位小娘子膽子小,可她竟敢在三公主面前訴冤。可若說她膽子大,旁人雖然心有戚戚,卻也沒人哭。

但此時不宜專盯着一人,薛玉潤先請衆人落座、喝茶。

三公主皺着眉頭,沒有拒絕。

“殿下的安危是大事。既有疑慮,現在分辨清楚,不用驚動太皇太後和太後,最好不過。”薛玉潤先緩和亭中氣氛,然後才對衆人道:“殿下請諸位來,正是要請諸位自辯。不然,殿下一言堂便是,何必要尋我作為評斷之人?”

三公主從鼻腔裏發出“哼”聲,沒有反駁。

薛玉潤便好脾氣地請這些小娘子們自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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