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一聽到德誠的話, 薛玉潤顧不上親自跟顧如瑛告別,讓使女代為告罪,自己則匆匆地離開熙春樓。

隔着一道薄薄的馬車簾, 鼎沸人聲中的歡慶熱鬧近在眼前, 卻又好似遠在天邊。

薛玉潤的耳中仿佛只能聽見太皇太後慈愛的呼喚。

“湯圓兒啊,好孩子, 到哀家身邊來。”

自幼時她被抱在太皇太後的膝頭, 這樣慈和的聲音便一直陪在她左右。

薛玉潤壓下眸中的濕意, 雙手合十,閉目祈禱。

姑祖母,千萬千萬, 要長命百歲啊。

馬車疾馳入宮,擡步辇的宮侍腳步匆匆。待步辇在懿德宮前停下, 薛玉潤迫不及待地跳下步辇, 急急忙忙地往懿德宮去。

許太後焦急的聲音透過重重帷幔傳來:“太醫, 母後到底是怎麽回事, 怎麽會突然頭疼欲裂, 胸悶氣短?”

“臣等還在仔細研究……”

太醫謹慎的聲音聽得薛玉潤心頭一緊,她緊抿着唇, 在宮女的通禀聲中疾步走入內殿,卻生怕驚擾了太皇太後, 不敢高聲喚一句“姑祖母”。

直到撩開帷幔與珠簾,濃郁苦澀的藥香撲鼻, 薛玉潤看到庭中肅立的身影,才顫聲喚了一聲:“陛下……”

楚正則沒有說話, 他深看了她一眼, 握緊了她的手。

放榜當夜, 衆人還在觥籌交錯地慶祝着,許家就知道了太皇太後突病的消息。

“太皇太後怎麽會在此時突病?我不是說了,不要趕在這兩日嗎?”許大老爺眉頭緊鎖,叱問站在下首的許鞍。

“父親,兒子殿試那日就已經給無妄遞信。今日放榜,太皇太後去普濟寺還願,無妄一定不會輕舉妄動。”許鞍也拿不準原因:“恐怕是太皇太後年邁,春末夏初,氣候變化多端,所以病發的時機難以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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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鞍頓了頓,遲疑地問道:“父親,無妄做事素來周到,會不會其中有詐?”

許鞍的話不無道理,許大老爺過了半晌,才陰戾地道:“現在就算有詐,我們也不能不動。事起突然,皇上密而不發,第一件事就是把薛玉潤接入宮中。”

“萬一太皇太後當真暴斃而亡,皇上大可說太皇太後的臨終遺願是讓皇上大婚親政。而薛玉潤在床邊日夜伺候,賺足了名聲。”許大老爺沉聲道:“到那時,再違逆太皇太後的臨終遺言,比登天還難。”

許鞍連忙道:“無妄說過,他的藥是積少成多,不會令人暴斃。”

“你敢賭嗎?”許大老爺反問道。

許鞍不敢說話。

“不過,你所言有幾分道理。”許大老爺沉聲道:“明日,皇上本該上大朝,并與三省六部定進士的去處。如果太皇太後病得重,他必須罷朝一日,否則就會落下‘不孝’的口實。”

“若果真如此,聯系太醫院和宮中的眼線。明日,再讓你母親帶着漣漪,入宮見太後,一探太皇太後病情的虛實。”

翌日,因太皇太後突病,皇上罷朝,引朝野嘩然。

許大夫人帶着許漣漪,入宮觐見許太後。

許大夫人滿臉憂色地道:“太後可千萬要保重身子,如今後宮可就靠您一個人撐着,老太爺和老爺都很擔心您。”

許太後讓福秋替她揉着太陽穴,聞言沉沉地嘆了口氣:“哀家這身子骨,在母後床前守上一兩日,還是捱得住的。”

許大夫人眸中精光一閃,許太後的意思,無疑是說,她親眼見過病榻上的太皇太後。

許大夫人連忙應聲道:“您放心,最多就是一兩日。太醫院彙聚了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又有您虔心祈福,太皇太後這一兩日一定就能好起來。”

“人上了年紀,哪有這麽容易。太皇太後這麽注重端方儀态的人,頭疼欲裂的時候……”許太後眉頭緊鎖,沒有說下去,顯然心有餘悸。

“太醫院這幫人,真該換一換。”她重聲道:“也不知道他們成日裏都在幹什麽,會診診了個一天一夜,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陛下那麽好的脾氣,都已經發了兩次火。”

“禦醫到底是人,不是神佛,總是要一些時間。”許大夫人安慰道:“會好的,會好的。”

“母後一直吃齋念佛、抄經敬香。”許太後沉沉地嘆了口氣,神色複雜:“但願佛祖開恩。”

“佛祖明辨善惡,總是會庇佑太皇太後。”許大夫人跟着長籲短嘆了一番,然後才請太後讓許漣漪去寬慰三公主。

三公主這個時候正在太皇太後床邊侍疾,許漣漪垂首立在懿德宮宮門外,等着宮內的召見。

“許姐姐!”還沒見到人,許漣漪先聽到了三公主帶着哭腔的聲音。

許漣漪微愣,就見三公主疾步而來,一見到她,就開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淚:“皇祖母……皇祖母……”

三公主一句話也說不完。

許漣漪心下一沉,忽地浮現出幾分悲意。

她很清楚自己此來的目的,她要從三公主口中,套一套太皇太後的病情。可一看到三公主的模樣,她哪有不清楚的。

這一瞬,許漣漪陡然對自己生出了幾分厭棄。

她伸手抱住了三公主,聲音很輕:“會好的,殿下,一定會好起來的。”

三公主哽咽着點頭,帶許漣漪輕手輕腳地進懿德宮。

許漣漪無法靠近太皇太後的床榻,只能隔着重重帷幔,看到坐在榻前的薛玉潤。她正拿着帕子,在輕輕地擦拭太皇太後的手。

三公主低聲道:“她從入宮起,就沒合過眼。”

許漣漪緊咬了一下唇,什麽話也沒說。

“脈細遲,全頭劇痛,痛無定處,情緒不寧。四肢厥冷、胸部滿悶,時有幹嘔。”

是夜,許大老爺不僅事無巨細地聽說了許大夫人和許漣漪入宮時的所見所聞,而且從太醫院的眼線處拿到了太皇太後的脈案,并有宮人佐證。

許大老爺念完這份脈案,問道:“可與無妄所推測的症狀相似?”

許鞍點了點頭:“不過,無妄推測的症狀中,沒有全頭劇痛、胸部滿悶這兩項。無妄稱,春夏之交,風熱邪氣容易入體。太皇太後年邁,以至病情加重,也不是不可能。”

“也正是因為年邁,無妄不敢斷言,這對太皇太後而言,是否致命。”許鞍補充道。

許大老爺一時沒有說話。

許鞍問道:“父親,可要問過祖父?”

“問過,你祖父老了,只會瞻前顧後。”許大老爺沉聲道:“他早先下定決心的時間就太慢,以至于我們只有這短短一兩年的時間。還想再拖,如何使得?”

“如果我們按兵不動,哪怕太皇太後安然度過這一劫,我們看似還有機會。但以太皇太後的機警,太醫院束手無策的病症,必然讓她和皇上警醒。”許大老爺攥緊了手中寫着脈案的紙:“萬一她此後在懿德宮閉門不出,我們想再得手,是難上加難。”

“如果現在出手,那這一批新進士會否動蕩不安?”許鞍遲疑地問道:“您先前說,這時候不宜謀動,是因為正是陛下威望鼎盛之時。兒子在想,會不會是引君入甕……”

“哈。”許大老爺短促地冷笑了一聲:“太皇太後現在時時有人照料,她只能病重。這些日子,小皇帝必須日夜在太皇太後床邊侍疾,難見朝臣。無人指點教誨,他要想請君入甕,也要有這個本事。”

“新進士當然會動蕩不安,但我會給他們一個絕好的出氣之處,讓他們成為我手上的利劍。先前是你祖父想求穩妥,但借力打力,可不止小皇帝一個人會。”

“我們已經謀劃了一年之久,又何嘗不是在等這個機會。”許大老爺盯着飄搖的燭火,冷笑道:“我們劍指之處,從來不在太皇太後。究竟誰是甕,誰是甕中的鼈,還未可知。”

“按計劃行事。”

翌日,太皇太後病情毫無好轉的跡象,太醫院束手無策。

禮部提議,請普濟寺大師入宮誦經祈福,皇上即刻應允。

許太後領着趕回宮中的二公主、三公主一齊敬香,而薛玉潤則留在太皇太後的床邊侍疾。

太皇太後喝了安神湯,正睡着。楚正則坐在她的身邊,一言不發地給她遞了一塊糕點。

薛玉潤正欲接過糕點,忽地聽到許太後急聲道:“陛下——”

薛玉潤和楚正則對視一眼,薛玉潤放下了糕點,緩緩地吐了一口濁氣。

許太後聲音雖然急切,但壓得很低:“陛下,哀家方才敬香三次,香斷亦三次。改燃長明燈,但無一可燃。陛下,哀家只怕,太皇太後突病,恐怕不僅僅是病。”

楚正則沉聲道:“召欽天監監副。”

這些日子,欽天監監正因病無法觀星,由監副代勞。

薛玉潤留在太皇太後身邊,但很快就知道了欽天監近來觀測到的異象。

“太皇太後突病之夜,危宿值日,妨宮室、注瘟亡。熒惑星剛犯入中宮勾陳星,不知去留。勾陳星主天帝正妃,若熒惑留勾陳星,中宮大危。”

楚正則去偏殿處理緊急的政務,許太後則對留在懿德宮的人重複了欽天監監副的話。

“中宮”不僅有太皇太後,還有她。是故許太後的聲音有幾分焦慮:“只是不知道究竟誰是那顆熒惑星。”

三公主聽得半懂不懂,急道:“不是說皇祖母突然生病的那天晚上,熒惑星才剛剛犯入什麽星麽?那就把那天來宮中的人,都趕出去!”

“慎言!”許太後叱完,轉而對薛玉潤道:“湯圓兒,含嬌一時失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三公主一愣,這才突然意識到薛玉潤也是其中之一:“我……”

薛玉潤搖了搖頭:“三殿下不過也是替姑祖母着急罷了,我亦願求遍諸天神佛,盼姑祖母轉危為安。”

薛玉潤頓了頓,道:“太後,欽天監辯不明誰是妨害中宮的人,但普濟寺高僧不是在此麽?或許可以請高僧指點迷津。”

許太後也想到許大夫人的話,立刻道:“快請,快請!”

普濟寺不觀星象,只解簽文。

太皇太後突然生病的那天晚上,所有入宮之人,皆在普濟寺高僧處求簽。

無妄是雲游僧人,不屬于普濟寺,所以并沒有跟着普濟寺的高僧一同為太皇太後誦經。但因為無妄最擅長解簽文,所以太後特意把無妄請了過來。

薛玉潤看着無妄熟悉的面孔,沒有開口,将簽文交到了他的手中。

無妄道了一聲:“阿彌陀佛。”然後,讀罷簽文,看着薛玉潤,慈悲地道:“因名喪德如何事,切恐吉中變化兇。施主,您是寒魚離水招兇之象,凡事不可移動。”

衆人一震。

這是下下簽,正應和“熒惑犯勾陳星”的星象。

二公主焦急地問道:“可有化解之法?”

“佛有三時,為人一生之晨時、午時、暮時。又有三世,前世、今世、來世。三年對三世,三年不移,則災厄自解。”無妄雙手合十,低眉慈目。

第二日大朝會,欽天監監副的觀星之果、無妄和尚的解簽,以及連夜送來的靜寄行宮瓊珠殿失火的急報,同時呈上了龍案。

“寒魚離水招兇”,正應“熒惑星犯入中宮勾陳星”。

瓊珠殿失火,正應“危宿值日,妨宮室、注瘟亡。”

朝堂之上鴉雀無聲。

終于有一個不怕死的,執玉笏出列,叩首道:“陛下,臣有本奏!”

十二冕旒之後,楚正則的唇角勾了勾,眸中冷意愈盛:“準。”

“為太皇太後和太後安危故,請将薛姑娘遷出宮中,三年不得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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