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黎家案不止是讓杜忠波一言難盡,也讓他感到非常的頭疼。

黎月夕雖然已經成年, 但看上去就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年, 隊裏審問過黎月夕的警員都說沒辦法對黎月夕下“狠手”, 嗓門稍微大一點都怕把他吓昏了。

對此, 杜忠波恨鐵不成鋼地敲了好幾個人的腦殼。末了, 還要苦口婆心地說,千萬不要小看了黎月夕,搞不好, 你們幾個綁起來都沒有他聰明。

這話不是為危言聳聽, 而是發自肺腑的。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杜忠波打開電腦, 在檔案裏搜索“石佳偉”的名字, 随後跳出來一宗入室搶劫案。

黎世翔防衛過當導致石佳偉死亡, 案件已經結了,看案宗始末并無異常。花鑫是什麽意思呢?

轉念, 杜忠波拿了一張紙和一支筆寫下一些情況。

2013年,石佳偉入室搶劫案,黎世翔因防衛過當入獄。

2015年, 黎世翔保外就醫。

2016年,黎世翔夫婦被殺,嫌疑人獨子黎月夕。

放下了筆,杜忠波想, 黎世翔夫婦的死跟石佳偉有什麽關系?

如果說與死亡相近的是案件,黎家也只有石佳偉入室搶劫這一宗案件而已, 但是,已經是2013年的案子了,石佳偉已死,跟現在的案子有什麽牽扯?

想到這裏,黎月夕荒唐而的供詞浮現在腦海中——我的父母曾經死過一次。

猛然,杜忠波打開了2013年石佳偉案的案宗,查看那一年的黎家住址。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一片小區等同于本市的“貧民窟”了,住在那裏的家庭大多經濟拮據,正因為如此,甚少有賊光顧。

石佳偉為什麽要去偷一戶貧窮的人家?

杜忠波放開鼠标,從煙盒裏取出一支煙點燃,這根煙燃盡,他的眉頭也沒有舒展開。黎家案的背後似乎隐藏着什麽,盡管這種推論毫無根據,僅僅是直覺而已,杜忠波還是因為這種直覺而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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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明天上午絕對不能讓黎月夕接受精神鑒定!不要管怎麽做,能拖一天是一天。

思及至此,杜忠波不顧夜色已深,直接給局長打了電話。

這通電話究竟說了什麽,只有兩位當事人知道。

——

第二天天色微亮就下起了小雨夾雪,天色也一直陰沉沉的。或許是因為陰天的緣故,或許是因為兔子窩在胸口暖融融的緣故,溫煦一直沉浸在香甜的睡眠中。

花鑫也沒有叫醒溫煦,想着最近幾日他的确很累,多睡一會兒也是很尋常的。花鑫獨自吃了點東西,回到書房看看新聞,浏覽浏覽網頁,琢磨琢磨案子,很快就到了上午十點。

十點整,門鈴如疾風驟雨一般響了起來。

溫煦被門鈴聲吵醒,迷迷糊糊地抱着兔子跑到玄關拿下可視對講機。

小七站在大門外,手撐着傘,沉聲說道:“開門,出了點小事。”

溫煦急忙打開門,不消多時,小七穿過前院踏着雨雪匆匆而來。

“花鑫呢?”小七進門便問。

溫煦接過他手裏的傘合攏,放進傘架裏:“應該在書房吧,我剛起來,還沒看到他。”

話趕話的功夫,花鑫已經走到了一樓客廳,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朗聲道:“這麽急找我,什麽事?”

小七甩了鞋子,光着腳疾步走進去,邊走邊問道:“昨晚你們遇到杜忠波了,是嗎?”

溫煦剛醒過來還有點迷糊,愣了愣,見花鑫點了頭,就跟着說:“對,還聊了幾句。怎麽了?”

小七的臉色一沉,說不上是嫌棄呢還是不滿。

花鑫納悶地問他:“杜忠波出事了?”

“不是他出事了。”小七說。

花鑫咂咂舌搖搖頭:“跟我們有關?”

“或許吧。”

“到底什麽事?”花鑫不耐煩地問道。

小七嘆了口氣,說:“不知道哪只手在背後搞鬼,今天上午九點有個律師帶着醫生去警局,要給黎月夕做精神鑒定。”

聞言,花鑫面色一沉:“不是刑警隊申請?”

小七搖搖頭:“刑警隊壓根不知道這事。之前,被杜忠波擋回去一次,今天是帶着法院的批準令來的。”

溫煦的臉上盡顯焦急之色,忙問道:“已經做了精神鑒定?”

小七還是搖搖頭,說:“杜忠波是個人物,一大早就把黎月夕帶走了。去了哪裏據說只有局長知道,而局長不到八點就坐飛機去外地開會,誰都聯系不上他。”

玩的什麽套路呢?溫煦想不明白。

花鑫琢磨了一番,哼哼笑道:“杜忠波這是在拖延時間,只是,治标不治本。有法院的批準令,他抗不了多久的。”雖說精神鑒定這事透着一股子貓膩味兒,但是對于他們而言,是好事。

“估計多久呢?”溫煦坐到花鑫身邊,“如果黎月夕被鑒定有問題,就會轉移到醫院吧,那我們見他是不是就有機會了?”

花鑫點了點頭:“只要他離開警局,我就有辦法。現在,杜忠波不可能讓黎月夕接受精神鑒定,所以,我們還是要等。”

小七說:“我來就是跟你商量一下,要不要咱們這邊做做文章,促成這件事?”

“你有把握嗎?”花鑫正經地問。

小七點點頭:“應該沒什麽問題。快的話,明白下午就OK。”

小七能對花鑫下保證,說明他真的有能力辦到。但是,花鑫卻要顧慮更多的情況,他斜睨着溫煦,問道:“你有什麽看法?”

方才認為可以提前見到黎月夕的興奮勁兒不知怎麽沉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事臉上的凝重神情。

溫煦說:“我覺得不大好。咱們不能因為見黎月夕一面就把他推到律師和醫生面前……如果鑒定結果是他有問題,殺人罪名基本就成立了。”

言下之意,溫煦還是想還黎月夕一個清清白白。

小七越聽越納悶,不由得問道:“溫煦,你覺得黎月夕不是兇手?”

“嗯。”溫煦鄭重地回答,“一開始我只是懷疑,昨晚在案發現場發現一些線索,現在看,黎月夕很可能不是兇手。”

溫煦的話音落地,小七瞥了眼沉思不語的花鑫,見他沒什麽反應,便說:“我不操這個心,你們倆想清楚了告訴我。”

溫煦還想留小七在家裏坐坐,聊聊案子的事,後者當然沒時間跟他們坐下來說東道西。一旦有了案子,小七要比他們倆還忙。

小七走了之後,花鑫看了看時間:“去準備一下,我們去見個人。”

昨天就說了,今天要的見人是當年辦理石佳偉案的警員,溫煦不敢耽擱時間,匆忙跑回房間洗漱。

溫煦前腳剛進房間,花鑫就給小七打了電話,說:“你去想辦法,盡快讓黎月夕接受精神鑒定。”

“這事,溫煦知道嗎?”

“暫時不要告訴他。”

小七沉默了片刻,問道:“你确定?”

“如果黎月夕不是兇手,不管他在哪裏,有沒有精神問題,我都能讓他回家。”

“好吧,你贏了。”小七很明智地決定只執行花鑫的命令,其他事不攙和為好。

——

匆忙換好了衣服,溫煦背上包抱起兔子,親了親小鼻尖,算是道別。随後才喊上花鑫,一起出發。

兔子趴在客廳的地板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再一次目送兩位主人走出家門。

寂寞如雪啊。

趕往約定的地點的路上,溫煦還在想着黎月夕接受精神鑒定的事,花鑫并沒有為此事多加分析,只是說了句:“船到橋頭自然直。”

可溫煦不放心啊,在他想來,黎月夕的船已經沉的差不多了。

那還是個孩子,一個失去雙親的孩子。所以,他對黎月夕格外關注。

失去雙親的滋味他知道,小時候,他親眼看着母親的屍體被人擡出燒毀的家,他的心就像被無數把刀子切割了一樣,痛的無法呼吸。

如果,有人殺了你的父母,而你不但不能報仇,反而要頂上弑親的罪名。想來,要比當年的自己更加痛苦。

想到這裏,溫煦拿出手機給杜忠波發了一條短信:如果你這幾天需要幫忙,請來找我們。

必須為黎月夕做點什麽。溫煦想。

——

負責辦理2013年石佳偉案的警員已經退休了,現在就是溜溜鳥,喝喝茶,帶帶孫子。剛剛接到花鑫聯系的那時候,還恍惚了一陣子才想起案子的事。花鑫聽他說話的口氣,倒像是有些在意卻不明白的細節,顯然,這些細節并不重要,因為退休的警員半天才想起來。

在茶樓裏見了面,花鑫為大爺叫了上好的太平猴魁,古風茶室裏,花鑫親手泡茶,茶香從聞香杯溢出,缭繞在鼻端,大爺臉上露出幾分陶醉的神情。

喝得歡心,話自然也就多了起來。

“那個案子啊,很簡單的。法醫鑒定,鑒證組鑒定,再加上犯人的自供,很快就結了。那時候還沒覺得有問題,做證據鏈和結案報告的時候,有兩細節我始終覺得有點問題。”

“什麽細節?”花鑫問道。

大爺呷了一口茶,說:“當時黎世翔自供,說當晚聽見客廳有動靜就擔心是進了賊,他順手拿了一把榔頭出去,看到石佳偉鬼鬼祟祟的。然後倆人就打起來了。黎世翔的身上也有傷,我們驗過之後确定是石佳偉打的。根據他的回憶,倆人沒打多久,他就使勁揮了幾下榔頭,沒想到把石佳偉打到櫃子的玻璃窗上。一塊玻璃碎片刺入石佳偉的太陽穴深達十一毫米,造成他的死亡。”

溫煦邊聽着,邊用錄音筆記錄下大爺說得話。

大爺話鋒一轉:“後來呢,我們做了詳細的調查鑒定,确定了那把榔頭是黎世翔從卧室拿出來的,再具體一點,我們的鑒證人員在他的枕頭下面發現榔頭留下的鐵鏽殘渣。哎,你說怪不怪啊?黎世翔為什麽要把榔頭放在枕頭下面呢?”

花鑫也覺得有些奇怪:“這件事,你問過本人嗎?”

“肯定要問啊。黎世翔說啊,他是用榔頭修理床板來着,順手就放在一邊了。案發當晚,他聽見客廳有動靜,就把榔頭拿起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就是那一會兒榔頭在床上留下了鐵鏽殘渣。”

這個理由即合理,又有些不合理。只是當時的情況很明顯,就是入室盜竊後的防衛過當,所以沒有深究下去。

花鑫給大爺遞上一杯茶,問道: “除了這個,您還覺得有什麽地方可疑嗎?”

“有。”大爺爽快地放下杯子,舉止間仍能看出一名老刑警的幹練,“我一直以為石佳偉和黎世翔是親戚。”

“啊?”溫煦驚訝地叫出聲來,“您怎麽會這麽以為呢?”

大爺點了點花鑫的肩膀,說:“這個位置,他倆有同樣的胎記。”

胎記?

溫煦歪歪頭,一時間無法理解。花鑫也納悶起來,問道:“您還記得胎記是什麽形狀嗎?”

“倆個圓,上面小下面大。”

“葫蘆?”溫煦立刻在腦海中畫出了胎記的樣子。

大爺點着頭指着溫煦:“對,小夥子形容的很像啊。我怎麽就沒想到葫蘆呢。”

“後來呢?”溫煦急着問道。

大爺搖搖頭,說:“我們做了很詳細的調查,發現這倆人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邊兒都不沾。”

所以,大爺覺得胎記這事真是巧合的讓人起疑啊。可是,法醫很明确地告訴他們,這就是胎記,百分百不摻假的胎記。于是,大爺以及他那幾個同樣覺得奇怪的同事,只能将胎記細節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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