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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道,死死低着頭,不敢看自家主子眼裏偶爾露出的狠戾,盡管為她辦事不少,亦是有些兢兢戰戰,只怕有一天自己小命不保。
琪貴妃伸出那白玉纖手,自發髻上取下一支白珠金簪,“這是上回本宮的母親托人給本宮帶進來的,雖說不是價值連城卻也是本宮的一番心意。現在賞賜于你,以後好好替本宮辦事,好處自然少不了你的。”
秀竹惶恐地接過那白珠金簪,繼而語氣決絕道:“娘娘放心,奴婢以後定是忠心不二地侍候娘娘!”
“有你這般保證,本宮也可高枕無憂。只是,記住把該清理的都清理了,尤其是那些不太幹淨的東西。”
琪貴妃這話說得風輕雲淡,秀竹卻是眸子猛睜,連忙斂了此刻的吃驚,低頭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辦妥此事!”
看她那低眉順眼的樣子,琪貴妃勾唇一笑,“本宮的心事也算了了一樁。”想到什麽,随即嘆了口氣,道:“好生奇怪,最近德妃倒是安份守己起來了,本宮還想着看看她那些好手段呢,不過她想嚣張也沒那本錢,據說她老爹最近做事可是很不讨皇上的喜歡……”
秀竹不敢言語,只聽着琪貴妃在那兒自言自語,一臉的春風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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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大亮,東宮不遠處的一口枯井邊傳來一個女子驚恐的尖叫聲。當時正是一個路過的小宮女見到了枯井邊的繡花鞋,大呼來人。
沒多久幾個小太監從枯井裏打撈起一個丫鬟的屍體,瞧那樣子應是才死不久,而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原來侍候婉貴嫔的貼身丫鬟斐玉!她的懷裏還揣着幾件貴重的首飾。衆人心道這丫頭定是偷了婉貴嫔的首飾想找個地方藏起來,不料卻失足掉進了這枯井中,實在是老天長眼,讓她這黑心肝的奴仆沒了好下場。
這事比婉貴嫔被打入冷宮一事還要傳得快。東西兩宮的琪貴妃和賢妃生生将這事壓了下來,畢竟後宮出了這事算是她們的失職,所以那流言也只是短短地轟動了一陣子便很快歇了下來。可是,有些事豈能是如此容易隐瞞的。
大晏帝聽到這事後,冷冷一笑,将手中的羊毫鑲金環筆啪地扔到桌上,“朕放着這後宮不管,沒想到後宮卻是愈加烏煙瘴氣了。”
“皇上息怒,只是個小宮女不小心失足掉了進去,如今那枯井已被琪貴妃下令封了,想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事。”李福升口不對心道,以他多年的經驗,此人絕不是失足掉進枯井那麽簡單,但是皇上心裏跟明鏡似的,他也沒有必要多說。
“李福升,把張子宜給朕叫來。”大晏帝也沒有糾結這事,忽地轉了話題。李福升自然趕緊退了出去,皇上發怒的時候辦事得更加利索,免得招來皇上更大的怒氣。
不一會兒,張子宜領命進來,單腿跪地,“屬下見過皇上,吾皇萬歲。”
“去給朕查查吳太醫的來歷,搜集一下近一年溫相做的好事。”說到好事,那話中不自覺帶了幾分寒意。
張子宜只是一頓,立馬領命而去。他們做下屬的從不需要了解太多。
大晏帝擡頭看了看周圍的金碧輝煌,目光一淩。溫陽榮,你這老匹夫可是過了幾年舒服日子,就開始不規矩了……
☆、29、心血作畫
“聽說昨個兒皇上去了琪貴妃的铛月宮,還将賢妃一塊招了去,朝兩人發了好一通火,連铛月宮守着的太監宮女都聽到了訓話之聲。雲嬌,你可知這件事?”葉靈霜低頭翻看着手裏的書,話卻是朝一旁站着的雲嬌問道。
雲嬌這方正研着墨,見主子發話,便慢了手中的動作,回道:“娘娘,此事不假,後宮前些日出了那檔子事,自然是瞞不住皇上的。”
“呵,皇上難道不覺得自己管得太晚麽,後宮這種事出得還少?”葉靈霜好笑道,翻書的動作快了幾分,也不知到底是在看書還是在想事。
雲嬌低着頭,沒有往下接話,亦是不敢。主子說的沒錯,這後宮偶爾死個宮女太監已經不算什麽稀奇事,只是以往皇上通常只是睜只眼閉只眼罷了,這次卻管了起來。瞧手中研的墨已變得濃稠,雲嬌轉頭看自家主子,淡笑:“娘娘,墨已經研好了,宣紙也已經鋪好。”
葉靈霜放下手中的書,走到那一片空白的宣紙跟前,靜靜地看了半天,似在比劃什麽,又瞧了瞧門外,不禁皺眉問,“墨月和佩環去了有一小會兒了,怎的還不回來?”
“興許什麽事給耽擱了。”雲嬌低聲應了句,口吻卻是一點兒不肯定。
“不過是借一些朱砂、石青和石綠罷了,豈會耽擱這麽久?”葉靈霜勾唇一笑,含了幾分難見的冷意,悠悠道:“據說丹靈宮的孫容華擅畫,而這丹靈宮又離我長樂宮最近,如今不過是借幾種顏料而已,怎的連這麽點兒東西都舍不得了。”
又過了稍許,墨月和佩環才捧着硯臺走了進來,把那裝着朱砂、石青及石綠的硯臺小心放到了桌上。
“讓娘娘久等了。”墨月連忙回道。
“怎的去了這麽久,莫不是那孫容華為難你們?”葉靈霜取過那方硯臺細細看了看,微掃一眼墨月和佩環問道。
“為難倒是沒有,只是那孫容華不喜外人打擾,而且一聽說娘娘您要借點兒作畫的顏料更是露出幾分不喜,脫口便道已許久未作畫,找那朱砂石青要等上些許時辰。奴婢和墨月姐姐便在一邊候着,一直等在現在。”佩環快嘴道,想起孫容華那不甘不願的樣子,還有那下人慢慢悠悠找東西的樣子,"臉上更是黑了幾分,眉頭也皺了起來。
“等了這麽久也辛苦,去一旁歇會兒吧。”葉靈霜笑道,将那看了許久的朱砂及石青石綠放回桌上。指尖在那石綠上抹了一小撮細細捏了捏,這朱砂和石青石綠微潮,還帶着幾根細筆毛,一看就是才用過不久,孫容華這般撒謊當真好笑,不過是一點兒身外之物而已,跟她的小命比起來那可是雲泥之別。
墨月和佩環方才在孫容華殿中早已是約束良久,如今聽了主子的話當即退到一邊稍稍放松了小片刻,然後目視着主子面前的宣紙,等着主子一展身手。雲嬌則忙将那借來的朱砂和石青等摻了水細細研磨出來,挨個兒排在石墨的一邊。
“娘娘,都好了。”雲嬌道,稍稍退後一小步。
葉靈霜拿起那毫筆,先是在紙上大致比劃幾下,然後便沾了那墨汁在紙上一陣流暢地勾畫,不一會兒已見幾片蓮葉的輪廓,待那整個蓮花、蓮葉仔細上了色已是過了一個多時辰。
“娘娘畫得極好。”佩環不禁出聲道。
“這蓮花跟翠荷殿外那蓮池中的白蓮極為神似,只是這蓮花卻是染了朱砂,變成了紅蓮。”雲嬌細細打量許久,方道。
“娘娘畫得可不就是那翠荷殿外的白蓮麽。”墨月笑道,搬離翠荷殿之前,她可是經常陪着主子專門去蓮池那兒小坐,這幅畫剛畫完她就瞧了出來。
“你們說可像?”葉靈霜不确定地問了問,不待幾人作答,又細細描了描幾片蓮葉的輪廓,在那畫上輕輕吹了幾口,方才擱筆。
“娘娘畫得自然像,奴婢以往竟不知娘娘有如此畫工。”墨月驚嘆道。
葉靈霜莞爾一笑,“身為鎮關大将軍的女兒,怎可只懂得花拳繡腿。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是哪個男人不喜歡多才多藝的女子。”見幾個丫鬟盯着那畫,便搖搖頭道:“莫再看了,我也就有這麽點兒畫技。把東西收了吧,未用完的朱砂和石青石綠也都拿去丹靈宮還了。”
“這次奴婢一人去便是。”佩環呵呵笑道,端起那硯臺就往門外走。墨月和雲嬌也将那毫筆拿去洗淨才挂回筆架子上。
“等這畫幹了便收起來吧。”葉靈霜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道,目光掃見桌下殘留的幾抹不小心散出去的石青,眼裏一抹精光乍然閃過。這石青幹後可是極難清洗的,看來會留在地上一陣子。皇上你近日也該來上一兩次了,不然梨落園可就白遇到你……
葉靈霜這邊才念叨,李福升便帶着皇上的口谕來了,讓葉靈霜不禁懷疑,是不是皇上聽見了自己的抱怨,才這般及時地如了她的願。
“馨嫔好好準備一番吧。”李福升臨走前笑道,還按照慣例留下了只有嫔位以上的女子才可在沐浴時享用到的素馨花瓣。
葉靈霜從那籃子裏随意抓了一把放在嘴邊嗅了嗅,果真香味濃郁。将那手中的花瓣撒了回去,朝身後的一臉驚喜的墨月淡淡道:“去小廚房裏讓李嬷嬷早些備好晚膳,早點兒用晚膳也好早些沐浴。”
“奴婢這就去。”墨月忙道,幾乎是小跑着奔向長樂宮正殿側旁的小廚房,這小廚房本該一宮之主來管束的,只是長樂宮正殿一直空着,現在幾個側殿中又屬她品級高,那管膳食的李嬷嬷便暫時聽她吩咐,那主廚薛公公亦是做得一手好菜,廚藝不錯。
皇上臨幸任何一宮中的妃嫔時,其他未受臨幸的妃嫔皆會自動避讓,殿門亦是緊閉着,這也算是後宮中不成文的規矩,但是每個側殿的殿門皆是一個模樣,是以大晏帝來到這許久未踏入的長樂宮時,若不是看見那一身淡粉色的女子在側殿門口候着,走錯了也是可能。
“妾恭迎皇上。”葉靈霜低頭福了福身,燦爛一笑。
“愛妃久等了。”大晏帝淡笑,上前扶住那玲珑的身段,伸手握住她的手,兩人一塊進了側殿。
“愛妃這段時間住得可還習慣?”大晏帝随口問道,本是要找個地方坐下,但見那自己上次送的軟榻後,不禁眉頭一揚,坐在了上面。
見大晏帝松了自己的手,自顧自地坐到了那軟榻上,葉靈霜面露不喜,跟着走上去,坐到了他的身邊。大晏帝只是挑挑眉,接着便笑了,伸手将她摟在懷裏,見那眼中幾分不悅,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瓜子,“在朕的面前也敢板着臉,愛妃膽子愈發大了。”
“皇上不高興,妾如何高興得起來?”葉靈霜伸出手指在她微皺的眉頭上戳了戳,意有所指道。
大晏帝輕笑,“朕沒有不高興。”
“皇上休要騙妾,皇上的不悅可都寫在了臉上。”葉靈霜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臉,又看了看他的臉。
聽聞這話,大晏帝不知是喜是怒,只嘆了口氣問道:“真的這麽明顯?”
葉靈霜連忙點頭,“自然,妾一眼便看出來了。”見他眉頭還是緊皺着,葉靈霜伸出手,一點點靠近那張臉,見他只是含笑看她,沒有絲毫不悅,才大膽地将手至于那眉頭之上,然後輕輕揉了揉,柔聲問道:“皇上現在可感覺好些?”
大晏帝看她神色良久,忽地低沉一笑,“愛妃的手真是神奇,這麽一揉就好多了。”将那白玉般的纖手移開握在手中,低頭仔細打量一番,誇贊道:“又細又長,如白玉凝脂,很好看。”
葉靈霜倒是大方地任他打量,面帶笑意,“皇上若是喜歡那就常看看。”
大晏帝驀地怔住,然後大笑出聲,“你這鬼丫頭,當真是一點兒不謙遜,朕誇你兩句,你還順着杆往上爬了。”
“皇上給的杆子妾自然敢爬喽。”葉靈霜笑回道。
“愛妃別動!”大晏帝忽道,見那笑臉斂了稍許,忙搖頭,“不是這樣的,愛妃再笑一笑。”
葉靈霜奇怪地看他一眼,方才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直到笑得臉快僵住,有些嗔怪地看他,大晏帝這才回過神,食指微屈,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勾,笑道:“朕才發現,原來愛妃笑起來竟有兩個極淺的梨渦,看起來頗為賞心悅目。”
“皇上,妾只有看着皇上笑的時候才會露出幾分呢。”葉靈霜有些得意地看他。
“為何?”大晏帝指腹在那時不時露出的清淺梨渦上刮動,似乎有些愛不釋手,淡笑問道。
“因為妾看着皇上的時候便是最高興的時候,只有笑得最高興的時候才能露出這淺淡的梨渦,就像這樣。”葉靈霜仔細解釋道,話畢,露出一個燦爛萬分的笑,那本就淺淡的梨渦跟着深了幾分。
大晏帝低頭,在那梨渦上吻了一下,那梨渦馬上不見,葉靈霜已是紅了臉。
“沒了。”大晏帝有些惋惜道。
“皇上,你方才那般對妾,妾哪裏笑得出來,而且笑那麽久不動的話臉會變僵的。”葉靈霜不滿地瞪他一眼,接着不等她說話又不悅道:“難道妾全身上下就這梨渦讨皇上喜歡?”
“嗯?哈哈……怎麽可能,愛妃全身上下朕都喜歡得緊。”見這小女人不高興了,大晏帝一把抱起她向床榻走去,令懷中的女子羞紅了臉。
“愛妃今日用的素馨花沐浴?”大晏帝湊近她纖細的頸間嗅了幾口,問道。
“是啊,好像是宮中慣例,妾以後可否不用?”
“自然可以……”
兩人的對話沒持續多久便見那青紗帳落了下來,遮住一室的春光。
☆、30、魚戲紅蓮
一番激情過後,葉靈霜将頭親昵地靠在大晏帝的頸邊,偷偷擡眸看了他一眼,見他阖了眸似已準備就寝,便也跟着阖眼準備入睡。
“愛妃可是有話要說?”大晏帝忽然出聲,将剛剛才阖上眸子的葉靈霜驚了一跳。
稍許,沉悶的聲音傳出,“回皇上,無。”
大晏帝緩緩睜開眸子,側臉看她,見那□過後的小臉因為染上紅暈格外粉潤好看,聲音不由放柔,“愛妃有話直說無妨。”
葉靈霜想了想,最後還是道了一句無,那欲言未言的樣子讓大晏帝微微有了幾分不悅。兩人便再無言語,緩緩都入了夢。
似乎因為晚上沒有睡好,第二日葉靈霜早早醒來,看時辰差不多便喚醒了大晏帝。
大晏帝伸展雙臂,任眼前的女子替他更衣,見那粉嫩的小臉上沒了往日的嬉皮,不由心中嘆氣,升起一種難以名狀的失望和惋惜。
“皇上慢走。”葉靈霜福了福身道,态度恭敬,令大晏帝也不由正色幾分。
淡淡地嗯了一聲,大晏帝向殿門口走去,快要出殿門之際卻被門邊的桌下一抹極顯眼的綠色吸引了目光,于是腳步一轉,踏步走了過去。
“這是……作畫用的石青?”大晏帝微微俯身看了看。
葉靈霜連忙走過去,眼睛微瞠,“定是妾先前作畫時不小心灑在了地上,皇上莫怪,妾等會兒便令丫鬟清洗幹淨。”
大晏帝忽地來了幾分興致,轉頭看向有些惶恐的女子,那烏黑的眼珠此時因為驚訝瞪圓,很是好看,“愛妃竟會作畫?先前朕怎麽未曾發現?”大晏帝淡笑問道。
“皇上沒問過妾,皇上自然不知道。”葉靈霜呵呵笑回道,似乎一說起這個,原本有些沉悶的女子一下有了神采,讓大晏帝也不由愉快起來。
原本便起得早了些,上早朝亦不差那一時半會兒,大晏帝興趣盎然,“朕可否看看愛妃作的畫。”
“自然,妾求之不得。”葉靈霜柳眉一揚,欣喜中帶着幾分自信,徑直走向一個長頸青花瓷瓶旁,一幅卷好的畫軸被取了出來。将那畫卷歡喜地鋪在桌上,然後一點點展開,露出裏面的紅蓮碧葉,轉頭看向已經站到自己身邊的男子,淺笑嫣然,“皇上覺得妾畫得如何?”
見那方才沉悶的小臉此刻又變得鮮活,大晏帝薄唇微勾,細細觀賞起來,那狹長的眼睛劃過一絲驚豔,不由贊嘆道:“朕不知愛妃的蓮竟畫得如此神似,甚好。”
“妾也覺得甚好。”葉靈霜呵呵低笑道,有了大晏帝這句肯定便愈發地歡快起來。
大晏帝微微搖了搖頭,這小女人每次都很容易滿足,不想她得意忘形,便斂了斂笑容道:“好是好,不過卻還是缺了幾分神韻。”
葉靈霜忽地轉頭看他,似在等他繼續指點迷津。
大晏帝輕笑,屈指在那額頭上彈了彈,“還不給朕研墨。”
葉靈霜眼一亮,立馬準備筆墨,卻在忽地想起什麽後,那神色便驀地一暗,悶悶道:“妾這裏沒有作畫用的顏料。畫這紅蓮時,還是妾差丫鬟問丹靈宮的孫容華借的。”
大晏帝微微挑眉,丹靈宮的孫容華确實擅畫,他倒忘了這丫頭品級太低,不能随意去內務府要些常用的東西。“無妨,朕讓李福升去內務府取些來便是。”大晏帝笑道。
“當真?如此的話,妾不甚感激。”葉靈霜連忙福身謝恩道,一臉的欣喜。
“不過一點兒作畫的顏料罷了,何以高興成這樣?”大晏帝扶她起身,不解地看着那極易綻放神采的小臉。
“皇上不明白妾的苦楚。”葉靈霜沉悶道,“問人借東西……總歸沒有自己的用着好。”
雖然葉靈霜沒說什麽,但大晏帝亦猜到幾分,想來這小女人是在丹靈宮借東西的時候被人擺臉色了。但是後宮這些瑣事他一向不多管,便也沒有順着話繼續往下問。
“先前一直沉悶不喜便是因為這事?”大晏帝眉睫微斂,突兀地問了這麽一句。
葉靈霜嬌嗔地瞪他一眼,“自然不是。妾哪有如此小心眼,妾只是想問皇上要點兒顏料,可是又覺得有些難以啓齒罷了。”
大晏帝劍眉一揚,“不過一些顏料罷了,朕還舍不得了?”
葉靈霜微微側臉,赧然道:“妾只是不喜這種親口問皇上要東西的感覺。”
“你呀……朕不知該如何說你……”大晏帝面色不知喜怒,在那腦袋瓜子上狠狠敲了幾下,讓葉靈霜當即疼得抱住頭。
“該得。”大晏帝低斥道,“朕沒見過比你還笨的女人了,為這麽點兒小事便悶悶不樂,藏在心裏也不憋屈。朕金銀珠寶都送得,還差那麽一點兒作畫用的顏料?”
“妾知錯,皇上莫怪。”葉靈霜頗為委屈地看他,手還保持抱腦袋的姿勢。見他神色微愠,不由低頭蚊吶出聲,“皇上可在生氣?”
“朕沒生氣。”大晏帝嘆了口氣道。
“那便好。”葉靈霜瞬間展了笑顏。
大晏帝還欲開口說什麽,門外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了李福升的幾聲輕咳,不禁眉頭一皺,朝眼前的女子道:“如今朕還要上早朝,愛妃等朕用了午膳過後再來可好?”
“妾自然等得。”葉靈霜笑道,然後連忙将大晏帝身上的裝束從頭到尾掃了一遍,見衣冠整齊,忙笑道:“皇上快去吧。”
見她燦爛一笑時又露出那淺淡的梨渦,大晏帝忽地俯身就是一吻,堪堪吻上那左側臉的梨渦,然後也不等女子反應過來便悠閑地踏着步子走了,背對着女子的面容上,嘴角輕勾起一抹淡笑。
卻不知身後的葉靈霜伸手撫上被他吻過的那處,亦是露出了一抹淺笑,只是那笑意味莫名。
用過午膳,葉靈霜差廚房裏的掌廚薛公公做了一些糕點,那做好的如意糕和糖蒸酥酪在那桌上擺着,便是只看着也賞心悅目。
大晏帝來長樂宮已是午膳過後的一個多時辰,葉靈霜坐在那長塌上等得無聊,便自己先拿了一塊糖蒸酥酪嘗了起來,豈料才小小地咬了一口,大晏帝便在李福升的一聲高唱中行了來,葉靈霜連忙用娟帕擦拭嘴角,豈料這大晏帝來得快,竟将這一幕生生撞了去。
“妾知罪。”葉靈霜連忙低頭道,嘴角還有些殘留的糖蒸酥酪碎末,臉上有幹壞事被撞見的窘迫。
大晏帝一雙精明的眼睛早已掃見那桌上的糕點,不由低笑出聲,“愛妃不就是偷吃糕點被朕撞見了,何罪之有。”
“妾知皇上要來,本是差人做了點兒糕點給皇上品用的,只是妾忍不住先嘗了一口,妾……有罪。”葉靈霜低着頭道。
“哈哈……愛妃這般知錯能改,朕心甚慰啊。”大晏帝笑得好不恣意,伸手便在那盤子裏取了一塊糖蒸酥酪,卻只是咬了一口便放回盤中,見自己吃的那塊剛好與先前馨嫔吃的那剩下的半塊挨在了一塊,長眉愉悅地一挑,那半塊糖蒸酥酪上隐約可以看見幾個小牙印,讓大晏帝有些忍俊不禁。
“皇上不喜歡這糖蒸酥酪?”葉靈霜似有些詫異。
“太甜。”大晏帝只回了兩個字。他一向不喜歡太甜的東西。
“妾明白了。”葉靈霜頗有些失望,大晏帝卻是笑着朝她道:“愛妃這份心意朕領了,莫要再擺着一張沉悶的小臉,朕看着也跟着沉悶起來。”
一聽這話,葉靈霜便放心地笑了,忙又把那幅紅蓮取了出來鋪在桌上,“皇上說要為妾指點一二,妾可是早就等着了。”
大晏帝點點頭,笑道:“朕從來都是一言九鼎,答應了愛妃便不會食言。”語畢,大晏帝放話将殿門外的李福升招了進來。
李福升早已是準備好了各色各樣的顏料在殿外守着,聽了皇上的吩咐,立馬将那數種顏料在桌上一字排開。不僅有朱砂、石青石綠,還有石黃、泥金和泥銀,顏料之齊全當真讓葉靈霜小小地詫異了一番。
見她面露驚異,大晏帝不僅搖頭輕笑。待李福升将那顏料拌好,大晏帝取過李福升備好的毫筆,沾了那各色顏料在那畫上揮灑起來。只寥寥數筆,那畫作竟變得多了幾分神韻,末了,又在蓮葉下的清水裏加了兩條金魚,看起來當真是歡快惬意。
“魚戲紅蓮?皇上厲害,妾佩服。”葉靈霜雙眼放光地盯着那改後的紅蓮,難掩欣喜敬佩之情。
見身邊的女子神采奕奕,大晏帝抿嘴一笑,不過一幅畫而已,這小女人就高興成這樣?當真是太容易滿足。“可喜歡?”大晏帝擱了筆,朝她笑問道。
“十分喜歡,這是妾的,皇上可不許拿走。”葉靈霜眼瞳圓瞪,護着面前的畫,似是怕別人搶走了什麽珍寶。
“呵?愛妃不讓朕拿,朕還非要拿了。”大晏帝似是專門和她作對一般,見那烏黑的眼珠子又瞪圓了幾分,心情頗好,“李福升?”
“奴才在。”在一旁候着的李福升忙走上前幾步。
“将這幅畫好的紅蓮拿走,然後——”大晏帝話微頓,刻意掃了掃葉靈霜那郁悶的小臉,眉宇間笑意更甚,“裱好了再送回馨嫔的殿中。”
葉靈霜垂下的眸子忽地擡起,看向一臉戲谑的大晏帝,低呼道:“皇上,您居然戲弄妾!”
“哈哈……朕只是喜歡看愛妃眼睛圓瞪的樣子罷了……”大晏帝朗聲笑道。
大晏帝一向是比較繁忙的,是以作畫完後,只在在長樂宮呆了稍許便又回了蒼銮殿開始批閱奏章。
李福升将那幅金魚戲紅蓮細細裱好送到了葉靈霜的殿中,見那馨嫔将那幅畫小心地挂于屋內正中,才含笑退出了長樂宮。
“如何?”大晏帝邊看奏折邊随口問道。
剛從長樂宮回來的李福升自然知道他說的什麽,忙低頭回道:“馨嫔甚為喜歡,還挂在了殿內的正中牆壁上。”
“哦?”大晏帝先是長眉微擡,随即淡淡嗯了聲。待李福升退下,便又繼續低頭看起奏折來,只是那執筆批閱的動作忽地了好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此作者明天估計打雞血……
ps:忘了感謝可樂魚仍的地雷……感謝之(這種魚一定很好吃,流口水)
☆、31、訪冷月殿
31、訪冷月殿
雖然大晏帝白天同馨嫔一同作畫,看起來很是惬意歡喜,可是大晏帝當夜卻沒有宿在馨嫔所在的長樂宮。雲嬌等沒有說什麽,似乎對這大晏帝的作風早已見怪不怪,更莫說葉靈霜的反應,聽到這消息後也只是淡淡付之一笑。皇上的女人何其多,自然不可能在她這多呆,一個月那麽兩三次已是十分難得了。再多求的話便顯得有些貪心不足,更容易成為那出頭鳥,一如那不知死活的婉貴嫔一般。想起婉貴嫔,葉靈霜嘴角一勾。
“雲嬌,近日閑來無事,我想出去走走。昨個兒在院中路過側殿時,無意間聽到側殿的趙貴人說,西六宮幾裏外有一處園子,裏面的茉莉花開得正好,我想去看看,你随我去那處走走可好?”葉靈霜擡頭望着牆正中的魚戲紅蓮,似在欣賞着那畫,又似在透過畫看向別處。
雲嬌眼微瞠,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處園子裏的茉莉确實開得很好,因為沒有專門的宮女太監去修剪那邊的花草,長得很是茂盛,可是那處園子卻離幾處冷宮很近,其中最近的便是那剛住進婉貴嫔的……冷月殿!娘娘提及此話也不知無意還是有意。
雲嬌微低頭,“娘娘若想去,奴婢自然陪着。”
“墨月,你和佩環在殿裏守着,若是有人前來,小心着答話。”葉靈霜回頭看了一眼靜立在一旁的兩個丫鬟,吩咐道。
“奴婢明白,娘娘放心出去便是。”墨月笑應道。
佩環也笑着點頭,“左右皇上不會來,若是其他宮的娘娘來了,奴婢和墨月姐姐好生打發了便是。”
現如今,葉靈霜雖不算寵妃卻也是有些份量的,偶爾也有一些低品級的妃嫔前來拜訪,是以葉靈霜才有如此囑咐。要是墨月和佩環一個說話不恰當,被那有心者聽了去,指不定如何添油加醋一番。若變了味兒後傳入別人口中就不甚好了。
得了兩個丫鬟的保證,葉靈霜才出了殿門,正欲出長樂宮宮門時恰逢側殿的趙貴人走了出來。
“姐姐可是也要出去走走?妹妹昨日無意間聽到姐姐說,西宮外不遠處的那園子裏茉莉花開得正好,妹妹別的無甚愛好,偏生喜歡觀賞這茉莉,姐姐不如和妹妹一道去看看可好?”葉靈霜駐足問她。
趙貴人那架勢一看便是要出門的,可是此時聽葉靈霜忽地這麽一問,嘴角微微扯開一抹略顯僵硬的笑,“不了,忽然想起還有些事沒做,馨嫔妹妹自己去吧,我便不打擾妹妹的雅興了。”趙貴人表上客氣,心裏卻在冷笑,這後宮中一聲聲叫着自己姐姐的可還少了去,只是那心思卻是一個比一個狠毒。況且,這馨嫔既然要去那處地方,她便沒必要跟着蹚渾水。朝她似是惋惜地笑了笑,“下次無事定和馨嫔妹妹一起去,今個兒确實有些事情。”
葉靈霜了然地點點頭,淡笑,“如此,姐姐便去忙自己的吧,我讓雲嬌這丫鬟陪着一塊去就是。”
兩人錯身離開,心中各有算計。
“這趙貴人不愧是在宮中呆了些許年的,果真是步步小心。”葉靈霜抿嘴道。不過她也沒有讓她一塊陪同的打算,方才不過是想看看這趙貴人的反應罷了,結果如她所料,一副萬事皆不參與的樣子,也不特意與哪些個妃嫔走得近。
聽主子這話,雲嬌正色回道:“奴婢倒覺得,不是人人都如娘娘這般聰穎,想來這趙貴人亦是自保罷了。”
葉靈霜側頭看她一眼,“你倒是看得透徹。”
“回娘娘,奴婢十五歲進宮,如今已有四年,見過的人情世故自然不少。”雲嬌忙答道。
“都十九了……是個大姑娘了……”葉靈霜忽然嘆了口氣道。
雲嬌神色微變,她自然知道,可是在這宮中老死的何其多,能夠得以配得好歸宿的亦是鳳毛麟角。那些個有資格出宮的姑姑也多是服侍過像琪貴妃和賢妃那般的寵妃,而有的得了權便利欲熏心,幹脆選擇留在宮中,與權力周旋。
“娘娘何以如此想,奴婢比起其他宮女,已算好的了。”雲嬌低頭回道,神色微慌。娘娘此話何意?莫不是要将她找個侍衛配了?
葉靈霜見她如此反應,不由低聲一笑,“雲嬌,你就是萬事想得太多。放心,除非你自願或者我有能力放你出宮的時候,否則沒有敢動你。”
得了此話,雲嬌才呼了口氣,道:“娘娘放心,奴婢定當好好侍候娘娘。其他的事……娘娘只當奴婢妄想,奴婢也不會時刻放在心上的。”
兩人邊說邊行,已經慢慢靠近那處無人修剪的園子。園子裏有一大片雪白的茉莉,淡淡飄香,看起來聞起來皆是十分舒心。
葉靈霜眼一亮,不由低嘆出聲,“果真比後宮其他園子的茉莉花都要開得好!”話畢便提了提裙擺,朝那茉莉靠近幾分,低頭嗅了嗅,笑道:“還是茉莉花的香味聞着最舒服。”
雲嬌微側頭,看着左方只有十來步遠的石階小道,心生擔憂,提議道:“娘娘,不如奴婢摘一捧回去做香料吧。”
“甚好,雲嬌你多摘一些,回去了曬幹放于香囊中。”葉靈霜笑道。
雲嬌應聲,忙移至她對面俯身摘花,堪堪擋住身後長滿雜草的石階小道。結果,還是被葉靈霜看到了那一直延伸至遠處的石階。
“雲嬌,這石階通向何處?”葉靈霜忽地好奇問道。
雲嬌摘花的手一頓,“回娘娘,這是通往冷宮的近道,一般是無人從這裏過去的。除了一些送雜物的太監宮女怕髒了大道才會從這裏走。”
葉靈霜眉毛一揚,已是了然,“那婉貴嫔所住的冷月殿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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