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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情況不太對勁,再顧不上避嫌,季曉鷗趕緊拿手指捅捅他:“喂,同學……”

男孩沒動也沒睜眼,只有睫毛微顫一下。

季曉鷗只好提高一點兒聲音再接再厲:“你要不要坐一下?”

這回男孩緩緩睜開眼睛,嘴唇動了動。季曉鷗以為他要開口說話,卻見他身體忽然向前栽了過去,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一股氣味難聞的液體已從頭頂飛越而過,噴濺在她腳前的地板上。

車廂一角瞬間爆發“啊——”一片驚叫,周圍的乘客條件反射一般匆忙避開。

季曉鷗傻眼,呆呆看着塑料袋和靴子上沾染的污物,一時間欲哭無淚。

原來沒有立錐之地的車廂,奇跡般空出一塊半圓形的空地,空地的中心,是一地狼藉,還有一個苦着臉的季曉鷗。

這起突發事件,直接受害者除了季曉鷗,還有一個站在旁邊的中年婦女。

那衣着時髦的中年婦女拎着大衣下擺尖叫,聲音像鍋鏟劃過鐵鍋底:“真惡心,你這人有毛病啊?有沒有點兒公德啊?”

其他乘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紛紛開始檢查自己的損失。也有好心的乘客遞給坐在地板上的男孩一瓶礦泉水。

那中年婦女憤怒之下臉漲得通紅,厲聲訓斥着男孩:“你過來,給我擦幹淨!”

季曉鷗也很惱火,很想罵人,覺得自個兒今天出門沒招誰沒惹誰啊,怎麽就這麽倒黴呢?但是,私底下的小心眼,她深深覺得面對那麽标致的一張臉,實在說不出難聽話。

“願上帝原諒你,阿門。”她低聲嘀咕一句,自認倒黴地取出面巾紙,忍着惡心擦拭褲腳靴底的污漬。

耳邊鍋鏟刮擦的聲音再次炸響:“讓你擦幹淨,聽見沒有?裝什麽孫子,你有病啊你?”

男孩本來低着頭,聞聲擡起頭瞪她一眼,可惜臉色白得像刷了一層石灰水,那一眼的威懾力就減了大半。

“對——”他慢吞吞地回答,尾音拖得老長,“我有病你有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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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人竊笑起來。中年婦女沒有吸取教訓,無厘頭地又回一句:“你神經病啊你?”

男孩冷冷地問:“那你能治啊?”

全車人頓時爆笑,中年婦女喉嚨裏像哽進一根魚刺,被噎得失了音,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得了,大姐。”季曉鷗看不下去,起身将剩下的半包面巾紙都遞給她,“他又不是成心的,誰出門在外能保證一輩子沒病沒災的?”

中年婦女不客氣地接過紙巾,恨恨地抹淨大衣上的污漬,嘴裏依舊不依不饒,“倒黴的不是你,裝什麽好人呀?我這大衣怎麽也值個三五千的,你賠我?”

季曉鷗轉開臉偷偷撇嘴,在心裏回了一句:“賠你大爺的。”說話間到了東單站,不少乘客大概受不了車廂內的味道,紛紛下車換了車廂,站臺上的乘客蜂擁而入,略看一眼便奪路而逃,這節車廂頃刻空了一半。上下班高峰時間,疲倦加上饑餓,人人歸心似箭,并沒人過問靠門坐着的男孩。

季曉鷗也想離開,可她拎着東西猶豫片刻,還是留了下來。盡力壓抑着胃裏不舒服的感覺,在男孩面前蹲下。

“你是不是病了?”她放柔了聲音。

男孩揚起睫毛看看她,又迅速垂了下去。

季曉鷗有瞬間魂飛魄散的感覺。因為離近了看,那雙眼睛真是相當相當漂亮,瞳仁烏黑,眼白清澈,長長的睫毛扇子似的撲散開來。他比她認識的所有男人都漂亮,而且如此年輕。但他此刻的眼神卻疲憊而又漠然,神色游離,好一會兒,低垂的腦袋才緩緩點了兩下。

旁邊熱心的中年男人已經掏出手機,對季曉鷗說:“叫120吧。”

季曉鷗剛要搭話,男孩突然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握得很緊。車廂裏暖氣充足,他卻手指冰涼,手心裏全是冷汗。

季曉鷗被驚得一跳,差點兒一屁股坐在地上。

盡管他長得很好看,年紀也和堂弟差不多大,但他畢竟是個陌生的成年男人。

從小跟着信奉基督教的奶奶出入教堂,雖然季曉鷗的言談舉止充滿北京女孩渾不吝的做派,但骨子裏依然是保守的“Church Girl”,即所謂的“教會女孩”,對異性的身體接觸有着天生的警惕。

她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臂,卻沒有如願,因為男孩攥得太緊。

“你要幹什麽?”

男孩開口了,聲音非常微弱:“我不去醫院。”

“啊?”季曉鷗沒聽清楚。

聲音略大了一點兒,還是有氣無力:“我不去醫院。”

“那……”季曉鷗躊躇,“下車去休息會兒成嗎?”

男孩毫不遲疑地搖頭,抓住她胳膊的手攥得更緊了,然後說:“我要回家。”

季曉鷗有些頭昏,仿佛被催眠一般,一種酸溜溜的酥軟從喉嚨蔓延到胸口。

一個男性,尤其是一個眼神如此清澈動人的年輕男孩,在你面前不自覺流露出無助和依戀的神情,只要不是無可救藥的鐵石心腸,相信任何女人都不忍心拒絕。

“好好好,我送你回家。”聲音軟得自己都覺得怪肉麻的。平常和二十歲的堂弟相處,季曉鷗自忖沒有過類似的耐心。

原來無論男女,長得好都是一種應該感謝父母感謝上帝的優勢資源。

季曉鷗沒想到男孩要去的地方和她的目的地同在四惠,更沒想到他一下車便不行了。

從左肩的分量驀然變得沉重,季曉鷗便知道不好,眼疾手快地扔掉塑料袋,騰出兩只手去攙扶他。

但是男孩已經失去意識,體重完全壓在她身上。到底是男人的分量,季曉鷗抱不住,眼睜睜看着他一點點滑了下去。

她是第一次經歷如此戲劇化的場面,盡管竭力讓自己鎮靜,還是難免手足無措。幸虧地鐵的幾個工作人員跑過來幫忙,先幫着把人擡進值班室,又叫來120急救車。

因為圍觀的人不少,地鐵站裏也随之經歷一場混亂,直到急救人員遠離,才逐漸恢複正常秩序。

季曉鷗跟車去了醫院。跑上跑下出了一身熱汗,總算搞定住院押金和醫藥費,取回藥看着護士挂上點滴,她才感覺到饑腸辘辘,想起從上午十點一直到晚上九點,自己粒米未進。

等她從醫院外的粥鋪帶回兩盒熱粥,男孩已經醒了,雖然臉色還是不太好,但精神不錯,雙頰和嘴唇也顯出一點兒血色。

季曉鷗這才松口氣,湊過去對他笑了笑,“湛羽同學,不帶你這麽吓唬人玩兒的,我鄭重地告訴你,這不好玩兒,一點兒都不好玩兒。”

方才為了尋找男孩的家庭聯系方式,季曉鷗不得已把他的書包翻了個底兒掉。既看到書包背面熟悉的L大校徽,也看到了他的課本和學生證。

男孩有一個百家姓裏排名極其靠後的稀少姓氏。

他叫湛羽。湛江的湛,羽毛的羽。是L大軟件工程專業三年級的學生。

迎着湛羽疑惑的目光,季曉鷗伸出手:“握個手吧小師弟,我叫季曉鷗,化工系九九級的,跟你同校不同系,是你師姐。”

湛羽眨眨眼睛,看着她沒有說話。

回想起四年寒窗時的往事,季曉鷗不由得微笑起來:“你們男生,周末還去R大蹭人家的舞會嗎?四食堂的春卷和桃酥,唉,畢業這麽多年,想起來還是直流口水。”

湛羽戒備的神色漸漸消融,臉上現出些笑意,握住季曉鷗的指尖,叫了一聲:“師姐。”

校友的身份迅速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湛羽的表情明顯活潑起來,上下打量着季曉鷗,他歪歪腦袋:“不是說只搶L大的饅頭,不碰L大的女生嗎?師姐這樣的,應該是國寶級別的珍品吧?”

“那是。”季曉鷗毫不謙虛地承認,“當年我們班男女比例九比一,咱那可是衆星捧月、人見人愛,魅力不可阻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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