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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管王沐之內心再怎麽期望早朝的時間再久一點,但它終究還是有結束散朝的時候。
随着退朝的鐘聲,大臣們行禮之後,以極快地速度退了下去,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被暴戾恣睢的天子惱怒上。
他們走得快,以至于王沐之還沒想好措辭,殿內僅剩下他和上座的少年天子,以及一幹宮人。
“都退下,朕與小舅舅商量一些事情,沒事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謝珣微微擡了下手,宮人們應了一聲,靜悄悄地出了乾坤殿的大門。
殿內萬分安靜,安靜到王沐之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定定地看了王沐之許久之後,謝珣才問:“小舅舅不解釋一下?朕何時與你商量過以工抵稅這個法子?”
謝珣的眼裏閃過一抹探究,如果他的記憶沒出錯,這應該是男主後來登基沿用原主定下的政策時提出來的辦法,而他提出這個以工抵稅的方法很大激勵了國學院乃至後來全國道路修建翻新的進度。
而這也是男主的一大功績,也正因為此舉,他為萬民敬仰。
但如今,本該是男主的主意,卻由王沐之說了出來。
一個絕對不可能想出來的世家子。
世家出身的人,即便心系平民,但也都是帶着高高在上的态度,少有人現在平民百姓們的角度體會到他們真正的所需。
也只有出身草根的男主,他從最貧苦的微末小城走出,他從小到大的經歷,見過了因為重稅的疾苦,也見慣了因為強征勞力帶來的家庭破碎。
失去了主要勞力的家庭,根本無力生計,更別提交上朝廷的稅。
男主深知百姓的苦,但是新朝初立正是需要人的時候,這才有了那一條以工抵稅的法子。
但,這條絕對不是王沐之想出來的,但他又如何得知?
謝珣眼神探究,只是他坐于高處,王沐之站于殿下并不能看到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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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沐之有口難言,本來竊用別人的點子就已經違反了正人君子的守則,可是也只有這條法子。既能成算少年天子的打算,又能堵住民衆的泱泱之口,不至于民怨鼎沸。
甚至或許還能挽救少年天子岌岌可危的名聲,他上輩子是見過這一條計策為那位草根出身的新君帶去了多大名聲。
修國學院,修訂律法,推行科舉制度,修邊防城牆都是他外甥的主意,那位草根出身的新君一半三分之二的功績都是拾人牙慧,卻僅僅因為這一條以工抵稅的方法,讓兩位天子的名聲在民間兩極分化。
他們稱贊與新君的仁慈與明智,厭惡亡國之君的暴戾,卻從未想過那些明智的點子都是他們厭惡的亡國之君推行的。
王沐之在從範景良口中得知黑鷹衛出動的前因後果之時,心裏便起了一個念頭。
那位新君上輩子冒頂了他外甥那麽多功績,他不過是借一條計策替正主換點好名聲又如何。
他信守君子之道,那也不過是應對同樣擁有君子品行之人。
君子小人又有何區別,不過是一念之間。
但是現在卻有點難辦,他不知如何像少年天子解釋,以小外甥的聰明程度,定然會知道這不是他的主意。
“朕等小舅舅解釋,難道這麽久了,小舅舅還沒想好措辭?”坐久了,察覺到身體有些累,謝珣将手肘置于龍椅的扶手上面,用手撐着頭慢悠悠地問。
王沐之咬咬牙跪下,“草民不會害陛下,草民相信,以陛下的聰慧定然可以看出此計對陛下的好處。”
“朕确實看出來。”謝珣勾了勾唇,擡了下眼皮,“只是有些意外,小舅舅你竟然會想出這麽一條計策?”
“陛下說笑,此計并非草民所想,而是別人告訴草民的。”王沐之眼也不眨地否定,他借用了別人的點子,若是再把點子占為己有,那可真是……連他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只是萬一小外甥說想要看獻計之人,他從哪去找個人頂替?就連真正想出這個方法的新君,估計這會還在老家割草放牛呢。
“哦?”謝珣尾音微微上揚,“但不知是哪位人才,小舅舅今日可帶他進宮?”
想啥來啥,王沐之先是懵了一下,腦袋裏的彎轉了一下,急中生智道:
“那人比較低調,不想現于人前,故而托我獻上這一計。”
“是嗎?”謝珣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底下青年身上,青年的目光微微游移,神色也有點窘迫。
謝珣搖了搖頭,看來他這位小舅舅是真不會說謊,這表情不就是明晃晃告訴別人我有秘密?
而一個本該在幾年後出現的條例提前被人說了出來,再聯系上王沐之這一世态度的轉變,這種情況也該很好猜了。
重生——
既然他都能回到從前,別人又為何不行?
只是不知道他這位小舅舅前世到底歷經了什麽,這一世竟然選擇幫助他成為一個明君,甚至還不惜踏入朝政。
上輩子的王沐之,可是從來都是對官場深惡痛覺。
王沐之的掌心出了汗,少年的目光十分平靜,看不出是否心生懷疑,但是他心裏卻虛的很。
他不是個能很好掩飾情緒的人,生怕不經意間露出端倪。
謝珣眸光微動,卻并不打算拆穿王沐之,既然有人想要幫他做明君,努力修複“他”名聲的話,那麽他還努力做什麽。
他根本不用再考慮旁的理由去降低接下來的政策給百姓們帶來的壓力,有王六郎君這麽一個重生者,他必然會“想出”好辦法去緩解這些政策對于百姓們的壓力。
而他,只要随心所欲做個暴君,偶爾“心情好”聽個小建議罷了。
——至于這些建議恰好有利于社稷民生,他是暴君,可沒想那麽多。
謝珣頭一次覺得這個上一輩子就不對頭的小舅舅看順眼了,畢竟看送上門的勞力,誰心裏不舒坦呢?
“看來那人還是個不慕財富權勢的高人。”謝珣作出一副信了的表情,而後話題又是一變,他皺眉略顯擔憂地問道:“小舅舅先前說大舅返程途中失蹤,是怎麽一回事?”
“這是還要從昨天晚上說起。”王沐之臉上的輕松之意瞬間化為虛無。“昨日父親匆忙派人尋我,待我一過去主院,便看的王家的死士全部原地待命,然後父親走了出來,他說王家只能靠我了,大兄已經失蹤數日,雖然已經派了幾批人去尋找,但是明面上消息也要瞞不住了,為了化被動為主動,王家只能提前自己将消息向外界透露。”
“父親說陛下先前将那些人一網打盡的舉動還是太沖動了,世家必定反撲,王家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亂子傳出家主失蹤的消息,所以父親和族老們讓我暫代家主之位。”
更換了家主,那麽就不存在家主失蹤了。
王沐之的眼裏閃過一抹悲痛之意,他還記得昨晚上父親神情恍惚的模樣,他說——
“為父希望你僅僅是暫代家主。”
暫代,就意味着真正的家主會平安歸來。
而如果确認了他大兄不在人世的那一刻,那麽暫代一詞會被徹底抹去,他會進入歷代家主名冊,成為王家第三十一代家主。
“大舅舅失蹤前經過的路線圖你給朕一份。”謝珣開口,“朕讓人私下去找找。”
王沐之搖了搖頭,“王家的死士已經全部過去了,陛下身邊沒有多少人,此刻又是這種危險的時期,世家随時會瘋狂反撲,陛下身邊萬萬不能少人。”
或許是說啥來啥,外面忽然傳來了刀劍拼搏的聲音,而随着一句又一句的“有刺客”,五六個蒙面一身黑的勁裝男人提着劍從門外沖了進來。
“暴君在這兒。”有人回頭高聲喊道,“大家沖過去,斬下暴君的人頭。”
聲音還未落,五六個刺客提着劍便朝着龍椅刺去,謝珣坐在龍椅上不慌不忙,一邊暗地裏查看了一下自己身體情況。
王沐之抽出用來當腰帶的軟劍,直接朝着距離謝珣最近的刺客攔去。
叮——
兩把劍交鋒,發出極長的聲音,王六郎君替謝珣擋下了好幾次攻擊,但是他的功夫到底只是淺顯,随着後續闖進來的刺客越來越多,王沐之應付起來有些吃力。
“暴君,去死吧——”極為惡意的一聲,一道風似的身影直奔龍椅而去。
王沐之瞳孔劇烈地一縮,他挑飛與自己纏鬥的刺客,下意識回過頭一看。
龍椅上身體虛弱手無寸鐵的少年天子正坐在那裏,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王沐之幾乎牙呲欲裂,大喊道:“陛下,快躲開。”
王沐之想要甩開面前阻攔他的刺客,前去護駕,但刺客太多了,僅僅不過是轉瞬,那名刺客已經近到了少年天子的身前。
“暴君今日便是你死期。”他提着劍,直直地朝着謝珣刺了過去。
“是嗎?”極為冰冷的一聲,一只看起來極為脆弱的手,食指與中指并合,夾住了刺客的劍尖。
劍身一震,握着劍的刺客不由地松開手,劍落在了謝珣的手中。
劍身沒入,鮮血濺出。
王沐之聽到聲音回頭一看,黑衣刺客的身體以極為緩慢地速度倒下了臺階。
他瞪着大而無神的雙眼,似乎在死之前看到了一件極為恐怖的事情。
王沐之趁面前刺客不注意,一腳将與自己糾纏的刺客踹開,看向上方卻發現白發天子提劍站在龍椅之前,宛若白玉的側臉沾染上了兩滴殷紅的血。
仿如修羅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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