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我弟弟明明很可愛完結章 (1)

01

坐在靜谧書房裏處理公務的雲輕聽着下屬的禀報, 終于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找不到?那座山就這麽大。”

他的語氣溫和輕快, 宛如在和別人拉家常。

一身勁裝的暗衛額邊滑過一滴冷汗:“屬下們已經掘地三尺,但是根本找不到一絲一毫靈氣的存在……”

雲輕放下書卷, 語氣十足端正,“這不可能。”

“這……”

“半個月,我在給你們半個月時間, 這期間內一定要找到靈氣的泉眼。”

暗衛垂首答是,心中卻并沒有變得更加輕松。

“上次在蕩雲山上的異動, 你們查出來源了嗎?”

“屬下尋訪四周,在附近的城中得知異動次日有靈修出現,兩個人一個是名俊秀公子, 還有一名是個破了相的少年,屬下猜想他們二人正是——”

雲輕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發現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他笑了笑, 便讓人退下了。

懷中的幼小雪豹輕輕.咬着他的指尖, 他看着幼豹單純天真的眸子,屈指逗弄, 幼豹粉.舌追逐着,在剛剛接觸到指尖便被一股劇烈的熱流灼傷, 驚叫一聲飛快地從他的膝頭躍下, 雲輕哼了一聲:“小東西。”

蘇兒來報, 說司羽進了竹園,出來便與宋子安吵了一架。

雲輕奇道:“出什麽事了?”

蘇兒笑道:“奴婢不知,只知道司羽進去一趟, 便滿臉不悅地出來了。宋先生說他心胸狹隘,妒忌心重,我看他臉都綠了。”

雲輕垂下眼翻了翻書,“要我說宋子安就是個怪脾氣,你忘了他為什麽進我定雲山莊?在這兒嚼舌根子,不怕他亂給你下.藥?藥成啞巴到時候別找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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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兒噤聲,低聲嘟囔道:“司羽還沒出去呢,要管也輪不到他管,何況我看司羽分明是對主人有情,他見到您對稚家兄弟好,毛都快氣炸了。”

雲輕按了按額角,“我若是早知道他和宋子安的關系,當初絕不會趟這趟渾水。走吧,去竹園看看,順便将那東西帶上。”

雲輕到時碗筷剛收拾好,陳溱不禁慶幸,他要是快一步或者自己慢一步,這他媽又是煎熬的開始。

他一到,稚樂便警惕起來,一動不動地站在兩人旁邊。陳溱瞥他一眼,覺得他反應太快誇張了,他大概不知道雲輕的目标是他。

另外兩只當然是逃之夭夭,躲到後堂玩耍去了。

侍衛将雕花木盒子放在桌上,雲輕道:“打開看看。”

他的目光越溫和,陳溱就越瘆得慌,天知道這家夥是怎麽做到如此人面獸心地活活把一個人點天燈的?

陳溱摁了摁手,輕輕戳了一下盒子的尖角:“這是什麽?”

雲輕笑意加深,“是你一直想要的。”

陳溱這下有點好奇了,他想要的?他對雲輕表示過自己想要什麽嗎?

陳溱猶豫地伸出手,卻被稚樂中途攔下。

“怎麽了?”

稚樂皺着眉,低聲道:“你別動,我來。”

陳溱愉快地縮回自己的手,在心底問系統:有沒有危險?

M710說:沒有,但是……

“但是什麽?”陳溱剛說到一半就看見了一個讓人yoyoyo的東西,下一秒就被系統馬賽克了。

稚樂皺眉,将陳溱腦袋一把摁進自己懷中。他感覺陳溱在發抖,淩厲的目光驟然射向雲輕,雲輕一臉淡然,毫不在意。

陳溱微微擡起頭,一臉渴望地看着稚樂:“你把盒子蓋上了嗎?”

稚樂說:“沒有。”

陳溱:……

“你倒是蓋上啊!”

稚樂看着他慘白的臉,笑了。

日哦,我弟弟怎麽變成這樣了?陳溱握拳錘他的腰眼催促,稚樂嘴角翹得更厲害了,察覺到雲輕的目光,他目光漸冷,淡漠地問:“雲莊主這是何意?”

雲輕在手心敲了敲金扇,答道:“這是我之前承諾過的,司徒駿的項上人頭。”

陳溱瞪他一眼:“我什麽時候要他的頭了?”

大佬我求求你了!別總這麽血腥暴力好不好?

淡淡的血腥還在空氣中彌漫,陳溱非常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這給他日後的進餐情緒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雲輕眉眼彎彎,“我答應過為你複仇,便一定會做到。”

陳溱:……

“其餘幾家,過些時日再兌現,”他垂首敲敲扇子,轉眼看向稚樂,“我今日來主要是找阿栉兄弟,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稚樂冷淡道:“不可。”

雲輕點點頭,對陳溱道,“我想起來還有一件事要對稚公子說,其實阿栉兄弟——”

空氣中炸開一聲爆響,陳溱吓了一跳,只見稚樂面沉如水,右手食指指向雲輕,只見青煙缭繞,帶着淡淡的焦味。

陳溱勸他,“冷靜,冷靜。”

稚樂将盒子蓋好,手掌一推便隔空推進雲輕掌中,“走吧,有什麽事出去說。”

雲輕點點頭,一副奸計得逞的表情。

兩人走到外面,稚樂冷冷道:“你找我做什麽?”

雲輕看着他的臉,覺得那幾道疤痕甚為礙眼,稚樂縱然俊美無匹,此時也顯得兇惡難看。

他道:“春來湖水綠如藍,我找你游湖。”

稚樂眼刀飛來,他像在看一個怪物,“雲輕,對你而言無關緊要的事對我而言卻是一種折磨,你為何不肯放過我。”

雲輕眉眼溫和,“大約,是我惜才吧,以你如今的實力,我若讓你走了,才是放虎歸山。何況稚樂,我一直想與你再續前緣。”

稚樂冷眼看着他,他已經料想到如果陳溱聽到這一番話,必定會渾身一抖,雞皮疙瘩直起,大罵肉麻。

“你不怕引狼入室?”

雲輕一點也不嫌肉麻,他深情款款,“稚樂,為了你我情願。”

稚樂懶得理他,轉身欲走,便聽身後之人懶洋洋地道:“若不行,我約稚公子也可。”

稚樂目光淩厲,宛如離弦之箭,“你敢!”

02

稚樂還是妥協了,因為他有軟肋,而雲輕沒有。

陳溱坐在墊子上嗑瓜子,見人半天沒回來便打發衡秋去看,人孩子回來說外面空無一人,他就知道被拐跑了。

雲輕這一番癡心,還真他媽可歌可泣。

陳溱啧了一聲,懶懶地倒在墊子上繼續磕。他雙目微睜,眸光瑩潤,烏發散在雪白的墊子上顯得五官仿似精雕玉琢出來的,清俊中帶着幾分奪人眼球的經驗,便是再漂亮的人見了也不僅汗顏。然而就是這等美人,文文靜靜地躺了幾秒後竟然迅速坐起,破口大罵:“幹.你.娘的雲輕!”

他罵完了,心裏一口濁氣沒吐盡,便有懶洋洋地躺下,可以說十分怨念。

他一想到雲輕那個大變.态殺人狂現在分分秒秒待在稚樂身邊明目張膽地觊觎他心裏就很不痛快。他弟弟不是用來給這種垃圾糟蹋的好不好!!要是個人品端正的人也就算了,偏偏是這麽個玩意兒!

M710慢慢安慰他:溱溱,你不要太激動,也不要太當真,這就是這穿越攻略,你當小游戲玩啰。

陳溱幽幽吐了口氣,翻白眼:就算我知道是數據,但是你們策劃就不能有點腦子,為什麽這麽不公平這中垃圾也可以坐享其成,好白菜都給豬拱了。

M710:溱溱,這就是命,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

陳溱:哦,握草,我竟然覺得你說的有幾分道理,你快給我閉嘴吧你。

M710:你不要想七想八,記住目标和攻是一對,你的任務是讓他不要犯賤,由受變攻和他的cp大團圓結局。他現在已經是個自尊自愛的好青年了,只要不被壓一切都會圓滿結束的。

陳溱翻了個身,臉貼在柔軟的墊子上:嗯,你說的很有道理。

輕舟小築裏匆忙跑過一個身影。

青岩急匆匆的模樣宛如一直小熊,司羽不耐煩地想他最近真是越長越敦實了,從椅上跳起,急忙問道:“怎麽樣?”

青岩神色為難,司羽一看便知道不是什麽好消息。

“莊主帶着蘇兒姑娘去了竹園,還帶了好大一個箱子!莊主這麽大方,裏面肯定裝着不少好東西。”

司羽臉色一沉,“這還用你說嘛?”

司羽将裝着夜明珠的盒子砸在地上,“也難怪他一出手就是這麽好的東西!”

他出身世家,好東西自然見過不少,但是如今家道中落寄人籬下,手中的寶物極少,他倒不是喜好這些東西,只是窮苦的日子過久了,便忍不住像倉鼠屯食物一樣,什麽都想拿到手。雲輕對那人的好,便越發襯得他像個笑話。

“姐姐,你看看你,就是為了這麽個男人丢了性命。”司羽嘲道,說完又感到一陣陣寒涼,他姐姐已經死了,回不來了。

最可怕的何止于此?最可怕的是,即便他當初對雲輕百般拒絕,即便他心中高傲若斯,如今卻本能般地攀附與雲輕,為了微末的寵愛而焦躁不安,他對別人好一分,自己就怕一分,便卑微一分,自我輕賤一分。

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青岩惋惜地将盒子撿起來,生怕東西摔壞了,他知道司羽喜歡這些玩意兒,一時出了氣,事後大約要心疼。撿起來吹吹氣,低頭查看一番,又塞回司羽的手中。司羽一僵,低頭看着手中的盒子,竟勃然大怒,一掌甩到他的臉上,怒罵道:“狗奴才,連你都敢瞧不起我!”

青岩被打懵了,牛般純真的眼睛裏藏着被深深傷害的痛苦,他似乎沒想到自己本想讨好司羽,竟然會惹他發火。

他放在身側的手掌無措地攥了攥麻布的褲子,低下頭沒敢說話。他生得笨,不會用甜言蜜語讨好主人,唯有一點忠心,所以在定雲山莊呆了十數年仍是個低微卑微的下奴。

他從司羽進定雲山莊的第一天便跟着他,起初見這位小主人生得好人也好,不似一般人那樣捧高踩低,便很喜歡他,後來得知他的苦楚,更是心疼,這幾年跟着他,一直盡心伺候。但是司羽早已在這吃人般的山莊裏變得面目全非,加之年紀尚小,哪裏會明白他的一腔好意?

司羽見他悶不吭聲,便斜着眼睛問道:“怎麽,你是不是在心底罵我?”

青岩連忙搖頭:“奴才不敢……”

他冷笑一聲,只覺得眼前這個人真是可恨至極。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倒顯得他惡毒小氣,想到宋子安說的他心胸狹隘,妒忌心重,便更覺得心間一陣悶痛。他下意識地想讓自己沒那麽惡毒,便開恩似地道:“下去吧,別整天一副哭喪的臉。”

青岩猛點頭,快步下去,司羽便有叫住他,“慢着,把東西拿下去收好。”

他伸出手遞給青岩,只見青岩連忙轉身,埋着頭快步過來将東西接過,然而剛走了兩步就腳下一滑,整個人摔了一跤,盒子甩開了,夜明珠咕嚕咕嚕地滾到遠處。青岩起身跪在地上去撲珠子,那模樣甚是狼狽。

司羽不知怎的覺得有些不舒服,他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青岩悶悶地嗯了一聲,握着珠子沒敢看司羽。

司羽眉頭越皺越緊,伸手推了他一把:“喂,你這是幹什麽,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我跟你講話呢!”

青岩沒料到他會再推一下,又是頭昏腦漲的時候,一時沒站穩,摔了個四腳朝天。他懵然看着司羽。

司羽愣住了。

因為一直任打任罵,老實巴交的青岩臉上都是眼淚。

“你……這是怎麽了?”司羽呆呆地彎下腰看着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幫他擦眼淚。

青岩本能地躲開了。

司羽眉頭緊鎖,沉聲道:“你這是做什麽?”

青岩嚅嗫道:“沒、沒事兒了公子,我就是不留神摔了一跤。”他笨手笨腳地爬起來,規規矩矩地磕了個頭便不等吩咐就出去了。

司羽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出現前所未有的悶怒,這青岩,竟然敢如此無視他的好意——

他刻意忽略掉心中的那絲慌亂,焦躁不安的情緒卻瘋狂地從心底湧.出。

為什麽?

03

天黑後小路上便黑漆漆的,偶爾有月光偷過雲層灑下來。高大的少年在黑夜中摸黑,左轉右轉來到假山後的山洞。

細細的甜美聲音傳來,“青岩哥?”

青岩應了一聲,便見山洞裏一亮,甜美的少女坐在石頭上,手裏拿着蠟燭,腳邊鋪着的小手帕上擱着些點心。少女撲棱着大眼睛,笑着對他招招手:“快過來快過來。”

青岩笑着叫她一聲,“杏雲。”

兩個孩子并肩坐在一起,喜滋滋地吃點心,互相交換着對方的生活日常。他們兩人一個是司羽的侍童,一個是桂夫人的侍女,兩家的主子不對盤,見面分外眼紅,搞的他們這些下人私底下都無法見面。

杏雲一口一口咬着青團,大眼睛裏像是綴滿了星星,看到青岩臉上腫起的掌痕,兩根秀致的眉毛倏地立起來,傷心地道:“青岩哥,你家公子又打你了嗎?”

青岩一愣,摸.摸臉上的,傻呵呵地笑了笑:“沒事兒,不打緊,過兩日便好了。”

杏雲埋怨道:“他對你真差,你還說他是讀書人,我看他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青岩知道她是擔心自己才說這些氣話,便沒有責怪她,只是道:“公子是好人。”

杏雲啐了一口,“好個屁,他根本不拿你當人看,你對他這麽好,他卻這麽對你!”

“杏雲,姑娘家家的,怎麽張口就是屁閉口就是屁的?”青岩笑了。

杏雲有些不好意思,便道:“诶,那我說他是斯文敗類總行了?當初宋神醫不肯出診,你為了給他治病,把幾個月的積蓄都拿去托人買藥,還被阿大昧去了許多,後來回去探親拿不出錢被你爹揍得死去活來的。可是他就是這麽回報你的!”

杏雲越說越氣,“他在外面得罪人,連累你被那些小厮欺負,哼!都是他惹的禍。”

青岩摁住她因為憤怒而揮舞的手,低聲道:“別這樣杏雲,誰讓我們是奴才……”

杏雲鼻頭一酸,輕輕抱住他,“青岩哥才不是奴才,青岩哥好着呢!”

青岩咧着嘴傻傻笑了笑,沒有發現幽暗的山洞外站着一個人,真真切切地看着裏面這一幕。他攥着手中的傷藥,只覺得胸口被一雙巨手狠狠地捏住了,悶疼悶疼的。

他看着靠在青岩身上,擺出和他相依為命的姿勢的少女,心中冒出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

青岩明明、明明是……

杏雲扁着嘴,一副将哭未哭的模樣,突然眼睛一亮,喜道:“青岩哥,要不你離開他到淮香院來吧!我們夫人可喜歡你了,她說你是個乖孩子,如果我告訴你她司羽公子對你不好,她肯定會幫你的,只要她開口向莊主要你,莊主肯定會同意的!”

此話一出,洞內洞外的兩人都恍遭雷擊!

青岩結結巴巴地道:“別、別這樣杏雲,我不不離開公子……”

杏雲搖着他的手恨鐵不成鋼地道:“他有什麽好的?他脾氣又壞,對你又不好。何況麗姬夫人如今被關起來了,公子也不喜歡他了,你為什麽還要跟着他,如今桂夫人正受寵,只要她開口,一定不成問題。”

司羽渾身顫抖,恨恨地抓.住嶙峋的石壁,直到石頭磨破了手也沒發現。

這、這個小賤人,竟然如此蠱惑青岩,青岩、青岩,如果他真的……走……不!他決不允許!

他向後退了兩步,無法面對地逃開了。

洞內杏雲滿眼期待地看着青岩,青岩卻一個勁兒地搖頭:“不,你別這麽做,我不走。”

“為什麽!”杏雲有些生氣。

青岩嚅嗫着,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好慢慢道:“公子是好人,我不離開他。我走了他就要孤身一人了,我……我不走。”

看他這副死心塌地的模樣,杏雲有些氣餒,她重重嘆了口氣,說:“算了,不說了,咱們吃東西吧,好久沒見過了。”

青岩笑了笑,還是有些擔憂。

杏雲問:“你看着我.幹嘛?”

“你不會跟桂夫人說吧?”

杏雲瞪了他一眼:“不說!不說行了吧!”

青岩回到輕舟小築時司羽已經睡下,原以為會回來挨罵,此時逃過一劫,不由得松了口氣。他洗漱完回到屋中,見到桌上擺着一枚白瓷瓶,拿起來看了看認出是司羽平日用的藥膏,心中頓時一暖,傻傻地想其實公子還是待他好的。

雖然昨晚塗過藥,第二天早上臉上還是不可避免地腫起一塊,青岩伺候司羽更衣時,司羽目光接觸到他臉上高高腫起的部位,心中一滞,像是生生吞下了一團又大又燙的飯團,噎得難受。他皺眉,青岩見他臉色難看,以為自己伺候得不好,心中一陣忐忑,只想着快點下去免得礙他的眼,近來司羽憂思過度,脾氣不好,不待見他。

青岩快步向外走,司羽突然叫住他,“喂?”

青岩垂着頭十分乖順,“您有什麽吩咐。”

司羽臉色有些怪,“你昨晚去哪裏了?”

青岩道:“奴才出去逛了逛。”

聽他稱奴才,司羽心中越發難受,都來不及追究他與別人私會之事。他抿了抿嘴,低聲問:“你沒擦藥麽?”

青岩見他關懷自己,不禁又露出傻傻地本性,咧嘴道:“擦過了。”

他一咧嘴,臉上的淤青便更加明顯了。

司羽眸光顫了顫,一言不發。

青岩說:“奴才下去叫人備早飯。”

司羽說:“你慢着。”

青岩敦厚的臉上露出好奇,“怎麽了?”

司羽将一袋銀子扔到他懷中:“賞你的。”

青岩發怔,呆呆看着手中的銀子。司羽摳,他比誰都清楚,萬萬沒想到他會賞他銀子。他以為司羽是為昨日之事愧疚,頓時心中暖洋洋地,笑道:“多謝公子,只是這銀子我拿着也沒用處,公子平日裏對我夠好的了,無須給我這些。”

他想把銀子還回去,司羽卻不耐煩地道:“讓你拿着就拿着,一袋銀子也值得你婆婆媽媽!”

青岩看出他不高興,但想着他如此待自己心中便喜滋滋的,他收好銀子,腳步輕快地出門招呼廚子準備早飯。

司羽看着他的背影,失神道:“這樣總不欠他的了吧?”

他想起杏雲的話,這傻.子竟然曾貼錢去為他請大夫買藥,每每想到便覺得心堵,如今欠他的還了總行吧?何況如今略施小惠,他必定舍不得離開他。

想到此處,司羽總算松了一口氣。

04

自以為安撫好青岩的司羽接下來一段日子常往雲輕住的雲霄樓跑,他不時做些糕點酒菜送給雲輕,再不就是寫幾首詩作幾張畫讨好雲輕,只是就算如此殷勤周到,他卻連雲輕的面都沒有見到。

他不喜歡雲輕,但他仰仗雲輕而活,在這定雲山莊,失去雲輕的寵愛意味着失去一切,任誰都可以踩上一腳,就連一個小小的奴才,都會打起小算盤臨陣投敵。

司羽一想到這後果,便忍不住氣得發抖。

終于有一日,他厭倦,蘇兒也擋得厭倦了。蘇兒笑盈盈地将他上下一掃,“司羽公子日後還是別來了,近期主人事務繁忙,又在雲霄樓與竹園之間兩邊跑。怕是見不了你。”

司羽心中一沉:“竹園?”

蘇兒點頭,“是啊,如今莊裏誰得寵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公子又何必來找不痛快,你受了冷落不痛快,竹園吃醋不痛快,主人被美人責怪,如此一來也要不痛快,到時候倒黴的還是公子你啊。”

司羽渾身發僵,蘇兒仿佛在譏諷他自不量力的笑容讓他芒刺在背。他這一生何曾受過這等屈辱,就連一個小小的丫鬟也敢這麽對他說話。

蘇兒洞悉他的思想,笑意不減,“何況我記得公子心高氣傲,視主人寵愛如無物,當初既然擇了冰清玉潔的道,就不要改轅易轍,以免落下了乘,不僅失去寵幸,還失去尊嚴。”

司羽氣得發抖,冷笑道:“你說什麽?”

蘇兒秀美一斂,肅然道:“說你不要不知羞恥,免得傳出去被人笑話。”

“你!”

蘇兒揚起下巴,冷冷地看着他。當初她在這位心高氣傲的司羽公子面前可吃了不少苦頭,主人給他臉,他還端着,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看着便讓人生厭。

如今知道權勢的好失寵的苦,再想回頭可沒那麽容易,他若是強撐下去不改初衷她還敬他是條漢子。不過如今看來,從前的驕矜自持,也不過爾爾。

蘇兒素手一展,做了個請的手勢。

司羽渾身繃緊,提着做好的食盒走了。

他回到輕舟小築,見青岩一臉期待地迎上來,只覺得這份殷切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

這蠢貨總有一天一樣會背叛他!姐姐死了,他也要衆叛親離,落不得好下場……

青岩見司羽神色慘然,期盼的目光漸漸收斂。司羽這次去了這麽久,他還以為莊主會留下他。正猶豫如何開口,卻聽見司羽啞聲道:“連你也看不起我對不對?”

青岩愕然,他從未如此想過,司羽卻以為自己猜中他的心思,讓他措手不及。

一股暴怒沖上大腦,他狠狠地将食盒掼在地上。

沉重的食盒砸在地上,碗筷碎了一地。

“公子!”

司羽推來他,臉上露出獰色。他顫步走到桌前,重重地跌坐在椅子裏。

青岩急切地追上去,“您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一雙顫抖的手抓上他的,司羽決然道:“去藥廬!”

青岩以為他身體不适,轉身欲走,“我去請宋大夫過來!”

司羽卻抓.住他:“不必如此麻煩,你只需找他要合歡散即可。”

青岩徹底呆住,“您說什麽?”

司羽慘然一笑,“去找他要春日醉,就說是我要的。我與他相識一場,他就算看我不起,也不會拒絕這種小事。說不定還會翹首以盼等着看戲呢。”

“您……”

司羽擺擺手,“沒事,你去吧。”

05

宋子安從書案中擡起投來。

他看着眼前模樣寬厚的侍童,問道:“他讓你拿什麽?”

青岩心中有些害怕,鼓起勇氣道:“公子叫我來拿春日醉。”

“春日醉?”宋子安面沉如水,一向帶笑的眼睛裏徹底冷下來,“他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也越來越下作不堪。

他不知怎麽,默默地在心中補充了一句,怒火噴薄翻湧,卻被囚禁在厚厚的堅冰之下,耳邊聽得見蓄勢待發的聲音,卻硬生生地被止住。

青岩忐忑,他被這冰冷的目光看得發怯,本能地想逃,但想到司羽的吩咐,便硬着頭皮說:“公子說與您相識一場,您必定會幫他。”

“幫?”宋子安譏诮道。

他想不到自尊自愛的司羽會讓他幫忙找一味春.藥,而且是為了去取.悅一個男人。

聽到嘲諷的語氣,青岩更心虛了。這位溫和有禮的宋神醫高風亮節,一向看不起他們,聽說他是公子的朋友,但是他對他全然不像個朋友該有的樣子。

心中思緒萬千,卻不敢表露出一分一毫,他低聲提醒道:“宋大夫?”

宋子安緊閉的雙眸張開,他揮了揮手,櫃子裏的玉瓶飛到手中,他将東西放到桌上,說:“拿去吧。”

青岩看了眼瓶子,火速拿過去。

宋子安掃了他一眼,“怎麽還不走?”

“公子說您有話對我說。”

宋子安哼笑一聲,“告訴他,以後不要再來煩我。”

青岩回到輕舟小築,司羽還坐在原位。他伸出素白的手,掌心朝上攤開,青岩猶豫再三,将藥瓶放在他的掌心。

“他說了什麽?”

青岩搖搖頭,“沒有……”

他目光閃爍,司羽看在眼中卻不戳破謊言,宋子安不諷刺他才是有鬼。他說:“你下去吧。”

青岩兩步一回頭,終于下去。

司羽凝視小小的玉瓶,輕聲道:“恩寵?”

雲輕真是個難纏的家夥,陳溱地想。對方施施然坐在飯桌上讨稚樂歡心,喜歡吃什麽呀不喜歡吃什麽呀,淘了字畫找到功法了呀,雲淡風輕地獻殷勤,就算圍觀群衆酸掉了牙還不好意思開口diss。

最後還擺了一局棋。

他吃飽喝足了犯困,支着臉昏昏欲睡,朦胧間感覺有人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像是羽毛掃過搔在人的心尖上,陳溱悚然驚醒。雲輕收回手溫和地道:“困了嗎?困了就先去歇息吧。”

陳溱揉了揉眼睛,搖頭:“我不困。”

雲輕半真半假地道:“你在這兒也不是辦法。”

得,這是嫌他礙事了。

陳溱打起精神看了看稚樂,稚樂八風不動,專注地看着詭谲的棋陣,一點心也沒分出來。

他之前對雲輕極為排斥,但這段日子以來态度卻漸漸緩和,陳溱甚至覺得他有些欣賞雲輕了,大概過不了多久就能黑轉路路轉粉,舊情複燃指日可待。

陳溱看看雲輕,又看看稚樂,說:“阿栉,我先走了啊。”

稚樂手一頓,黑白分明的眸子轉到陳溱臉上,又轉回棋盤,輕聲嗯了一聲表示知道。

陳溱起身打了個呵欠,搖搖腦袋出門了。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聽見屋內只有棋子落定的聲音,突然感受到一種古怪的不安。

明明一切都在往安排好的方向走……

他默默念了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福,系統拖長了調子問:溱溱,你這麽占稚樂便宜他知道麽?

陳溱翻了個白眼。

屋內兩個男人相對而坐,一人執白一人執黑,鬥得天昏地暗,而與棋局遙相對應的虛空之上,漸漸出現淡光,兩股靈氣顯形,交纏厮殺,鬥得不可開交。忽然,一子落錯,稚樂将棋子抵在棋盤之上,潤潔如玉的棋子頃刻間便化為齑粉。

雲輕微微一笑,黑子落定,“你又輸了。”

稚樂斂眸将棋局擺開,“再來。”

雲輕道:“稚樂,你贏不了我。”

稚樂猛地看向他,眸中滿是戰意,“你真是狂悖自大得惹人厭。”

雲輕端詳他,輕笑道:“看來他将你教導得不錯。”

稚樂神情漠然。

“可惜你如此喜歡他,他卻屢屢将你推向我。”

“雲輕。”

“嗯?”

“你若能适時閉嘴會顯得讨喜得多。”

“看來我戳中了你的痛處。”

說時遲那時快,稚樂右掌推出,一記雲手纏上雲輕,雲輕轉掌來迎,卻轉瞬間被他點上多個大.穴,靈氣注入,血管贲張炸裂。

雲輕面露訝異,“你還真是……”

他垂眼看向右臂,只見方才碰過陳溱的那只手被炸得不成形狀。

稚樂淡淡道:“我真好奇是什麽讓你對我容忍至此。”

陳溱在庭院裏坐着發呆,見遠遠有個窈窕身影走來,他愣了兩秒,決定起身進屋,然而剛走兩步便被熱情地叫住。

司羽快步走來,笑着抓.住陳溱。

陳溱只好笑哈哈地和他寒暄。

“好久沒見稚公子,司羽甚是想念。”

陳溱說不出想他這種話,只能笑而不語。

兩人相攜進屋,屋內兩個人已經下完棋,雲輕含情脈脈地凝視稚樂。

陳溱抖了一抖,兩人轉頭看他,雲輕一愣,“你怎麽來了?”

稚樂眉頭一皺。

司羽有些扭捏羞怯地道:“我來看看稚公子,沒想到竟然會碰上您,想來真是……。”他又故作天真地咬唇道,“有緣啊。”

陳溱雞皮疙瘩紛紛起立。他見司羽這般情态,實在是很為未來的稚樂擔憂。

轉眼間他又湊上前去:“啊,原來您在和阿栉兄弟下棋呢。”

認認真真地一覽棋局,仔細分析,竟然說出幾分玄妙。

雲輕有些驚訝:“原來你在棋藝上有幾分造詣。”

司羽嗔道:“您忘了咱們從前常常徹夜——”

就在陳溱以為他要說出“——狂歡”兩字之時,他才慢悠悠地說出手談。

如此一來,屋內的人都有些尴尬。

接下來整間屋子就成了司羽的主場,他不停地和雲輕追憶往事,弄得雲輕臉都綠了。

一旦察覺出雲輕要送客的意思,他便拉上陳溱說與稚公子一見如故,實在是不舍離去。

陳溱是懵逼的,但是他很樂意看見雲輕吃癟。

于是,在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司羽每日跑來和陳溱拉家常,不時讓自己在雲輕面前出出風頭,出奇的是雲輕對他格外忍耐。後來,雲輕受不了了,就不常來了。

看着安之若素地坐在桌邊飲茶的司羽,陳溱內心是佩服的,這位真是能人。

司羽對他粲然一笑,“你說莊主怎麽最近都不大過來了?”

陳溱:emmmm,其實他和稚樂約出去了。

他極善良地沒有說破這一點,“莊主日理萬機,大概是有公務在身吧。”

司羽歪着腦袋盯着陳溱:“稚公子,你生得真好看。”

陳溱不自在,“哪裏哪裏,一副臭皮囊罷了。”

司羽幽幽地看着茶水,低聲道:“我若是生得像你這樣,莊主也不會移情別戀吧。”

陳溱清了清嗓子,他是在不好意思說雲輕喜歡的是如今外貌甚至比不上他的稚樂。

于是司羽又開始絮絮叨叨地表示自己有多麽仰慕雲輕。

陳溱看他一臉悲戚的模樣,特別想說一句節哀。

晚上稚樂和雲輕約完會回來吃飯,看見屋裏的人紛紛一愣,陳溱甚至看見雲輕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司羽幽幽地看他一眼,陳溱抵抗住良心的譴責特批他留下吃晚飯。

總覺得今晚的雲輕,眼神格外淩厲。

06

司羽來得勤,陳溱接觸下來發現他就是個傻白甜,雖然笨了點,勾搭人的手段差了點,但是人還可以。稚樂偶爾防着他怕他別有所圖,但事實證明司羽不搞事,他就是愛纏着雲輕,企圖挽回負心漢。

陳溱有時候覺得他可憐,有時候又覺得他可笑,這種時候就忍不住叮囑稚樂,千萬千萬保護好自己,從身體到心靈。

稚樂聽見了,便深深地注視他,然後照着他的臉親一口,都把陳溱親暈了,因為系統君每時每刻都盯着他,不時給他放個十萬伏特。

下午稚樂跟着雲輕出去,司羽待得無聊便悄悄湊過來說帶他出去逛。陳溱一聽便心動,天天待在一個地方,就算是皇宮也是會煩膩,經司羽一番鼓動,他忍不住換了身衣服跟他出去玩。

司羽的随身侍童巴巴地跟在身後,司羽眉毛一豎呵斥他笨手笨腳跟着只會壞事,勒令他留在家中。青岩其實很乖巧,就是笨拙了些,這種時候被司羽一罵,立馬蔫頭耷腦地退下。

兩人喬裝打扮一番除了定雲山莊,去了城中最繁華的街上逛了一圈,又去到酒樓吃飯,酒樓二樓有個說書先生說書,不時贏得滿堂彩。司羽是文化人,兩人又在書齋畫堂棋社逗留一番,等回過神來時,已經是申時,他們玩瘋了,一路邊走邊玩準備逛回去,誰知走到一半,司羽走不動道理。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他們兩人身邊沒有馬沒有橋,卻有一座紅袖招。

原來逛着逛着,竟然走到了青樓前。

陳溱順着司羽的目光看去,只見諸個漂亮妹子倚在闌檻前揮舞着粉.嫩的手臂,絲帕輕揚,馨香浮動。

陳溱咽了咽口水,心裏産生不好的預感。

司羽幽幽地嘆了一句,“我長這麽大還沒進過青樓呢……”

陳溱:大兄弟,你對你的身份有什麽誤解?

司羽見他一言不發,目光更是幽深,苦笑道:“稚公子是不是也覺得我不像個男人?”

陳溱心頭一跳,以為傷害了他的自尊,連忙安慰道:“怎麽會?我沒這麽想!”

司羽眼睛一亮,“那咱們進去見見世面吧。”

陳溱囧,他雖不是什麽端方君子,但是從小在黨的熏陶下,對花街柳巷沒什麽好感……他看了眼面若春桃的妹子又看了眼司羽,嘆了口氣,“走吧,說好了只看看!”

司羽輕笑,拉着他進去。剛進紅袖招,便有媽媽迎上來,見他們兩人清俊脫塵,素緞羅衣,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頓時欣喜若狂,招呼着姑娘們一窩蜂迎上來。兩人被簇擁着上樓,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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