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92年10月天光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存稿。

無cp,主角跟周圍夥伴只是朋友關系。

感謝閱讀,跟随王凱一起在石門的對面生活,希望你會喜歡那個蒼茫而遼闊的世界。  課間被叫到外面的時候我很高興,這還是她頭一次來我們班找我。

可她臉上沒有笑容,像是心事重重。

“怎麽了呀,張莎?”我擔心地問她。

“對不起,凱凱……我要轉學了,”她垂着眼,情緒很低落:“明天就走。”

滿是黃土的操場上很吵,跳皮筋、踢鍵子還有砸沙包的學生們臉上都滿是笑容,還有許多人在打鬧追逐,但我心好像被攥着,幾乎喘不過氣來。

“為……為什麽呀!”我笨拙地開口:“不是說好了星期五一起去沙窩挖倉鼠的嗎?”

“我家人要搬去很遠的地方了,”她擡起頭卻偏着臉不看我:“我們分手吧!”我看到她手攥得緊緊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東西,說不出話,眼睛一酸眼淚就掉下來。

她慌忙伸手想拉我,被我掙開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奔跑着回到教室,趴在座位上哭了一整節自習課。

我紅着眼睛回到家,家裏冷冰冰的,我爸爸媽媽還在街上擺攤修自行車,要晚上八點才回來。

沒心思寫作業,縮在沙發裏我難受得厲害,一想到下午的事我就忍不住流眼淚。

我怎麽也沒想到她會跟我提分手。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聽到敲門的聲音,破門板被敲的聲音很刺耳,我起身去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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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漆黑一片,下雪了,紛紛揚揚的雪花在門前的燈光裏打着旋兒,她站在外面,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棉帽子。

我就這麽哀怨地看她,我多希望她是來告訴我她下午只是開了個玩笑。

“王凱,你別難過。”她眼睛很紅,聲音帶着哭腔:“其實我也很舍不得你,但是我真的沒辦法……我把這個給你。”她伸手捏住我的手,把一塊石頭似卻溫暖的東西放在我手上。

“喀!”那東西在我手上随着一聲脆響碎成無數塊,随即像無數粉塵一樣消散在空氣中。

不顧我的驚詫,她抹了把眼淚:“努力活下來,答應我,一定不要死掉!”

我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她閉住眼睛在我手上親了一下,然後轉身跑進了風雪裏。

我不知道她給我了什麽東西,就這麽癡癡在雪裏站了很久,直到我爸爸媽媽回來,摟着滿臉淚痕幾乎凍僵的我一起回家。

我爸爸媽媽是下崗的工人,他們曾有過體面的工作,但現在,他們支着一個修自行車的路邊小攤維持着我們家的生計。

他們起早貪黑的工作,幾乎沒有休息時間,我很少跟他們說話,對于我爸和我媽,除了親切我更多的是畏懼。

我沒告訴他們我失戀了,因為他們只會讓我好好學習,根本不讓我說任何跟自己成績沒關系的話題。

他們總是告訴我“要好好學習”,但他們連參加我家長會的時間都沒有,上次期末考試的時候我是班裏倒數第三名,拿着成績單回來要簽字的時候被用皮帶抽得幾乎昏死過去,這學期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以後我幹脆沒跟他們說,自己随便簽了個字交學校,我爸媽根本不知道有這一回事。

我沒錢,長得難看,個子矮,學習還差,我都不知道當初的張莎是看上我哪一點才當我女朋友。

現在好了,她也走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媽媽做了黏糊糊的面條給我和我爸吃,我吃了一點就沒胃口了,自己就着昏黃的臺燈寫家庭作業,閉上眼睛全是張莎的模樣。

她兩根麻花辮,她笑起來露出牙齒的樣子,我騎她自行車載她兜風的樣子,她給我講她看了什麽有趣書時候的樣子……

我問過她我倆會不會結婚,她跟我說我們會結婚的,還說要畫一幅在未來她穿着婚紗嫁給我的畫……

我沒來得及看到那幅畫完成的樣子,她離開了,我們也不會有未來。

外面雪很大,厚厚下了一層,我恐怕再也沒有辦法忘記這個雪夜,忘記她轉身走進風雪裏頭發被風吹起來的樣子。

我媽注意到了我的反常,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問我學校過得怎麽樣,我只應付她說一切都好,讓她不用擔心。

不然,還能怎麽樣?

我寫完作業以後習慣性翻開日記本,厚厚的日記本已經寫過大半,密密麻麻全都是她的影子。

她送我日記本讓我寫日記,我說等我寫完這一整本就送給她,這曾是在我犯懶不想寫東西時候支持我寫下日記的最大動力。

我捏着筆,在上頭寫:“今天,張莎和我分手了,她會去很遠的地方,我很想她……”

合上日記本,我鑽進木板床上的被窩,把自己縮成一團。

再也不用早起跑去她家巷口去等她一起上學,再也不用翻看那些故事書尋找笑話花心思背下來講給她聽,再也不會在文具盒裏貼着她的課程表,等到她體育課的時候就伸長脖子往窗外看,希望找到她的影子。

我自由了。

……

我沒法忘記張莎跟我分手時送過我的禮物——那是塊我碰觸後就破碎消散的怪異石頭。

我偶爾還是會想起它,我不明白它是什麽東西,但我總是下意識覺得它讓我産生了某種變化。

我開始莫名其妙喜歡聞泥土的味道,原本嗆人的灰塵現在會讓我感覺很親切,我甚至喜歡手摁在地面土壤上面的觸感,這讓我這些天都非常困擾。

生活繼續,我像以前一樣上學放學、吃飯睡覺。

轉眼間也就到了月底。

才十來天,先前一年多裏養成的慣性總是讓我做出一些在現在看來沒有意義的行為,我還是會突然失落,但也不得不适應。

這天晚上是本月最後一天,我像往常一樣很晚才吃力地寫完作業,時間已經接近十二點,我準備脫衣服睡覺。

沒有月色,小小的窗戶外漆黑一片,我抱着日記本躺到床上,用手撫摸它已經開始變舊的封面。

我真的就發了幾秒的呆,但從發呆裏驚醒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周圍灰蒙蒙一片沒有任何色彩,一扇厚重的石門不知什麽時候就突兀地出現在我家裏,可我連它什麽時候出現都沒意識到。

我吓了一跳,大聲叫喊着爸爸媽媽,但我的嘴發不出任何聲音,我周圍一切東西仿佛都随着時光而凝固了,灰蒙蒙,我慌慌張張跳下床穿鞋子,挪動鞋子所費的力量比平常要多。

我想要去找我爸和我媽,可我發現我遠離那扇詭異的石門時空氣就仿佛變得粘稠,簡直像是在膠水中游泳,連伸手去握着門把手都好像要耗費莫大的力量。

我慌張地往回退,我拿不準如果執意遠離那扇門,我自己會不會也像其他東西一樣凝固在這片灰蒙蒙的顏色裏,再也不能動。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但這石門真的吓到我了,我知道它在等待我走進去,可我不敢這麽做。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空氣裏粘滞的感覺讓我很難受,我焦躁地躲在石門邊,我離它足夠近,能看到石門上薄膜所顯示出那片黑夜中的寂靜樹林。

我是在做夢嗎?

我心慌意亂,最後還是大着膽子走進了石門,在跨過石門的一瞬間,我皮膚所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溫度,身後的石門悄然合攏并消失在空氣中。

時間恢複了流動,身後河水嘩嘩流淌,大晚上,我到了河邊一片滿地落葉的小樹林裏。

夜很黑,我什麽都看不見,我不敢在漆黑的樹林裏亂走,強忍着恐懼縮到一棵樹底下,聚攏披霜的枯葉把自己半埋起來,抵擋夜間的冷風。

閉眼睛蜷縮着,夜裏任何聲音都讓我心驚肉跳,我沒有任何想法,只是在樹葉裏頭哆嗦着,不敢發出聲音,好在泥土的氣息安撫着我,讓我慢慢鎮定下來。

這一夜格外漫長,早上的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幾乎被凍僵了,花好大勁才顫顫悠悠爬起身。

我分辨不出來周圍的都是什麽樹,披白霜的橘紅色落葉在樹林裏堆了厚厚一層,在我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林地不遠處一座座有茅草屋頂的石頭小屋依稀可見,像是個村莊。

如果這是夢,可真是個光怪陸離的夢。

因為我在另一棵樹上看到了一只鳥,它叽叽喳喳叫幾聲,拍打着四個翅膀飛走了。

我揉了自己的眼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幻覺。

盡量讓自己鎮定,我小心翼翼地沿着看到的蜿蜒小路走近村莊。

眼前的村子被綠樹和遠處的群山環繞着,無論外圍低矮的石牆還是越過石牆看到的房屋都原始又落後,很難想象竟然還有人住在茅草鋪蓋屋頂的房子裏。

而且那些房子真的非常低矮,以我的估算,多數斜屋頂的房子最高處都不到兩米,許多房子的牆甚至不夠一米高,我跑兩步都能爬上屋頂。

村子裏的狗最先發現了我,它小跑幾步站在村口歪腦袋看我,我被那條髒兮兮的長毛大狗吓得不敢亂動。

很快,村裏的村民也發現了我,他們的毛發蓬亂,長相非常怪異,如果不是他們身上樣式極為簡陋的衣服,我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人類。

他們的衣服幾乎就是麻繩縫合的布片,見到我以後他們對着我指指點點,嘴裏說得完全是我聽不懂的話,我試着喊話跟他們溝通,還用了我蹩腳的英語,但都是雞同鴨講。

他們不是我所熟悉的中國人,跟電視裏的外國人也全都不一樣,我想不出自己到底到了什麽樣的地方。

村子裏的人看我更多的是好奇,他們像是從未見過我這樣裝束的人,沖我說話見我聽不懂也沒什麽出格的舉動,我本能地盡量離他們有一段距離,這樣就算他們圖謀不軌,我也能拔腿就跑。

我高估了自己,我根本沒膽量離開這個小村子去外面的野地裏游蕩,我就這麽漫無目的在村子旁邊逛了一整天,什麽吃的都沒找到,直到天越來越黑,河對岸林子深處傳來野獸的怪叫聲才吓得我慌不擇路跑進村子裏。

天氣很冷,我肚子也餓了,不敢再出村莊,只能大着膽子去求助那些在我眼中跟野人沒太大區別的村民。

我的樣子跟他們很不一樣,所以那些人很警惕盯着我,有的人甚至拿着農具躍躍欲試想要攻擊我,吓得我渾身發抖。

我比較幸運,有個家裏有兩個小孩的男人好心收留了我,看我又冷又餓在冷風裏哆哆嗦嗦,借我一塊破爛但厚實的舊毯子讓我裹着禦寒,給我東西吃,還允許我住在他家房子邊已經半廢棄的谷倉。

那是一碗像土豆似的食物,酸澀粗糙難以下咽,但它是熱的,我跟喝藥一樣皺着眉頭閉眼把它吃下去,把髒兮兮的木碗還給那個給我端食物的小孩子。

至于這個半廢棄的谷倉——它很小,大概一米多高,直徑兩米不到,只有三面石頭和木片阻擋的牆還算堅固,歪扭的木栅欄門搖搖欲墜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扯下來,木棍和茅草屋頂已經多半朽壞,可以說是四處漏風。

漏風是漏風,但總比在外頭要好,我晚上就裹着那條舊毯子縮在谷倉裏哆哆嗦嗦入睡,身邊有石塊還有泥土讓本來心神不寧的我感到些許安心。

我期盼着那扇門出現,期盼它帶我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送我回家,可早晨被寒風吹醒的時候我不得不接受現實,我不在夢裏,而且也回不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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