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92年11月天光
我理了禿頭,但我爸媽不知道,第二天早晨我開口向媽媽要了零花錢,兩塊錢被我買了碘酒和脫脂棉清理紮破的水泡和傷口,我恢複得不錯,先前傷口留下的疤痕都淡了許多。
一星期,先前因為石門而被擾亂的生活慢慢平靜下來,我似乎也回到了原先的軌道,但在心裏其實我有一個沉重的負擔。
我不确定月末那扇門還會不會再次出現,再次把我送到那個苦寒的小村,讓我去過我不想回憶的日子。
我有時候會想,我應該需要一把刀,因為門對面的世界很落後,他們連像樣的鐵器都很少,如果我有厚厚的衣服和鋒利的刀,就能保護自己不被欺負。
但我知道那是不理智的,我身穿着那邊沒有的衣服已經讓很多人好奇,如果再拿着他們沒見過的工具和武器,無異于引火燒身。
我該怎麽做呢?難道真的只能像以前一樣,再次穿上舊衣服,披上破爛不堪的布片,睡在谷倉裏,繼續靠乞求別人可憐我,讓我幫忙做點雜務,混來一點點吃食?
我左思右想了很久,最後決定放學以後就四處撿些破爛廢舊的木料回家,嘗試用最簡單的工具去擺弄,試圖學會簡單的木工,去進一步維修那個遠不算完美的谷倉。
我很清楚的知道那個世界的冬天還沒有真正到來,天氣正在一天天冷下去,很快就會下雪,以現在的谷倉沒法保暖,我很有可能熬不過冬天。
我的“手工”對于我爸媽來說也就是閑得沒事瞎玩,他們并沒有關注,甚至沒提過一句,只是生火的時候從我堆在門外的“寶貝”裏撿出幾塊塞進竈膛,僅此而已。
由于要避免使用鐵釘、鐵錘和各種木工工具,我學習木工的進展很緩慢,我專門去新華書店翻看跟木工制作相關的書籍,期待能學到可以使用的技巧。
除了琢磨木工的活計之外,我每天還堅持鍛煉身體,只為更健壯的身體能夠在幹活和修繕谷倉的時候使上勁,在寒冷的冬天裏能夠抵禦更多的寒冷,有更大概率活到下一個月。
到月底,我的傷口已經都恢複了,看不出來先前哪裏受過傷,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錯覺,我新長上來的頭發發色比以前要淺,照鏡子時候瞳孔的顏色也比以前要稍微淺一些,這些變化讓我很介意,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的經歷告訴爸爸媽媽,告訴其他人。
晚上十二點的時候灰白色像潮水一樣覆蓋了世界,一切都靜谧無聲,我看着古樸的石門在我面前顯現并打開,這一次我并不意外,甚至有膽量伸出手去撫摸它,觸摸它上面镂空的複雜紋理和繁複的圖案,那上面到底刻畫了什麽,我完全看不懂。
抱着洗幹淨的麻布毯子,身穿着當初來這個世界的衣服,我踏過石門站到谷倉前,時間也随着石門的關閉再次恢複流動。
即便寒冬降至,村莊的夜風中依然飄散着排洩物的臭味,這裏人沒有廁所的概念,白天糞桶都是直接倒在屋前的路邊,整個村莊永遠彌漫着讓人窒息的惡臭,我先前已經聞習慣了,但再次聞到還是想吐。
相比起來,我栖身的小谷倉倒沒有太糟糕,我掏出這次攜帶的“高科技産品”——一罐殺蟲噴霧,對着封閉谷倉的幹草堆狠狠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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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罐殺蟲劑不便宜,為了買它,我花了很多心思,還硬頭皮幫人抄作業才湊夠錢,現在我希望它能把谷倉草鋪裏藏身的該死臭蟲們統統殺滅,讓我在接下來的日子裏能夠睡安穩。
噴完殺蟲劑以後我在谷倉角落挖坑把裹着塑料袋的殺蟲噴霧和其他寶貝給埋了起來,随後閉上谷倉的破門讓殺蟲劑發揮作用。
夜風很涼,估算着大概一小時過去,我打開門鑽進谷倉讓谷倉通風,然後才睡進去。
我這一次帶過來的東西并不多,除了殺蟲劑之外就是幾盒藥品,有退燒的、消炎的、治療腹瀉的,還有殺菌消毒的外用紫藥水和繃帶,萬一受傷也能止血和包紮。
一覺醒來,我并沒有自己縮在草窩裏披着破毯子而難過,說實話我自己也很驚訝自己的适應能力。
活動着身體先做了點伸展運動,村裏的大狗正溜達,看到我,樂呵呵老遠就小跑過來。
換以前我就去摸它了,畢竟它從來沒朝我嚷嚷過,是很友善的家夥,我自己有剩餘的吃的時還會勻一點給它,但現在我身上幹幹淨淨,可不想沾上它的跳蚤,所以很無情地揮手驅趕它。
老狗好心好意過來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氣惱,邁着輕盈的步子去其他地方巡邏。
作為本村唯一的一條狗,兼任“哨兵”,村裏人對它寵愛有加,不缺我一個巴結它。
太陽升起來以後才能感受到淡淡暖意,我已經搬了一小堆石頭到谷倉邊,在我的計劃裏,本月下第一場雪之前我要擴建谷倉,用石頭在谷倉一側壘出一個簡陋的“壁爐”出來,這個“壁爐”将會用到大量石頭跟泥土,如果成功将極大程度解決谷倉沒有取暖的問題。
今天我不會在村子裏幫人做工去蹭那一兩口吃的喝的,因為我在一個月前的‘昨天’已經跟一個伐木工約好,去伐木場裏幫忙。
依靠我貧乏的詞彙積累還有笨拙的嘴想要說清楚自己的意圖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但這裏的人并不笨,他們從我的動作裏猜出來我并不滿足于靠自己在村子裏幹簡單的活計混口飯吃,所以同意我去伐木場事實,看看能否找到活幹。
在伐木場工作和在村子裏幫人做雞毛蒜皮的小事是不一樣的,因為伐木場的工人們有薪水可以拿,我在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找到工作,拿上一份“薪水”。
我站在村口,先前和我約好的年輕伐木工隔開老遠就看到了我,他看起來很年輕,最多二十來歲,但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他扛着斧頭的同事也看到我,不過沒什麽反應,只用低沉的聲音聊着天,不時發出粗魯的笑聲。
我跟在三個伐木工後頭沿着河邊的林間小路行走,樹冠落葉以後秋日能夠從樹枝縫隙透下來,讓人很舒服,樹林裏到處能聽到鳥叫,不時還能看到小動物在灌木叢間探頭探腦。
我在想,如果我會制作陷阱的話,不曉得能不能捉到小動物烤了吃。
伐木場離村子沒多遠,我們大概走了五分鐘就看到視野驟然開闊,小路兩邊是大量的矮樹墩,不少樹墩側面都長出了新的嫩枝,有的已經長出一人多高。
我所看到的樹墩都不算粗,大都只有碗口粗細,樹墩間還站立着不少樹,那些樹木更加高大,有的幾乎沒法用雙臂抱住,更遠處有些樹甚至兩個人都無法抱攏,樹冠高高在天空中撐開大傘,在這個季節還沒有落盡葉片,看起來非常震撼人心。
我有個可笑的想法:這些人留下大樹只砍伐小樹并非是在保護環境,或許他們只是砍不動那些大樹,或者說砍倒了也運不走。
走近那個跟村裏房屋風格相似的簡陋木屋,我就知道我猜得沒錯。說是伐木場,其實也就只有一座不到八平方米的小木屋和屋後一堆堆碼放在一起的木材,小木屋裏住了兩個人,我們到達伐木場,領頭的中年人敲好一會兒以後才有人睡眼惺忪地打開門,打着哈欠提斧頭走出來。
他們的斧頭我仔細看過,粗糙得很,像是鐵質,但斧刃一點也不鋒利,伐木工們似乎不太樂意花時間去磨砺他們的斧頭,有的人的斧頭太舊,甚至有深深的豁口,真不知道這樣的斧頭怎麽用來工作。
他們吵吵嚷嚷着聊天,不時哄笑,我在一邊努力聽也只聽得一頭霧水,我以為他們到伐木場就會開始工作,沒想到他們竟然聚在一起聊天,有的人還坐到屋外的樹墩上從身上掏出卷在麻布裏的黑面包吃起來。
黑面包是村子裏比較好的食物,我到現在還沒吃過,但我看那玩意硬得吓人,成年男人沾水之後都得像撕咬皮革一樣拽半天才能揪下一縷,估計味道也不怎麽樣。
他們聊天放松,我就轉頭看四周圍,伐木場沒有小推車,我在想他們到底怎麽運送砍下來的樹木。
我還沒來得及猜想,伐木工們就開始紛紛起身,開始一天的工作。
采伐樹木的區域離小屋非常近,他們兩人一組提着斧頭選好一棵比碗口稍粗的樹,然後開工。
随着號子聲,成年男人雙手持斧劈上樹幹,整個樹都微微震顫。
叮叮梆梆的聲音在樹林裏此起彼伏,許久之後随着大叫聲,樹木倒塌方向的人都奔跑着躲遠,看樹木帶着樹冠轟然倒地。
倒地的樹還會進行二次加工,伐木工們用斧頭去除多餘的小樹枝,然後把躺在地上的樹幹劈成一米多長的小段,随後扛在肩上運到木屋後頭的木頭堆。
我的工作是運送略微細小的樹杈還有樹枝,兩指頭粗的樹枝是我之前修理谷倉的重要原料,也是村裏多數家庭生火的主要薪材。
落後的工具讓伐木工們的工作異常緩慢,再加上他們每幹不到一個小時就坐下休息,所以一直幹到下午太陽開始昏黃,五個伐木工才處理了兩顆樹。
我勁頭比較足,基本沒有休息,所以兩棵樹的樹枝樹杈全是我一個人收拾的,甚至在他們休息的時候,我還征得他們同意,用斧頭把一些側枝從其他樹上劈了下來。
他們看我賣力幹活都哈哈笑,我估計他們是笑我傻,因為活是幹不完的,就算累得氣喘籲籲,明天也一樣有樹要砍,為什麽這麽賣力呢?
我沒有想太多,我只是希望在這裏幫忙能讓我帶回去一些木柴,讓我冬天有東西燒來取暖,不至于凍死。
我沒有帶吃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下午住在伐木場小屋裏的一個中年男人吃東西的時候分了我一份,并且給我指那個帶我來的年輕伐木工,絮絮叨叨的話我聽不懂,但我猜想大概的意思是那個年輕伐木工讓他給我食物,我用我蹩腳的本地話磕磕絆絆謝謝他們。
這地方就是個窮鄉僻壤,村子又髒又爛,但住在這裏的人們卻并不缺吃的,這大概是最最值得我慶幸的地方,否則大家不會拿出食物來可憐一個來歷不明的外鄉人,讓我賴在他們村子不走。
離太陽下山還有好久,伐木工們就已經收工了,我今天賣力幹活的報酬是兩大捆頂好的樹枝,無論用來修谷倉頂還是曬幹燒火都是最好的材料,這讓我非常高興。
伐木工們有說有笑扛着斧頭回村,我不知道他們的老板是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薪水是什麽樣,因為我的語言水平不足以支撐我問出如此有深度的問題。
兩捆樹枝我把一捆送給了收留我的中年男人一家,他們非常高興,給了我一些可以存放的吃的,有了這些土豆似的東西,我終于不再用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
我自己的半捆樹枝,一半放在谷倉邊晾曬,另一半打算繼續維修谷倉,先前我已經替換了谷倉蓋子的一部分,這一次剛好把剩下的部分也徹底更換,這樣一來谷倉就不會有那股腐壞柴草發黴的難聞味道。
伐木場幫忙也就只幫了大概十天,我賺到的樹枝在谷倉周圍堆了高高的一堆,因為我的勤快,村子裏先前不從伐木場換柴禾的人家也有不少堆放了伐木場的柴禾,這讓村裏人對我态度好了不少,在我幫他們做工的時候給報酬也慷慨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
Mua!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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