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94年11月雲影

我成了一名上班族,在我最初的設想裏我和阿福應該會跟襲擊村子的野獸還有邪惡的強盜搏鬥,然後九死一生,事實證明我想多了。

我們除了巡視村莊之外最多的工作是站在村口檢查進出村子的人和貨物,有時候接到報案也會去抓點小毛賊或者聽老太婆絮絮叨叨哭訴自己兒子和兒媳婦如何狼心狗肺,花一點點報酬雇我們把她兒子和兒媳修理一頓,促使其“改邪歸正”。

我不讨厭我的工作,雖然它真的沒我當初想象的那樣偉光正,甚至有點寒酸,但我還是喜歡它,它是我成為這個村莊一份子的契機,也是我新生活的保障。

擁有全村最威武的“惡犬”,又有全村最體面帥氣的工作,我本應該耀武揚威不可一世才是,但我謹記着“謙受益、滿招損”的信條盡量低調做人,巡邏時候遇上有人需要幫助就去幫一把手,或者停下來用我蹩腳的本地話跟他們寒暄兩句,我希望他們明白我跟阿福是保護他們的人,也希望他們能相信我、支持我的工作。

現在村裏的小孩們都非常喜歡阿福,當我們巡邏到固定地點可以休息的時候那些小孩子們就會成群結隊地湊上來,只為運氣好的時候可以得到我的允許,用手摸一摸阿福油亮的毛發。

阿福身上的毛是棕灰色的,顏色有些雜,如果不是它的大腦袋基本呈現方形,尾巴也比較長而蓬松,我真會覺得它更像狼。

能夠接近威武的阿福是孩子們最值得誇耀的事情,我只會獎勵把手洗得最白最幹淨的小孩摸阿福,所以那些平常手髒兮兮的小孩哪怕只是為了摸摸阿福也會在溝渠裏把小手反複搓洗得白生生。

整天巡街多了,沒多久村裏所有人我都給認得清清楚楚,不光記了一大堆名字,甚至連有些人的喜好都知道。

現在我知道村子裏有農夫和獵戶,也有伐木工和手藝人,最特別的要數村裏的巫醫,是個滿臉皺紋的中年女人,一頭紅褐色的長發能披到腰間,總是戴着一串由不知名石頭穿成的大項鏈。她一雙眼睛白得幾乎看不到瞳孔,我估計是白內障,她看不見東西,但膽子卻大得吓人,時常不聽我的勸阻自己一個人拄着拐杖挎籃子出村到充滿濃霧的樹林裏采集些古怪的漿果、蘑菇還有植物根莖,有時候天都黑了才慢悠悠回來,我都替她捏一把冷汗。

她在第一次遇見我的時候表情很古怪,用她發白的眼睛端詳了我很久,絮絮叨叨說着我聽不懂的話,然後就連連搖頭似乎很遺憾,我不懂她什麽意思,只當她裝神弄鬼。

路過村子的游商總會給她帶類似于活蝙蝠、□□和成兜大蜘蛛之類的可怕東西,我看得毛骨悚然,真難為村裏人願意生病以後找她看病。

在村裏晃蕩熟悉了,還真了解不少本村難以讓人接受的各種陋習,首當其中就是那個跪地舔鞋表示無上感激之情的玩意,簡直讓我反感透頂,什麽爛人他媽會想出來這種方式去“尊重”別人?

關鍵是村裏人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反而覺得只有那種方式才能表達自己發自內心的贊美和感激之情,別人不接受的話他們還會無比受挫,甚至因愛生恨,簡直就他媽離譜,我才不信有這種事情。

幹滿第一個八天,我把手頭拿到的第二個金幣跟第一個湊一起請了村裏會搭房屋頂棚的伐木工修葺房屋。

伐木工們徹底掀掉了屋頂,用加工過的粗壯木料替換掉了我家原來的屋頂橫梁,側面同樣粗的木料人字形搭骨架然後卡扣在一起,看着就結實,随後長杆和捆好成席子的細密樹枝鋪在上頭,然後把抹了動物油脂晾曬過的厚厚草席一層層由下到上蓋好,完成了這個能夠讓上百斤重成年人站在上頭随便走動也不會垮塌的結實屋頂。

以後不用再擔心雨水和雪水滲漏了,這種屋頂不生蟲也不發黴,哪怕完全不維護,輕輕松松也能用上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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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金幣是不夠請人花費這麽多材料做出這麽高質量屋頂的,它不過是“首付”,加上我請他們搬來大塊石頭按我要求拆開小半堵石牆砌起的壁爐,我還得付他們五枚金幣的人工還有材料費。

但壁爐是毫無疑問物超所值的,只要裏頭的火燒起來,整個屋子都很快會變暖,再加上我改裝了門口把入口向外延伸一小段又換上了厚實的木門,屋子現在堪比我以前的地穴小窩。

天氣繼續變冷,河水流速繼續在變緩,按我估計上河村要準備祭神了,所以最近我常常順着河流來的方向凝視遙遠的山裏,我有點想念那裏,不知道那裏的人怎麽樣了。

我的工作适應的不錯,阿福這條笨狗也已經明白自己沒法逃脫每天上班的命運,乖乖跟我認真工作起來。

屬于阿福的補貼我從來沒貪污過,每次發了它的薪水我就從獵戶那買肉給阿福炖了吃,阿福抱着木盆狼吞虎咽,我們四個在一旁吞口水。

我不窮,還過修葺房屋的錢以後手頭就漸漸寬裕起來,因為跟村裏人比較熟,找伐木工買柴火價錢很劃算,我很奢侈地從獵戶那買了張不知道什麽動物的皮革,毛很短卻非常柔軟,鮮紅的底色上布了不少明黃色小斑點,看樣子有點像鹿,不過似乎比我印象裏的鹿大一些,皮革被鞣制得非常柔軟,味道也很淡,我當被子蓋,每晚上枕着阿福蓋着它都睡得很香。

寡婦在第一場雪之前生了小孩,或許是經驗豐富的緣故,她本來正往起挂洗過的衣物,突然來感覺,站着就把孩子生出來了,我慌慌張張燒熱水幫嬰兒擦洗,她表現得格外淡定,只在把包裹在麻布裏的小嬰兒抱在懷裏的時候表情才溫柔一些。

寡婦給這個健康的小男嬰喂奶,哥哥姐姐好奇地圍在旁邊看,他們倆都因為這個小生命的誕生而充滿喜悅。

寡婦卻高興不起來,她知道我每八天就有一枚金幣的薪水,我幾十天就能把買她兒子跟女兒的錢交給她,然後按約定照顧滿她一整年,再把她和她懷裏的嬰兒請離我的家。

以前在我眼裏面目可憎的寡婦現在全靠着我可憐她才能維持生活,我已經不恨她或者讨厭她了,只要她不要給我惹麻煩,我願意照顧她一段時間,尼娜和弟弟現在成長得很快,兩個人個頭都已經全面超過我了,幹活比我更賣力,我相信他倆很快就能照顧自己,還能養活寡婦和弟弟,讓一家人過上好生活。

村子裏第一場雪只下了不到半天就停了,讓滿以為雪會積一厚層能打雪仗的我大失所望,山裏邊的方向烏雲密布,寡婦說只有山裏才會因為那裏的守護神下那麽大的雪,蘆河村這邊的冬天雖然冷,但雪很少會沒過膝蓋。

刮風下雨還是下雪都不會影響我工作,下雪天懶惰的阿福明顯不願意出門,被我揪着耳朵好說歹說,許諾給它吃香腸才勉強同意離開溫暖的草窩冒風雪上班。

它是條不稱職的懶狗,才工作幾天就膩味了,要不是有我督促,成天就想着開小差。

我裹着平常當被子的動物皮當鬥篷去村口跟搭檔碰頭,今天跟我一起巡邏的是那個叫“桑得”的年輕人,他很健談,我們一起巡邏的時候他會放慢語速給我講一些他覺得有趣的事,我倆交情很好,連我家修葺房子請的人也是他給推薦的,省我不少錢。

桑得來得比較晚,他戴着頭盔縮着脖子,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我還好,看起來我的衣服比他更破爛,但我破爛的衣服底下是新的內衣秋褲、毛衣毛褲還有棉襪子,再加上我出門前先吃了東西又熱身運動過,根本不冷。

對桑德來說巡邏只是順着固定路線走一圈看一看情況,我不一樣,我巡視村子從來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哪怕聽同伴講話也不會完全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這還是跟大狗學的,它哪怕在村子封閉,可以認為完全安全的情況下也從來不放松警惕,蘆河村可遠稱不上安全,所以我更不能放松警惕。

轉眼我當守衛也已經兩個月,我和阿福發現并趕走過闖進村子的野豬;逮捕過偷藏在別人家屋後草垛準備犯案的毛賊;撞破過半夜三更在外偷情的男女;也處理過更多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們暫時還沒有遇到更危險的野獸,但我一直都在訓練阿福,要它時刻做好準備,準備跟像“拉唬”那樣可怕的對手戰鬥。

天可憐見,我作為一名全職守衛,不但沒有其他人那樣的盔甲,竟然連一把鐵劍都沒,我上班兩個月了,唯一的武器還是一根一米長的硬木棍。

我的上司加勒大叔也很愧疚,他說他會想辦法給我弄武器和裝備,我告訴他光給我武器就行,裝備可以先欠着,否則我還在長身體,要是現在弄個兒童款發給我,等我長個子以後可就沒法用了。

加勒大叔對我的通情達理非常欣慰,我有時候接外快在村裏做點幫忙要債或者尋仇之類的活計也不阻攔我。

我愛錢但是我有分寸,明碼标價,讨債向來只收四分之一手續費,在這村裏可以算是再良心不過,我現在人脈廣手段多,那些個借錢不還的老賴根本受不了我的折騰,不出幾天就乖乖還錢。

而且我下手講究一個“恰到好處”,雇我尋仇即不會動刀把人砍出好歹傷感情,又不會打太輕而不解恨,我和尼娜兩個半大小子帶着棍棒沖進去一頓暴揍,就是成年人也給打懵,最重要的是有兇悍的大狼狗在一邊龇牙咧嘴鎮場子,有人敢反抗一口過去能卸掉一條腿,哪怕是手裏有刀子的人也沒膽量真跟整天巡村的猛獸拼命,只能護住腦袋挨一頓打自認倒黴。

當然,這種黑心錢也不能多賺,我好歹是本村的正義使者,手頭緊的時候這麽玩玩還行,總來這一手肯定得失去民心,如果村裏人把我當禍害,那麽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我收手很及時,不到一個月公報私仇把之前看不慣的村裏滑頭們收拾了個遍,給自己還有跟班尼娜打出點名氣以後立即收手,以後再有人花錢找我幹類似的事情我也不考慮參加。

讨債和當打手也确實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早就想要拿一些金幣去另一個世界賣掉來改善生活了,可這邊乖乖上班來錢有點慢,新家又需要添置東西,到處都需要錢,賺到的外快一共十七枚,我已經計劃好,七枚月底帶回去交給我媽賣錢,十枚我自己在這邊留着,給家裏再添些東西和工具,讓冬天過得更舒服點。

我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被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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