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94年12月天光

估計因為我昨天請假沒上課,今天好幾門課的老師都對我噓寒問暖,英語老師甚至發現了我的黑眼圈,以為我生病不舒服還沒康複,勸我回家多休息。

“王凱你真是大家的心肝寶貝,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沒來上學,連外班的人都跑過來問你怎麽了。”課間有人跑過來傳八卦。

“不至于吧。”我才不信。

“真的!”後座的女生一臉神秘:“還有人問我們要你家小賣部地址,要去找你呢!”

“我不信。”我直搖頭,哪有人會那麽無聊,跑我們家小賣部找我呢?“……你們沒說對吧?”

“你家開小賣部又不是什麽秘密,是個人都知道地址,我們幹嘛遮遮掩掩?”有人出聲。

“話是這麽說,但我又不認識人家,莫名其妙有不認識的人來你家問你怎麽樣,不別扭嗎?”我是想不來有人跑我家的樣子。

“你就當給你家打廣告扶貧了嘛。”我雜碎同桌倒豁達:“你家是小賣部,他們總不好意思跑進來問你怎麽樣然後轉身就走吧?随便買點什麽,你不就增加營業額了?”他說窮狗就不要在意什麽禮義廉恥。

好像也對……但我家正正經經開小賣部,有必要搞那種歪門邪道嗎?

總之就很離譜。

離譜的還在後頭,本來我們班只有少數人知道我家開小賣部,更少數人知道我家的小賣部開在哪條街,早晨大家七嘴八舌這麽一說全班同學都知道我家小賣部在哪了,聽說我放學以後常在小賣部裏賣貨,還說要組團光顧我家小賣部,找我玩,我真要被這群人給玩殘。

今天有體育課,體育課上看到那些打籃球的男生我就羨慕,我個子太矮了,跳起來都夠不着別人手裏的球,只能自己跑跑步當作鍛煉。

我什麽時候才能長更高呀,我真的會長到一米八那麽高嗎?

希望跟營養沒關系。

其實我也特別擔心,在另一個世界裏我整天照顧孩子睡眠嚴重不足,營養也沒這邊豐富,會不會是那些原因影響我長個子呢?

到底照顧小孩會不會影響我長個我也不知道,但第二天請假沒去學校還真讓我家小賣部中午多了幾個“顧客”,這幾個“顧客”都是學生,都問小王凱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哪裏不舒服,為什麽沒去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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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在看店,見有人來問還以為是我同學,就撒謊說我腿不舒服去醫院了,有人沒聽明白以為我腿骨折躺在醫院裏,當即就要問我在哪個病房,要去探望我,把我媽聽得莫名其妙。

我回家以後聽我媽講也覺得很魔幻,真有人那麽無聊,跑來我家小賣部只為得到我消息?

接下來的日子裏努力吃飯乖乖睡覺,最近時常在睡覺的時候腿疼,也不曉得是什麽緣故,有時候能疼醒來,我沒時間去醫院,只希望自己不是有什麽病,導致我長不了個子。

到月底,奶瓶奶粉跟燒水的新砂鍋都被帶過石門,一起帶過來的除了新打火機之外還有溫度計跟一些常備藥品,我已經讀了不少育兒方面的書籍,反複練習過沖奶試溫度之類的基本流程,還特意向多位婦女學習抱嬰兒的正确姿勢,所以現在信心滿滿。

紙上談兵跟真正實施還是有距離,不過也不是完全沒用,起碼第一頓奶給小嬰兒成功喂了下去,按照書上講的跟他說了會兒話講了幾段簡單的小故事,逗他玩了一會兒,照顧他拉了尿了收拾好才給他擦洗幹淨,清清爽爽放我身邊的小毯子上睡覺。

夜裏醒來給他喂了一頓,早晨又一頓,這孩子抱奶瓶喝奶的時候大眼睛出神地盯着我,純淨的眼神讓我心都融化了。

喝完奶拉完撒完以後把他包起來抱着跟我和阿福一起去上班。

之前抱着他的時候我從來不跟他說話,只像袋鼠媽媽一樣帶着他到處走,但看了些育兒方面的書我才知道嬰幼兒大腦的發育跟小時候父母親照顧他時候語言、視覺還有個方面的刺激有很大關系。

我抱着他,在他清醒的時候小聲用漢語介紹自己做的事情,還有他所看到的各種東西,冷風并不能傷害在溫暖襁褓裏的他,他睜眼看到充滿色彩的世界,還有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向他訴說他尚且無法理解的東西。

巡邏兵阿福現在已經是個被大家認可的同事了,我最近在幫它練習聞味道追蹤目标的本事,阿福要做的就是嘗試記住全村每個人的氣味,然後順着氣味去在任何時候找到那個人。

這樣的訓練是搭配每天三次的巡村路線進行的,我們把村裏二十來戶人按順序編了號,每次巡邏的時候阿福要按照氣味把這二十來戶人家的人挨個拜訪一遍,這樣做的難度在于有時候那些人在家裏,有時候他們在外做工或者閑逛,阿福必須準确的直接找到目标,跑別人家撲個空不算。

每天把所有人打擾三次是有點煩人,但解釋清楚以後村裏的人也都不反感,就跟我說的一樣,他們也希望自己在陷入危險的時候能得到阿福的救助,更何況我們的訓練還有進階項目,未來的目标是讓阿福聞一樣東西的味道就找到那個人,追蹤目标,甚至是幫助大家尋找不慎遺失的物品。

山上的上河村冬季雪能蓋兩米厚,徹底把所有房屋都壓在底下,很難想象河流下游的蘆河村周邊冬天四五場雪積不到膝蓋深。

如果不靠鬼神之說,光用地理和氣象知識來解釋,我自己都沒法相信,也可能上河村的“神明”真的保護着那裏,讓風雪每年牢牢護住村子。

蘆河村村民的信仰相比上河村就有點雜亂了,勉強能分三派。

一派是以本村巫醫為首的“獸靈”派,我說“獸靈”是幫他們做了總結,他們祭拜的玩意是某種兇猛野獸的靈魂,據說是早先年襲擊村子被村裏勇士給合夥幹掉的,上上一輩巫醫砍下野獸頭顱抽掉脊骨做了一個頭盔和一把長杖,還把野獸的靈魂給撕成兩半留在頭盔跟長杖裏,本村巫醫大媽總說戴頭盔、手持長杖的人能夠獲得野獸般的速度和力量,堪稱神兵利器。

當然了,本村的巫醫大媽說自己本事不夠,沒法同時動用兩樣神兵,只有村子到生死存亡關頭她才會啓用它們,而那時候也是她的死期。

巫醫大媽說得挺玄乎,我最早聽到的時候也給唬住了,怪不得村裏不少人身體不舒服都去給被供奉在閣子裏頭的頭盔磕頭祈禱祈求拔除災厄,心甘情願吃巫醫大媽那些用小蟲子和奇怪草根搞出來的可疑‘藥品’。

大媽總捏在手裏的骨杖我見過許多次,恕我直言我看不出任何神異之處,不就是根套了脊柱骨的爛木棒子嗎?至于那個總被供在屋裏的獸頭面具,我沒見過,但我估計很難有她說的那種神奇效果。

本村另兩“大”宗教派系是附近村子傳說中的“溺女派”還有“拉唬派”,信衆都不足五人,崇拜“溺女”的基本都是生計跟水相關的,在每年夏季都往沼澤跟河流裏扔一些木頭雕刻的小玩意,祈求能得到溺死在水中女神的保佑,按翻譯理解确實是“女神”沒有錯,但我聽着描述怎麽聽怎麽像另一個世界裏“水鬼”的故事,所以聽得渾身不舒服,連河邊都不想多過去。

崇拜“拉唬”的那家獵戶就他媽更離譜了,我真沒法理解村裏其他人能容忍他們把為害鄉裏的“拉唬”也當成偶像崇拜,“拉唬”愛吃人,照我看那家獵戶在村外木墩上放的動物肉拉唬根本就不會吃,人得要多愚蠢才會以為喂飽了“拉唬”,它就不會再吃村子裏的人?

獵人常要進森林裏捕獵讨生活,按理來說他們是最痛恨拉唬,也應該是最想除掉拉唬的人,沒想到他們一家竟然會崇拜拉唬,甚至希望能被拉唬抓一下或者咬一下,從此以後得到能在夜晚清晰視物的天賦,我聽的時候真懷疑他們有沒有腦子。

上河村前年被拉唬咬的三個人去年都已經被叫出去在樹林裏嚼成一灘碎骨,蘆河村的獵戶竟然把“拉唬”當神供着。

我買肉都在獵戶家,他們形容過他們心目中的拉唬,我一聽就知道他們根本沒真的見過拉唬,雖然我自己也沒親眼見過拉唬的模樣,但我知道拉唬是絕對不可能像他們描述的那樣成為他們的朋友甚至是守護神。

拉唬是比熊更可怕的存在,別說普通人,哪怕是阿福這樣的大狗碰上也只會被生吞活剝,更別說拉唬抓傷的人和動物會不由自主受它控制,聽到它的叫聲就失去理智自己去送死。

蘆河村的冬天給人感覺比上河村要冷多了,冷風嗖嗖地吹,我整個人都感覺像在被風幹的肉條。

上河村的冬天裏我絕大多數時間都窩在小屋裏,炭火把屋子燒得暖暖的,吃穿不愁,每天都是慵懶的假期。

蘆河村這邊就不一樣了,每天從早到晚都得上班,幾乎就沒消停的時間。

入冬以後還總有走投無路的乞丐或者小偷來村子這邊碰運氣,前天夜裏兩個歹徒趁黑闖進村邊一戶人家,剛好被巡夜的我和阿福還有加勒老頭撞到,加勒老頭拔劍跟歹徒搏鬥,阿福也龇牙兇猛地撲了上去。

那兩個衣衫褴褛的歹徒,或者說強盜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他們僅有的匕首把阿福身上劃了一道淺淺的口子,惡犬咬斷了其中一個人的脖子又撕掉了另外一個人的一條胳膊,阿福埋頭給他倆開膛破肚以後他們當場就沒了性命。

阿福畢竟不是一條真的狗,所謂“狗”只是我對它特征的描述,說它看着有犬科特征,又能像狗一樣守護村子、保護人。

但我心目中的狗不會吃人,最起碼不會像阿福一樣把頭埋在撕開的腹部狼吞虎咽裏頭冒着熱氣的心肝肺。阿福吃那個強盜內髒的時候他還沒完全斷氣,我很懷疑那瘦弱的男人一定很後悔自己跑進了這個村子。

我拿手裏的棍照阿福腦袋敲了好幾棍才讓它戀戀不舍把滿是鮮血的大嘴從屍體腹部離開,拽着它耳朵一頓訓斥,我每天給它頓頓奶粉香腸吃着,又沒餓肚子,哪能吃人肉?

加勒老頭對于我出手打阿福莫名其妙,在他看來野獸吃肉是天經地義的事,阿福這樣的森林巨狼更是如此,在他樸素的觀念裏強盜連人都不算,就算活捉也是村頭處死,被生吞活剝以後最好把殘骸用麻繩串起來挂到村外樹上做展覽,給村外頭那些心懷不軌的家夥掌掌眼。

我跟老頭救了那一家人,死裏逃生的夫妻跪地要親吻我的鞋子表示感謝,我拒絕了,還是嘉勒老頭當和事佬讓那兩個人親吻了他的腳才平息了夫妻倆的羞愧和憤怒,出門的時候老頭給我解釋說我要入鄉随俗,好歹現在也已經不再是上河村的蠻子,不能再不尊重禮儀。

我都傻眼了,不願意給親鞋子,結果反過來他們都覺得我是不通禮儀的野人?真就離譜!什麽垃圾村子?

那被咬死的人也把我給惡心的夠嗆,我不是頭一回見到人死,但給啃得血糊糊就反胃極了,抱着襁褓勉強巡邏完剩下的部分,回家照顧傷口還在流血的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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