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96年10月雲影

我幾乎認不出來裏面灰頭土臉面黃肌瘦的人,幾個月時間,他們幾乎被餓脫了人形,雖然精神很好,一個個都像林子裏的野獸一樣眼睛放光,可疲憊和虛弱是遮掩不住的。

我用石矛插住的玩意還在那間屋子裏嚎叫和掙紮,又兩支石矛在我揮手間投出去從天而降先後捅破屋頂将它釘倒,它的掙紮聲漸漸平息。

我讓三個随行的人去把石屋裏的玩意拖出來,他們就地放下行李趕緊沖過去,那屋子是以前村長住的長屋,我的院落蓋起來之前它是村裏數一數二的氣派房子,現在它的木門早沒有了,牆也塌了一小段,屋頂原本就塌了半邊,另外半邊也被捅出了三個窟窿,現在看着無比頹廢。

裏頭的玩意被七手八腳拖出來了,渾身稀疏的毛發還有猙獰的野獸頭顱讓人不忍直視,它身上沒有任何衣服,強壯的胸腔被三支胳膊腕粗、一米五長的石矛交叉貫穿,從軀幹的結構能看出來,它具有典型的靈長類關節結構,如果不是他變形嚴重的頭顱、手和腳,我甚至會以為眼前的是一個長相怪異的人。

它不可能是人,因為它太高也太壯了,它的身高足有一米八,肌肉發達的胳膊比普通人腿還要粗,雙腿更是壯得讓人看着就心生恐懼。

這玩意看樣子是雌性,因為雙腿之間沒有雄性的特征,不過它胸腔肌肉十分發達,我也沒看出來有□□存在的跡象。

我強忍着疑惑掏出相機給這東西拍照,它像人類一樣只有兩個□□,身體毛發粗而硬,但覆蓋率并不高,皮膚遠比人類更加堅韌,粗短的脖子連接着碩大的頭顱,膨大的下颚和讓大嘴幾乎無法合攏的獠牙讓它兇悍到了極點。

它死不瞑目,狹長的眼眶裏眼珠子已經失去了光彩,眼珠比人類大很多,顏色是渾濁的棕灰色,能看到眼白部分的充血,我猜想是受傷之後才出現的。

它的耳朵形狀也極為怪異,位置比人類耳朵稍高,大概是因為顱骨的變形,長到了靠後的位置,上面還長了粗硬的長毛,看着非常醜陋。

與巨大外凸的嘴相比,這玩意的鼻子小的可憐,幾乎跟紫黑色嘴唇連接在一起成為嘴的附屬物。

這怪物幾乎兩分米半的大爪子也是我觀察的重點,跟人手一樣五根指頭,但大拇指非常小,像是發育不良被退化一般,手掌格外寬大,另外四根指頭也無比粗壯,幾乎形成骨質的尖銳指甲也如同鈎子般鋒利,我毫不懷疑它能夠輕易撕裂人的胸膛。

腳掌部分的變形也很嚴重,我無端想到了“獸化”這種詞彙,因為它的腳掌非常長,只有前腳掌非常粗糙,看樣子平常只用前腳掌受力,腳後跟從來不會着地。

怪物的腳趾中大拇指有上移的情況,另外四個指頭小而粗短,指甲也非常銳利。

在我觀察眼前怪物的這段時間中大院裏的人已經看清了外頭的狀況,歡天喜地開門,把我們迎了進去,那頭怪物的屍體也被搬進院子放到角落。

在許多故事書裏邪惡的生物都能夠死而複生的,我問了村裏人,他們都說“狼人”不會死而複生,但保險起見我還是讓人用鋸子鋸掉了那玩意的頭顱,又把它的四肢用強化過的石頭封起來,免得出任何麻煩。

我所帶來不多的食物還有生活用品給早已經斷糧多日的村裏人幫了大忙,他們已經苦捱了許多天,幾乎要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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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裏的小孩都在,幾個老人雖然面黃肌瘦卻也都活着,這讓我松了一口氣,起碼他們還沒開始吃人,我好歹算是趕上了。

他們聽說我是來接他們的都喜極而泣,大人小孩都嚎哭成一片,震得人耳朵都發聾。

我安慰着他們,心裏也很不是滋味,我自己很清楚就算我來遲了,他們已經開始吃人肉,我也不會去懲罰他們,就這麽爛的世道,每個人都賤命一條茍延殘喘,我自己是遇上了好年頭,又擁有着別人沒有的能力,否則我未必能比他們過得好多少。

村裏人哭哭啼啼,但能在這哭哭啼啼的也才不到二十個人,留在村裏的村長已經生病去世了,巫醫大媽回來過一次,留下了些食物和藥劑後不顧大家勸告再次只身離開 ,加勒大叔也瞎了只眼睛、斷了條胳膊,現在躺在床上出氣多進氣少。

我去看老頭的時候他已經病糊塗了,認不出我來,他在牆上守夜的時候手被狼人偷襲給咬掉了,為了不讓自己變成狼人,加勒老頭當時就讓人用斧頭砍掉了自己半條胳膊,他的命保下了,但後來感染發燒讓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再後來連神志也不清醒了,現在連生活都無法自理。

我當初為什麽要離開呢?

倘若我沒有去上河村,我一定是能保護住村子的,他們都能守這麽久,有我的話食物夠吃、武器夠多,我們完全可以護住村子的。

悔意在我心底裏翻滾,我難受得幾乎沒法呼吸。

讓其他人都出去,我拿出自己的手術刀具和棉紗藥品給加勒老頭處理傷口,他的傷口化膿潰爛得很嚴重,我不得不又切除了一部分才上藥縫合,過程中加勒老頭慘叫的聲音就沒停過,但他被重重石頭鐐铐壓着動彈不得,直到我處理完畢,他才沉沉睡過去。

我只陪佳勒老頭坐了一小會兒就起身去看其他人,跟我兒子同齡的小男孩因為媽媽粗心,一只眼睛裏紮了根木刺,眼珠已經都壞掉了,可他媽媽卻束手無策,只能看孩子整天疼得哇哇哭,自己也難過得掉眼淚。

當初我剛照顧王傑瑞的時候沒有奶粉,就是求她給王傑瑞喂奶的,她兒子跟王傑瑞生日只差半個月,我兒子是十一月五號生日,她兒子是十月二十。

剛滿兩周歲的小男孩,失去了眼睛,現在也很虛弱,狀态很不好。我攜帶的那一點點藥品沒有能挽救孩子眼睛的東西,只能硬着頭皮去幫他做眼球摘除。

沒有麻醉劑,用石頭往住固定孩子胳膊和額頭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站在石桌旁就就像一個屠夫,但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擦着額頭的汗,用鉗子、鑷子和手術刀幫他摘除已經腐爛的眼球、清理發炎潰爛的眼眶。

那孩子另一只眼睛真的很漂亮,藍得跟湖水一樣,特別疼的時候也不喊叫,就安靜地看着我,我輕聲安撫着他,讓他不用害怕,以後他會好起來,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健康。

我滿頭大汗把傷口處理完畢,給他吃了一小塊糖,小男孩也昏昏沉沉睡過去,他很虛弱,需要休息,還需要充足的營養來恢複身體。

其他人身上的問題稍微小些,簡單的爛瘡和傷口我都能處理,把帶來的食物給大家都做了吃,下一頓我可以去水裏弄魚,隔着水用密集的玻璃針殺魚對我來說很簡單,餓不着他們。

全都忙完已經入夜,院子裏的人連生火的東西都沒,我帶人在村裏找倒塌的房屋抽了幾根木料回來生火,溫暖的火光讓村民們眼中都又閃起希望。

其實村裏人都很明白,我來了,他們的苦日子也就結束了,所以緊張了數月的精神也稍稍放松下來,能吃飽喝足睡個好覺。

在村裏取木料的時候周圍游蕩的怪物嚎叫聲在四周響起,簡直像群魔亂舞,兩支石矛遠遠飛出去釘穿兩個帶頭怪物的腦袋以後原本猖狂的怪物們就如潮水般褪去。我絲毫都不慌張,我只是不願意現在去收拾它們,如果我願意抛下村裏人去找它們的麻煩,那它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重回自家院子的阿福很高興,但也只在剛進來的時候高興了一小會兒,我們原來整潔漂亮的院子住進來全村人以後被改造得面目全非,混亂肮髒的棚戶還有排洩物的濃重味道都讓它很不滿,阿福不再活潑,興致缺缺地趴在我身邊任由王傑瑞騎在它腦袋上揉搓它。

現在蘆河村已經不再适合居住了,在我原來的安排裏我們會在蘆河村待到月末,然後我從對面世界帶過來大批物資,解決了吃用的問題以後未必就不能繼續在蘆河村固守。

現在這情況跟我預先想的很不一樣,村裏原先管事的人已經沒有了,現在是兩個年長的獵戶還有點發言權,我跟他倆讨論了一下,決定明天就出發回上河村,傷員就用擔架擡着。

招呼其他人都休息,我再次把黃沙散了出去,黑夜裏靠他們的眼睛放哨效率太差了,我還是更相信自己。

那夥狼人膽子不小,之前被捅死兩個,還有膽子在村裏竄來竄去,黑夜裏沙塵籠在它們頭上以後它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又被我精準定位從院子裏抛出去石矛捅倒三個才慌慌亂亂吼叫着再次退出村子。

幾個月,村子看起來就幾乎抛荒了,原來的石頭小路還在,但雜草叢生,先前還在壘的護村石牆孤零零立在青白的月光裏,看起來很蕭瑟。

我端着手電去看第二具被拉回來的狼人屍體,說實話,我都不曉得這玩意到底該不該叫做“狼人 ”,因為它根本就不像狼,它跟阿福長得半點都不一樣,跟我在對面世界電視裏看到的狼更是沒半點相似之處。

這玩意看起來只是某種病菌或者病毒感染之後身體發生變異的人類,村民們說它具有傳染性,狼人抓傷或者咬傷了健康的人以後健康的人就會發燒無力,随後身體爆瘦、佝偻成皮包骨頭的怪物。

那就是初生的“狼人”。

初生的狼人非常虛弱,普通成年人用一根棍子就能戰勝,而且腦子也很不靈光。不過這不會持續太長時間,随着進食還有互相撕咬吞噬,它們會在短短的幾天內健壯起來,而且開始變得狡詐殘忍,有時候甚至會設陷阱、用活人做誘餌、聲東擊西。

我稍微查看了下它的骨骼結構,骨密度還有骨量都遠超普通成年人,它的顱骨構造改變非常大,腔體位置還有腦組織的狀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甚至讓我感覺它像是某種跟人類截然不同的生物。

這次帶回來的這一只狼人身高兩米以上,但很顯然,它也遠非完全成熟的形态,它的許多身體特征表明它還在轉化的過程中,部分器官在胸腔裏的位置跟形态都還未完全脫離人類構造的範疇,并沒有到達頂點。

它體表稀疏的毛發也同樣表明了它的“不成熟”。

可以想像,如果這玩意按照村民們說的,繼續吃人,或者跟同類互相吞噬,早晚會繼續成長,蛻變成跟人類完全不同的模樣,成為另一種生物。

我對讓狼人感染人類的那種病毒或者病菌非常感興趣,可惜我沒有顯微鏡,也還不清楚道顯微鏡的具體構造還有成像原理,否則我會自己制作純淨的透鏡,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造成了這場蔓延在大地上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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