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大齊無道

宴會過半,仍未見蒲銘芳,夏磊心中生惑。按理不會漏掉他,也未聽說他不能來,可為何不見人影?幸好女帝今日高興,來的賓客也多,才未注意到他。

正想着,蒲銘芳從側門悄悄入了大殿,坐到夏磊與華蘭芝之間。

“這時候還來做什麽?不如不來了。”華蘭芝責備他。華蘭芝是個極重禮數的人,盡管比夏磊與司徒明達都年長,卻因身份尊卑有別,不敢自認為兄,反以夏磊和司徒明達為兄長,可他唯獨在蒲銘芳面前嚴厲。

蒲銘芳紅着眼圈,似剛哭過,經華蘭芝這樣一說,眼淚又打起了轉兒。

這樣的場合千萬哭不得。夏磊望向女帝,她沒看這邊,忙讓蒲銘芳轉過身。“有什麽委屈等會兒再說,千萬別掉眼淚讓陛下看見啊!”他折起衣袖為少年擦去淚痕。

少年撲入華蘭芝懷中,念道:“都死了!全都死了!”

“誰?誰都死了?”華蘭芝抱緊他,似有預感。

蒲銘芳哽咽聲音,“譚孝天把剩下的十萬人,全活埋了……”

大殿內雖喧鬧,夏磊卻感到瞬間沉寂,尤其是相擁着的這兩人,尤其是華蘭芝,靜得如同不存在了般。

“錦芸宮總算到了!”皇甫淼看向他們這邊了,“這麽晚才到,是不是準備了特別禮物?快獻上來,給朕瞧瞧!”

蒲銘芳兩手空空而來,哪有禮物!夏磊剛想編個話為他搪塞過去,蒲銘芳卻跨了出去,跪在女帝面前。“陛下!臣以為,陛下厚德,便是送給公主最好的禮物!”

皇甫淼笑起來,“今天一個比一個會說話。沒準備禮物就承認吧!這樣的話居然出自錦芸宮之口,若不是親耳所聽,哪會相信呢?”

她一笑,跪着的蒲銘芳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女帝嚴肅了,“何事?”

“陛下,錦芸宮郎君因為沒備禮來,怕您生氣責罰,所以哭了。”華蘭芝離開坐位,去扶蒲銘芳。

蒲銘芳不讓他扶,掙開他的手,伏地磕頭。“陛下!安國既亡,安國的百姓已是陛下的百姓,請陛下善待他們!”

“朕何時沒有善待他們了?”皇甫淼不悅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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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孝天坑殺十萬百姓,可有此事?”蒲銘芳質問。

“怎麽說起胡話了?快退下!”華蘭芝責令。

“此事尚屬傳聞,錦芸宮怎可聽信謠言?待譚将軍搬師回京,證實情況後再問不遲。”司徒明達說道。

蒲銘芳不退,更說道:“正因尚屬傳言,還請陛下立即證明。那些百姓尚無事最好,若真如傳言所說,陛下豈不是将背負千古罵名了?”

“什麽千古罵名?朕辟土開疆,何來罵名?喜慶的日子說這些沒用的事做什麽?郭宗誠何在?”皇甫淼大喝。郭總管伏首聽命。“還不請錦芸宮退下去!”

郭總管急呼來兩名內侍,架住蒲銘芳。蒲銘芳不願走,一邊向女帝再言,一邊被拖了出去。

女帝心情大壞,好好的宴會沒多久便草草散了。

譚孝天還未回京便已傳言四起。賊寇聚集之地是個缺水少糧的窮地,譚孝天将此山圍住,僅十來日,賊人遭架不住,又突圍不成,便投了降。譚孝天不戰而勝本是大吉,但他卻将山寨中人無論老幼,一律坑殺,以至埋人的坑隆成了座小山。舉旗造反的賊兵是有,可山寨裏多數卻是因戰禍無依無靠的百姓,其中不乏老人、小孩,這些人都被列為賊兵了。譚孝天在給女帝的奏報中說了原由,女帝讀後,不怒反喜,直誇得了一為國憂民的良将,連升譚孝天三級,宮中賜宴接風。

傳言被證實為事實,想到蒲銘芳,夏磊難以入眠,只怕他又會大鬧。

“郎君,華公子來了!”錢小春進來通報,“小的看他來得急,怕是出了事。”

“那快請他進來!”夏磊披了衣,出去見人。

外邊華蘭芝已經進來了,見到夏磊,立刻相求道:“郎君,您要幫幫在下!”

“公子有話慢慢說!”

“郎君,錦芸宮又去找陛下了!在下剛得了消息,他現在應到了陛下宮中!怎麽辦?那孩子這次怕要闖下大禍!”

“公子別急,容我想想。”夏磊正愁這事,這事果然來了,“我們現在就到陛下那兒!說不定還來得及,還攔得住他!”就算蒲銘芳已見到女帝,并說了錯話,他們趕過去也可為他說好話,打圓場。

與華蘭芝到了女帝宮外,聽宮女說蒲銘芳已進去了,女帝正發脾氣。華蘭芝不禁臉色蒼白,更急。夏磊懇請女官通融,讓他們進宮面見女帝。

皇甫淼側身卧着,下邊跪着蒲銘芳。“你問朕對譚孝天為何不罰反賞?譚孝天為朕分憂,是國家棟梁,朕賞都來不及,為何要罰?”

“他殺無辜,屠百姓。僅憑這點就該治罪!”蒲銘芳理直氣壯。

“哪有無辜?哪有百姓?都是反賊!”皇甫淼冷言道,“這些人,叛我大齊,皆有反心。國法之前無老幼,反賊不該殺?此次若姑息過去,以後豈不人人以為我大齊好反?坑殺活埋至少還是全屍,便宜他們了!”

“陛下!”蒲銘芳怒喊,“他們不是反賊!對大齊來說,他們是反賊,但對安國來說,他們是義士!陛下如果暴戾,就算此次殺了十萬,安國依舊不會心服。陛下之言行,只會更加激勵安國臣民的複國決心!”

宮室內響了記響亮耳光,蒲銘芳被女帝掴倒在地。少年迅速坐起來,一手捂着臉,雙目直視女帝。

“還敢瞪朕?”皇甫淼大怒,“差點忘了,你不就是安國皇子嗎?你的兄弟姐妹,還有你母皇都已被朕囚禁起來,朕念與你有些緣份,留你在宮中盡享榮華,你不知感恩,還做着複國大夢是嗎?”

這時,夏磊與華蘭芝進殿,跪在女帝面前,請求女帝息怒。

“你們怎麽進來的?滾!”皇甫淼怒吼。

司徒明達得了消息也趕來了,見女帝正怒,不敢進入,就在門外站着。皇甫淼望向門外的他,冷冷說道:“怎都來了?退下去!今晚錦芸宮侍寝。都退了。”

司徒明達無話可說。“清月宮、華公子,陛下留錦芸宮侍寝,你們留在裏邊幹什麽呢?還不出來?”立即令身邊內侍将夏磊、華蘭芝帶出宮室。

“郡王殿下!求您救錦芸宮!求您救救他!”華蘭芝給司徒明達跪下,連連磕頭。

司徒明達冷漠說道:“我們陛下,幼時流落民間,父母早亡,無依自立,飽受饑寒之苦。她能從流浪兒走到今日九五之尊,你們以為靠的是美德和善行嗎?本王無能為力,只能保二位不受連累。”他似笑非笑的嘴角*着,卻很無奈。

女帝宮中傳出少年的尖叫。這聲音似把華蘭芝逼瘋了,他抓緊頭發,企圖沖入宮中,被司徒明達的內侍攔住。夏磊見狀,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注視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無助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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