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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夫人納了側侍,藏在此處,所以來瞧瞧。為夫不會連這個權力也沒有吧?”馬榮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過夏磊。

夏磊低着頭,不敢與其對視。

丁香挪動腳步,擋在他與夏磊之間,“你在外面不也養了女人嗎?少來管我!你若是想鬧,我就把你偷養的女人全糾送到官府去!”

馬榮面露怒色,“夫人,你是嫁入馬家的人,你納側侍于禮法不合。要是鬧出去,只怕受罰的是夫人和你的小情人吧!”

丁香自然不敢真鬧開了,夏磊的身份不可暴露,眼下是要将馬榮打發走。“想鬧就鬧!你的小妾有四五個了吧?她們哪一個有我這位正妻的認可呢?或趕走,或打死,随我意。各退一步,都相安無事。難道你想與我解婚?我與你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衆人皆知,是該談一談了。”丁香大*門,請他進屋。

馬榮到不客氣,丁香請他進屋,他立刻邁了進去。親兵都留在外邊,屋裏只有他和丁香,以及夏磊和嬰兒。

“開門見山說吧!想與為夫解婚了?”馬榮“哼”了聲,很不樂意,“你那守了十年的情人才死多久啊?這麽快找了新的,還想和我解婚?丁轉運果真是風流才女!解婚,不可能!”

“馬将軍,還是想一想,和我在一起不會有幸福。我們已相互折磨十年了。”

“十年怎樣?十年、二十年,我願意!你不讓我快活,我也不會成全你!我要折磨你一輩子!”

“何苦呢?大家散了,各自追求幸福不好嗎?翠玉軒的依蓮夫人與你好了很久了吧?我不會承認你的任何妾室,有我在她就別想進馬家的門,但我走了,她到可以坐我的位子。難道你不想給她個名份?”

聽到丁香提起他的小妾,馬榮突然大怒,“你懂什麽?我與她逢場作戲!還當真了?”

他的吼聲驚醒了嬰兒,皇子“哇哇”大哭。夏磊也驚住了,孩子醒得不是時候。嬰兒哭聲暫時止住了争吵,馬榮和丁香同時沉默。

馬榮看向夏磊及他懷中的嬰兒。“誰的孩子?你的?與誰生的?”他當然不會認為這孩子是丁香所生,他的妻子與眼前的男人才認識幾天,生孩子沒這麽快。

夏磊戰戰兢兢回答:“是小人與從前妻子的孩子。妻已去逝,我一個男人帶不了小孩,多虧丁大人收留。”

“你也結過婚?夫人,你喜歡結過婚的男人嗎?”馬榮嘲笑丁香。丁香知他暗指夏磊已配過女皇,卻仍得她真心,所以不予理睬。馬榮繼續對夏磊道:“你帶着孩子,怎麽服侍我夫人呢?”

“這……”夏磊不知該怎麽說,對馬榮這樣的人,怎麽說都是錯,但又不可不回答,不回答亦是錯。“小人不敢奢求服侍夫人,更不敢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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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不敢啊!我不在時,你什麽都敢了!你這樣怕我,外人會以為我是妒夫,時常虐待你!”馬榮笑道,“我又豈是沒氣量的人?木已成舟,總不能把你趕出去,壞我和夫人的名聲吧?只要夫人不解婚,你可以留下。不過,孩子不能留!”馬榮突然搶過嬰兒。

“你幹什麽?”夏磊驚喊,欲搶回孩子,可馬榮閃身,讓他撲了空。

“快把孩子放下!”丁香怒瞪雙目,馬榮生性冷酷殘忍,什麽事都幹得出。“把孩子放下!你要什麽?盡管說條件!”

皇子在馬榮手裏哭喊,馬榮只用一只手托住他,稍稍顫抖就會使孩子落地。“為夫什麽也不要!為夫是為夫人着想,這孩子并非夫人所生,留着是個笑話。将來他成人,讓他以何身份自處呢?”說着,他抽出随身匕首。

“不——”夏磊大叫聲,撲了過去。

馬榮被他推倒,孩子也掉了地上。夏磊抱起孩子,所幸摔得不重,孩子還大哭着。

“找死!”馬榮站起來,狠毒地冷笑,握緊匕首向夏磊刺去。

夏磊只覺得有人撲在他身上,然後耳邊響起女人的輕輕痛吟。

“夫人——”馬榮大吼。

壓在背後的重量輕了,夏磊回頭,只見到丁香倒在馬榮懷中,她的背部插了柄匕首,深得仿佛埋入體中,血浸透了棉衣,順着馬榮托住她的手掌滴落。

“四……四小姐……”夏磊不敢相信,怎麽會如此!

輕輕放下丁香,馬榮以他一貫的聲音咆哮,“夫人!為什麽這麽傻?為什麽?不值得!清月宮就罷了!為什麽就連對這個才認識幾天的男人,也比對我這個十年的丈夫更真情?你這就麽恨我嗎?”

夏磊已泣不成聲。不值得!為了他不值得!

丁香的氣息快速虛弱,微顫的嘴唇想說什麽,已組不出話語來。她一只手緊拉住夏磊的衣角,夏磊感到那只手正漸漸無力,立刻緊緊握住它。

“夫人,你不會有事!”馬榮橫抱起丁香,欲找大夫,然而震動卻使丁香咳出口血。

“夫君……”吐出血,使她可以說話了,“夫君……放過他……放過石郎。”丁香最後的目光轉向夏磊,然後合上。拉着夏磊的那只手松脫,垂下。

夏磊直瞪住她,為什麽都是如此,都要離他而去!

懷裏的女人只叫過自己兩次“夫君”。一次是新婚之夜,那夜她出于禮數才這般稱呼,但她拒絕同房,他一怒出了新房。另一次就是現在。馬榮仰天大吼。哀叫聲後,舍館一片寂靜。

“都是你!”馬榮将夏磊拖出屋外,扔在了他的親兵之中。親兵們對着夏磊一頓拳打腳踢,夏磊無法反抗,只得護住懷中嬰兒,讓拳腳落在自己一人身上。

“都是你!如果沒有你,我就不會來這裏,她也不會死!”馬榮揪住夏磊頭發,強迫夏磊看着他。

“是小人的錯。”夏磊的眼中還有淚水打轉。是他的錯,是他害死了丁香,他根本不該留在這兒,更不該幻想與丁香長相守。“請大人處罰小人!”

“處罰你?你以為她有遺言,我就不會殺你了嗎?”馬榮豎眉怒吼。

夏磊知道他做得出來。他是早該死的人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懷中的孩子。“只求大人放過小人的兒子,小人任殺任剮。”

腹部被踢了一腳,夏磊忍痛倒地,馬榮揪住他頭發,把他提起。“我不會殺你,不會違背她的遺願。”他捏住夏磊的下巴,仔細看,“這張臉到還不錯,難怪夫人喜歡,是比我這種武夫俊多了。若是年輕些,賣去妓院也值白銀千兩吧?”

夏磊聽言,變了臉色。馬榮哈哈大笑,“不會賣你去那兒的!也不瞧自己的年紀了,有人肯買嗎?”大笑後,他的笑臉變得陰沉,夏磊見了,甚感恐懼。

“大人,準備好了。”親兵提來支燒紅的烙鐵。

夏磊瞬間明白了。幾名親兵按住他,使他不能動彈。馬榮接過烙鐵,火紅的鐵塊冒着翻滾的熱氣,如同水波。

清冷的雪地裏發出聲慘叫,那聲音穿透大地的蒼茫,在空曠中回響。

親兵松開他,他倒在雪中,縱使冰冷的雪也不能冷卻臉上的滾燙。士兵在他周圍譏笑,他已近昏厥,聽得不真切了。

馬榮扔了手中烙鐵,笑道:“這樣就算賣身也沒人會要。讓他滾!”

親兵拖着夏磊出了舍館,丢在路邊,另有親兵提了嬰兒,扔他身上。士兵們罵了幾句,轉回去了。夏磊躺在雪中,還有幾分意識,要是昏在這裏,只能凍死。孩子在哭,他彎曲僵硬的手臂,将他抱住。開始下雪了,一片一片,落在臉。夏磊流出淚,有鹹味的淚水浸得臉上的傷鑽心地疼。

☆、終 紫花隐

北路轉運使丁香被私養側侍所殺,她的丈夫馬榮将此事上報了朝廷,然魏國已陷內亂,無人審理此案,馬榮亦知不會有人管,走個程序而已。

繼梁國與南方諸國撤軍後,魏國開始大撤軍,平、趙二國的軍隊成不了氣候,也跟着撤了,聲勢浩大的七國滅齊,在侵吞齊國半壁河山,占領京城,逼死齊國女皇之後,迅速收場。齊國還剩最後一口氣,因魏國皇帝的駕崩而得救。

魏國得到了齊國西境全部領土,平、趙二國向齊國索要南部數十州縣,齊國為求和,不得不允之。梁國和南方諸國瓜分了齊國國庫的財寶。梁國另向齊國提出和親,将女皇之弟皇甫森配與攝政長公主。皇甫森已在京城陷落時被俘,齊國就算不答應,人也落入梁國手中,不得不同意。數年前,梁國攝政長公主曾向齊國求聯姻被拒,如今和親,終于挽回所失顏面。另外,梁國再向齊國索要安國舊土,齊國亦允之。然梁國得此地後,并未派兵駐守,而在民間尋了個小孩,稱其為安國宗室,立為新君。安國得以複國,上下對梁國感恩戴德,更贊攝政長公主存亡繼絕,有古代聖王之風。

風钰先率五千騎回京,見大将軍力扶太子,各權臣偃旗息鼓,魏國局勢暫平。為安內,風钰重修與諸國關系。與齊國議和後,将女帝皇甫淼及二郡王司徒明達、夏磊的屍體歸還齊國。

在齊國,公主皇甫藍于蒼龍府即位,改元“佑國”。任命司徒仲文為宰相兼輔政大臣,總理國事。先帝皇甫淼上谥號“桓悼”,廟號“愍宗”。廢去媚惑先帝的宋玄詩皇夫稱號,另追封司徒明達為皇夫,谥“貞武”。

離開舍館時,夏磊被剝得身無分文,一路靠乞讨步行至蒼龍府。有一頓沒一頓,大人還撐得住,可孩子就慘了,沒有*,夏磊只能煮些湯水喂他,有時連湯水都沒有,只能化些雪水。嬰兒餓得面黃肌瘦,哭的力都沒了。

到了府衙門前,夏磊步履蹒跚,踏上石階,敲響門外大鼓。

聞人擊鼓,府尹升堂。“來者何人?為何不跪?”府尹曾悅鳳見堂下乞丐居然不跪朝廷命官,狠拍驚堂木。

“本王乃先帝侍君,清月宮郡王,為何要跪?大人讓本王站着說話已是失儀。”夏磊傲氣地說,“本王懷中之子乃先帝所生,當今聖上母弟。見了皇子,大人為何不跪?”

府尹大驚,又拍驚堂木,“大膽!清月宮郡王已與先帝一同殉國,屍身已下葬。刁民竟敢冒充?先帝腹中之子并未誕出,哪來的皇子?冒充皇室,可知何罪?”

“若是冒充,豈會冒充已死之人?本王在蒼龍府住過數年,大人應是認得本王。”夏磊直視府尹,雖然他容貌已毀,但多少還有些神似。

曾悅鳳仔細觀他相貌,烙鐵的疤痕把他原本的容貌蓋住了,府尹見過清月宮幾次,但事關重大,不敢确定。“刁民!你哪會是先帝侍君,竟敢戲弄本官!來人!把這乞丐給本官轟出去!”

“大人!大人怎可說本王是冒充?大人明明認識本王!”夏磊上前,欲與府尹争辯。衙役攔下他,将他架住,拖了出去。

被推出府衙,夏磊怎能甘心。定是府尹與他不熟,加之他容貌有損,不敢相認。府尹不認,他遂奔向皇宮。

宮門侍衛将他攔住,夏磊便在門外大嚷自己身份,宮門內經過的內侍宮女好奇停下來。“本王在這裏住過四年,宮內定有熟悉本王的侍者,有誰願為本王作證?請為本王作證!待本王恢複身份,高官厚祿相謝!”夏磊在門外聲撕力竭,但宮內之人或圍觀,或私語,無一人為夏磊挺身而出。

曾府尹聞訊趕至宮外。“大膽狂徒!竟鬧到皇宮來!”她向夏磊喝斥,也對守門禁衛訓道,“你們這些禁軍侍衛白領朝廷俸祿了!竟許這狂徒胡鬧!若驚了聖駕怎辦?”

侍衛只當看乞丐的笑話,見府尹責備,即刻來攆夏磊。夏磊不認,護着嬰兒與侍衛掙紮。這下惹怒了侍衛,侍衛要動手了。曾悅鳳見狀,斥開侍衛,對夏磊言道:“本官不管你是誰,但清月宮郡王已經殁了。先帝崩逝時,腹中孩子并未出世,這些是蒼龍府婦孺皆知的事,你明嗎?就算你去見司徒宰相,他也不會認你,還會治你重罪,明白嗎?戰禍使百姓凄苦,本官也不想為難你,去過安穩的日子吧!”府尹說完,塞了幾張銀票到夏磊手中。

“大人?”夏磊握有銀票的手顫抖得厲害,“大人,你是認識本王的!大人!大人!不認本王可以,但這孩子真是先帝之子啊!大人!”任憑夏磊喊叫,曾悅鳳背對他,不肯轉身。侍衛及府尹帶來的随從将夏磊拖離皇宮,帶去遠處。

宮裏走出位高宮,見了他的人無不避讓。司徒仲文剛議完事,正要出宮,在宮門外遇見蒼龍府尹,便問:“府尹怎在此處?剛才似有喧嘩之聲,有何事?”

曾悅鳳答道:“下官路過而已,大人多慮。”

“你們說。”司徒仲文問身邊的人。

下面的人不敢隐瞞,将夏磊在宮外喧鬧的事原原本本告知宰相。司徒仲文聽罷,緊皺白眉,陷入深思。

曾悅鳳不以為然,“江湖騙子,趕走就是了。衆人皆知清月宮郡王已不在人世,皇嗣并未出生,他的謊話沒人會信。”

“府尹糊塗啊!”司徒仲文責道,“冒充皇室已是死罪。這等人将來必在民間招謠撞騙,此處之民不信,難保別處之民不信。府尹只将其趕走,而不治罪,是留了禍害!”

“下官愚鈍,沒想到這層。下官這就去将其緝拿。”曾悅鳳想要告辭。

“算啦!騙子已跑遠,哪會等着你去捉拿?府尹忙公事去吧!”司徒仲文說完上了轎。

蒼龍府尹目送轎子遠去,心知宰相必不會罷休,可她勢單力薄,無能為力。

天色漸黑,夏磊無處可去,幸好曾府尹送了銀票,這幾日暫不愁了。在客棧住下,買了*喂飽皇子,嬰兒吃飽,難得安靜睡去。

夏磊抱他入懷,舍不得放下,皇子雖不是他親生,二人卻已相依為命。聽府尹之言,他的身份已不可能恢複。對此淡淡一笑,他已失去太多,榮華富貴早已看淡,不恢複身份到也落得自由。只是可惜這嬰兒,先帝遺血就要流落民間了。

“蒼兒,天大地大,總有我們父子容身之處吧?”夏磊對着襁褓中熟睡的嬰兒輕問。

淡紫色花瓣飄落窗臺,夏磊拾了片花瓣,向窗外望去。滿城的紫飛雪已經開花了,花瓣似雪,遇風則飄,零零落落,如歌如詩,似有輕語。原來春天已至。夏磊展露笑顏,只顧着欣賞美景,渾然不覺身後,冷刃寒光,已步步逼近。

——終——

☆、後記

沒想到這個故事如此之短,原計劃是部很長的作品,後來不想寫長了,作了些精簡,結果比預想中短了許多,很多人物只是提了一兩句,甚至沒有出場。不過沒有遺憾,故事講得比較完整,有詳有略,而且劇情與以前的構思大不同了,已經成了全新的故事。

以前給一個朋友試閱的時候,他說不喜歡夏磊,覺得毫無個性,只知自保。想起以前的版本,夏磊是個憑自己的智慧,一步步登上權力頂峰的皇父攝政王。現在的劇情、構架都改了嘛!而且我的想法與從前相比也有了變化,夏磊無論從出身經歷,還是他的個人情感來看,都不會去争寵,所以他選擇自保。在宮中混過一輩子是他的最低心願,後來有了女兒皇甫藍,為了這個女兒,他才有了一争的心思,但時局已變,不僅是他,整個齊國都身不由己。最後把女皇幼子皇甫蒼留在他身邊,算是我對他的補償。

夏磊最後怎樣了?或許死了吧!司徒仲文容不下他,新帝年幼,他若回宮,可能“垂簾聽政”,司徒仲文豈能容忍有人分權?或許沒有死,蒼龍府尹曾悅鳳與司徒仲文意見不同,并猜到其會加害夏磊,也許她會出手相救。但無論夏磊是何命運,反正故事到此為止,後面的事留給大家想象。夏磊并沒有過失,卻失去了所有,被毀容,甚至失去生命。他的悲劇也是齊國的悲劇縮影,齊國稱霸一時,最終只剩半壁江山。如果大家不喜歡這個結局,可以讀一下番外篇《瀾之序》,那裏有夏磊的另一種人生。

全書中最喜歡的是司徒明達。試閱的朋友只讀了前半部,未知後面故事。我問他,司徒明達是個怎樣的人?他答曰,一個野心家。我說,其實他是千古忠臣。朋友大為驚詫。

前大半部,司徒明達基本以反派形象出現,在後宮中不可一世,殺解無憂、流宋玄詩、搶夏磊的女兒。他确實有私心,他也渴望女帝的愛,也想擁有孩子;他又并非只為自己,他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他所愛的女帝,為了鞏固她的帝位。解無憂如果不預謀用藥損害皇甫淼,不會被殺。宋玄詩兄妹危害社稷,所以獲罪,盡管司徒明達手段不光彩。前面的孟貴妃、後面的皇太後,鏟除她們都是為了齊國的穩定和皇甫淼。而對皇甫淼無害的,如夏磊這樣的人,他并未刻意加害,一直許其活着。但他有時也過于心狠,比如對孟貴妃的兒子,對蒲銘芳、華蘭芝,對夏磊的大哥……

在對待風铮的問題上,無論殺與不殺都是件錯事。殺了他,會有戰争;不殺他,他會繼續禍亂齊國。司徒明達猶豫了,直到風铮開始謀害齊國忠良。殺了風铮,他沒有躲避罪責。或許累了,或許失望了,曾經懷着聖王之夢的皇甫淼變成了個昏暴之君,這不是他的初衷。司徒明達最後的結局正是我想要的。番外篇《冷緣》中,他看着靜靜飄落的雪花,期待它們怒放。在生命的最後一日,飛雪狂怒,五十萬敵軍壓城,他壯烈地走完人生。

不得不提一下女主角皇甫淼。作為女主角,她的戲份不多。她想做前無古人的王者,想要一統天下,齊國實力雄厚,人才濟濟,她也确有此條件。初期的她确實做出了成績,滅安國,與魏國幾戰幾勝,諸國來朝,齊國成霸。然而她太過驕傲,以為自己真的是天下之主了,要讓天下順自己的意。譚孝天殺無辜,她包庇。查“藥诰”,不惜大開殺戒。後又疑心追随自己的忠臣。齊國為何衰亡?魏國是外因,但更重要的是齊君無道。一紙未完的罪己诏能留下什麽呢?她虧欠的何只太祖太宗。廟號愍宗,在國逢難曰愍。

書名《興衰語》,語興衰之事,靈感來自老版《三國演義》的片尾曲《歷史的天空》:“興亡誰人定,盛衰豈無憑”。皇甫淼只是亂世中衆多僞聖王中的一個,其他僞聖王,如魏國皇帝、梁國攝政長公主,他們都有能力,卻為種種原因不能一統山河。然而世間自有真王在,定國興邦,還看明朝。

☆、番外篇 冷緣

齊國皇太子皇甫承秀薨逝後,太祖女皇怨太子不孝,不賜谥號,拒太子妃劉氏及其兒女于宮門外,劉氏及子女從此流落民間。女皇崩,次皇子皇甫承峰即位,是為齊太宗。太宗皇帝多年無嗣,群臣谏皇帝廣納後宮。太宗納孟貴妃,一年後,貴妃生育皇子。皇後蒲氏善妒,疑心地位不保,以尋找宗室滄海遺珠為名,尋回承秀太子流落民間之兒女,細心扶植,與孟貴妃抗衡。

京城外,一騎快馬踏塵而來。馬背上的青年神色急匆,直奔城門。只因父親送來家書:“兒之婚事,父已作主,速歸。”馬不減速,沖過城門。守城士卒與行人驚呼無禮之徒,後得知乃是司徒家的大公子,一個個又罵不出聲了。

司徒明達着的一身戎裝,來不及更衣,聽聞父親在書房,推門而入。“父親,婚姻大事,不可草率!”

“怎知為父草率了?”司徒仲文正寫奏折,停筆問道。

齊國司徒氏乃世卿大族,有開國之功,宗主司徒仲文更為當朝宰相,權傾朝野。生于此家族,司徒明達早已覺悟,婚事不可自主,一言一行皆系于家族榮辱。“北胡蠢蠢欲動,兒想晚幾年再談婚事,多為大齊守幾年邊疆。”他答道。

“憂國憂民甚好。但大齊有的是良将,鎮守邊疆不缺你一人。為父知你在外逍遙慣了,難以收心。身為司徒家的嫡長,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不可獨得自在。”司徒仲文道。

父親行事素來不容他人抗辯,司徒明達嘆道:“不知是哪家姑娘?是她入嫁,還是我入贅?”

“是秦王。”

“前太子的女兒?”司徒明達驚訝。

早已聽說這位公主,自從民間尋回後,立即封為秦國長公主,一年後又去公主號,晉封秦王。女性不稱公主,而稱王,代表着有立其為嗣之意。父親讓自己與秦王結親,說明他已支持秦王了。“父親是要……”政治站隊慎之又慎,司徒明達雖有猜想,還是想聽父親親口承認,“父親選擇秦王了嗎?”

司徒仲文撫須默認。

他反對道:“父親,司徒氏若要繼續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當立幼嗣!秦王已年長,不易控制,況且其民間長大,心性難定……”

“兒之擔憂,為父早有所慮。秦王雖長,但父母具亡,朝中無依無靠。不靠我司徒氏,她能靠誰?小皇子雖年幼,可陛下春秋正盛,再過些年,小皇子不也長大了?孟貴妃為皇子前途必定多方經營,将來她若貴為太後,必與我司徒氏争權,不可不從長計宜。”司徒仲文心意早決,“兒不可以有任何借口。婚事已定,過幾日先生便要來算日子了。”

司徒明達知父命不可違,應聲告退。

他自幼習武,十五歲從軍戍邊,如今已年過二十。身為司徒家的男子,注定與朝政皇室脫不清關系。記得大伯配與太祖女皇,地位尊貴卻多年無寵,孤老一生。為了躲避這般命運,他選擇了塞外戎馬。那種自由自在,他甚是喜歡。天廣闊,地廣闊,無論将軍或兵卒,有戰同入沙場,無戰醉飲狂歌,這才是男人的生活,不似那錦衣玉食的籠中鳥。結果到頭來,還是回了原點。

假若此時縱馬而去,到是可以逍遙了,可他不忍背棄家族。他們這樣的家族,走錯一步便是全族誅滅。如今正是奪儲之際,逃婚定會連累全族,怎可只顧自己?既是男子漢,就該有擔當,就該肯犧牲。

五日後,先生來算了吉日,定在下月十五。秦王府遣人來送禮。秦王歸朝不久,府中亦不寬裕,送來的婚禮納幣不過區區九車。對司徒家來說,太過寒酸,司徒仲文雖不計較,但下人間卻議論起來,皆為大公子不值。傳入司徒明達耳中,明達喝止他們,不可再議論。在父親看來,只要秦王能登太寶,自己兒子能做皇夫,就算秦王不送禮又如何。

到是這秦王,越來越讓司徒明達上心。未來的妻子,他到現在也未得見面。她是怎樣的人?是威儀的長公主,還是鄉裏的野丫頭?他不是坐着幹等的人,換了短衣便出了門。父親既在秦王身上壓重注,他不去看看怎行?

秦王既送禮來,司徒仲文也備薄禮相還,派幾人送去就行。見自己兒子混在其中,并未伸張,由他去吧!

入了王府,得知秦王不在,司徒明達頗感遺憾,卻聽得府中隐約有琴瑟之聲。素聞秦王喜好音律曲藝,司徒明達疑心秦王實在府中,假意告辭,獨身繞至王府背後,躍牆而入。

秦王府新建,府中布置簡單,甚至有些粗陋。尋着琴音找去,見得一素衣女子亭下撫琴,亭邊池水清澈,陽光射上水面,映得她的臉波光粼粼。女子未上脂粉,自然顏色更顯幹淨純清。

這少女必不是一般人。司徒明達走上前。

“誰?”少女停住琴音,盯住陌生來人,“大膽賊人,敢闖王府!”

“姑娘勿驚!小人是司徒宰相遣來還禮的人。王府甚大,小人一時迷了方向。”司徒明達歉意道。

少女不松警覺,“還禮便還禮。從正門進入,自有人接待。怎會進到裏院來?你究竟何人?來人!來人!”少女叫喊起來。

“姑娘!姑娘!實不相瞞,在下是司徒宰相次子明通,只想見秦王嫂嫂一面,失禮了!”司徒明達躬身賠禮。

少女退了趕到的王府侍衛,“我并非秦王。秦王殿下不在府中。”

“敢問姑娘是府中何人?”司徒明達問。

少女答道:“我只是府中小小樂師,喚名阿水。二公子不必多禮。”

司徒明達暗自冷笑,“不知秦王殿下何時歸府?”

“今天怕不回來了。二公子若要拜訪,只有改日。如二公子信得過,也可由我轉達。”少女說。

“只好勞煩姑娘了。”司徒明達先行了謝禮,“兄長明達長年戍邊,關心國事。想問秦王,齊國國運如何?”

少女樂師以為會是為難的事,緊張了陣,聽後釋然道:“秦王甚少談國事。待她回來,我為你問。”

“在下靜候佳音。”司徒明達拜別。

目視他漸漸遠去,少女冷笑,自言道:“既是司徒家的二公子,怎麽着仆人服飾,悄悄潛入?皮膚稍黑,日曬風霜所致,不似京城養尊處優的公子啊!”

出了王府的司徒明達也露出冷笑。此女自稱樂師,面對司徒家的公子竟不以謙稱,直稱“我”,府中侍衛對她恭敬順從,他早看出她是誰了。

第二日,秦王府送來信函,府中的阿水姑娘書信二公子司徒明通親啓。弟弟明通不知怎麽回事,從不認識這位姑娘。還未來得及拆開,信便被大哥明達奪去,看完就燒,弟弟始終雲裏霧裏。

黃昏時分,登上城中彩雲樓,對方還未到,司徒明達要了窗邊座位,叫上壺溫酒,邊飲邊欣賞窗外夕陽美景。夕照之下,京城一片輝煌,沐浴金光中。有些人家已點了燈,看得到點點火光,如同撒在金織布上的金粉。

“如此巍巍大城,如此光彩奪目,不是盛世的景象麽?”身後女子的聲音漸近。

司徒明達回頭,起身行禮,“阿水姑娘。”

“二公子。”女樂師微微還禮,坐于對面,“昨日二公子托付的事,已經有答案了。”

“哦,甚好。不知秦王如何答複?”司徒明達期待。

店小二見有新客到,來上茶水。

“秦王的意思是……”

“刺客!”司徒明達大叫。

店小二突然亮出藏于托盤下的匕首,刺向阿水。女樂師猝不防,只得驚叫。司徒明達徒手握了匕首,暫阻下一刺,躍上桌面,踢倒店小二。店小二魚躍而起,再刺阿水。司徒明達擰住刺客胳膊,只聽得骨頭碎響,店小二五官扭曲,已被制住。

“誰派你來的?”司徒明達發問。

那刺客嘴角出血,死了。

其實不用問也猜得到,秦王的死敵就那幾人。

“你受傷了!”阿水緊張地捧住他的手,撕下裙邊,為他包紮。

司徒明達看着她細心的動作,露了微笑,“不礙事,小傷。我身上大小傷疤多得是,就怕姑娘不喜歡。”

“流了這麽多血,你還笑?”阿水握着他的手,望住他的臉。他看來真的沒事,這才放心了。“剛才的話還沒說完。秦王托我為她傳話,她的回複是——天下九分,亂世不止,效法聖王,混同合一。”

“正合我意。”司徒明達的大手蓋上她纖細的小手。四只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樓下的侍衛沖上樓,刺客已死,見秦王無恙,紛紛跪下請罪。

“殿下不該讓侍衛遠離。”司徒明達略有責怪。

“我早知你是司徒明達,萬軍之中能取敵酋首級者。有你在身邊,我有什麽不放心?”秦王皇甫淼仰視他道。

夕陽正在窗前,金光射入高樓,投下一對剪影。二人十指相扣,靜視不言。

皇甫淼遇刺之事未作張揚,如同從未發生。有朝臣若幹,上奏皇帝,乞立皇子為皇太子。蒲皇後谏道,皇子年幼,未知秉性,立為儲君尚早。以司徒仲文為首的大臣亦反對立儲,附和皇後之言,儲君為國本,不可許與嬰兒。立儲之議便又拖下了。

轉眼到了下月,已是十二日,婚期将至。試了禮服,甚覺滿意,侍從們都誇做得精美。他們已知,二位新人早私下見過面了,都稱贊英雄佳人,當世絕配。

高興之時,不知是誰插了句,“前些日子,聽聞有對乞丐兄妹找上秦王府,說是秦王的故人,特來投奔的。秦王這般尊貴的人,怎認識乞丐?”衆人皆笑。

司徒明達不以為然,“秦王長于民間,認識下九流的人不奇怪。如今她恢複身份,富貴了,自然有人來投奔。”

這般小人物他怎會上心。到是連日來宮內宮外的氣氛越來越使他警惕。乞立皇子為儲君,應是孟貴妃背後指使。眼見皇甫淼與司徒家結親,她坐不住了,立儲被拒後,這個女人還會做出什麽來?

屋外傳來沉悶鐘響,聲音極遠。這是宮裏召集朝臣的鐘聲。已是夜晚,這時召集大臣必出了大事。“去打聽出了什麽事。”司徒明達對身邊侍者吩咐。

不多時,侍者回報,消息震驚——皇帝駕崩。

屋裏頓時起了驚詫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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