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百合桂羹
“娘娘,方才那什麽王子給的東西……您瞧着要怎麽處理才好?”婢女小心翼翼地問道。
朝妃掀了掀眼皮,将手伸出,婢女趕忙擡起手攙着。朝妃一步步邁下臺階,“春橋,這東西和咱們可沒甚關系,該怎麽做還用本宮教你?”
“是,是。是奴婢多嘴了。”春橋這般說着,卻還是将方才的鐵盒揣進了袖筒。朝妃雖是說了這話,可若是她日後反悔了,春橋哪敢用這話去回禀朝妃。
“本宮要去勤政殿。先回宮替本宮梳妝。”朝妃撫了撫發髻上釵着的滿頭華飾,“本宮近日思君心切,見不得這些珠釵。”
“奴婢明白。”春橋答道。
回了暮雲宮,春橋卸下了朝妃頭上的裝飾,簡單梳了個簡單大方的發髻,又輕輕擦去了她面上明豔的妝容。随手在這張俊俏靈動的臉上勾勒了幾筆,一個清冷的美人就這樣誕生。
她脫下身上亮粉色的衣衫,親自選了套湖藍色,在銅鏡前仔細端詳了片刻,最終又像是不大滿意的模樣。朝妃微微側頭,看見發髻上插着的唯二的純金步搖,面上帶上些不悅,拔了步搖便扔在了春橋腳邊。
“娘娘息怒!”春橋立刻跪在地上,肩膀微微發顫。“本宮最不喜這般豔麗!你偏這般為本宮裝扮?!你是不是想本宮再得不到陛下的寵愛?!”朝妃又端詳了幾秒銅鏡裏的人影,微微掉落的幾根發絲顯得她尤為清麗,她一愣,這才滿意地又笑了笑。
“本宮今日心情好,暫且先饒了你。去,取那支本宮陪嫁的白玉簪子來。”朝妃取了胭脂,在眼角輕輕擦了幾下,果真顯得委屈動人。
春橋趕忙起了身,連身道是跑去了庫房。春橋是朝妃的陪嫁,原本朝妃的脾氣雖是驕縱,卻也不至于這般惡劣,但自從在這皇宮內日日不受陛下召見,原本好好的人也硬是這般毀了。
片刻後,春橋捧了兩個盒子進來,“娘娘,奴婢還找到了當年入皇子府時,先帝賞賜的雕花玉簪。娘娘可要瞧瞧?”
朝妃果然揚起了笑,“本宮竟是忘了此物,春橋,這事辦的不錯。”她坐回了軟椅,“替本宮釵上。”春橋回了一聲便站在朝妃身後,将那支玉簪取出。不得不說,皇帝賞賜之物當真是極好的,這玉簪通體無暇,上有幾枝白梅盤旋纏繞,無數的花苞最終在最頂端綻開了唯一的一朵嬌花。
一戴上這玉簪,這滿身的裝扮倒是真像極了清風拂面,給人一股素雅的柔意。“娘娘的眼光真是極好,方才真是奴婢愚鈍了,這白玉簪與之相配才是最合适。”
朝妃面上早是兜不住的笑,但她還是頗具傲氣的揚了揚下巴,“屬你嘴甜,淨是會給自己脫罪的。”她又說,“你再去,煮一碗小廚房最擅長的百合桂羹。本宮去瞧皇上總得用些由頭。”
“哎,娘娘為陛下如此費心,陛下一定能感受到娘娘的情意的!”春橋說道。朝妃面露驕傲,“那是自然,不日之後本宮定然能寵冠六宮。”
百合桂羹煮好後外頭的天已是蒙上了層灰,“要你們何用!這東西用得了這麽久嗎!”春橋捧着餐盒,“娘娘莫要動氣。既是娘娘給陛下的心意,那自然是要最好的!陛下不會怪娘娘的。”見朝妃眉宇間依舊有怒氣,她又道,“娘娘,再遲些陛下怕是就要回栖陽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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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竟是被你們氣糊塗了!”朝妃扶了扶額前的碎發,最後又在銅鏡前照了幾下,才披上了雪白的披風,踏出了暮雲宮的門。
晚秋的風還是有些微寒,朝妃打了個哆嗦,春橋瞧見了,立刻道,“來人,備轎。”她擡手為朝妃攏了攏披風,“娘娘可莫要凍壞了身子才好。”
朝妃吸了吸鼻子,将雙手也縮進了披風內,“凍壞了才好,那樣陛下才會來瞧瞧我吧。”春橋看着自家娘娘這樣,心底也很不是滋味,“娘娘莫要這般說……”
正逢軟轎來了,朝妃便直直踏上了轎內,這一瞬間才被溫暖裹挾,她掀了掀小窗的錦簾,“春橋,把百合桂羹給本宮。涼了可就不好了。”
“是。”春橋将餐盒遞進轎內,她的小手也是凍得微紅,朝妃掃了一眼,抿了抿唇,狀似無意道,“怎得也不給自己尋個披風。”春橋聞言一愣,“娘娘可是糊塗了,我們做奴婢的,哪有這樣的福氣呀!奴婢不敢将轎簾掀開太久,娘娘千金貴體可不能受寒。”說罷她就放下了簾子,跟在轎子旁走着。
暮雲宮距離勤政殿倒也不遠,沒多久便到了。朝妃走下轎,春橋想接過她手裏的餐盒,朝妃躲了躲,“本宮來拿。”
春橋垂着頭跟着在她身側。到了勤政殿外,殿門卻緊緊關着,朝妃上前看着殿外的小太監,“陛下可在裏頭?”
“回朝妃娘娘,陛下是在裏頭,但吩咐過不許任何人打擾的。朝妃娘娘今日還是請回吧。”那小太監說。
朝妃轉頭瞧了瞧,她面色微緊,問道,“蕭淇呢。”
“蕭大人與陛下在殿內共議大事。”他答道。朝妃不依不饒問道,“什麽大事?”
“這…”他面露難色,“奴才等人也不敢探聽此事,娘娘莫要為難奴才啊。”
槃若白日裏說的話全全在她腦裏響起,一股涼意瞬間蹿到了她的指尖,蕭淇與陛下二人在殿內做什麽…朝妃克制着自己即将崩壞的表情,“你去傳,就說本宮求見,本宮不信陛下會不見本宮。”
“娘娘,這…”那小太監一擡眼瞧見朝妃嚴肅的表情,便将話憋了回去,轉身敲了敲殿門,探了身進去,還不等朝妃瞧見裏頭情況便又緊緊閉上了門。片刻後他又出來,恭敬地對朝妃道,“娘娘,您請進吧。”
“本宮就說陛下會見本宮,竟是險些被你拆了陛下與本宮的情意。”朝妃冷冷的瞥了眼他。小太監吓得可不輕,這一頂帽子扣下來,可要的他半條命去了。所幸朝妃也不欲與他糾纏,徑直進入了殿內。
“臣妾給陛下請安。”她嬌柔地福了福身。
“不必多禮了。”趙忱坐在上位,俯視着朝妃,兩人不像是成親将近三年的夫妻,反而更像是普通的大臣之女見到了皇帝。“你找朕有何事?”
“陛下這樣真是叫臣妾很是傷心啊。”她擡手擦了擦眼角不知道有沒有的淚花,方才在殿內點的胭脂倒是起了大作用,趙忱怎麽可能看得出女人的手段,他果然皺了眉,“你為何落淚?”
“陛下登基以來,還從未來過暮雲宮,臣妾就尋來過這麽一次,陛下還這般冷言相待,臣妾怎能不傷心……”
“朕也不是不去看你,實在是政務繁忙。”
“臣妾都明白的。”她擡手用袖子遮了面上大半,暗中瞥着趙忱身後的蕭淇,看起來并沒什麽異樣,朝妃略微安了心。她又擡了擡手中的餐盒,“臣妾正是知道陛下忙,才送了百合桂羹來,這會子吃些溫熱的粥最是養胃。”
說着朝妃便上前到了趙忱身邊,将精致的小瓷鍋從餐盒中取出,又取出了瓷碗,仔細地盛了半碗,擺好了勺子才放在了趙忱面前。他滿含期待,“陛下快嘗嘗。”
趙忱面露尴尬,“朝妃心意朕領了,但這百合桂羹還是免了吧。”朝妃的笑也停在臉上,“為何?陛下這般不喜臣妾送的東西嗎。”
“娘娘有所不知,陛下不能食用百合,否則會起滿身的疹子的。”蕭淇在一旁出言道。朝妃的臉瞬間轉過去看着蕭淇,雖然蕭淇此時表情十分正常,但朝妃就是覺得他在挑釁,面上也挂不住了,“蕭大人真是懂陛下。”
“他畢竟跟了朕這麽多年,若是連這些都不知道,豈不該罰?”趙忱笑了笑。朝妃看着趙忱的笑,好像自她進來,只有此刻提到蕭淇,才見到趙忱臉上帶上了這麽些笑容,朝妃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那陛下也多傳臣妾來好不好,臣妾也想多了解了解陛下。”朝妃将手搭在了趙忱肩頭,弓了腰微微靠在了他肩上。趙忱脊背僵直,面色讪讪抓住朝妃的手腕,放下了她的手,擺脫了兩人的親密接觸,“朕很忙。”
“蕭大人能一直在此,臣妾也能啊。”朝妃說。趙忱不解地瞧了一眼她,朝妃這才覺得自己說了些愚蠢的話,但也不得不硬着頭皮說完,“臣妾可以來此看看古書陪着陛下。”
“勤政殿不是你可以随意久待之處。”趙忱微微蹙眉,顯然對于這個未謀面幾次的妃子不大滿意。越對比便越覺得蕭淇是如此的幹脆利索,比後宮裏的莺莺燕燕好了太多。
“陛下……”朝妃哀聲道。趙忱揉了揉鼻子,沒忍住打了個噴嚏。蕭淇擡頭看了眼大開着的殿門,轉身取了披風蓋在了趙忱肩頭,又細心的替他系好了披風的帶子,溫了小杯桃花酒遞給趙忱。
趙忱捧着這一小杯酒,抿了一口,又将身子在披風裏縮了縮,才轉而看着蕭淇揚起嘴角。朝妃幾乎是目瞪口呆看完這一幕,如此的親密,如此的自然,就像這早已是他們之間再熟悉不過的動作了,陛下也并沒有露出絲毫的不自在,與和她相處時截然不同。
朝妃的後背攀上點點寒意,她雖是在他們之間,卻又根本融不進他們二人的世界,陛下身邊不知不覺之中已經被蕭淇完全占據。她露出個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幹巴巴地說,“陛下與蕭大人感情可真好。”
她期待着趙忱能反駁,然而趙忱像是沒聽見一般,悄聲笑了笑。朝妃的心徹底涼了下去,她不能容忍!不能容忍蕭淇霍亂宮闱,更不能容忍蕭淇将陛下奪走。陛下就算不喜歡她,也斷斷不能喜歡蕭淇!
朝妃說,“臣妾便先告退了,下次一定會煮更好的羹湯來給陛下。”趙忱瞧着她道,“你去吧。莫要為朕費心了。”
“臣妾為陛下費心是應該,懇請陛下莫要煩惱臣妾。”朝妃垂着頭,言辭懇切。趙忱微嘆了口氣,“你回去吧。”
朝妃面色冷峻,踏出了勤政殿的門,走了幾十步,她忽然道,“春橋,那東西,可還在。”
春橋一驚,沒想到自己留下的東西竟真能有用,“娘娘,奴婢一直收着呢,就怕娘娘有不時之需。”
朝妃瞥了她一眼,緊抿薄唇,快步走向了回宮的軟轎。
與此同時,勤政殿內。趙忱看着桌上這一碗看起來就清甜可口的百合桂羹,吞了吞口水,“蕭淇,朕嘗一口應該不會有事吧。”
“陛下若是想接下來半月都盯着滿臉紅疹,那當然不會有事。”蕭淇瞥了眼桌上的東西,抖了抖睫毛,不知道在想什麽。
趙忱被他說的有些尴尬,移了移身子,“不喝便不喝。”盡管這麽說着,目光卻又落在了這碗甜羹上,“蕭淇,你喝了吧,也不能浪費了不是?”
蕭淇挑眉看了眼趙忱,“不喝,怕噎死。”趙忱說,“喝個甜羹也能噎死?”
“娘娘對陛下的情意可不是能把人噎死?”蕭淇醋溜溜地開口。趙忱被他這語氣搞地笑出聲,“你怎麽跟個小孩似的。”
“娘娘不是小孩,微臣可要将娘娘請回來?還是說陛下今晚要去暮雲宮歇息?”蕭淇說。趙忱擡手輕輕捶在了他的肚子上,和想象中不同,蕭淇的肚子硬硬的,“這麽大火氣作甚,她又沒惹着你。”
“微臣沒有。”蕭淇淡聲道。趙忱說,“那便将這甜羹喝了。”蕭淇拗不過趙忱,便拿起百合桂羹放在唇邊一飲而盡,許是喝的快了些,倒真被噎到了,猛地咳嗽了幾聲。
趙忱眉眼染着笑,站起身輕輕拍着蕭淇的後背,笑道,“倒真叫你說中了。”蕭淇幽怨地看了眼他,依舊是止不住的咳嗽。好不容易停了下來,趙忱又問,“好喝麽?”
“難喝。”蕭淇面不改色。趙忱扒着蕭淇的胳膊,将那瓷碗湊近了自己的鼻子聞了聞,一股甜而不膩的味道鑽進他的鼻腔,趙忱有些愠怒的擡頭看了看蕭淇帶笑的臉,“騙子!”
蕭淇勾了勾唇,“陛下可以自己嘗嘗。”趙忱問道,“你都喝光了,朕如何嘗,況且,這裏有百合。”
蕭淇沉默了幾秒,想了想,“這麽一點點應該沒關系。”趙忱微愣,“什麽一點點?”然而蕭淇沒有回答他,只是勾着唇笑着。趙忱的角度剛好看見的是蕭淇的紅唇,趙忱總覺得這裏似乎也飽含着方才瓷碗裏的那股清香。想到這就忽然覺得方才蕭淇意有所指,但趙忱哪裏能将這話說出口。
他微紅着臉坐下了身子,“朕不嘗,難喝便難喝罷。”随後聽見蕭淇在他身後舔了舔薄唇,說道,“真是遺憾。”趙忱的臉砰地便炸開了紅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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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朝妃在那等是因為陛下在那裏遇到了暮雲宮的婢女議論江太平,她覺得自己也能遇到陛下啦。
朝妃:合着我送來的甜羹被你們用來互相調戲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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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