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你當真想好了

第二日,槃若便帶着陳秉到勤政殿面見聖上。

瞧着兩人牽着手進了大殿,趙忱一陣迷茫,轉而向蕭淇投了個眼神,卻看見蕭淇也是一臉的迷惑。

“微臣參見陛下。”陳秉剛要跪就被槃若撈了起來,按着他乖乖站在了自己身邊。

趙忱也不欲計較這些,滿心的疑問恨不得立馬問出口,“陳秉,朕已經下令不用你和親了,這是……?”

“和親?”槃若看向陳秉,陳秉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就只能說,“這都是之前的事情了。”

“陛下,微臣并非是因為您的旨意,而是,真的傾慕于王子。”

陳秉臉頰微紅,一副緊張地好兒郎的模樣,完全不像是被逼迫的。

趙忱看不得純情少男誤入歧途,直接向下嫌棄的扯着嘴角道,“你瞧上他什麽了?”

“他待微臣很好,我們也是意外相識,但微臣覺得他就是唯一懂我的人。”

“他?!”趙忱好像聽到他描述的是另一個人一樣,“你可知道他是槃若?”

陳秉沒懂趙忱的意思,“微臣自然是知道。”

“知道還……?”

“陛下!你們輝陽有句話,‘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陛下如今在對我的小白貓在說什麽?”槃若目光不善,将陳秉護在身後。

陳秉聽着他在陛下面前對自己的稱呼,紅着臉扯了扯他的衣袍,小聲說,“阿若!這是在面聖吶!你你你…”

槃若捏了捏他的手,“羞什麽。”說完又看向趙忱,眼底的笑意瞬間消散,“我養的貓我會帶走,還希望陛下識相,別阻撓我們的真愛。”

趙忱控制不住地大笑起來,槃若的臉也越來越黑。他說真愛?來了輝陽先是求要蕭淇,再其次是趙忱,最後又纏上了陳秉,他還敢說什麽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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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槃若,你說真愛,那你帶走了陳秉,你會給他什麽?成親?據朕所知,你的正宮之位似乎還沒有人吧,難道你要讓陳秉坐這個位子麽。”

槃若不敢回頭去看陳秉的眼睛,因為他知道陳秉必然是滿心期待,可他給不了。南渠皇室不會讓一個輝陽的普通底層官員坐上王子妃的位子。他頂多會給他一個男姬的位置養在自己身邊,連什麽正經位置都給不了。

他不說話,殿裏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陳秉不安的又扯了扯他,“阿若,你怎麽了。”

這麽多道視線,就是在逼他。槃若惡狠狠地盯着始作俑者趙忱,說道,“是,我給不了他正宮的位置,若是我這樣做了,便是與整個南渠皇室作對。但我會盡力彌補你的,陳秉,你要信我。”

槃若說的情真意切,陳秉也懂事的點了點頭,“我都明白,你也有你的苦衷。我不會逼你的。”

趙忱和蕭淇面面相觑,他們打一開始是動了想讓陳秉去和親的念頭,但是卻也不知道他是這樣一個癡情的人。他們只知道陳秉單純善良,卻沒想到槃若一點點的善意就可以讓他抛棄一切随他去南渠。

“陛下,南渠與輝陽的事都解決完了,我們過了晌午便會出發回南渠,陳秉,我一定會帶走。”

“朕要和陳秉單獨說幾句。”

槃若害怕趙忱又說一些對他和陳秉感情不利的東西,想要拒絕卻被陳秉拉住,“陛下是我的君,我理當聽完陛下的吩咐。你在外頭等我,別怕,我信你。”

“……好。”

等槃若出了殿門,趙忱才道,“朕也不是破壞你們的感情,只是槃若實在不是良人啊,你可知他都做過些什麽。”

“他的過去微臣也略有耳聞,但是微臣不在乎。”陳秉的眼裏充斥着幸福,“他如今念着的,是我,這便夠了。”

“可你,若是過得不好,遠在南渠,也再沒人能幫得了你了。”

“過得不好那也是微臣的命數。若是當真有那麽一天,陛下也不必為臣感到難過,臣的一生,能有過幸福就已經足夠了。”

“你本可以有更好的選擇的,是朕不該召你入宮遇到槃若,是朕害了你。”趙忱心裏是真的有愧,他深知槃若不是什麽好東西,得到了陳秉怕是沒多久便會膩味,但陳秉又如此執着,這感情之事倒是比政事更難處理。

“不,陛下。微臣如果沒進宮,沒有遇到這般自由無拘的人,怕是會永遠封在那座府邸裏到死。”陳秉苦笑道,“連陛下都知道臣的喜好不正常,在輝陽,微臣永遠都是個笑柄,哪裏還能找到像他一般對我有情的人呢。”

“不正常?!這不是不正常。”趙忱也不知道他這話是在對誰說,“喜歡男人又如何,旁人不理解你又如何,你終究會等到你的良人,會有那天的。”

“微臣謝謝陛下的安慰,但微臣已經沒有心力了。他,便是臣最好的歸宿了。”

“你當真想好了?”

“嗯。”陳秉堅定地說,“哪怕阿若是個火坑,臣也願當撲火的蛾子。”

趙忱勸也勸不動,便只能道,“既如此,朕也不能攔你。”

“鄭全,為陳域使準備票券百兩,綢緞十匹,就當是朕送給陳域使的賀禮了。”

“陛下,微臣無福消受啊!”陳秉大驚失色,慌忙跪地。

“給你的你就拿着,到了南渠,用錢的地方還多着。”

陳秉雖依舊惶恐,但趙忱已經這般說了,他便只能道,“謝陛下恩典。”

槃若在外等的已是十分焦急,才終于看見殿門打開,陳秉從裏頭出來。他急忙迎了上去,“怎樣?”

“陛下同意我和你走了!”陳秉帶着滿臉笑意,“阿若,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太好了!”槃若将陳秉公主抱抱起,将人緊緊摟在胸前。陳秉撲騰了幾下,環顧了下四面站着的宮人,低聲道,“你快放我下來!這兒還在勤政殿門前呢,不能失了規矩!”

“規矩規矩,整天就知道規矩。我偏不放,我就要讓他們知道,我馴服了一只頂可愛的小貓。”

陳秉知道自己拗不過他,只能将發紅的臉緊緊埋在他的胸口,避開旁人探究的目光。

一路被抱回了飛棠宮,陳秉已經是把這輩子的關注度都得到了。一回去剛好撞到了小薇,看見小薇迅速低頭避開他的目光,陳秉又是一陣羞臊。

進了屋子,槃若才将人放在了床榻上,陳秉撒嬌似的輕輕捶了捶他,“你還要不要我做人啦。”

“本來就是只小貓啊。”槃若笑着蹭了蹭他的脖頸,惹得陳秉一陣輕笑。

兩人鬧也鬧夠了,陳秉才收拾了東西,說要回陳府做個道別。槃若想想這也是應該,畢竟之後他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

陳秉先行坐上了出宮的馬車。很快便停在了陳府門前。

到了這一步,他反而有些發怵。他這一輩子,做的最大膽的事情,便是告訴家人他不愛女子,徹底隔斷了母親想為他娶妻的心思。而之後,他一切都按着父母的安排,不讓他出去,他便不出門,讓他不要插手家族的事,那他便徹底不插手。

可這一次,他不得不勇敢,他總得将這件事告訴家裏人才對。終于鼓足了勇氣,陳秉跳下了馬車。

陳府的大門是開着的,陳秉邁進門檻,門口站着的小厮雖是恭敬地道了聲“大公子”,卻也沒了別的動作。他心底泛苦,就算是來了客人,小厮也會去向主家通傳吧。

進了正廳,卻只見幾個婢女在侍弄花草。他拉住其中一個問道,“柳兒,夫人呢。”

“大公子回來了。”名為柳兒的婢女朝他行了行禮,沒說明夫人在哪,只是說,“奴婢去尋夫人來此。”

“不必了,我同你一同去。”

柳兒也不拒絕,轉身在前引路。

穿過正廳又繞了幾圈,果然在後院停住了。即将入冬了,後院的湖怕是也馬上要冰封,想來是想趕在入冬前在喂一遍這些小魚們。陳秉的母親與陳竹正站在矮橋上笑着向湖裏扔魚料。

他站在他們身後,愣是不知道該如何插嘴,他怕自己毀了母親與弟弟之間的和諧。還是柳兒開口喚道,“夫人,二公子。”

陳母笑着回頭想聽聽有什麽事,一轉身便看到了陳秉,她的笑瞬間在臉上凝固,随後不自然地問道,“你何時回來的。”

陳竹聽見聲音也轉過了身,并沒有太多的欣喜,很是平靜的喚道,“大哥。”

看着面色冷漠的母親弟弟,陳秉壓下那股反胃的感覺,“我…我剛回來,是想來找母親說一件事。”他努力扯出一個笑來,“我就要成親了。”

果不其然,陳母的臉色變了幾分,但還是耐着性子道,“哪家的姑娘。”

“母親,我……”陳秉輕聲道,“母親不是早知道我不喜歡女子嗎,我要嫁的,是個男子。”

陳母的臉色又臭了幾分,連面子上的和諧也不願裝了,但到底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女子,不會用武力解決問題,她一甩袖子轉頭道,“我不會認的!”

“母親認不認沒有關系,我已經認定他了,他便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子。”

沒想到陳秉還會與自己頂嘴,陳母的臉色差到了極點,陳秉從沒見過他的母親露出這樣恐怖的神情。陳母幾步沖到他的面前,說是喊,其實也就是比平時的聲音高了一個度。

“你是要逼死我!普天之下,哪有男人同男人成親的道理?!放眼整個輝陽,也再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般不顧家族臉面的人了!敢同你一同違背倫常的,能是什麽好男子?!”

不同于陳母的激動,陳秉倒是極其冷靜,“他并非輝陽人,兒子此番,會同他一起去南渠。”

“南渠?!你把臉丢在輝陽還不成,居然還要去南渠?!我陳家怎會出了你這樣敗壞門風的兒子!”

陳母一口氣不順就向後倒去,被陳竹扶住。陳竹對他這個大哥也略有不滿,小時候他總是很崇拜陳秉,但卻沒想到陳秉後來變成了這樣,打破了他在陳竹心裏的光輝形象,陳竹也徹底不理解他了。

“大哥!你再怎麽樣也不能氣母親啊!她都多大年紀了,怎麽禁得起你的胡鬧。”陳竹盡量心平氣和道,“大哥,不是家裏人不理解你,是這樣的事情,在哪家哪家都不會理解的啊。”

“我不需要你們的理解,我只是覺得,應該讓你們知道這件事。”

陳母指着他的鼻子顫聲道,“讓我們知道,好,好,好。”一連道了幾個好,她又擡手命令身邊的小厮,“順子,公子今日癔症又發作了,還不快将人送回屋?!”

順子又帶了一個人分別拉扯着陳秉的雙臂,想将他捆去屋裏,陳秉瘋了一般地掙紮,順子也不敢弄傷他,于是便被陳秉掙脫開了。

“你又要囚禁我,我有什麽錯?我有什麽錯?!”

‘啪’,清脆的一聲讓陳秉的怒吼消失在了喉嚨,他的臉被陳母打歪在了一側,陳母顫着身子怒道,“你還有臉質問我!我怎麽就生出你這樣的兒子!早知如此,倒不如難産那日,讓閻羅将我直接收了去!!”

“母親,再生氣也不能這般說啊!您可得身體健康才是,飒飒如今也有身孕了,母親難道不想健康的看着小孫兒出生?”

陳竹話音一落,陳母果然平靜了不少,但是一想到陳竹的妻子飒飒如今已有七月身孕,再一想陳秉,她便更是窩火。

“順子,還不把他帶走!”

眼不見心不煩,陳母背過身去命人速速将陳秉帶走,那态度,活像陳秉不是她的兒子,而是一塊可以被随意丢棄的垃圾。

陳秉拼了命的掙紮,這麽多年的妥協忍耐,他一直在告訴自己,都是因為他是錯的所以母親才這樣對他,他活該受着。可是阿若告訴他,不是他的錯,他願意帶他走,讓他留在他身邊,可為什麽母親偏偏要斬斷他最後的希望?

陳秉落了滿臉的淚,衣裳在撕扯的過程中也早沒了來時的光鮮,他嘶吼道,“為什麽要這樣?!我沒有錯,錯的不是我!錯的不是我!!”

他掙脫了順子的拉扯,癱坐在了地上,像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終于引得母親一點點的心疼,她轉身看着他,眼睛裏還是冷漠占了上風。

陳秉扯開自己的衣襟,他的胸口密密麻麻的都是針眼,他卷起了自己的手臂,關節處也全是烏青泛紅的針眼,新傷疊舊傷,沒有人知道他經歷了什麽。

“母親找來的回春醫師,每日在我的頭頂紮十針,在我的胸口紮五針,手臂紮三針,每日!那是每日啊!我被關了五年,五年!母親你可知五年有多長?”陳秉凄苦的笑了笑,“你不知道,你甚至不關心我受到了什麽待遇。”

“不能出門,不能與外人交流,陳府每個人都只當我這個人已經死了。沒日沒夜的施針,每日都會告訴我,紮完今日的針就能扭轉乾坤,我就是個正常人了。我不正常嗎?是啊,在你們心裏,我就是不正常。”

陳母看到他的傷口,心裏也一陣梗塞,她确實不知道陳秉遭遇了什麽,她只是聽說回春醫師可以治療這種精神病症,她便帶着希望請了人來。即使沒什麽用,但也演變成了習慣。雖是對陳秉有些愧疚,但聽得他質問自己的語氣,陳母還是有些不快。

“你哪裏有個正常人的樣子。二十三,旁人早已妻妾成群,兒女環繞,而你呢?整日裏就肖想一些歪門邪道,哪裏有陳家人的樣子?!”

“您一直是這樣想的,我都知道,即使我聽話地不往外跑,即使我斷了和外界的一切聯系,即使我說不會和男人交流,你從心底裏也不會接受我!”

“錯!就是錯的!!”陳母高聲道。

“我沒錯!!”陳秉這次不想再妥協了,他要走了,他要去奔赴更廣闊的天地,他不必再被囚禁在這小小的四方合院裏了。

“順子!把他帶走!”陳母怒斥道。但順子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大公子情緒激動,萬一傷着他,自己也沒法負責啊。

陳秉站起身,抹了把臉上的淚痕,“母親,我知道你生養我時難産,費了大功夫才得以母子平安,孩兒無以為報。但,對不起,母親,我已是做好了一切準備,我是一定要與他走的。”

“你同他走了,就不要認我這個娘!”

“孩兒不孝。”陳秉跪地磕了三個響頭,又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這可把衆人吓了一跳。

“哥,再怎麽樣也不能尋死啊!”陳竹剛想攔,就看見陳秉将匕首劃過自己的掌心,在陳秉與陳母陳竹之間劃了一條血線。

“母親,我與陳家劃血為牢,從此便是陌生人。母親,保重。”陳秉又深深地磕了個頭,“陳竹,照顧好母親。”

說罷他站起身,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陳母瞧着他的背影,胸口總憋着一口氣,“若是你父親回來,定不會饒恕你的!”

陳秉恍若未聞,陳母看着地上未幹的血痕,這才知道,陳秉是鐵了心要走了。她瞬間癱在了陳竹懷裏。

陳秉越走越歡快,完全忘記了還在向外滴血的傷口,他身上的擔子好像在他一步步遠離陳府的同時也被他一個個丢棄。到最後,他直接跑了起來,穿過撫摸過五年的陳家的各個建築,終于看到了大門,看到了馬車,看到了馬車前等着他的紅發男人。

陳秉步子沒停,跑的更加迅速。他本就該是只自由翺翔的鳥,不該是被困在籠中的金絲雀,如今這才覺得自己的羽翼可以張開。陳秉從來都沒有感到這般輕松過,他第一次如此叛逆,頂撞母親,将自己的委屈、憤怒全部傾倒了出來,是阿若給了他對抗這些的勇氣。

他一步一步朝阿若跑去,他的身後是一片荊棘,而他,這只被荊棘刺的滿身傷痕的小貓,終于不用自己舔舐傷口,而是有了愛人的呵護。

終于,他撲到了阿若懷裏,阿若也順利地接他入懷,陳秉将他摟的極緊,像是要将整個人與他融為一體。他在槃若的耳邊大口喘着粗氣,聽着阿若調笑他‘怎得跑的這麽急’,

陳秉只是毫無顧忌地扯着嘴角笑,槃若從沒見他笑的這樣開心過。笑了幾聲,他附在阿若耳邊說,“阿若!我們走吧,管他什麽父母之命,就這樣私奔吧!”

槃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只要得到陳秉就夠了,他将人摟在懷裏抱上了馬車,輕輕咬着他的耳垂,低聲道,“好,我們私奔,我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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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槃若陳秉的故事在正文就先告一段落了,後面的故事會在番外裏展現哦,大家可以期待一下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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