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下毒
“将軍!那魯肅派人在城牆上喊話呢!若是今日我們再不退兵,他每過一刻鐘便會屠殺一人,直到把屠關殺光!”
一大早,在屠關外頂梢的士兵便回來禀報消息。這一夜輝陽将士休息的都并不好,每每一到即将入睡,都能想到白天那一對苦命夫妻。
即使他們在戰場上殺了再多的人,也還是無法忍受自己國家的子民在自己面前被敵人屠殺,這是何等的屈辱啊!
“請陛下下旨,清除逆賊!”章仁跪地喊道。
如果說章仁的醒悟是對過去的告別,那如今他就是徹徹底底要斬斷與魯肅的情分。魯肅刀劍工夫了得,他的劍術很大一部分都是和魯肅學習,說魯肅是他的啓蒙老師也不為過。
可如今的魯肅,和他記憶裏的魯叔早不是一個人了。
章仁都這樣說了,軍營裏的氣氛很快就被帶動了起來,衆士兵皆跪地,齊聲吶喊,“請陛下下旨!清除逆賊!”
趙忱不帶一絲表情吩咐道,“李堂,按朕昨日說的,去做,不可有一點閃失。”
李堂:“是!”
“其餘将士,随朕出兵屠關!”
“末将遵旨!”
趙忱帶着人到了屠關城下,魯肅果然已經在城牆上等着了,昨日剩餘的十八人在城牆頂挂了一夜,現下已經有些脫水,連嘶吼掙紮都做不到了。
魯肅輕蔑地看着趙忱,“喲,這會兒怎麽又換了個領頭的,瞧着倒是比之前那個更嫩,就你也是來打仗的?”
趙忱身後的将士剛要惱怒上前,卻被他擡手攔住。趙忱面目柔和地笑着,看不懂他的真實情緒,“魯将軍不必如此大的敵意,主人都沒動氣,哪有客人在別人地盤上發難的道理?”
“聽你這意思,是不準備和談了?”魯肅将手中的劍在空中揚了揚,假意欣賞自己的佩劍。
“和談?可以。但朕實在不喜歡魯将軍的處處威脅。”趙忱冷聲道,魯肅方才不過就是在警告他,只要他想,随時都可以再殺幾個輝陽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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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肅聽見趙忱的自稱,愣了一秒便開始哄笑,“原來你就是輝陽那個小皇帝,北戎境內可是也有不少您的‘豐功偉績’啊。”
聽得出他在譏諷,可趙忱絲毫不惱,這話他早聽過萬遍,如今魯肅小人得志,讓他說說又何妨。但趙忱不介意,不代表別人也能忍。
蕭淇動了動身子,皺着眉頭剛想反駁,就被章仁拉住了胳膊,沖他搖了搖頭,“別沖動。”
他們都知道,趙忱和魯肅并不是閑聊,而是在拖延時間,為他們的計劃增添成功的機率。
“原來朕這麽有名。”趙忱笑了笑,“既如此,魯将軍可否放下手中劍,與朕好好的談談?”
“呵。笑話。”魯肅道,“我又不傻,這是我唯一的籌碼,放了他們?你的大軍下一秒豈不是立刻踏平這裏?”
“你若不傷害他們,朕也可以保你和你的士兵無恙。”趙忱柔聲道,“朕也只是想保護輝陽的疆土罷了。”
“這當真是我聽過最有趣的笑話了。”魯肅瞧了瞧日頭,被風吹得眯起了雙眼,“說好的一刻鐘一條命,若是你還沒想好,那這小子的命,我就先收着了!”
他将手中的劍擡到面前男孩的繩子上,那孩子瞧着尚且稚嫩,魯肅他怎麽忍心?!
趙忱趕忙喊道,“別!萬事都可以商量!”
“還商量什麽?!除非你現在退兵!不然……”魯肅又擡了擡手中的劍,威脅意味滿滿。
“魯叔!”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趙忱一愣,也叫魯肅手中的劍一頓。他看向說話的人,皺起了眉頭,用他從未用過的嚴肅卻溫柔的聲音道,“你…你是?”
章仁擡着頭,咬着下唇,終究還是選擇了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是小仁。”他頓了一秒又補充道,“軒轅仁。”
魯肅手中的劍驟然落地,他膛目結舌地看着城牆下身着戰甲的少年,“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你還活着?”
“是啊,魯叔,我還活着。當年父親……”章仁撇過頭,咬牙道,“父親護我逃離,整個軒轅家如今只剩我一人了。”
魯肅似乎也被勾起了久遠的回憶,他望着遠方,眉宇間隐有愁容,“當年夷族被滅,軒轅家一朝跌落神壇,你父親戰死沙場,而我…我逃離了那人間煉獄。”
“夷族如今幸存的人數,早是屈指可數,我已經許久未見過老朋友了。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小仁,你竟然還活着!”
“軒轅家本就是為守護夷族而生的,夷族覆滅,軒轅家理當陪葬。是我配不上軒轅家祖輩相傳的家訓。”章仁說。
魯肅怒道,“什麽狗屁陪葬,當年敬哥也是蠢,那麽神勇的人,竟為了那種皇帝搭上自己全族的性命!”
“不,魯叔,即使這樣,父親臨終前也是欣慰的,為了夷族獻出生命是他唯一的追求。”
“那也不能……”話說了一半魯肅反應過來,“你如今,是在幫着輝陽做事?!”
章仁沒說話,只是擡頭看着逐漸由心酸轉為憤怒的魯肅。
“你怎麽敢?!”魯肅一把撈起地上的佩劍,指着章仁,“敬哥護你一命,就是讓你為敵賣命?!”
“我不是…”章仁辯駁道,“夷族覆滅,固然是因為輝陽,但根本卻遠不在輝陽啊!父親死前告訴我,不必尋輝陽報仇,這一切都是夷族的命!是夷族留下的禍根導致自己滅亡的!”
“你懂什麽!敬哥是不想你為了報仇也犧牲自己的人生。若不是輝陽,夷族怎麽可能那麽快滅亡,我們的家人、朋友又怎會全全死去?”魯肅惡狠狠地看着城牆下的輝陽軍隊,“他們殺我夷族百姓,我便是屠了他們全城,那也是他們欠我的!”
章仁像是明白了什麽,“是你執意要帶兵攻打輝陽?!”
“是我又如何,你不願報仇,也不願我報仇?敬哥的死,夷族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死,我要輝陽人的血來償!他們只配跪在地上,他們要向我們死去的夷族同胞忏悔!!”
“你瘋了!我爹他也不會希望你這樣做的!”章仁喊道,“父親是多麽正直的人,他怎會忍心百姓受苦,哪怕是別國的百姓,他也不忍心傷害他們。而你呢!自稱是替父親報仇,卻偏偏做着他最瞧不上的惡事?!”
“哈。”魯肅扶着頭冷笑一聲,“你還小,你不懂。你是敬哥唯一的後代,我不會殺你。但也請你看好,我是如何報仇的,我是如何一步步讓輝陽敬顫的!”
“輝陽的百姓有什麽錯啊,你不能為了自己的私欲就殺了他們啊!”
“他們的錯?他們錯就錯在生在輝陽!”魯肅又調轉了劍鋒,對準了方才那男孩的繩子,“今日就先用他的血,開啓我的複仇大業!”
“不!”
章仁剛一喊出聲,便看見魯肅的手開始猛烈地顫抖,他連劍都再拿不穩,手中的寶劍從城牆下摔落,落在了城牆底。城牆下躺着一把光禿禿的寶劍,顯得荒唐又可笑。
魯肅扶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氣,他的呼吸逐漸變得遲緩,需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維持自己的需求。他用盡力氣扭頭看着自己身邊的将士,皆是同他一般,甚至有些遠遠不如他的情況。
城牆上歪歪扭扭倒了大半人,魯肅知道,自己完了。
他顫抖着攀上城牆邊,拼盡全力站起身,看着城牆下依舊肅靜的輝陽軍,也許就在剛剛,趙忱身邊多了幾個穿着黑鬥篷的男人。
只是看一眼,魯肅便知道,這是南渠的人。
怪不得,怪不得他們要這般拖延,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殺他們!
魯肅最後看了眼邊疆方向,說定的援軍并沒有來,屠關內戰士皆已中毒。他無力的合上雙眼,肺部有爆炸一般的壓迫感,然而很快,他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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