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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得早一點,旁邊的沈顼琇睡得直挺挺的,懷裏抱了一晚上的墨纓槍上面的黑布都不亂。
翻個身,沈玉千輕拍沈顼琇的肚子,不知怎地就想起以前他第一次和沈顼琇住一起,第二天一早他去看的時候也是這樣,小孩兒直挺挺躺在不算太寬的床上,右手握住厚脊短刀的刀柄,稍一靠近就會醒。
說起來,這個沈顼琇和當時第一次執行業務的四一三遇到的沈顼琇很像,像到,如果不是位面不對,他幾乎要懷疑是已回到那個時空了。
沈玉千閉上眼更新一下數據,發現已經是早上八點鐘了,山裏霧氣重,還不怎麽見光。
這個沒有窗戶的房間跟昨晚沒有任何區別,桌子上的臺燈還幽幽地亮着。
木樓裏的“人”沒有少,也不見其他活人,院裏的祭臺中間的樹長了花苞,白色的花尖能看到一點淺淺的黃,随風而動;山外的村子跟昨天一樣沒什麽人走動,只有各家各戶的婦女出來把還亮着的燈取下來。
那燈在白天看也亮得很,也不見婦人們吹滅它,直接提着就回了家,随後死死扣上門,沒人串門也沒人出來,一棟棟小屋子,活像一排排棺材。
沈玉千更新完周邊環境資料,坐起身,手一翻,重構出一把匕首,走到牆壁前,思索了一會兒,蘊足力氣戳進牆壁裏——
“噗嗤——”
暗紅色的液體噴了沈玉千一臉,沈玉千嫌棄地擡手準備清理掉臉上的液體,猛然覺得這東西的味道有點熟悉。
沒握刀子的左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液體,湊到鼻尖嗅了嗅——如果當時他在村民身上聞到的味道淺一點、去掉腐臭味、添一點雞蛋花的清甜就是這股甜膩而腥香的味道。
沈玉千略一思忖,雙手握緊刀把,同時把短刀重構為長鋸,“卡拉卡拉”地鋸了起來。
鋸鐵的聲音吵醒了沈顼琇,他抱着墨纓槍坐起來,揉揉眼睛問:“哥哥,你在做什麽?”
沈玉千回頭笑道:“我把這塊地方鋸開,看看外面是什麽,你先自己玩吧。”
沈顼琇随意點頭,很乖地背上墨纓槍,坐到桌邊等沈玉千弄完。
随着切口越來越大,沈玉千幾乎全身都濕透了,暗紅色的液體也流了滿地都是,整個屋子裏的味道越來越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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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沈顼琇就掏出手帕捂住鼻子,看着整個人都成了紅色的沈玉千有點糾結,這麽重的味道不知道他是怎麽忍住的。
沈玉千割了一個方形窗戶那麽大的口子,往外一推木板,涼爽的山風吹了進來,屋子裏的味道稍稍淡去一點。
沈顼琇跳下長凳,啪嗒啪嗒走過去,往下面一看,是一顆很大很大的樹,滿樹的花苞露出頂端的白,勝過牛乳。
“哥哥,那是什麽?”沈顼琇回頭問沈玉千,發現沈玉千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你是換衣服了嗎?好快……”
沈玉千笑着快速眨了幾下眼睛,說:“我動作快,那個是雞蛋花,開了之後很香的。”
沈顼琇摸摸割開的口子邊緣的暗紅色液體,奇怪地問:“那為什麽種這裏啊?見不到陽光的樹很快就會死了不是嗎?”
“也……不一定吧……”沈玉千微微眯起眼睛,藍色的數據一閃而過,摸摸沈顼琇的頭,“走吧,我們去村子裏看看,要是能借到廚房就給你做飯吃。”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渾身疼,一睡就是一天,此章未完,我還沒寫到長明燈呢,腰疼得厲害,先睡了,大家晚安。
謝謝收藏的小可愛,?( ′???` )比心,雖然我還是不知道你們怎麽找到我的QAQ,看文愉快,晚安~~~~~~
(安利時間:《臨時保镖》by綠野千鶴、《我遇到了世界上最摳門的土豪》by碉堡rghh,經我鑒定,很好看!看了不吃虧的那種!麽麽噠~~~~~)
☆、廟塔花
暗夜噬人魂,紅紙換明燈。
沈玉千收拾好東西,給沈顼琇梳了一個小揪揪,兩人走到門前發現門居然打不開,門內沒有門栓。
沈顼琇擡頭看了看沈玉千,兩人對視一眼,沈玉千退後一點。沈顼琇反手拔出帶長刀刃的那一根長棍,腰部旋轉用力帶動手臂,刀刃穿透門板,腕力一帶,兩片門板炸開飛了出去。
收回墨纓槍之後沈顼琇走回沈玉千身邊,乖乖牽住他的手,擡頭求表揚。
沈玉千右手摸摸小孩兒的腦袋,誇獎道:“顼琇很厲害!”
出了門,昏暗無光的長廊幽深,分不清改向左還是向右。沈玉千眯起眼睛,掃描了一圈,沒有發現別的比較近的能出去的口子,踟蹰一會兒,幹脆抱起沈顼琇,回到房間裏,從挖開的“窗戶”跳了出去。
沈玉千輕巧地落在畫着雞蛋花花紋的暗紅色祭臺上,正中間的雞蛋花樹的花苞好比星子布滿樹梢;樹根貼合祭臺,就像直接從祭臺長出來的一樣,不見泥土。
雞蛋花被佛教寺院定為“五樹六花”之一而被廣泛栽植,故又名“廟樹”或“塔樹”(百度百科),花香清甜膩人,芳香極重,花語“孕育希望、複活、新生”——像光一樣的花,簡單而明亮。
沈玉千記下這棵樹的數據,抱着沈顼琇向上飛去,飛過木樓屋頂時看到無數沾血的窗戶紙挂在竹竿上,随風飄動。
“哥哥,下面的是什麽?好臭……”沈顼琇攬住沈玉千的脖子,皺着鼻子問。
“是窗戶紙,”沈玉千飛過屋頂,落在山峰上,回頭看朝陽下映出一片血紅的木樓,“顼琇,你能看出來這木樓有什麽問題嗎?”
沈顼琇仔細看了整棟木樓,摸摸臉,說:“沒有房梁,房屋圓整,中空無窗,苑非苑,塔非塔……說不上哪裏奇怪,就是沒見過。”
“有些東西也不是一開始就寫在書上的,偶爾遇上就是緣分”沈玉千低頭看沈顼琇,“我們在這多留兩天吧,見識見識。”沈顼琇無所謂地點點頭。
村子裏不見婦人走動,沒有煙火,沒有人聲。沈玉千和沈顼琇從山峰上下來一路上都只看到滿臉麻木的男性青壯年拖着鞋到處晃,什麽也不敢就晃來晃去。
明明晚上那麽熱鬧的“半個”村子,白天就像一個荒村,黃沙漫天,沒有陽光普照,晨霧厚重,不見濕衣。
兩人一路走過來,遇上了好似不認識他們一樣的黑牙老頭,還有幾個前一晚見過的男人,都像不認識他們的樣子,毫無目的晃來晃去,只是他們身上的味道更重了。
沈玉千從山下走過昨晚沒有光的那一半村子,發現這一半也是沒什麽人的,倒是門前都挂上了燈籠。
沈顼琇拍拍沈玉千的肩,跟他說:“這一邊的房子也沒有房梁,朝向……像半個圓……”沈玉千驚奇地看着懷裏的小孩兒,嘴裏念叨着“不會吧”,同時拉高數據網,從高處往下看——沈顼琇沒說錯。
有光那一邊的村子是一個完整的圓,沒有光的一邊是個半圓,直邊對着圓形的村子。
半圓為月,整圓為日。
獻半數黑夜換無盡長明。
沈玉千帶着沈顼琇避過喪屍一樣的人們,找了近一點的一戶人家,偷了半圓村子的房屋門前的燈。
兩人走過拐角,把燈籠放在地上,往裏一看,是一朵幹枯的雞蛋花。沈玉千把它拿出來,湊到鼻尖嗅了一下,還有淡淡的甜香。
沈顼琇搗鼓那個大燈籠,這裏挂在門前的燈籠比別處的要大很多,又比孔明燈小一點,簡單的竹枝架構,外面糊了一層畫着雞蛋花的紙。
“這不是燈籠用的紙,”沈顼琇撫摸燈籠邊緣,摩挲了一會兒接着說,“這是墓葬紮紙人的那種紙,一點就着,不能用來做燈籠。”
到底是玄學世家出來的孩子,相關知識沈顼琇還是懂的,至少比沈玉千這種需要找數據庫的反應快。
沈玉千撚動手中的幹花,莞爾一笑,說:“顼琇餓不餓?我們先去找東西吃吧,就拿這個燒火!”沈顼琇點點頭,心領神會,手一用力把燈籠拆開疊一起,掏出一塊布包起來。
村子裏的人家的房屋是獨門獨戶,全都沒有院子,也不知道他們吃什麽,周圍沒有農田、食材,靠山吃山也不是這麽個吃法。
沈玉千在東邊的山坡上找到許多藤蔓,現編了一張網,和沈顼琇各抓着一端去撲野雞。林子裏不止有野雞,還有夜鶴,沈顼琇喜歡那個胸毛白花花、軟乎乎的大嘴鳥,自己抓了一只捏着玩。
“你要留着玩嗎?”沈玉千在樹蔭下擺出自帶的家夥,剛把野雞收拾幹淨就看到沈顼琇拎了夜鶴回來,“這是夜鶴,估計是北邊飛過來的。”
林子偏北的地方有一條小河,源頭是片沼澤,夜鶴就喜歡濕氣重的地方,吃魚蝦、動物,沈顼琇手裏那只油光水滑的。估計那邊的河裏有不少好東西。
沈顼琇摸摸小鳥軟乎乎的胸毛,說:“不吃,太瘦了。”
沈玉千找出開腸的尖嘴刀,一邊處理野雞內髒一邊說:“這種鳥就這麽大,每天還飛來飛去,養不胖的,只能炖湯或者烤來吃,你要養來玩還要抓魚給它吃哦!”
“好啊,我們養它吧。”沈顼琇抓着小鳥的腿把它舉到沈玉千眼前。
沈玉千嘆口氣,這種小鳥看着白乎乎還軟萌,确實招小孩喜歡,說:“顼琇啊,養什麽東西都是一輩子的事,夜鶴是野生的,你既然要養就得養它一輩子了。”
沈顼琇鼓起腮幫子想了一會兒,鄭重地點頭。
剛好手裏的內髒已經處理完,沈玉千洗淨手,找出一根棉繩,一端系住夜鶴的腳,一端綁成死結套到沈顼琇手上:“帶它去玩吧,別弄丢了。”
沈顼琇放心地把小鳥放在肩膀上,跑去玩了。
沈玉千留了一條數據鏈在沈顼琇腰上,沈顼琇遛鳥他遛沈顼琇。
林子裏的野雞沒有家養雞那麽胖,勝在肉質緊實別有風味。來之前沈玉千就知道是個古代世界,帶齊全了調料和做飯的東西。
熱水泡開幹香菇,內髒用粗鹽揉搓過,野雞去脖子、雞頭、四肢,雞身切小塊,放耗油、醬油、料酒、小洋蔥、姜末、細鹽、砂糖、八角、花生油腌制十五分鐘。
內髒切小段、小塊,放耗油、醬油、料酒、姜末、蒜末、大蒜絲、蔥白末、黑胡椒粉、孜然粉、砂糖腌制半個小時;雞翅分三段斜刀開口,雞脖分兩段去皮去淋巴,雞腿去皮開口直到見骨,取與腌制內髒的料腌制半個小時,雞頭、雞爪丢掉。
香菇完全泡開後切粒,另切蒜片備用。
腌制好雞肉後熱鍋放油,燒到油鍋能達到的最高溫度,放蒜片爆香,出香後立馬連汁下雞肉,快速翻炒,讓雞肉受熱均勻,不停翻動,當骨頭不見血時放香菇,香菇出味即刻大火收汁出鍋。
沈顼琇聞到味道自己跑了回來,就站一旁看着。
沈玉千遞給他一雙筷子,說:“想吃就嘗一下,我把你的饅頭肉餅煎一下就開飯了。”沈顼琇一個勁點頭,夾一塊吸足了雞汁的香菇試試味道,香菇滑嫩,咬出來的汁都是雞肉的香味。
兩人撲野雞的時候沒找到野雞的窩,沈玉千也沒帶雞蛋過來,只好找了一些澱粉兌水,肉餅沾上一些放進玉米油裏炸,饅頭切片煎至兩面金黃。
沈玉千把面食裝籃子裏瀝油,讓沈顼琇先吃,他去一邊架起柴火堆,來的路上他倆扒拉了幾塊又長又粗的木塊,可以燒成木炭。
架好柴火,沈玉千問沈顼琇要那個燈籠,搭成塔的柴火堆上面留了一個開口,點燃燈籠紙。沈玉千把竹片全部放進去之後掏出那朵幹枯的雞蛋花丢進火裏——
“嘩——”
火勢瞬間燒到半人高,沈玉千被火浪逼退一步,一邊的沈顼琇也站起身看着突然火勢大漲的火堆。
“有點兒意思……”沈玉千摸摸下巴,回頭看沈顼琇,“沒事,你先吃,我給你烤雞腿。”沈顼琇歪歪頭,見沈玉千不像有事的樣子,就坐下來把肉餅和饅頭片分成兩份,一份留給沈玉千。
沈玉千掏出砍|刀劈了新的柴搭在火堆上面,火苗即使被柴蓋住依舊一個勁往上冒,火勢太大,一半的柴都直接被燒成灰了,只有邊緣的柴火被烤成炭。
在燒炭的時候沈玉千在沈顼琇旁邊搭了另一個柴火堆,從那邊扒拉出木炭送到這邊,待暗火升起,架上平底鍋,放油,撒蒜末和姜末爆香。
沈玉千端來腌制好的內髒和雞翅等東西教沈顼琇煎,一邊示範一邊說:“煎一半,剩下的一半等那邊燒好第二波木炭再烤着吃,記得撒鹽,我找點果子回來。”
沈顼琇捏着筷子對鍋裏的雞腸一戳一戳的,沖沈玉千點頭,随後又放了一片雞胗進去。
沈玉千記得林子不遠處有一棵龍眼樹,算起來這個時候正好是七月,龍眼也開始熟了,當零嘴挺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
☆、天雷火
龍眼樹有三層樓高,龍眼一簇簇壓彎了枝頭。龍眼樹特別招一種黃褐色的蟲子,沈玉千翻了一下葉子,到處是淺青色的蟲蛋,有蟲子的龍眼即使甜,吃進嘴裏的時候也會讓人覺得不大舒服。
沈玉千選了幾枝幹淨的龍眼整枝折下,龍眼必須在摘下兩天內吃完,不能摘太多。
沈顼琇煎完一半雞腸、雞胗,柴火堆的暗火已經下去了,旁邊的木炭還沒燒好,幹脆抓了沈玉千留下的簽子串雞腿。
沈玉千拎着龍眼回來就看到沈顼琇拿着竹簽戳雞翅,忙走過去說:“你小心點別紮到手!”沈顼琇應了一聲繼續戳,沈玉千四下看了看,“對了,你的夜鶴呢?剛才就沒見到它。”
“我綁河邊了,”沈顼琇擡頭看他,“你不是說它要吃魚蝦的嗎?”
“……”沈玉千欲言又止,無奈地笑笑,“你不看着它會逃走的,也可能會被天敵吃了,唉——這是龍眼,你先吃,我去找東西喂夜鶴,別亂跑啊!”
“知道啦!”沈顼琇歪歪頭,不懂綁在河邊讓夜鶴吃飽有什麽不對。
北邊的河不深,但是魚多,還有竄來竄去的、巴掌大的草魚,估計是剛出生沒多久的,大魚都不怎麽見,應該是被來林子找生活的人們捕走了。
沈玉千過去揪看到一根半人高的粗樹枝插在河邊,岔口套着繩子,夜鶴站在水裏叼魚吃。
這夜鶴也是心大,有吃的就不逃跑了。
日頭正好,林子裏有風也熱得慌,沈玉千帶着夜鶴回去和沈顼琇一起吃東西,一頓飯,吃完剛好午時過。
兩人靠在樹幹上消食,遠處的火堆還在燒,沈玉千整了好幾塊冰塊圍着它,為了不讓熱氣散過來,不然這天氣加上明火堆能熱死人。
風吹過,林子裏只有樹葉相互摩挲發出的“沙沙”聲,不時有繡眼鳥飛過,叽叽喳喳的,給靜谧的林子平添幾分生氣。
沈顼琇和沈玉千靠在一起不久便睡了過去,醒來時沈玉千已經收拾好東西,只有一籃子被剪去樹枝的龍眼在原地,夜鶴被綁在高一點的樹枝上,它就窩上面,小眼珠滴溜溜地轉,沈玉千隔着冰塊翻看還在燒的火堆。
“哥哥,你在幹嘛?”沈顼琇揉揉眼睛,背好墨纓槍,撿起籃子走近他。
聽見沈顼琇說話,沈玉千回頭沖他一笑,說:“醒了?你過來看看這花。”
沈玉千翻出那朵雞蛋花,它居然變回幹枯前的樣子——白色的花瓣被火光映成淡黃,金色的花心比陽光更明亮。
雞蛋花周圍的木頭都已經燒成灰,可火勢依舊。沈玉千從包裏找出數據隔離水晶瓶,把雞蛋花丢進去。
失去雞蛋花的火堆的溫度慢慢下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成一堆灰燼。水晶瓶裏的雞蛋花因為隔離褪去明火,浮在瓶中綻放,像飄在水中一樣浮沉,不停地轉來轉去。
沈顼琇把籃子挂手臂上,抓了一把龍眼掰着吃:“曾經,洛安城晴天悶雷落地,相連的三戶人家被燒,人都沒事,全部逃了出來,火勢卻往外蔓延,整整燒了三天,第四天突下傾盆大雨才澆滅了這把火。”
沈玉千把水晶瓶放到籃子裏,也拿了幾顆龍眼,問:“那沈老板呢?他應該會去幫忙的吧?”
“唔——父親說,天雷之火滅因果,這一次不燒下一次也得燒,何苦連累後人?”沈顼琇拿一塊布包住剛剝出來的龍眼核,“哥哥,這個好吃,能帶去北邊種嗎?”
沈玉千笑笑:“種不活的,皇城太冷了,種別的吧……”沈顼琇一怔,攤開布巾包住的幾枚龍眼核。沈玉千摸摸他的頭,繼續說:“沒事,等村子裏的事情弄清楚,我們把它種裏面吧,當是謝禮了。”
沈顼琇低頭看了一會兒手中的龍眼核,點點頭。
夕食過,兩人必須要翻過山坡回去,不然就趕不上挂燈籠的時刻了。
一籃龍眼不過百來顆,兩人回到村子時已經吃了大半,太陽還未落下,村子裏卻已經灰蒙蒙一片。
沈玉千帶着沈顼琇去到昨晚詢問婦人的房屋門前,他特地看了一眼窗戶,上面的血跡已經不見了,今早他和沈顼琇走過時明明還在的。
沈顼琇顯然也看到了,擡頭問沈玉千:“哥哥,要不,我們進去?”
“……”沈玉千低頭抿着唇沖沈顼琇笑,“下不為例,闖人家門是不對,知道嗎?”沈顼琇斜眼看了看黑漆漆的門,用力點了點頭。
沈玉千把沈顼琇護在身後,伸手推了一下木門,發現沒推動,加大力氣又推了幾下還是不行。沈玉千在腦中回放了一下昨晚的錄像,上面記錄的門板也不是往外推的。
“诶?推不開。”沈玉千收回手,在計算要不要暴力拆除了。
沈顼琇拍拍沈玉千的肩,待沈玉千轉身,把籃子挂他手上,上前兩步拔出墨纓槍接合,一招“神龍擺尾”把門破開。
兩人正準備沖進門,便看到昏暗的正廳裏,昨晚開門的婦人一身藏藍色麻布長裙端坐在主位上,懷裏抱着晚上會挂出來的燈籠,寥寥幾筆勾勒出雞蛋花的□□。
婦人懶洋洋地擡頭,嘴角一抹清淺的笑意,唇紅如血,扣在燈籠上的指尖慘白,一下一下撫摸竹枝邊緣。
沈顼琇有點不好意思地收起墨纓槍,深深鞠了一躬。
沈玉千上前拱手行禮,攜沈顼琇一同站在門外,他道:“對不起,夫人,家弟頑劣,您看在下賠償多少銀兩合适?”
夫人指尖敲打燈籠邊框,“嗑噠嗑噠……”,少頃,家家戶戶都把燈籠挂了出來,亮光瞬間撒滿街道,街上像喪屍一樣晃蕩的男人們也漸漸恢複意識,走向不同的房屋。
“兩位小哥?”屋內突然燃起燈火,明亮如晝,婦人手裏的更是亮堂,“進來坐坐吧。”
沈玉千和沈顼琇對視一眼,進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沈玉千溫和地笑:“夫人,這門——”
話還沒說完,婦人擡手示意沈玉千停下,擡眼看着門外,說:“小哥,你們是有本事的,不然也不能從那座樓裏出來,你願意聽一個不太好聽的故事嗎?”
“……自是恭敬不如,從命,請講!”沈玉千抓了一把龍眼放到婦人旁邊的桌子上,和沈顼琇擺好姿勢準備聽故事——
荒野鄉村,也不指望有什麽人權平等。
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村子,娶媳婦兒都要跑到很遠的地方找願意嫁的女人。女人嫁過來之前,村子裏的男人一臉憨厚,說不會讓別家的姑娘嫁過來受苦的。
怎麽可能呢?
村子裏每一戶!每一戶人家的婆娘都被當做奴役驅使,如果生下女娃就早早幫家裏幹活,十來歲就許配給村子裏還沒有媳婦兒的光棍。就算被婆家打死都不能回去躲,甚至會被父親送回去。
母親無能為力,女兒重蹈覆轍。
有一年,西邊山峰下的一對夫妻吵架,男的不過是像往常一樣打罵女的,偏那天男的喝了酒,把斧頭舉了起來。
女人一直跑,一直跑,沒有人來救她,甚至別人家也在打罵婆娘和女兒,走投無路之下,她只好往山峰上跑,誰知下面是個小山谷。
女人在山峰上本就站不太穩,男人追來後沒跑兩步就一斧子砍到了女人。
她開始求饒,求不要殺她,做牛做馬都可以。
男的喝昏了頭,不知怎地,就把她推進山谷了。那山谷高得很,落下去都聽不見響。他丢掉斧頭,回到家裏洗去血跡,昨晚就什麽都沒發生。
這樣一個甚至不在戶籍、地圖上的村子,沒有官員來查,死一兩個人無所謂。
“你說巧不巧?那女子頭七當天,雷光乍現,在山谷裏劈了整整七道雷。”婦人取出挂燈籠的長棍,拎起燈籠站起身一步一頓走向門口,“更巧的是,她不是摔死的,是被谷中的雞蛋花枝給紮死的——”
雞蛋花寓意新生,又得天雷降下,谷中的雞蛋花樹就不一樣了。
後來,殺了女子的男人突然失蹤,被黑牙齒的村長怪罪在新來的女人身上,村長說她和失蹤的女子關系好,肯定是她把男人弄不見了,不交出來就把她也推山谷中去和那女子作伴。
可她又怎麽交得出一個大男人呢?
當天受盡折磨後女子還是被推進山谷中去了,被她丈夫親手推下去的。
男人最終都沒有找回來,村子裏的人漸漸遺忘消失的男人和兩個女人。平靜只維持到那年的除夕,推下第二個女子的丈夫又失蹤了,村長剛給他談了一門親事,打算元宵就完婚的。
後來,談好婚事的女子被嫁給了村子裏別的男人,反正全憑村長一張嘴說,誰也沒見過誰,也沒有婚書一類的東西,推給誰就算誰的。
村子裏的人半斤八兩,那新來的媳婦兒很快就不好過了,因為大家都知道她原本是要嫁給另一個男人的,可是那個男人在除夕夜失蹤了。
當時說得特別好聽的村長翻臉不認人,說她是喪門精,克夫,得教訓——第二天這位新嫁娘就到山谷和另外兩位“前輩”作伴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此章完】
看文愉快,這一章搞了這麽久是因為我不知道怎麽把故事圓回來,當時挖的坑太大了,一直到寫完這三千字才有完整的故事結構出來,我寫文完全看靈感,靈感沒來我就随便寫,這次總算圓回來了,晚安。
夾私貨
《瓶大爺和月小妞的日常》
1、很久很久以前,鎮上有個腰纏萬貫的瓶大爺,平日裏就愛喝點兒小酒聽點兒小曲兒;
不久以前,鎮上的茶樓來了新的說書姑娘,靠一張嘴說來許多客人,某日開嗓唱了一曲兒《蓮花落》,甚得瓶大爺歡心。
瓶大爺身心大悅,當即砸下白花花的銀兩,道:“今天妞不錯,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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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大爺是我閨蜜,今晚突發靈感就記錄一下,有時候我倆挺有意思~~~~~~~~晚安
☆、血浸籠
新嫁娘死去之後,村子又平靜了一段時間,這樣與世隔絕又艱難的生活讓人極其容易忘記以前的事,人們不再談論有關山谷和山神後,很快就是除夕。
村子裏的女人照常照常祭祖、守夜,男人聚一起喝酒劃拳,除了單身漢,反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別人家的熱鬧與他們無關……
婦人把忽然明亮的燈籠挂上屋檐,屋子裏忽現人聲,沈顼琇和沈玉千同時握緊武器,才發現屋子裏多出兩個孩子和一個男人,男人彬彬有禮,溫和地向門外的婦人招手。
兩個孩子也跑向門邊叫娘親快進來,婦人沒理他們,慢慢走到屋裏,坐回主位,繼續說:“莫名其妙少了的人,村長實在不知道怪罪在誰身上,就說那山谷有問題,需要祭祀山神。”
旁邊的孩子乖巧,男人溫和、坐着不說話,合該是溫馨的一家。
沈玉千低頭想了一下,打開人體能量掃描,過後他才明白,為什麽昨晚他看到的和聽到的不一樣——這些美好的人和場景都是假的。
“夫人啊……”沈玉千又抓了一把龍眼給婦人,即使她不吃,“這、這麽晚了,您不做飯嗎?”
婦人笑笑,摸摸身邊孩子的頭:“哈哈哈——你聽完這個故事,就明白了。”
村子裏的人沒想過一開始死去的那個女人,只當除夕會有一個男人失蹤,随後把一個女人扔進山谷裏就可以安穩一年。
一開始是多餘的女嬰,反正女嬰只會哭,吵死人還讓婆娘沒辦法幹活,丢進去最好。
一村子人,靠女嬰活着。
每年除夕前夜就會把一個女嬰丢進山谷,安穩了三年後,又開始有人失蹤。
這一次是一個老婆猝死在竈臺上的男人,那個死去的女人一頭栽進竈火裏,男人也不管,發現的時候女人幾乎被燒得只剩下骨頭了。
村子裏的男人們終于開始害怕,他們沒有婆娘的想盡辦法去找婆娘,有婆娘的什麽事都讓婆娘幹,而且不能觸犯任何一個可能會死的條件,婆娘做得不對就一直打罵。
又一年除夕,因為人心惶惶,村子裏已經很久沒有孩子出生了,沒有女嬰祭祀,男人們開始把家裏的女孩丢進山谷,明面上的祭祀和暗地裏丢,然後求山神保佑自己不死。
那一晚,還是沒有婆娘的單身漢消失。
至此,村子裏的男人像瘋了一樣到外面找女人,坑蒙拐騙,能找到女人進來的無論怎樣都必須找到,不惜花錢去買。
“你發現了吧?”婦人靠在椅背上,“有女人的家裏,除夕守夜的時候,才會讓燈火燒一整夜,只要有燈火,男人才不會莫名其妙地失蹤。”
沈玉千問:“那後來怎麽了?”
“你永遠無法想象一個人的惡到底有多殘忍,後來……”
村子裏即使男人們人手一個婆娘,除夕還是有人死了。
這個時候男人們總算想起來問那些失蹤的男人之前都做過什麽,因為他們在除夕當天都一起喝過酒的,怎麽就會不見了呢?
這一次,村子裏的男人想明白是除夕不能沒有燈火,他們想起關于除夕長明燈的傳說,燈火滅,則鬼齧人。
想明白了,就不再需要婆娘。
村子裏的男人開始掌握燈火大權,只有男人在家的時候才能點燈,女人連生火做飯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男人說要是沒有燈油了肯定要燒火,女人把柴火燒完了怎麽辦?
至此,男人們把村子一分為二,西邊給男人們住,東邊做成監獄,給女人們住。東邊有結實、一丈高的欄杆,女人們沒有刀、沒有火種,就出不來,東邊能用的東西都給男人拿走了,所有的院子拆成獨門獨戶。
西邊也是,因為男人們也怕自己的燈被偷走。
“這一關就是三年,我們只有幫他們做飯的時候能出來。”婦人支着頭看向門外突然圍過來的男人們,“兩位小哥別激動,他們進不來有燈的屋子。”
已經布好數據網的沈玉千按住沈顼琇要去拔墨纓槍的手,輕輕搖了搖頭,随即看向婦人:“那夫人也是……”
婦人點點頭,長嘆一口氣:“唉——那種監牢一樣的日子還有什麽好過的呢?東邊的人一直死,西邊的人找更多的女人來填坑,西邊就是一個天坑啊哈哈哈——”
人死得多了,鬼就少不了。
去了天坑的女子提着長明燈回來了!
人的絕望填滿生命之後,就會明白,鬼又如何?活着這麽苦,還不如當鬼。
提燈歸來的女人給了每一個東邊的人一盞長明燈,就是挂在屋檐下的那盞,如果她們割開舌尖,沾血在窗戶上畫滿雞蛋花,山谷裏的神樹就會把她們嫁得畜生帶走。
一些女人心軟,一些女人怕疼,并沒有那麽多人願意去做。
而提燈女人們送來的燈是不會亮的,裏面甚至沒有放油燈的地方。
日子實在太難過了,終于有人受不了,在一次做飯回來後咬破舌尖,把屋子裏所有的窗戶紙都畫滿了雞蛋花——
第二日,她嫁的男人死去,男人們又開始人心惶惶,當晚,用舌尖血畫雞蛋花的女子的燈籠亮了起來,西邊所有燈都開始燒不過午夜,無論加多少燈油,無論柴火多旺,一定不能有亮光。
男人們親手建造的圍欄被他們自己拆下,西邊房屋棄置,他們帶着兒子住進了曾經用來圈養女人的屋子裏。
有一句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即使靠着女人活着的男人們依舊神氣,依舊對女人們又打又罵。
這一次,提燈的女人們來說,因為村子裏的男人女人住在一起了,很難再把人帶走,但也不是沒有——東邊還活着的女人每個人都分得一朵雞蛋花和一盞有底的、畫着雞蛋花的燈籠。
當她們受不了了,就把燈籠挂到西邊某一間房屋的屋檐下,每座房子只能挂一盞。
燈籠挂上之後男人們白天就變成了行屍走肉,他們在白天再也不會打罵使喚女人們了。
好景不長,當西邊的燈籠越挂越多之後男人們還是發現了家裏藏着的兩個或者剩下的那個燈籠。
有的男人怕死,覺得在晚上活着也沒什麽不好,有的男人逼迫女人說出到底怎麽才能讓它亮起來——說出讓燈籠亮起來的女人在畫完雞蛋花之後立刻一頭撞死或者跳進西邊的山谷。
随着死去的女人越來越多,提燈過來的女人已經可以讓男人們看見了,再後來,只要窗戶紙沾上女人們的舌尖血都算同意帶走男人。
一些男人為了活下去,甚至自己去西邊挂燈籠,半天也好,只要活着;久而久之,男人們發現如果一直有人進入山谷,他們的燈就會更亮。
這個林子是方圓百裏唯一的森林,很多獵戶、采藥人一定會過來,路過的人難免會因為天色而想在村子留宿一晚,女人們想讓別人快走,男人們就逼着他人被提燈女人帶走。
“……來得人多了,這個村子也不一樣了,”婦人湧出血淚,紅色流過蒼白的面孔,如門外的活死人一樣吓人,“她們仇恨所有男人,在西邊挂了燈籠的男人因為一開始立下的規則沒法死去,她們就想找更多的人來頂上,燈火越來越亮之後,屋子裏出現了別的東西。”
每家每戶都出現了根本不會出現的幻象,曾經死去的人重新出現,還活着的人不知眼前是真實的還是自己早已死去。
婦人伸手抹開臉上的血漬,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小哥,昨晚我被他打到吐血才發現,原來我們早就死了哈哈哈——早就死了——”
沈玉千坐直身體,沉吟一會兒,開口問:“夫人,您為何說您早已死去呢?”他探測那麽多次,村子裏每一個人都處在生與死之間,半死不活。
婦人停下笑聲:“你看到祭臺上的雞蛋花樹了吧?天臺上的窗戶紙是把男人關到裏面的信號,木樓是用我們的血肉築出來的,我們喂養花樹,花樹喂養祭臺和木樓,如果來得人更多,那樓會越來越高,裏面的‘人’就是燈火最好的養料。”
——當年男人們拆開欄杆之前,一把火燒光了東邊的屋子,包括裏面有燈籠的女人,當男人們以為萬事無憂之後,發現東邊的屋子沒有任何被燒毀的痕跡,欄杆卻全部消失——西邊的山峰開了一個口子。
他們逃呀!
逃呀!
全部逃進木樓,一輩子都出不來了!
可是女人們不甘心,又造出來幻象騙自己,有些東西太逼真,也不知道連自己都被騙過去了,只有再次死亡才會發現自己記憶的斷層。
“你看看這裏,小哥,”婦人搖搖晃晃走到門邊,扶住門框,“你看看這裏,西邊的燈籠是後來才挂上的,好像曾經還有轉機,我們沒有錯付他人,騙自己他們願意挂上燈籠就還有救,可我們還是一次又一次死亡,這邊的燈籠也再不能暗下去。”
故事講完了。
婦人回頭看向籃子裏裝着雞蛋花的水晶瓶,笑說:“我很久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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