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前一天的風風雨雨還只是個前奏。第二天天色更暗,整個世界都瑟縮起來。
董樑蹚水回到小區,不免嗚呼哀哉。下水道系統已經飽和,積聚的雨水抵到小腿處。這整幢老樓,全是漏洞,不知哪處意想不到的地方會滲進雨水。雨傘沒有起到一點遮擋作用,身上濕了,寒津津的。小腿浸在水裏,感覺早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打起精神,往樓梯走去。雨水竟從上方一瀉而下,擺一只小船,就可以漂流了。董樑沒想到誇張到這種地步。逆流而上時,仍不願去麻煩應致治,懶狗挪不動窩,只要家裏還能住就好。
房門前本就老舊,經年的污垢難以清除。如今再被雨水一泡,又散布着從樓上住戶沖下來的瑣碎垃圾,尤其令人絕望。他打開門,按了燈。燈光冷冷的,像在風中搖曳,一會便會自行熄滅似的。還好卧室沒有漏水,廚房和衛生間有一些水跡,算是在可吸收的範圍內。
他晚飯還沒有吃,饑寒交迫。突然覺得很孤獨。
消極的把身上的衣服剝下,甩到洗衣機,換上幹爽的新衣,窩進沙發裏,呆呆地一動不動。不消片刻,有人來敲門。
原來是居委會的負責聯絡的姑娘。嫩嫩的臉,臉上冒着雨水蒸發的熱氣,渾身濕漉漉的,但仍充滿了幹勁。
“你好,我是居委會的小張。來通知你,收拾一下衣物什麽的,然後八點之前到寧武路354號的如家去。為了保證臺風期間老公寓內住戶的安全,這前三天居委會安排你們住到酒店。”
“這麽人道。咱們居委會真是太好了。”
張姑娘點點頭,頗為自豪,“恩,居委會這個花費是一定要的。外面狂風暴雨的,樓裏的老電路是安全隐患,出了事就壞了。”
董樑聽了連連說好。兩手一甩先去住酒店也不錯。
他到達的時候,差五分鐘八點。如家距他家不過百米。
大廳內稀稀拉拉得站着三五個人。先前通知他的小張正和他們聊些什麽,十分認真。等到他們說完,董樑才湊上去。
小張見他來了,‘啊’了一聲。弄的頗為不知所以。“那個,你怎麽才來。”
董樑瞧了瞧大廳的時鐘,正好指到八點。“沒房間了?”
“不是。但也差不多。”小張掏出一張房卡,“只有一間了。你得和別人擠擠。其他的住戶要麽拖家帶口,要麽是情侶。只有你和另一個人是單身漢,委屈一下吧。”接着,又帶着誘哄的語氣說道,“放心,那個住戶就住在東青路,年紀和你差不多,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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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樑考慮了一下,還是覺得有些別扭。正要拒絕,小張的下巴向門口努了努,“喏,來了,就是他。”
他只能站在原地任由蔣谷川在眼前放大再放大。“小張,真的沒有單人間了嗎?”
小張以為他不死心,便拉他到咨詢臺去問。蔣谷川也默默跟上來。服務員确鑿地說沒有了,然後溫柔地勸他非常時期将就一下。
董樑不太了解自己為什麽心生抗拒,只不過總是隐隐的覺得不好了。聞言,只好以挽回什麽似的語氣說道:“好吧,雙人間也行。”
服務員糾正他,“不是雙人間,是大床房。”接着手心裏被塞進房卡,然後,小張叮囑了注意安全後便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蔣谷川單手拎着麻辣燙,怪叫了一聲‘哇嗚’,經過呆呆的董樑,招呼了一句,“走啊。”董樑跟上去,一種怪異感在全身擴散。
打開房門,一股潮悶的氣息撲面而來。蔣谷川皺了皺眉頭,也沒說什麽,顯然在這三天稍稍降低一下要求也無可厚非。
麻辣燙的味道實在霸道,打開的剎那間就充斥滿房間和鼻端。董樑倒想起來,有一回去吃重慶麻辣燙,那家老板放調料的時候總喜歡問:麻辣蔥蒜要不要?輪到一個女顧客,她說不要麻,不要辣。老板笑了,那你是專門來吃燙的。
眼角浮現出笑意。回過神來,筷子夾着一個甜不辣送到嘴邊。蔣谷川很認真地問他:“吃嗎?”
董樑二話沒說,張嘴利索地吃掉。舔到筷子時,想到蔣谷川吃東西有時候會津津有味地嚼筷子,立時心思蕩漾起來。
他們二人都喜食辣,小小一份麻辣燙竟叫他他們吃的熱火朝天汗流浃背,仿佛是世間最舒暢之事。董樑覺得胃裏熱烘烘的,便卧倒在床上,右手輕撫肚子。頭頂的光線發散開來,令他目眩神迷。只是黑影附上來,他便看不見了。
蔣谷川親他,二人有些紅腫的雙唇相貼糾纏,熱氣交換間,有一種微微的痛感。他在他面孔頸項游移,帶來痛的感覺。
纏綿正酣,董樑扇了蔣谷川一巴掌,直接蓋在臉上,實打實的,脆響在整個房間裏回蕩。還夾雜着他憤怒的喊叫:“你別親我的眼睛!”
蔣谷川被不留情地掀開,看着董樑苦惱地揉眼睛,自顧笑開。揉過的眼睛紅紅的,他不知道看過多少次董樑這樣的神情,淚意已經出來,卻總是沒有哭。
他想讓他哭。為了自己哭。
蔣谷川再度貼上董樑的唇,接着微微分離,又貼合,樂此不疲,像一個純情又惡意的游戲。他的體重大部分壓在董樑身上,令他不想安靜地配合。張開雙手去推拒,卻被蔣谷川制住,按在床上,輕而易舉。
頓時覺得自己這方的氣氛被他這麽一壓消失殆盡,雙手被制也非要掙紮。引頸向上躲去,臉頰忽左轉忽右側,蔣谷川在他身上匍匐而上,面孔很快追上來,雙唇靈巧的像蛇。
董樑覺得洩氣,任由蔣谷川在他身上為所欲為,本人溫順的像鴿子。很快褲子将要褪下,熟悉身體的手大力地揉捏着他的屯/部。
在這種時刻,要保持原則是很難出口的。董樑的宣言難免破碎,卻帶着溫情和仁慈:“你想好了?今天上床,就代表要再開始了。你要這樣嗎?”
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停頓。
兩邊的入透在這短短一會已被啃腫了。細微的痛癢在身體裏流竄,令董樑欲抛棄神思,消融在玉/海裏。他想要一句話,無論什麽,總好過這樣無意義的沉默。粗暴地捧起蔣谷川的頭,這麽近,輕巧地如同單手抓起顱骨,同時也失去事物原本的形狀——情人所有的仁慈與殘忍,神清與薄情全凝聚在手中的頭顱裏,董樑覺得一陣分裂,想擰掉他的頭,何況那張無懈可擊的面孔上寫滿了猶疑——已經是拒絕仁慈和含蓄的體現。
蔣谷川自己離開了他的身體。他們各自收拾燃起的情玉,兩下無聲,卻彌漫着一股空虛和尴尬。
董樑想起自己傍晚回來淋了一身的雨,現在幹了,全被蔣谷川舔去,不禁啼笑皆非。拿起衣物去浴室,蔣谷川背對着他,目視黑魆魆的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隔着厚厚的玻璃仍隐約而來的雨聲,愈發顯得神思恍惚。
在浴室裏待了很久。沒有穿衣服。枯坐着像風幹千年的木頭。噴頭的水細細的流着,熱氣蒸騰,連自身的存在都變的模糊。滋滋的聲音沖刷着腦袋,所有混亂堅決動搖糾結的想法,即便像窗上頑固的污漬,也被沖刷的痕跡盡消。董樑摸摸自己的指頭,泡的太久,起了白白的皺紋。他停了噴頭,細聽外面的響動——什麽聲音都沒有,更叫他退卻,不想面對。
握着玻璃門把手的手指還是有些遲疑。門卻外面猛然打開。他被駭的後退數步。
蔣谷川兇猛的表情讓他不明就裏。
“要洗澡嗎?我好了,是有點……”擁抱襲來,太猛烈,仿佛要把自己嵌到他身體裏。“久了……”
蔣谷川的衣物帶着寒氣,蹭在董樑身體上相接觸的每一個部位,惹得他更往他懷裏貼去。那張開的有力的手指,幾乎要插到董樑的肋間隙裏。這只是一瞬間,董樑卻能感受到他每一個動作。
這種熱烈,讓他很開心。
“來做吧。明天的事明天自然會知道。”接下來的動作隐含溫柔,卻急切地如同強/肩。蔣谷川幾乎是拖着他,二人跌跌撞撞從浴室滾到床上。
兵荒馬亂中,董樑的拖鞋落在半途,光腳踩在地上很冷。冰冰涼涼在心中快樂的映襯下,顯得尤為鮮明。
蔣谷川知道自己不該急,卻總是有趕不上來不及的錯覺。他只能更快更猛烈,才可以抓住什麽。董樑洗了很久的身體很滑很香,從中洩露出幹淨而神聖的觸感。他啃/噬着他,點燃着他,讓自己和他一起輾轉沉迷,欲天欲地,欲生欲死。
董樑在喘息的空當,伸長手臂果決地滅燈。讓他巨細無遺地直視空氣中彌漫的玉//望暧昧,心髒會喘不過氣來,丢人地想要逃走。蔣谷川為着他的動作,沖//刺地更加狠厲,逼得他終于沖破心中的顧忌,肆無忌憚地叫起來。
蔣谷川卻帶着得意洋洋的笑意在他耳邊說:“如家的房間隔音很不好的。”董樑只好把嘴邊的叫聲吞下去。窗外風雨大作,凄清冷冽;屋內覆雨/翻雲,溫暖如春。
今天的姓/哎很激烈。像是有一種全新的感情在蔣谷川的身體裏激發,那是他以前所沒有或沒有奉獻給自己的。董樑被這陌生的情感驅馳,雙眶含淚,感動的有些不好意思。
第二天和第三天恰好是周六周日。他們遂整日窩在賓館裏,耳鬓厮磨不至于,但也不可否認是情意缱绻。兩人之間擁有一種立于掩埋着共同的秘密之上的那種默契。
對于以後,不再提起。這個狹小的房間裏面,沒有以後。只有孤立的,被切斷的——不從過去而來,也不向未來而去的——現在。
董樑心裏難道真的不想和蔣谷川複合嗎,不能說沒有焦慮地閃過這種念頭,可是被他沉重而輕飄飄地抛在一邊。眼前的逃避給他一種逍遙感,反而比較重要。
他們在寧武路口分別,左邊是西青路,右邊是東青路。蔣谷川給了他一個溫暖和溫柔的擁抱,如同薄如蟬翼的羽毛從料峭的風中高空慢悠悠地小落,撓的他的心情也顫巍巍的。
“董樑,再見。”
“再見。”他機械地回着話。不懂蔣谷川的話是什麽意思。自己就是很蠢,又怯于開口,所以談個戀愛分個手都如同攪稀泥,越攪越渾。
他們背道而馳。像電影裏演的那樣。令人不安的巧合。因為忐忑,便把感情寄托在電影裏虛幻的結果上面,希望結局是好的。
董樑心裏空落落的。其實沒想什麽,四下裏都是呼嘯的風,穿越他的身體。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以前沒想過有一天故意寫錯別字只是擔心被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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