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別碰我。”
陸戈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
上一秒他還拍着胸脯和自家老太太信誓旦旦地保證,下一秒手術室的門一關他就把人給看沒了。
雖然這事并不能完全怨他,但陸戈這輩子還沒打過這麽快的臉。
他在住院部莽了一圈沒見着人,又一路追去正門大門口。
醫院不像單元樓還能把人關着,算上側門大大小小一共五六個。
恰巧今天又正值雙休,人流量和平時相比簡直翻了幾倍。
池朝一旦脫離陸戈的捕捉範圍,那簡直就跟從手掌心裏蹦跶進大海的小魚苗似的,直接沒影了。
陸戈煩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對着人來人往的路口犯愁。
終于讓這小崽子給跑了。
可把他能耐的。
重新回到手術室門口,齊箐走上來問:“怎麽樣,找到了嗎?”
陸戈搖搖頭,連話都懶得講了。
“走了就走了吧,”齊箐安慰道,“你也好過些。”
陸戈苦笑着嘆了口氣:“哪是好過?”
池朝沒了,他怎麽跟自家老太太交代。
連着手術帶麻醉,撐死不到五小時,他要是在這期間想不出個轍來,別說自己了,就連老太太都好過不了。
這小崽子怎麽就一點不懂事,非要挑這時間點離開。
陸戈擔心奶奶術後恢複不好,畢竟年紀大了,多少有點風險。
而出乎意料的是,下午老太太悠悠轉醒,得知池朝跑了之後竟然也就平靜地接受了。
“你哪看得住他。”
這話說的,看來老太太早有預料。
雖然免去了啊一頓罵,但陸戈就覺得挺郁悶。
自己這麽大一人,術前被托付半天,可其實對方壓根沒對他抱有希望。
就像是被小瞧了一樣。
“那小孩多大了?”陸戈坐在病床邊,拿了個香蕉剝開。
老太太麻醉的勁剛過去沒多久,整個人還蔫蔫的沒什麽勁,她想了想:“十六了。”
陸戈咬了口香蕉,有些詫異:“都十六了?”
他想到昨天站在門口那又黑又瘦的池朝,感覺頂多就一十二三的小孩。
十六了還不會用馬桶?他十六都會翻/牆出去打游戲了。
老太太嘆了口氣:“吃不好。”
短短三個字包含了太多,陸戈多少也明白點。
香蕉有點熟得過頭,果肉甜膩異常軟糯。
他緩緩嚼着,眼看老太太眼睛一閉又要睡覺。
“欸,奶奶,那小孩上過學嗎?”
術後最好保持清醒,陸戈還有一會兒功夫上班,幹脆跟老太太多聊聊天。
“三年級就不上了,”老太太費勁地重新睜開眼,“吃都吃不上了,還上什麽學?”
陸戈不明白:“那他這義務教育呢,地方都不管嗎?”
“管?怎麽管?”老太太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管他一天兩天,能管他一年兩年?我都管不住,你指望誰來管?”
陸戈皺起了眉,覺得自己老家也不至于落後到這種地步。
不過算起來他已經快十年都沒回去了,一是沒時間,二是那地方連路都是黃泥窄路,車子開進去都得折半條命。
以前爺爺還在的時候,老兩口身體硬朗用不着他們小輩操心。
後來爺爺走了,奶奶堅持留在老房子,家裏勸了幾回沒勸動,幹脆就順了老人家的心。
在家裏裝了攝像頭,也和鄰居打了招呼,逢年過節就開車去接,日子也就這麽過了下來。
至于老太太為什麽非要一個人留在那,陸戈沒有刻意了解,但在家裏餐桌上也旁聽了不少。
他以前只模糊知道有那麽一個人,現在倒是明白這個人有多不容易。
上頭不知下頭的苦,真正爛在泥裏的人怎麽也扶不起來。
“看您這意思,是想管這小孩?”
老太太閉上眼睛,重重嘆了一口氣:“我要是能管就好了!”
“怎麽不能管?”陸戈笑了,“不是您說的嗎?他就聽您的話。”
“聽我的話你能找不見他人?”老太太提起來就來氣,“表面聽話!”
池朝的性子,陸戈多少也領教了一些。
相比于自己,對方的确更聽奶奶的話。
但這種「聽話」也就裝模作樣地聽一聽,等到對的不在意就又恢複成原樣。
該跑跑,該鬧鬧,那小崽子聽誰的話啊,他誰的話都不聽。
陸戈按了按自己的額角,覺得這小孩可太糟心了。
而老太太的一句「管」也不是嘴上說說,手術後沒幾天就嚷嚷着要出院,不為了別的,就為了去跑外地抓池朝。
陸戈幾乎是紮在病房裏勸,時不時還得過來蹲點查房,就怕這老小孩跟池朝似的,指不定就跑了。
這樣持續幾天他實在是有點遭不住,和老太太約了個出院日期,到了時間就帶她去接人。
然而這邊剛安定下來,那邊又開始出了動靜。
池家那邊都等不及老太太過去,自己反而找上了門。
來的是池朝的叔嬸,夫妻倆拎了點蘋果,來醫院探病。
三句話離不開窮,十句話都是難。
陸戈工作之餘溜去病房的時候,池朝嬸嬸正坐在床邊抹眼淚。
“難啊,太難了。”
他腳步一頓,感覺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好在齊箐也在場,女人一個比一個精明,當即就翻了個白眼。
“這日子誰不難啊,可不都是難過來的。”
哭窮都哭到別人家門口了,什麽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大姐,你是不知道,我家兩個孩子,大的在外面打工,小的還在上學,家裏收入就指望個小店,以後還要娶媳婦,都沒頭緒呢…”
這種雞毛蒜皮的破事聽得陸戈頭皮發麻,他左右覺得對方不認得自己,幹脆轉身準備滾蛋。
“欸?小戈!”最後一腳,他的好媽媽把他叫住了。
陸戈又硬生生把自己的身子擰了回去,唇角一扯帶了些笑。
“這是你家孩子嗎?”孫萍看見陸戈還穿着白大褂,連忙起身道,“你看你家孩子,還是個大夫,多出息啊!挂不得這病房住的都比別人好。再看看我家的,兩個都養不起了,現在又來一個,鍋都難開了…”
陸戈尴尬地打斷她:“您好。”
齊箐沒給他介紹,老太太也沒吭聲,擺明兒就是不待見,可憐陸戈夾在中間兩邊為難。
畢竟初見,不太好直接給長輩擺臉色。
“什麽都別說了,”老太太睜開眼,一拍被子坐了起來,“房子我可以給,但是必須要交到小朝手裏。”
陸戈心下了然,果然是來要錢的。
“小朝不是上學呢嗎?”孫萍賠着笑道,“不然我就帶他過來了。”
“那就等周末,”老太太板着臉,語氣不善,“這戶頭我也是要過到他的名下,本人不來,那也過不了。”
這算是把話給挑明說了,夫妻倆對視一眼,沒再堅持。
等人走後,齊箐先是撥開塑料袋看看那袋賴賴巴巴的蘋果,嫌棄地直撇嘴。
老太太皺着眉,把陸戈招來床邊:“明兒估計就把人帶來了,你可要把那孩子給我看住了。”
齊箐連忙插話:“媽,您還真想幫他們養孩子呀!”
老太太瞪她一眼:“我都快活到頭了,養個孩子都不成?!”
陸戈把自己老媽推到一邊:“奶奶您繼續說。”
“你幫我跑幾趟,把房子過到小朝名下,最好賣不掉錢,等他成年了再做處置。”
陸戈有些為難:“這有點難辦。”
池朝現在還未成年,監護權大抵是落在叔嬸兩口子手裏,對方真要圖這錢,那還不簡單?
陸戈就算看個一兩月,難不成能一直看個兩三年,看到池朝十八歲?再怎麽說他們叔侄倆門一關是一家人,自己這個姓陸的,橫插一腳算什麽事?
老太太沉默片刻,倒也不求他了:“那我自己養。”
齊箐「哎」了一聲,被陸戈的眼神給掐滅了話頭。
“這手術也做完了,我還是回老家去,你們該忙你們的事就去忙,也都別攔着了。”
“奶奶…”陸戈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您沒人看着,我們一家都不放心。”
“那怎麽辦呢?”老太太攥着拳頭,發洩似的錘了一下被單,“我在老家好好的你們讓我過來挨刀子,我走了他連飯都吃不上!你們不想管,又不讓我管,那這不是、不是讓這孩子去死嗎?”
房間裏一片沉默。
“今天他叔回去,鐵定得打他一頓,那孩子越打越犟,遲早有一天被打壞了。”
“我看他也還好吧,”齊箐小聲道,“小戈不也說了沒什麽傷嘛。”
“誰打人往臉上打?往身上打?村裏小孩都光膀子,打狠了全村都得知道。”
陸戈擰着眉頭:“那打哪兒?”
“打腿,打屁股。”奶奶劃拉了一下被子下自己的身子,“肉多,不容易打壞。”
陸戈從小到大沒挨過什麽打,不明白這些。
不過這理由也的确說得通,他那一晚的确沒在池朝大腿屁股上有多留意。
“我管,”陸戈按了按齊箐的肩膀,息事寧人道,“您放心,這事我肯定管。”
齊箐仰頭瞪他一眼,陸戈目光游移就當沒有看見。
他承認自己多少有賭氣的成分在裏面。
十六歲的年紀,還真就管不住了?!
不過就一小孩。
他還非得管管。
——
隔天,池家的叔嬸倆果然把池朝給帶來了。
陸戈特地空出了一下午的休假,再次看到了池朝。
小崽子身上還穿着他的衣服,不過是一星期不見,卻像是長高了一點。
“我不要。”
當着病房裏六七個人的面,池朝直接扔下這三個字來。
陸戈眉梢一擡,情理之外,卻在意料之中。
對方既然能冒着大雨把房産證送回來,就不會腆着臉再拿回去。
說實話,池朝這小野狗,身上有些東西陸戈還是挺喜歡的。
他沒參與長輩們的對話,找了個凳子坐床邊又剝了個香蕉。
吵吵鬧鬧無非就是個「錢」字,老太太想給池朝,叔嬸倆想要裝自己兜裏,再加上池朝這愣頭青往中間一卡,導致三方人都不痛快。
終于,池朝那個沉默寡言的叔叔先坐不住氣了:“你不要你指望什麽?家裏哪來的閑錢養你?!”
此話一出,房間裏的人全都皺起了眉。
他嬸推了推自家男人,低頭抹抹眼淚。
“不用你養。”
池朝說完轉身就走,陸戈香蕉吃到一半,跟條件反射似的「唰」一下就站了起來。
“不用我養!好,你不用我養!”
池敬像是氣得不輕,大步追上去揚手就要打人。
陸戈香蕉皮一丢,直接握住對方手腕:“叔,咱有話好好說。”
池朝回頭,冷冷看了身後男人一眼。
少年眉眼圓潤,可此刻卻盡顯鋒利。
亂糟糟的頭發還帶着點灰,皮膚粗糙,眉尾帶了丁點血跡。
像一條剛從草堆裏爬出來的小野狗,灰頭土臉,還帶着一身傷。
他想起昨天奶奶說的那一頓打,心頭帶着幾分說不清的情緒。
老太太指着池敬,氣得就要從床上下來:“都敢在我面前動手了,你們也別養了。”
池朝叔叔猛地把手收回來:“那你們養去吧!”
說完他便大步出了病房。
孫萍尴尬不已,連忙道:“老太太您別氣,這誰家不打孩子呀?”
“做人要講良心,”齊箐看不下去了,“這些年我家老太太貼了多少錢出去?怎麽到你們那兒就成沒閑錢了呢?”
陸向明拉了一把齊箐:“你少說話。”
話題開始變得有些敏感,陸戈握住池朝肩頭:“吃飯沒?”
池朝動了動肩膀,看樣子不太樂意被觸碰,不過礙于兩家長輩都在,也沒表現出來。
老太太看了眼自家孫子,道:“你先帶小朝出去。”
“行,”陸戈按着池朝的後脖頸把人往外帶,“您們慢慢說。”
池朝不情不願出了病房,剛脫離了老太太視線範圍就皺着眉躲開了陸戈的手。
“肚子還叫呢,”陸戈幹笑一聲,“又沒吃飯啊?”
走廊上人不是很多,池朝盯着他看,目光卻不像方才盯着池敬那樣。
一雙大眼睛圓溜溜的,看着還有些可愛。
“弟弟,”陸戈又搭上池朝的肩,“哥帶你吃飯去。”
池朝這回連裝都不裝,直接摘了他的手臂:“別碰我。”
“一星期不見會說話了,”陸戈還挺樂呵,“剛才把你叔惹急了,以後打算怎麽辦?”
池朝沉默片刻:“我自己能掙錢。”
陸戈看他一副自有分寸的樣子,心道還挺野。
別人的十六歲遇到屁大點事就知道喊媽,這位倒好,就已經開始經濟獨立了。
“你去哪兒掙錢?”陸戈問。
池朝把臉一偏,幹脆轉身離開。
破塑料涼鞋有點不跟腳,打在醫院走廊的瓷磚上「啪嗒啪嗒」,聲音格外惹人注目。
池朝皺了皺眉,低頭看了看,盡量拖着鞋子走。
然而就在他轉彎拐進樓梯間時,卻猝不及防被人一下按在牆上了。
廢話沒說半句,手上也夠迅速。
陸戈把池朝的褲腰往下一拉,看見對方後腰一閃而過的大片淤青。
作者有話說:
好哥哥,不要随便扒人褲子。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