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哥。”

陸戈買車後就沒怎麽蹬自行車，真要算起來也有個三四年的時間。

所以當他握住車把手的時候，竟然還有那麽一點控不住平衡。

本以為自己要在小孩面前丢人，可回頭一看，池朝推着那輛車跟個小傻子似的，耷拉着腦袋看車輪條幅。

陸戈單腳撐着地，回頭笑出來：“不會騎？”

池朝有點臊得慌，不過他在陸戈面前這麽丢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丢着丢着好像也就習慣了。

就的确不會。

“早說啊，我就不弄這玩意兒了，”陸戈踩上腳蹬，往外騎了幾米遠，“要不你試試？這大太陽曬的，我還真不想走過去。”

大學校園開放得早，雖然還沒正式開學，但是已經到校的學生也有不少。

池朝跨坐上自行車，一腳踩着腳蹬，另一只腳在地上劃拉着掌握平衡。

那小心翼翼又傻不拉叽的樣子陸戈看着直想笑，幹脆把自己的車子停在路邊，走過去擡手扶住池朝的車後座。

“你騎，我給你扶着。”

頂着盛夏熱烈的陽光，陸戈想起自己還在念高中的時候，也是這麽教過陸晨騎自行車。

小姑娘穿着短褲，戰戰兢兢地握住車把手，兩條細溜溜的小腿蹬着車蹬，每隔幾秒就要抖着聲音喊一句“哥哥你還在嗎？”

兄妹倆差了十一歲，陸戈也早就過了捉弄女生的年紀，他不像別的哥哥那樣故意不說話，或者吓唬妹妹說離開了，每次陸晨一問，陸戈就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說“哥哥在呢。”

「叮鈴」一聲清脆的車鈴聲把他的思緒拉回這個炎熱的正午，陸戈控着車子後座，對池朝道：“騎啊。”

池朝擰着身子看了一會兒陸戈，然後踏上車蹬，踩了下去。他的另一條腿還懸在外面以防不測，陸戈躬身跟着他跑了一段距離，心道這狗崽子也不知道騎慢一點等等自己。

“捏剎車，”陸戈邊跑邊說，“一個下坡你死命蹬什麽？”

池朝手忙腳亂去握剎車，結果用力過猛，輪胎發出一聲尖銳的聲響，直接停在了原地。

原本跑在自己身邊、甚至可以說身前的池朝突然停了下來，陸戈一步沒收回來，轉身去看對方坐在車上往前一個猛撲，就像是要從車把上飛出來似的。

“逗死我得了，”陸戈笑得腰都直不起來，趕緊回過頭扶住池朝的手臂，“沒磕着吧？”

陸戈的手涼，就算在池朝腦袋都開始滴汗的氣溫下還是很涼，他的皮膚又白，五指握着池朝麥色的手臂，就跟牛奶巧克力似的，顏色對比格外強烈。

池朝被那一抹白色晃了眼睛，趕緊把手臂往回一縮：“沒。”

陸戈捏了捏剎車，在确定配件無損後道：“小牛犢子啊這麽大勁？剎車捏左邊的後閘，不然前閘捏急了直接給你翻過來。”

池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腳背勾着腳蹬轉了半圈，又給踩上了。

陸戈看他繼續，就趕緊去車後就位。

這回池朝沒再騎那麽快，腳上控着力道，慢悠悠地往前走。

他能感受到有股力量在幫他保持平衡，或許是車後座不太好着力，那股力量往上挪了挪，直接握住了車座側邊。

視線錯位，池朝低頭看到陸戈的手就墊在他的大腿外側，眼看着就要張開手掌，吓得一個哆嗦就往旁邊倒。

陸戈「哎」了一聲，往池朝腰上不輕不重地摟了那麽一下：“手還沒放開呢就摔了？”

池朝身子一僵，杵在原地沒敢亂動，扭頭去看陸戈，對方就跟笑不夠似的嘆了口氣。

陸戈的手劃到池朝後腰拍了一下：“行了，你腳腕還沒好，就不該騎車。”

哥倆頂着個太陽曬滿腦袋汗，陸戈一路上就往人行道的樹蔭下鑽，讓池朝過來結果這小崽子還不願意。

“你又沒騎車，可以走人行道。”陸戈把車頭一擡，連帶着人一起搬去路邊。

池朝前後看了看，好在路過的人都不在意他。

陸戈從口袋裏拿出一片薄消毒濕巾，撕開往池朝曬紅的了後頸一貼：“皮膚這麽嫩？黑成這樣都能看出來曬紅了。”

池朝宛如被掐住後頸皮的貓，猛地一縮脖子。

“別亂動，”陸戈把他的衣領整理好，正好壓住了那片濕巾，“快走。”

池朝之前的曬傷都沒好全，現在被太陽曬上一點就有起痱子的征兆。

要是知道池朝不會騎自行車，他就應該把停外面的車開進來，麻煩點也就麻煩點，也不至于他們在路上墨跡這麽久的時間。

快到一點，兩人才到了最近的一個食堂。

本就遲了飯點，現在剩下的窗口都沒了幾個。

陸戈就着剩菜剩飯打了兩份，食堂阿姨估計正愁剩得多，給他們舀菜時都沒手抖，直接兩大勺土豆絲就給蓋飯上了。

池朝就指了一個菜，阿姨甚至還憐愛地多送了他半勺。

陸戈又額外夾了兩個雞腿，放在了自己的盤子裏。

陸戈去拿了筷子，遞給池朝時幫他計算了一下飯錢：“大份米飯五毛，土豆絲兩塊五，你這一頓三塊錢。”

池朝有些詫異地擡頭，似乎是驚訝于這頓飯的價錢。

“當然你這是純素，吃的不太好，”陸戈湊近找了個位置坐下，“我這頓八塊，加了個海帶燒肉，順便雞腿四塊錢一個。”

他說着，把其中一個雞腿夾到了池朝的盤子裏，“所以像你這種飯量比較大的男生，十塊錢上下的午飯就可以吃得很好。”

池朝還在看着自己盤子裏的雞腿發愣，陸戈那邊就已經開始吃飯了。

“國家對學校的食堂有補貼，所以這種大鍋飯價格都不貴，食堂只支持飯卡支付就是為了防我們這種社會人士過來蹭便宜飯吃。”

池朝吃了一口「便宜飯」，感覺味道還不錯，最起碼比他做得好吃。

“剛才食堂窗口有兼職信息看到了沒？”陸戈用下巴指了指池朝身後，池朝立刻擰着身子往回看。

他的視力好，位置又在第一排，所以直接就看到了那兩個「招聘」兩字下面的兩行小字。

“食堂兼職一般都是飯點，在你沒課的時候可以過來，剛才我掃了一眼，時薪十塊…是比較廉價的勞動力了。”

池朝把身子重新轉過來，心裏盤算着一天兩個小時就夠吃飯的錢了。

“學校還有很多補助，比如勤工儉學，讓學生管管宿舍、整理整理圖書館什麽的，一個月也就工作十幾個小時，大概兩三百吧。”

池朝盯着陸戈說話，連飯都忘了吃。

“這都是小錢。”陸戈垂眸，用筷尖把肥肉撥到一邊，“學校的獎學金動辄上千上萬，只要成績好就能拿到錢。”

他擡頭，單手拄着腮，笑着幫看池朝發愣：“我當年拿了校級一等獎，一萬多打卡上，暑假家都沒回就跟朋友跑去新疆玩了一圈，到現在都還記得那邊滿是小野花的草地。”

大概是重新回到校園，陸戈就不由自主回憶起自己的大學時代。

“一寝室四個人，打游戲看電影，一起睡到中午，我去食堂買飯就得買四份，回來讓他們挨個叫我爸爸。”

“平常玩的一個比一個瘋，考試前都熬通宵窩床上背書，閉上眼都是肌肉筋脈分布圖。”

陸戈微微低頭，那幾根修長的手指順着側臉劃上太陽穴，在上面使勁按了按：“扯遠了。”

池朝思緒回籠，看陸戈用筷子戳開雞腿上的肉塊，自己也跟着學戳了快肉夾進嘴裏。

其實他挺喜歡聽陸戈說話，無論說什麽都喜歡聽。

那都是池朝沒見過沒聽過的事情，新奇的就像是另一個世界。

而且陸戈的聲音也很好聽，沒那麽尖銳，也不低沉，就像是剛好卡在一個合适的音域，聽着讓人感到格外舒服。

“你在…這裏上學嗎？”

難得池朝主動開口說話，讓正在吃飯的陸戈受寵若驚。

他直接擡起頭，咽下口中的食物：“沒，我在省外。”

池朝極為小聲地「哦」了一聲，趕緊悶頭吃自己的飯。

陸戈把剃幹淨的雞腿骨放在一邊，笑道：“我考的是省外一所醫科大，你要想跟我一樣學醫可以考慮。”

池朝動作一頓，腦子裏對于「學醫」這個概念還有些模糊。

學醫的話，是不是以後就能和陸戈一樣當個醫生？那樣穿着白大褂，在窗明幾淨的醫院裏工作？

“不過你最好多想想，”陸戈無奈地搖了搖頭，“勸人學醫，天打雷劈。”

兩人吃完午飯，陸戈在食堂門口的奶茶店買了一杯少冰的檸檬水。

外面烈陽高照，他就直接把未開封的杯身貼在了池朝地後頸上。

池朝縮了縮脖子，倒是沒躲。

陸戈用拇指在小崽子的後頸皮膚上抹了一道，黏膩的汗粘上的指腹。

“要起痱子了。”

——

之後陸戈又帶池朝去逛了教學樓。

正常情況下渝大的教學樓都是開着門的，有課上課，沒課的話也能進去自習。

裏面桌椅板凳空調wifi什麽都有，只是陸戈一連打開幾間教室裏面都有小情侶，兩人爬上四樓才勉強找到一間空教室。

屋裏很涼快，空調似乎剛關不久，遮光的窗簾拉着，是個非常惬意的學習的地方。

陸戈從後門進去，拉開最後一排的凳子就按着池朝坐下。

他打開從食堂剛買的濕巾，站在桌邊低頭拉開池朝的衣領。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熱，池朝那汗流得跟水洗過似的，衣服都被他汗濕透了。

特別是衣領那一圈，和上次的曬傷處重疊，悶着紅了一片。

“怕熱啊？”陸戈用濕巾幫他擦掉頸間的汗液，又敷了新的上去，“這汗流得你渴不渴？”

池朝微微起仰臉，對陸戈輕聲道：“補習班多少錢？”

這話題開啓得突然，陸戈手上一頓，拿起桌上的檸檬水壓在池朝後頸上冰敷：“要你個小孩操心？你在老家還有棟房子呢。”

池朝抿了抿唇，又把腦袋耷拉了回去。

半弓着上半身坐在那裏，看起來還怪委屈的。

“覺得不好意思？”陸戈在他腦袋上按了按，“那就叫聲哥給我聽聽。”

池朝依舊不搭理他，像是沒聽見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小白眼狼，”陸戈在他的腦袋上按了一下，“自己扶着。”

池朝擡手，握住了那一杯檸檬水。

手指觸碰低溫，連帶着掌心都跟着變得舒服。

他悄悄擡頭，看陸戈坐在他的身邊，又抽了張濕巾垂眸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指節彎曲成好看的弧度，還有手背上隐約凸出的青色血管。

池朝嗓子癢癢，連帶着喉結一滾。

像是不由自主一般，他開口道：“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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