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二人多日朝夕相處下來,對彼此也略有熟識,也都更了解了對方一些。傅灼知道身邊的女子的确是真的想贖身回家,而不是心口不一在演戲,且她為人品性端良,人也機靈聰慧,行事又穩重,能辦到事事都妥當,其實是個極合格的女婢。

而秋穗呢,對自己身邊的郎主也有了一番新的認識。雖他仍很嚴肅,但卻不是蠻橫不講理的,他身上的氣勢強,很多時候會給人一種壓迫感,但只要不犯錯,行事不出格,他也不會雞蛋裏挑骨頭,刻意為難。更甚至,他也有溫和的一面,會卸下高高在上的架子,會像好友談心一樣,問一問她家裏的情況。

當然人家有分寸,會問,但卻不會問的太多,他會适可而止。

這樣的相處無疑是融洽的,秋穗如今在他面前已經沒了初來時的惶恐和畏懼,已經能漸漸就只将他當成一個普通的主家對待了,就像是她從前對老太太一樣。

有什麽事要呈禀之前她會細細思量一番,但一旦拿定主意向他彙報時,她便不會再猶豫遲疑。就像眼下一樣,既然決定了要把閑安堂香珺的事兒告訴他,秋穗自然不會說一半又再留一半,含糊不清,只叫他去猜。她早在他回來之前就打好了腹稿,此番陳述這件事時,也是言簡意赅,但卻是該點到的重點都點到了。

傅灼也是喜歡和聰明的人打交道的,這樣處着不累。聽她三言兩語便陳述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傅灼望了她一眼後,便說:“好,這件事我知道了。”

而秋穗的分寸就在于,當主家說他知道後,她便不再去喋喋不休繼續說此事。而是就此打住,然後靜默着伺候郎主淨臉、淨手,然後用飯。

至于他之後會怎麽去處理這件事,那就不是她這樣的身份該管的了。

而傅灼呢,這件事情他并非是聽過就撂過,他是放在了心上。吃飯的時候,他也在想着這事,想着老太太可能會為了此事在着急上火,所以他也等不及了,飯吃到一半,便命人去叫了常舒到他跟前來。他又把此事撿着重點說給常舒聽後,就讓他去辦此事。

“将那女子攆出盛京城,另外,差人盯着四房和宜香院那邊的動靜,但凡有任何異常,即刻來禀。”宜香院是邱姨太所居院落。

常舒領命,立即抱手說是:“奴這就去辦。”

秋穗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傅灼瞧見了,便說:“你有什麽想說的,但說無妨。”

秋穗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道:“老太太宅心仁厚,即便香珺不仁在前,老太太也還是沒有把事情做絕,不過是趕了她出府去,任她在外頭自生自滅。”若她老人家真是鐵石心腸之人,憑她老人家的身份,她是有一百種法子對付香珺這種吃裏扒外的人的。

但老太太沒有。

秋穗想,除了是老太太仁慈外,也多少還是有點香珺有那麽兩三分像府上三娘子的緣故吧。且她雖然一直以來都受香珺擠兌,二人可以說是很不對付,但畢竟那是女孩兒們之間的小打小鬧,她們也沒做過什麽太傷害對方的事兒。又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又是一樣的身份,秋穗不免生了點恻隐之心。

“奴婢自幼受老太太的教養,她教我們凡事要心懷仁善,要留一線。所以……看在奴婢好歹同香珺共事多年的份上,郎主請容奴婢給她十兩銀子吧。這樣出了盛京城,随便做點小買賣,也能活下去。”

都是賣身為奴的女孩子,都不容易。香珺自然是有大錯的,但畢竟錯未鑄成,未必真要逼她到絕境。

只要她離開了盛京城,日後都不再同四房那邊勾搭,那麽秋穗還是希望她日後的日子能夠過得順遂些的。

傅灼略沉默一瞬後,吩咐常舒道:“你拿十兩銀子給她。”

秋穗其實想說不用這樣,她也不是這個意思。但那常大管事行事非常的雷厲風行,傅灼才吩咐完,他便立即抱手稱是,然後就轉身退下去了。

涉及到銀錢上的問題,秋穗覺得還是得論清楚比較好。雖然傅家并不缺錢,但這十兩說起來算是郎主幫她給的,這個錢,她還是需要還的。

所以等常舒奉命離開後,秋穗便說:“那十兩銀子……郎主還是從奴婢月俸中扣吧,奴婢說這些話不是這個意思,奴婢的确是想自己出這個錢的。”

“我知道。”有關這一點傅灼并不懷疑,但他說,“此事若真正追根溯源,論起來的話,還是因我而起。若非我讓老太太操心了,她老人家也不會前前後後送那些人過來。若她不起往兒子房中塞人的念頭,四房那邊也不會敢打這個主意。所以論起來,倒是我的錯最大。”

郎主婚娶之事不是她能夠說嘴的,所以秋穗并不順着他話說,只是道:“老太太也是關心郎主,希望能有個人對您噓寒問暖,讓您在外面忙碌時沒有後顧之憂。”

傅灼點頭:“所以十兩銀子的事你也不必再提了。”

秋穗見狀,只能蹲身稱是。

飯用到一半處理了這件事後,傅灼也就沒了再繼續用下去的胃口。他讓秋穗将剩下來的飯食撤下去,賞給下面人用後,他則起身出了修竹園,往閑安堂老太太那邊去了。

傅灼離開後,整個書房內外的氣氛忽然就輕松起來。九兒領着婢女們魚貫而入,她一邊招手示意大家趕緊将桌上飯食撤走,一邊看着滿桌珍馐咽了咽口水。

“姐姐,郎主今日都沒怎麽進食,算是便宜我們了。”

傅家沒有鋪張浪費的慣例,侯夫人持家,素來勤儉。像這種主家用剩下來的飯食,并不會倒掉,而是酌情賞給下面的家奴。這樣一來,不僅家奴能享用主家們享用的吃食,府上也還能節省下來一筆開支。

主家們用飯都是有婢女一旁拿公筷布菜的,所以也并不存在是不是吃了口水。且能同主家用一樣的飯食,這也是一種恩賜。

尤其是如今,郎主一應飯食皆由秋穗掌勺,園子裏侍奉的家奴們,飯食的質量也跟着水漲船高。

也因此,大家都更喜歡秋穗了,沒事就喜歡湊她跟前來說話。

秋穗幫着她們一道收拾,見九兒一副饞貓的模樣,便笑道:“郎主今日有事,便沒用幾口。才從食盒中拿出來沒一會兒,還熱乎着呢,趁熱吃才好吃。”

九兒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美食嘛,自然還是剛出爐時最香。

傅灼到閑安堂時,老太太也才用完夕食。因着香珺,她也沒什麽胃口,不過勉強用了幾口,便就歪靠在一旁歇下了。

聽說小兒子來請安了,她老人家才勉強打起了點精神來。

“聽你兄長說你最近很忙,衙門裏案子也多,事也多。我很好,你不必記挂着我,不必特特過來問我的安。”一瞧見人,老太太就歡喜的看着他說。

老太太口中的“你兄長”,正是府上忠肅侯。老侯爺膝下四子一女,一頭一尾倆兒子和女兒,皆是老太太所出。

在老太太跟前,傅灼永遠是一副恭敬随和的模樣。他撿了張藤椅坐下後,便望向上位的老人家笑說:“再忙也得過來陪您老人家說說話,何況兒子并不是很忙。”

看到兒子,老太太滿心滿眼都是歡喜,她笑着道:“就算不那麽忙,你也得注意身子。一日三餐定要按時按點吃,晚上也別忙到那麽晚才睡,要早些歇下才是。”

傅灼認真聽着,等母親說完後,他便颔首應道:“是,兒子記下了。”

“秋穗……可還稱你的意?”老太太突然問。

其實她老人家是知道那邊的情況的,這些日子來,她沒少差人往那邊去打探。之所以這會兒還要問,不過是想聽兒子親口告訴她罷了。

傅灼如今對秋穗也頗為滿意,所以面對母親的問題,他也沒有猶豫,直接就肯定道:“母親親自教養出來的人,自然是好的。秋穗穩重,也聰穎善良,一應都十分順心。”

得到了他的親口肯定,老太太高興的同時,不免也要催促:“知道你不是随便的人,但既稱心,又合意,收在房中伺候你一應衣食住行也沒什麽不好。秋穗這孩子我最了解了,心思靈巧,也最識趣懂規矩。就算在婚前你收了她,日後娶了新婦過門,她也不會恃寵而驕,去同新婦争風吃醋。”

老太太說什麽,傅灼并不強硬的頂着幹,只是順着她老人家話,但卻道出了自己的意思:“收房畢竟也不是小事,母親既曉得兒子不是随便的人,不若多容兒子些時間,再考慮考慮。畢竟這樣的事不管是于秋穗,還是于未來新婦,都算得上是人生大事了。”

話既說到了這裏,傅灼不免想到那日秋穗委婉同他提起的身契的事,略想了想,傅灼便也趁此機會提起了這事來。

“秋穗的身契還在母親這裏,兒子是想,如今她既是兒子身邊的人了,不若母親将她的身契交由兒子來保管。”

作者有話說:

掉30個紅包~

傅叔還是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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