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邀請

除了一點兒頭暈之外(血,那麽多血!),我覺得我還算鎮定。

「你再過來一步,我就報警。」我揮揮手,似乎要在面前形成一道防線。

文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如果你覺得報警有用的話。」

「哦,我對警察局不太了解,說不定他們有吸血鬼獵人小分隊這種部門呢?」我虎視眈眈,紙老虎。

「你從哪部電影裏看到的?」文斯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來吧,我們邊走邊說。」

我不太情願的服從了,咱們一道離開了犯罪現場。

「所以,你是一個……吸血鬼?」正兒八經地說出這個詞我覺得自己傻透了。

「是的。」

「你為什麽要讓我知道?」

文斯聳了聳肩,「是你自己發現的。」

「你故意讓我發現的。」我強調。

他搖了搖頭,那麽無辜,「我都不知道你跟蹤我。」

騙子。

「那個女孩呢?就把她丢在那合适嗎?她會死嗎?還是會變得和你一樣?」再來一個麥克風,我就變成狗仔隊了。

「不,我只吸了她400毫升的血,過一會她就會醒過來了,而且我付了錢。」他聽起來像一個冷酷無情的混蛋——他付了錢。

說到這裏,我們已經回到那條黑漆漆的河濱小道。文斯停下腳步,我也跟着停下來,他俯身拾起一枚鵝卵石,打了個水漂,那塊光滑的石片像蜻蜓一樣越過水面,留下圈圈漣漪,消失在對岸枯黃搖曳的蘆葦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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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冷風襲來,我突然打了個寒噤,「你不會要吸我的血吧?」我想起那些恐怖故事中的主角,他們總是死于好奇心過于旺盛。

文斯笑了一下,是那種很讨厭的笑,「不,你不在我的食物清單上,你的血的味道我不喜歡,就像壓縮餅幹,關鍵時刻可以救命,但平時你不會想要去品嘗它。」

這本該是個好消息,但我卻覺得受到了侮辱,「很抱歉,我只是一塊壓縮餅幹。」

「沒有冒犯之意。」文斯解釋,「事實上,這正是我需要你的原因。」

「為什麽?」我懶洋洋地問,「我還以為吸血鬼只需要喝喝血就能長生不老呢。」

「這并不錯,不過長生不老有的時候會帶來許多麻煩。」他頓了一下,我還在引頸期盼時,他突然收住了話頭,「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等等,你還沒說到重點呢。」我表示抗議,感覺像是看得正起勁的連續劇停播一周,但他已經邁開腳步。

「我想你需要時間消化一下。」文斯不容置疑的語氣讓我像一個小學生一樣乖乖閉上了嘴巴。我随他來到停車場,他送我返回公寓。

下車時我想到一個問題:「你多少歲了?」我趴在車窗上問。

他審視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考慮一個委婉的表達方式,「你祖父還活着嗎?」

「不,他在我三歲的時候去世了——你是想說你和他是一個時代的人嗎?」

對于我的自作聰明,他搖了搖頭,「如果我有重曾孫子的話,差不多和他一般大。」

說完,他一踩油門,留下還在推理計算的我狂飙而去。重曾孫是個什麽輩分?

那天晚上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好在我房間的斜頂上有一扇天窗,我可以透過它看到星空,這有助于思考,雖然除了那把「勺子」,我一個星座也不認識。

困擾我的主要是兩個問題,一:文斯到底要我幫他幹嘛?二:我的血怎麽不好?

對于第一個問題,我做出了各種邪惡的、慘絕人寰的假設,比愛倫坡的暗黑故事集還要暗黑。他或許是要利用我接近他的某個獵物,然後帶到他這位德古拉伯爵的祭壇上。又或者是他要把我變成他的同類,然後幫他統治世界,後者我大概會考慮一下。

總之苦思冥想一陣之後,我得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事實上我居然花了這麽長時間才想到讓我覺得自己蠢斃了,一定是這樣的,為什麽不呢,文斯一定是想讓我幫他出一本自傳!不難猜想,他的一生定然充滿了跌宕起伏,交織着血與玫瑰,卻找不到合适的人傾訴,只能踽踽獨行,直到他遇見了我,他終于知道,我就是他的那支筆。

這個想法讓我大受鼓舞,我一定會火一把的,我用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想好了三個開頭,每個都帥氣得讓人愛不釋手。然後第二個問題浮現了出來,從某方面來說,我更加關心為什麽我的血像壓縮餅幹,是因為我是AB型的?或者這只是文斯的個人口味?這太讓人洩氣了,并不是說我更樂意被吸血鬼稱贊美味,但……你明白的,人類總有一種想讓自己各方面都超越大衆的心理。

第二天清早我就起了床,決定殺到報社去,找文斯問個究竟,但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阻止了我,我又收到了一封信。寫信人是,哦,我的前女友,我和她的感情糾葛可以一直追溯到三年級。她字裏行間流露出的濃情蜜意讓我心都碎了,剎那間,世界對于我來說都不重要了,我恨不得扯下一朵雲彩飛到她的身邊。

目的地改變,我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搭上了回城的巴士。在等車時,我高速運轉的大腦得以稍稍空閑下來,于是我給文斯打了個電話:「嘿,夥計,我有一些急事,大概得離開幾天,可以幫我請個假嗎?」

「嘟」的一聲,電話挂斷了,我正準備破口大罵,面前的空氣中突然出現了一陣無形的波動,像是被吹皺的湖面倒影,文斯的身影顯現出來,他摘掉墨鏡。

「什……」我向後一個趔趄,差點坐倒在車站的臺階上。文斯拉住了我,「這不值得。」

「什麽?」

「為了一個女人。」他解釋說。

「不是一個女人好嗎?她是米娜……」等等,好像有點不對勁,「你怎麽知道?」

文斯在我和他的雙眼之間指了指,「我會讀心,你就像一本攤開的書。」

「現在關上了!」我生氣地說,「就算你活得時間再長,也不代表你就能随意評判別人的生活,明白嗎?」

刺耳的喇叭聲響起,我朝司機揮了揮手,然後轉向文斯:「好了,我得走了,記得請假的事。」

他的神情像是一位眼看着學生誤入歧途的老師,「快點回來。」

我和米娜度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趁着黃昏之際在海灘上漫步,拍攝梧桐樹的落葉,在公園裏泛舟,用面包屑喂天鵝,她躺在我的膝頭,我給她念她最喜歡的書。在從前,米娜對于我來說,有種毒品般巨大的魔力,讓我無法自拔,我就像是一顆圍繞着她打轉的小行星。所以不用說,她提出分手時,我整個人都被打進了地獄。恢複的過程是痛苦而緩慢的,不過我還是挺過來了,但在我的內心深處,我從來沒有真正離開她。現在,感謝上帝,她終于意識到誰才是她的真命天子。

我把文斯的話忘得一幹二淨,直到七天後,編輯給我打了一通電話,稱有一個重要的報導——史無前例的,這是他的原話——我才戀戀不舍地和米娜話別,踏上了歸途。

編輯就像瑞士手表一樣精準,從不讓人失望,等待我的确實是月光晚報創立以來最大的事件。政府決定在峽谷上游修建一道水壩,民間環境保護組織奮起反抗,大量的游行、示威,我們和電視臺進行了跟蹤采訪,而且還像貝爾·格裏斯那樣深入荒野,拍攝了據說會被水壩奪走生栖地的動植物。文斯沒有參與後者,因為他「不想靠野兔血充饑」,真是一位嬌生慣養的大少爺。

這一系列報導大獲成功,甚至吸引了一些在全國範圍內有影響力的媒體。政府迫于壓力,放棄了水壩的計劃,大自然又一次得到了保護,皆大歡喜、皆大歡喜。

星期五晚上,編輯做東,邀請大家好好放松放松。

比起派對中心的那些型男靓女,我更符合書呆子的形象,所以我并沒有勉強自己擠進狂歡的人群,我端了一杯香槟,站在泳池邊上,秋天的池水已經很涼,沒有一個人在游泳,池底的燈光讓水面看起來像一塊巨大的帕托石,一片枯葉在上面蕩來蕩去。

屋裏傳來陣陣喧鬧,我聽見嘎嘎女士的歌聲,正是這若有若無的喧鬧,更顯得我所處的地方蕭索而寧靜,我喜歡在這種氛圍下思考。

「我希望你會接受。」突然,我的身邊響起一個聲音。

我轉頭看着文斯,「為什麽?」然後我懊惱的意識到,他又擅自讀了我這本書。是這樣,城裏的一家報社向我提出了邀請,可我不确定應不應該接受,雖然我很想回家,米娜在那,可是編輯曾經在我最低迷的時候拉了我一把,我怎麽能夠就這樣走掉?

「首先,對方已經和編輯談過了,他也同意了這個提議。」文斯說,「其次,我在這個地方待得太久,人們已經開始懷疑,我必須換一個環境。」

我為編輯的大度而感動,至于那個其次……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不會以為我把我的事情告訴你只是因為寂寞吧?」文斯斜眼看着我,他這樣真像一個老頭子。

我想起了他的自傳,興奮起來,「哦,當然不是!我明白你的意思,而我的回答是,你找對人了!我已經想好了三個開頭……」

他一直默不作聲地聽着,等我把三個版本說完,他才笑了一下,我現在知道,這是他「愚蠢的人類式」微笑,「你怎麽沒去好萊塢?」

「這是他們的損失。」我挺起胸膛。

文斯搖了搖頭,「十分有趣,等我快死的時候我一定會慎重地考慮你的建議,不過現在,我的意圖并不在此。」

「那你幹嘛不一開始就打斷我?」我有點生氣,等他快死的時候,那這個世界差不多也得完蛋了吧。

「別這樣,誰不喜歡聽笑話?」文斯朝我眨了眨眼睛,我得聲明,這一點都不可愛,「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找你幹嘛?」

我語氣嚴肅:「不,你死心吧,我不會為了你的秘密而殺掉全家的。」

文斯再沒有理會我下三濫的笑話:「我需要你,作為我的代理人。」他突然轉過頭,望進我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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