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師青青的生命在迅速流逝。

陸嶺神色驚恐,手忙腳亂地抱起她。

“青青,青青……!”

師青青已經無力說話,只能虛弱地呼喚他:“陸、陸郎……”

夜空突然亮起璀璨金光,只聽無數哀嚎接連響起,白渺衆人匆忙趕來。

他們一看到陸嶺抱着垂死的師青青,頓時震驚地停在原地。

白渺:“你做了什麽?”

陸嶺仿佛聽不見他們的聲音,緊緊抱着師青青,崩潰痛哭。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我不該帶你出來,不該讓你趟這趟渾水……”

“我不該找化靈珠,不該讓你落入危險……”

阮成殊震驚道:“化靈珠?”

師青青的身軀正在迅速衰敗,與此同時,她頭上的玉珠發簪卻越發明亮。

白渺盯着發簪上的玉珠,語氣複雜:“沒有猜錯的話,化靈珠應該就藏在她的發簪裏。”

玉珠瑩瑩發光,仿佛吸收了無數靈氣,愈來愈亮。

陸嶺立即取下那支發簪,将上面的玉珠全部摳下來,找出其中最亮的一顆,顫抖着塞進師青青的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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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不要怕,化靈珠會救你的,不要怕……”

師青青沒有辦法再回應他。

她努力擡起手,摸上陸嶺的臉龐,嘴唇無聲而艱難地緩慢開合。

‘陸郎,活下去……’

她的身體在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光芒。

這些光芒璀璨到刺目,逐漸彙聚成一股激流,驟然湧入陸嶺的體內。

蕭長平驚道:“那是什麽?”

柳韶蹙眉:“該不會是化靈珠……”

他的話沒有說完。

光芒進入陸嶺體內的那一瞬間,師青青也徹底沒了氣息。

她的胸口再沒有一絲起伏,靜靜躺在陸嶺的懷裏,雙手無力地垂落下來。

這個沉浸在幸福和喜悅中的女子,就這樣突兀地結束了她的生命。

一切發生得都太快了。

白渺看着這一幕,心情震蕩,無法言語。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目睹死亡——以如此慘烈的方式。

她情不自禁地抱緊懷中的白貓,仿佛這樣就會讓她得到一絲微小的慰藉。

而白貓也擡起頭,靜靜地注視她。

光芒漸息,陸嶺慢慢放下師青青的身體。

他低垂着頭,周身溢出澎湃的真氣,修為暴漲,顯然已經在剛才一瞬間達到了新的突破。

但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他身上的氣息太過不詳,沒有一絲一毫的浩然清氣,反而充滿了邪惡、污穢與絕望。

衆人下意識後退半步,蕭長平點燃符箓,一道護身大陣頓時籠罩了他們。

宗元驚疑道:“他這是怎麽了?”

江榭皺眉:“他這個樣子……應該是入魔了。”

宗元:“這麽快?!”

“終于入魔了。”

夜空中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有人?

衆人立即循聲擡頭,只見茫茫夜幕下,一襲紅衣從天而降。

阮成殊握緊劍柄:“是紅衣人?!”

“什麽紅衣人?”身着紅衣的青年緩緩落地,他勾唇一笑,眉目如畫,顧盼生輝,“我叫峭寒生。”

柳韶神色冰冷:“沒聽過。”

“沒關系,以後你會經常聽到這個名字的。”

峭寒生走到陸嶺身旁,勾了勾手指,一根閃着寒光的銀線刺入陸嶺的後頸。

陸嶺渾身一震,緩慢而僵硬地擡起頭。

衆人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他眼神空洞,瞳孔泛紅,臉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魔紋。

阮成殊的臉色降到冰點:“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什麽叫我搞的鬼?”峭寒生攤開雙手,垂落的朱紅衣袖如繁花搖曳,“是他買走了化靈珠,也是他将化靈珠藏在那女子的發簪中,跟我可沒關系。”

程意輕聲道:“是你害了他們。”

“話不能這麽說。”峭寒生笑了笑。

“是他貪得無厭,妄想得到自己不該得到的東西……”他放慢語調,笑容如糜爛的鮮花,美麗中暗藏惡意,“我只是順水推舟罷了。”

“不該得到的東西……”程意蹙起細細柳眉,“是什麽?”

“當然是漫長的壽命了。”峭寒生搖了搖頭,“說什麽長相厮守……真是白日做夢。”

他對此似乎極為不屑,手指一勾,陸嶺的身體便僵硬地動了動。

“總之,他現在已經入魔,我要帶走他。”

峭寒生目光輕慢地掃過衆人,道:“你們有誰要阻止我嗎?”

衆人神色凝重,不約而同地握緊手中武器,身體高度緊繃,如同拉滿的弓弦,緊張而不安。

很顯然,以他們目前的修為,無論是現在的陸嶺還是峭寒生,都不是他們能阻止得了的人。

但就這樣将兩個魔道放走,又實在令人不甘。

白渺張了張嘴,正要開口,一道幽藍劍光突然拔地而起,直接穿透了峭寒生的身體。

宗元驚呼:“那是什麽?”

白渺立即低頭看向懷中白貓,只見他瞳仁剔透,眸光閃爍,透出一種近乎凜冽的冰冷。

峭寒生被劍光自下而上穿刺而過,瞬間化為紛紛楓葉,如鏡花水月般消散在空中。

“沒用的……我的本體并不在這裏。”

他的聲音回蕩在夜空裏,顯得缥缈而虛幻。

“你們忘了嗎?這裏的一切都是幻象……”

“有這個時間來對付我……”

“不如去看看酆都的百姓吧。”

話音剛落,不僅是他的身影,連同陸嶺和師青青的屍體,都一并化作漫天楓葉,轉瞬消失在黑夜中。

漆黑樹林中,寂靜無聲,一只鯉魚形狀的燈籠從繁茂的古樹上垂挂下來。

樹下坐着一個身着紅衣的貌美男子,男子正在閉目養神,燈籠散發的微光投映在他的臉上,如幻象游動,影影綽綽。

突然,他猛地一震,吐出一口鮮血。

“搞什麽,吓我一跳。”樹上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清脆中帶着明晃晃的不耐煩。

“游魚心,下來。”峭寒生擦去嘴邊鮮血,冷冷道。

燈籠晃了晃,一個容貌嬌俏的少女從樹上一躍而下。

“完事了?”

“嗯,陸嶺順利入魔了。”峭寒生起身,撣去肩上的落葉,“尊上猜得不錯,他的确是個修魔的好苗子。”

游魚心冷哼一聲:“就這點小事,還把我拖過來……”

峭寒生:“不把你拖過來,我要如何布下鬼市幻象?”

如若剛才出現在酆都的不是他的幻象,而是他的本體,那他現在吐出的鮮血可就不止這麽一點了。

看來尊上說得沒錯,那只貓……果然有古怪。

游魚心冷笑:“你也知道我不來你就成不了事,那你還不對我客氣一點?”

峭寒生睨她一眼,眸光陰冷:“我對你已經夠客氣了。”

“行啊,回去找尊上評理吧。”

游魚心提着燈籠走在前面,走到一半,突然回過身,狠狠踢了峭寒生一腳。

“去你媽的客氣,我看是老娘對你太客氣了!”

峭寒生猝不及防被她踢中腹部,體內頓時氣血翻湧,他猛地擡頭,臉色陰寒而恐怖。

游魚心對他吐了下舌頭,提着燈籠轉身遁走。

峭寒生離開後,白渺等人立即解除幻象,從鬼市中趕出來。

燈籠,骷髅,血跡……一切都消失不見。

夜市還是他們熟悉的那個夜市,街上行人俱是神色茫然,似乎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只有白渺一群人站在街道上,久久未動,看上去和整個繁華喧鬧的夜市格格不入。

“峭寒生應該已經離開了吧?”阮成殊慢慢開口,嗓音有些低啞。

“他不是說了嗎?”柳韶也沒了往日的吊兒郎當,他收劍入鞘,眉宇間透着股銳氣與狠勁,“他的本體根本不在這裏。”

一切皆以幻象操控,于千裏之外便可收割生命,這種能力,絕對不是普通的魔修可以辦到的。

他們差得太多了。

氣氛壓抑,唐真真突然開口:“對了,那道劍光是怎麽回事?”

衆人面面相觑,誰也說不出緣由。

劍光是突然出現的,沒有任何預兆,但卻刺穿了峭寒生的幻象。

那顯然不是他們在場任何人能做到的。

除非……

衆人齊刷刷看向白渺。

江榭緊盯着她:“剛才那招是不是劍尊教你的?”

白渺知道沈危雪不想現身,便硬着頭皮扛下來:“……對,是師尊教給我的保命大招。”

原來如此。

雖然劍尊沒有送給白渺任何法寶,但卻把最厲害的劍招教給了她……

如果不是剛才那一道劍光,只怕他們也會和師青青一樣,變成化靈珠的養料吧。

衆人心情複雜,紛紛沉默下來,疲憊地返回客棧。

他們需要時間來自我調節,平複內心的挫敗與無力。

白渺抱着白貓回到了客房。

關上門後,她将白貓放到地上,自己則無精打采地走到床邊坐下,低垂着頭,疲憊中透着沮喪。

屋子裏很安靜,她連呼吸都很輕。

白貓走到她面前,化為白衣勝雪的青年。

“渺渺。”沈危雪輕聲喚她。

白渺沒有應聲。

她的眼前還在回放師青青死時的模樣。

“渺渺。”沈危雪微微俯身,輕輕握住她的手。

他雪白的衣擺垂到地上,邊緣沾上細細的灰塵。

白渺擡起眼睫:“師尊……”

“不必自責,那不是你的錯。”

沈危雪安靜地注視她,聲音低柔而平靜,像潺潺溪流,像夏夜微風。

像一切能夠撫平悲痛的良藥。

白渺不由自主地看着他:“我知道。我只是……”

“什麽?”沈危雪的目光溫柔而鼓勵。

“只是……”白渺試圖說出自己的感受,“感到恐懼,悲傷……”

“這些都是正常的。”沈危雪輕聲說,“因為你是一個善良的孩子,所以你會因為死亡而觸動。”

白渺低聲說:“但我不喜歡。”

“我明白。”沈危雪的眼眸清澈而柔軟,“我也不喜歡。”

白渺感到奇怪。

明明她剛才那麽害怕,那麽不安。

但沈危雪只是說了一句“我也不喜歡”。

她的心突然就平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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