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白渺聽到他的聲音,頓時更加緊張了。

等她很久……是什麽意思?

從宋清淮回去到她過來,前後不會超過半小時,對他來說應該也不算很久吧?

還是說,他是在暗暗表達自己的不滿……

白渺正在揣測這句話的意思,沈危雪又輕喚一聲。

“渺渺?”

白渺心裏一緊,連忙走進竹樓。

今日陽光并不算好,竹樓裏的光線也有些暗淡。

沈危雪坐在案前,身披薄袍,漆黑的墨發像流水般垂落。他撐着頭,眼睫半垂,容色略微倦怠,使他看起來比以往更加安靜、單薄。

他也沒有休息好嗎?

白渺看着他,忍不住多想。

沈危雪聽到她的腳步聲,慢慢擡起眼睫,剔透的淺眸流轉出一縷微光。

“總算回來了?”

聲音還是很平靜,和往常一樣溫潤和煦,讓人聽不出情緒。

白渺收斂心思,恭敬行禮:“師祖。”

沈危雪靜靜看着她,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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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說話?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有沒有生氣倒是給個提示呀!

白渺低着頭,不敢出聲,緊張得心裏直犯嘀咕。

半晌,沈危雪低低輕嘆。

“你過來。”

白渺下意識走過去,等站在他身邊,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是來要花的。

要不要現在就說?還是再等一會兒……

白渺猶猶豫豫,不确定現在是否應該開口。

“這幾日過得怎麽樣?”

沈危雪微微擡眸,認真仔細地端詳她。

白渺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

要實話實說的話,當然是不怎麽樣。但她知道沈危雪是在關心她,要是說了實話反而惹他擔心,那就不好了。

而且,日子過得雖然苦了點,但也有收獲,總的來說,還算是不錯的。

白渺想了想,低眉斂目地回答:“挺好的,生活很規律,師尊待我也很好,還教我辟谷……”

沈危雪認真聽着,安安靜靜,沒有插話。

白渺接着說:“還讓我好好修煉,過幾天帶我去交流大會……”

沈危雪依然沒有評價,只是靜靜聽着,呼吸平緩而清淺。

白渺終于沒話說了。

她偷偷擡起一點視線,小心翼翼地,想要窺探沈危雪的表情。

正好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白渺一怔,急忙避開視線,卻聽他輕輕出聲。

“你的臉色不太好。”

太明顯了嗎?

白渺心下懊惱,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最近沒睡好,過兩天就好了。”

“所以才讓清淮過來取那盆花?”

白渺立即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

“他倒是有趣。”沈危雪輕笑,“與你才相處幾日,就敢過來和我要東西了……”

白渺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些許不滿。

他果然是生氣了?

“不是,是我自己想要那盆花,和師尊沒有關系……”白渺生怕宋清淮被遷怒,連忙解釋。

沈危雪臉上的笑意逐漸淡了,他看她一眼,聲音也冷淡了許多。

“你不必替他說話。”

白渺一頓,神色有些茫然。

她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雖然沈危雪現在不再是她的師尊了,但她依舊不希望他不高興。

沈危雪盯着她看了許久。

他的視線掃過她的眼睛、鼻梁、嘴唇,最後落到她淡淡烏青的眼下。

才離開幾日,就變成這樣。

即便如此,也要為她的新師尊求情麽?

沈危雪心中的煩郁迅速積聚,像是瘋漲的藤蔓,密密麻麻地占據了他的胸腔。

他從來沒有産生過如此不快的感覺。

他不知道這樣的情緒叫嫉妒。

“我不是在怪你。”他情不自禁拉起白渺的手,指腹輕輕摩挲她細膩的手背,“我只是……”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白渺默默看着兩人交疊的手。

他似乎還是習慣過去的相處模式,牽手的動作也很自然,透着難以言說的親昵。

但她卻很清楚,這樣是不對的。

自己應該和他保持距離。

她抿了抿唇:“我沒有替他說話,我是真的很需要那盆花。”

“你可以直接來找我。”沈危雪輕聲說。

白渺理所當然道:“那樣也太不禮貌了……”

“但我想見你。”

白渺呼吸一滞,突然安靜下來。

這個人,究竟知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呢?

白渺小心翼翼地擡眸看他,沈危雪對她低柔一笑,将她拉得更近一些。

“你走了,我和青鸾都不習慣。”

哦,他果然不知道。

白渺暗暗松了口氣,心底升起淡淡的失落。

她将那點失落壓下去,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距離。

“我也是。”她乖巧地說。

“真的?”沈危雪聞言,眼睛一亮,目光竟然有些期待,“那搬回來?”

白渺:“……”

她覺得沈危雪有的時候真的很像那種孤寡老人。

因為習慣寂寞,所以拒絕與人親近。但當他習慣了有人陪伴的日子,又會開始害怕孤單。

如果沒有之前那些離譜的荒唐事,那她倒是很願意在任務結束後陪陪他,每天養花逗鳥,生活雖然平淡,但也很舒服。

但是現在顯然不行。

白渺無法說出實話,只好換個理由:“師祖,這樣不合規矩。”

沈危雪聽到這個稱呼,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而且,我也會回來看您的。”白渺補充道。

“……是麽?”沈危雪的聲音低了下來。

從她走出栖寒峰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想她。

他不是喜歡有人陪伴的性格。

但白渺的身影卻在他的腦海中驅之不散。

她的聲音,她的觸感,她的氣息。她的一切都烙印在他的記憶裏,細枝末節,幾乎填滿了他。

白渺看到沈危雪略微黯淡的眼眸,突然有些心虛,于是又小聲解釋。

“我這幾天剛好很忙,所以才抽不開身來看您。其實我一直都記着您呢,本來打算辟谷成功就來找您的……”

一聽到“辟谷”這兩個字,沈危雪的語氣非但沒有緩和,反而還變得更加冷淡了。

“他居然還讓你辟谷。”

白渺不确定道:“這應該是好事?”

“是好事。”沈危雪慢慢地說,“但對你來說,還為時過早。”

白渺的修為尚未突破築基境,辟谷對她來說難度較大,想要成功,必定要熬過艱難的挨餓期。

她這般喜歡吃,要幾日幾夜不能進食,想必忍得相當辛苦。

白渺:“其實早點辟谷也挺好的……”

沈危雪聽她話裏話外都是向着宋清淮,心中愈發沉悶,煩躁,壓抑而低郁。

被趕出去的青鸾不知何時又回到窗外,它一邊嘹叫一邊用翅膀拍打窗楹,似乎在急切地提醒着什麽。

白渺奇怪地看過去:“青鸾這是怎麽了?大白天的又發什麽病?”

以前好像也沒這麽一驚一乍的,最近好像越來越激動了,難道神鳥也有發情期?

沈危雪揉了揉眉骨。

“想辟谷的話……”他緩緩道,“我有更好的辦法。”

“什麽辦法?”白渺下意識問道。

“辟谷丹。”

白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是醫仙煉制的一種丹藥。”沈危雪輕聲解釋,“服下辟谷丹,無需斷食,便可直接辟谷。”

“這麽厲害?”白渺頓時驚呼,“那師尊怎麽沒有直接給我辟谷丹,還非讓我斷水斷食,餓了這麽多天?”

餓得她都快不認識豬蹄長什麽樣了!

“辟谷丹的數量并不多……”

沈危雪沒有多說,但白渺也明白了。

宋清淮沒有,這點才是關鍵。

但沈危雪既然提到這個辦法了,就說明他是有的。

沈危雪看着她,眸光通透:“你要麽?”

白渺很為難。

如果換作是以前,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收下。但現在,她卻遲疑了。

這是師祖的東西,不是師尊的。她可以越過師尊收下這顆珍貴的丹藥嗎?就算宋清淮不會介意,但她這樣,又和之前有什麽區別呢?

她已經決定要好好修煉,不再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若是收下這顆辟谷丹,她欠沈危雪的只會越來越多。

到時候,她拿什麽還呢?

白渺忍住心底的渴望,搖了搖頭:“謝謝師祖,但我不能要。”

沈危雪微怔了怔:“為什麽?”

這顆辟谷丹,是白渺搬來栖寒峰不久後,他讓醫仙托人送來的。

他原本打算着,她總有一日會用上,不如提前準備好,到時也省得四處去找。

倒是沒想過,她居然會不要……

“因為我已經堅持下來了。”白渺笑了笑,“師尊說我就快成功了,所以我想,只要再忍一兩天就好,沒必要浪費這麽珍貴的丹藥。”

又是“師尊”。

沈危雪知道白渺一向聽話,卻不知道她在別人面前也如此聽話。

他凝眸看着她,修長手指依然扣着她的手腕,無意識地微微收緊。

“那盆花,還在原來的地方。”

“你若想要……”沈危雪的聲音低而輕慢,“就收下辟谷丹。”

白渺忽然擡頭:“師尊?”

沈危雪不由低笑:“你叫我什麽?”

“師……師祖。”白渺慌亂改口,“您這是強買強賣……”

而且不論是那盆花,還是那顆辟谷丹,都是他的東西,哪有像他強迫人的,這不是血虧嗎?

沈危雪眼睫半垂,不緊不慢道:“這本就是送給你的東西。”

言下之意,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她的,算不得強買強賣。

白渺:“師祖,我真的不能要……”

“為什麽不能要?”沈危雪打斷她。

“因為師尊已經教我辟谷了……”白渺只好又把宋清淮搬出來。

“你也知道,他是師尊,我是師祖。”

沈危雪擡眸看她,斑駁的浮光映在他眼中,幽幽沉沉,淺淺流動。

“他能教……”他聲音很輕,“我卻不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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