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徐州完結篇(上)
從酒樓吃了飯出來,正好碰見隔壁賣花燈猜字謎的,便問他借來一點紙頁和筆墨,溫召背過霍桑知趴在桌上寫些什麽,霍桑知要來看,他還擋着不讓。
溫召神神秘秘的:“你現在還不能看!”
霍桑知一臉無奈,卻還要裝着好奇,來滿足溫召的虛榮心,他點點頭:‘好,那我現在不看。’
溫召這邊搗鼓一會擱下毛筆,霍桑知已經提着一盞花燈安靜的等他。
“寫好了?”霍桑知挑眉走過來,将花燈交到他手上:“兔子花燈,小哥兒都喜歡。”
溫召居然還嫌棄,将兔子花燈推給他,轉身又選了個猴子花燈:“這個好看。”
“潑猴。”霍桑知寵溺一聲,輾轉步子:“走,回了。”
溫召跑幾步跟他并肩,留後邊風稚結賬,兩人也沒乘馬,就肩并肩步行往前,伴着點點的星光和花燈的濃影,在地上投了長長的兩道影子。
溫召調皮的去踩霍桑知的影子,見人只是沉默不語的看着他,淬着花燈光彩的眸子流光溢彩,眉目如畫,美的驚心,“你怎麽也不說話?”溫召不好意思的走過去,攙着他手臂,地上兩道影子就親昵的貼在一起。
“你要我說什麽?”霍桑知輕輕的問出,目光就随着哥兒落在旁側的位置,可以看得出,溫召在哪,他的目光就追随在哪兒。
這份寧靜許久不曾有過,每每只是看着他的哥兒,心情就很愉悅松快。
溫召依偎過去,擒着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他則是好兄弟似的摟着霍桑知的腰:“你在徐州不開心,我們明日就回去吧。”
“我哪裏不開心了?有你陪着我,我開心的很,”霍桑知偏了頭,将身體的重量故意傾洩過去。
逼得溫召微微彎折腰将他支棱起來:“你不開心,我就是知道。”
從給他父親昭雪後,霍桑知就變得沉默寡言,雖然他平日裏話也不多,溫召就是知道他在為他父親不值得,霍桑知是溫召見過的人中,最沒有七情六欲的存在了,他感情淡漠,沒有興趣愛好,仿佛什麽事都不能讓他開心和褪下那層保護殼。
若說唯一讓他明确的目标,那就是為父親複仇和找出真相,但當他當真做到了,忽而又覺得內心空洞,仿佛之間,一直以來的堅持不在,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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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召也算跟着他經歷了一些事,對他有所了解,權勢和錢財并非他所追求的,只是那段童年的颠沛流離,蠻荒強者至尊适者生存的環境,讓他被迫長成現在的樣子。
若非後來遇到溫召,他也改變許多,試想他之前嗜殺排外的性子,由着他殺!殺!殺!
恐怕到最後,路過之處,只有如山的堆屍,親友恐他怕他,相繼離開,身邊剩下的不過是一群挂着皮囊閃着麻木視線的傀儡,到那時候,便是連一個知冷知熱的人都不敢靠近他,他不是死在自己手裏,就是死在別人手裏,在雪山上就那麽孤零零的閉上眼,光是想想,都覺得好窒息啊。
溫召忽然有些後怕的抱緊了他,霍桑知被撞的後退兩步,有些不解的埋頭去看:“又怎麽了?”
溫召滿肚子傾訴欲,将他所想當成一個夢境說出口,一套套的大道理,聽得霍桑知樂開了花,頗有些無奈:“你就不能想我些好的?”
溫召擡起頭看他:“可你這無欲無求的,搞得要成仙得道了一樣,讓我很沒有安全感啊。”
霍桑知幹脆就丢開一手的花燈,看也不看落在地上熄滅的燭火,就兩手鉗住溫召的腰際,忽然一用力,就将人豎着抱起來,溫召突然冒高一截,吓了一跳,為了掌控身體平衡,下意識就撐着人肩,這姿勢實在不雅觀,跟抱小孩似的,溫召急紅了臉:“幹什麽啊?有人看……”
“他們要看就讓他們看呗,反正又沒人認識你,”霍桑知眯眼笑,一只手牢牢壁墊在他臀下,他不放手,溫召就只能微微弓着身,趴着背害羞的将臉口埋在他肩窩的頭發裏。
“放我下來!”他咬牙說,聲音卻反而更小聲了。
“就不放。”霍桑知眸子一轉,滿含笑意:“無欲無求?你把我想成什麽了?和尚?我有沒有欲/望你不知道?”他一手自然而然在他臀下捏了捏。
溫召坐不住的“吱”了一聲,晃眼一看,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越發的丢臉,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摟着脖子深深的藏進去,反正丢臉的不是他。
但捂住了臉捂不住耳,霍桑知輕籲的聲音一直不停的灌入耳中:“看樣子是我這些日子沒滿足你,讓你東想西想産生幻想,今晚回去就滿足你……”
“閉嘴!”他這麽一說,霍桑知就真的閉口不言了,同時往前的腳步也停下來。
溫召順着霍桑知視線看過去,看清門口站着的男人,再看自己這時候和霍桑知沒羞沒躁的一路大鬧,跟屁股紮了針似的坐不住,一跳就從霍桑知身上下來了。
霍桑知同時放開手。
除了尴尬還是尴尬,溫召都不敢去看對面瑞帝的眼神。
他來幹什麽?看門口還停着馬車,不知道瑞帝已經來了多久,不過今日是霍桑知的生辰,他來,難道是因為霍桑知的生辰?
溫召好奇的看過去,這一看,就是驚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瑞帝他……他真的變了好多啊?
上次見面,還是烏發銳眼,竟然就在朝夕之間,頭發全白了?!那個老态盡顯的男人,就這樣站在寒風中,一雙枯木落在兒子身上,眼裏帶着深深的歉疚。
“我叫人來叫了你們好幾次,你們也不願來見我,所以今日,我親自過來了。”
霍桑知抿唇:“我與你沒什麽好說的。”
瑞帝卻說:“知兒,今是你生辰。”
當年的嬰兒發出的第一聲啼哭,在他懷裏軟糯的樣子,他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那麽點大的小家夥,慢慢長的手臂長,喝夠了奶還要抱着他手指吸/吮,他沉溺那段父子時光,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個月。
但那段歲月,真是柔軟的骨子裏,想想都跟吃了蜂蜜一樣的甜,如果後來他沒幹下那些糊塗事,是不是這個孩子也能承歡膝下,乖乖的叫他一聲“父親”?
可惜沒有如果,時光也不會重來。
古往今來,父子間都有不可割舍的淵源,溫召依從本心,将人迎進去,父子間都需要一個機會來解開心結。
讓人在房裏斟了茶,溫召本是要離開的,被瑞帝喚住:“小召,你也留下。”
溫召一愣,看了眼霍桑知,坐到他旁邊去。
霍桑知淡然的喝着茶,也不說話,幾人心思各異,但并沒沉默多久,瑞帝就再度開口。
“我想過了,你們既然不想跟我回去,我也勉強不得,畢竟京中形勢複雜,去了也沒清靜日子了,還是這地方好,地廣人稀,物産豐富,雖然貧苦了些,但到底清淨。”
他擡頭,看着霍桑知:“你生辰,父親也沒給你準備生辰禮,我年紀大了,你也有自己的心思,以後的日子,我雖不能保你榮華富貴,但護住你這一偶清僻之地不被打擾,綽綽有餘。”
“所以我打算将青、徐兩周,都劃為藩王土地,解除對蠻荒的封鎖,往後,這裏便是你的地盤,你作為王,擁有這片土地的絕對的治理權,朝廷,便是皇帝,輕易也不能來插手。”
“你……你高興嗎?”說到最後,他竟然帶着底氣不足的結巴,像是生怕霍桑知不接受。
霍桑知眼底漸漸有了嘲弄,溫召一直看着他,見他彎了彎唇,就曉得他下一句開口必然是涼薄和淡漠,遂先就扯了扯他袖子,壓低聲音:“好好說話,不準陰陽怪氣。”
霍桑知一愣,瞥他一眼,雖然不樂意,但到底将那句簡單直白的“不高興”吞了回去。
他沉默一會,帶着幾分認真:“你給的這些,我不需要,其實你也沒必要覺得是虧欠我,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就當沒我這個兒子,以後橋過橋路歸路,只要你們不來招惹我,我也沒那個閑工夫來找你們的麻煩。”
“你知道……咳咳咳……”瑞帝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他咳得彎下腰去,面紅耳赤!
身前遞來杯水,他接到手裏,看了眼溫召,點頭道謝,溫召沒說話,瞧他這次的模樣,不像是裝的。
瑞帝喝了水,總算制住了咳嗽,連連苦笑兩聲:“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并非是怕你以後危及天家,只要你想,我現在就可以寫下诏書,讓你繼位,知兒,你就這麽信不過我?”
他接着看向溫召:“你看不上權利,說到底是不想與我牽扯上關系,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哥兒和你未來的孩兒,莫不是你要讓他們一輩子跟着你過這等危險的生活?我在世的時間裏尚能保你們安穩,若是我死了,京中又知道你的身份,難保他們會來找你麻煩,到時候又是你死我亡,都是天家血脈,你叫我如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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