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霍一忠出去見老戰友, 江心帶着兩個孩子吃飯午睡,睡醒後給他們用藥粉洗了頭,就帶着他們出去看了場皮影戲, 還給他們買了點小玩意兒。
霍岩出乎意料地十分粘着江心, 總要她抱, 不肯下來走路, 霍明太好動,但好像又知道江心不是她的親人,自第一次見面大膽了點,後面又怯了些,對江心的臉色很上心, 總怕她生氣, 很精怪的小孩。
江心給他們兩個都買了幾個泥人,兩人倒是容易滿足,不怎麽哭鬧,拿着泥人就能玩很久, 還是很好哄的,除了抱了太久的霍岩手臂很累, 其他都算順利。
到霍一忠回來時,江心也帶着兩個孩子回招待所,把早上給他們洗的衣服收起來, 塞到新買的包裏去, 又重新整理了一下那堆行李, 硬塞一通,還是多了一袋毯子, 得跑兩趟。
等整理好行李, 一回頭, 霍明正看着她,江心問怎麽了?
“你今天還沒給我吃糖。”霍明和她算昨晚的賬。
“你爸早上說給你和霍岩吃了。”
“他給的是他給的,你答應了,還沒給我糖吃。”
江心還是挺喜歡霍明這種有條有理,會表達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她蹲下,和霍明平視:“但是我給你喝了汽水。”
霍明又看了看另外一瓶汽水,咽了咽口水:“我今天不吃糖,還能再喝一瓶汽水嗎?”
江心搖頭,摸摸她的小光頭:“不行,這瓶是給你們明天喝的。”
這兩個孩子一直在霍家待着,吃的東西又少又寡淡,江心不敢一下子讓他們吃太多雜亂的食物,接下來幾天都要坐火車,要是鬧肚子了,她對照顧這種小齡兒童一竅不通,霍一忠對帶孩子也很手生的樣子,火車上可沒有醫生。
霍明聽了江心的話很失望,低頭繼續玩新玩具:“你明明說過的。”
是個會較真的孩子,林秀其實把她教得很不錯。
“那我欠你一顆糖,等到了你爸的駐地再給你。”江心沒當過家長,她也在摸索如何當一個“後媽”長輩。
“我可記住了,我到時候會找你要的。”霍明擡起頭,怕江心騙她,“還有弟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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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煞有其事地拉了鈎,江心聽霍明用長水縣的土話和她說拉鈎上吊,又覺得很有意思,這是個聰明的女孩子,要對她更包容些。
霍一忠聽了他們全程的對話,發現江心對付小孩真有一套,不由微笑起來,他就搞不定霍明。
江心聞到霍一忠身上有些酒味,皺鼻子:“不是說不喝酒嗎?”
“心心,盛情難卻。”霍一忠今天見的戰友,是上回他發電報問江淮工作的那個戰友。
江心了然:“怎麽也不叫我去,得當面和人家說謝謝。”江淮畢竟是她哥哥。
“我來就好。”霍一忠沒準備讓江心去背人情,她願意照顧兩個孩子,他就很感激了,“他知道我們結婚,送了塊的确良藍布,還有一瓶酒。”
“你們交情可真好。”江心由衷感慨,這已經是大禮了。
“我們是一起結伴走着去西南邊境的戰友,他是眼睛受了傷才退回原籍的,不然現在大小也是個營長了。”霍一忠很感慨,從前一同并肩過的戰友,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身體原因退出了軍隊,剩下的那些,都分散在天南海北,想再聚,難了。
兩人說了兩句,就準備收拾東西上火車,江心帶着兩個孩子,身上背着兩個行李袋,一手牽一個小光頭,這回霍岩哭也空不出手來抱了,一路上又是汗又是塵,沒有紅綠燈的年代,還要避開人和自行車,這一路走過去,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霍明幾乎是雙手牽住江心的手,一刻也不敢放開,還要分神盯着小小的霍岩,她怕江心撒謊,不帶他們上火車,還把他們送回爺奶家裏去。
爸雖然說來接他們,可過了好久才來,這個新媽看着好像很好說話,但也不是事事都依着她,可不餓肚子,有新衣新鞋穿,還不打罵她和弟弟,總歸比待着爺奶家裏好,她不喜歡那裏的所有人!
行李多了一袋,霍一忠就挑了兩趟,江心帶着兩個孩子守在火車站等他,訝異于霍明今日的粘人,她可不是這樣的小孩,她今年五歲,過了年就六歲,且又跟着爸媽漂來漂去幾回,已經很有自己的想法了。
火車提早進站,一家人風風火火拿着行李上車,這一趟列車到下個地點換乘,要兩天兩夜,好在霍一忠用軍官證買到了三張卧鋪的票,總算不用睡九十度的凳子了。
進了卧鋪車廂,沒看到其他乘客,現在要買卧鋪也是要門路的,票價還要比硬座貴一些,很多人舍不得花這個錢。
霍一忠放好行李,伸手幫江心把身上挂着的兩個大行李袋拿下來放在腳邊,把霍明抱到床上,再要抱霍岩的時候,霍岩哭着推他的手,就要江心抱,江心只好再次把人抱住,拍他背,哄着他:“好了好了,不哭了,小哭包,都三歲了怎麽還那麽愛哭?我看看鼻子哭掉沒有?”
一聽江心的話,霍岩就用短短小小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吸吸鼻涕,眼淚停了,江心哭笑不得,擦去他的淚和額頭的汗:“對,鼻子還在,沒有哭掉。”
霍岩就笑了,又伏在她肩頭,伸手抱住她脖子,很親密,像是真正的母子。
江心想,再沒有心肝的人,估計也不能拒絕一個孩子毫無保留的依賴,何況這個孩子還是霍一忠的。
霍一忠見江心把孩子哄住,拿了水壺讓他們喝水,等火車開動。
霍岩哭累了,就睡着了,江心把他放在卧鋪的床上,蓋了件小衣服在他肚子上。
霍一忠坐過去,也靠着眯着眼,中午喝了酒,他沒有睡覺,現在反而有些困乏。
江心和霍明坐在一起,靠在中間的小桌子上,拿出下午買的小人書出來看,輕聲細語地給她講上面的故事,順手拿了把新買的蒲扇扇風,徐徐風中,霍一忠響起了入睡的呼吸聲,火車也慢慢動起來,站臺上的人越來越遠,最後整個站臺都逐漸成了一個小點,火車帶着他們遠離了這個地方。
霍明心裏總算放松了,爸和新媽沒有把他們姐弟留在爺奶家,而是真的帶他們走了。
趁着江心喝口水的時候,霍明轉頭擡眼看她,眼睛裏有點惶惑:“我知道你不是我親媽。”
“沒錯,你說的對。”江心沒有否認,她的确不是。
“我親媽叫林秀,她也是長頭發,但是她眼睛沒你的大。”霍明觀察她,很仔細,仿佛要把她記在心裏。
“哦?是嗎?”江心輕輕擡起眉。
來了,後媽和繼女的談話要來了,比她想象得要早一些,也好,早來早面對。
“她會給我和弟弟唱歌,晚上摟着我們睡覺。”都是半年前的事,霍明都記得,“她為什麽不回來找我們?”
霍明不懂。
江心也想不明白,可她要回答:“或許她有其他事情,來不了。”
“什麽是其他事情?”霍明不好糊弄。
“我不知道。”江心一臉真誠,她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她真的不知道林秀在想什麽。
“我睡覺前會很想她。”霍明的小臉趴在桌子上,“弟弟一下子就睡着了,弟弟不想她。”
江心不知道要怎麽接話了,只是慢慢給她扇風,車廂裏的空氣有些悶。
“你不是我媽。”霍明還是那句話,江心依舊沒否認,“我以後會跟弟弟一樣,不記得她嗎?”
“那你想記住她嗎?”江心問。
霍明點頭,又搖頭,然後又點頭,眼睛裏迅速聚起了淚:“你會打我嗎?”
如果一直記得自己的親媽,新媽會打她嗎?
江心只好把她抱在懷裏安撫道:“你可以相信我,我不打孩子。她是你媽,生你的時候肯定很痛,你應該要記得她。”
“那弟弟呢?弟弟也可以嗎?”霍明擦淚,又問。
“都可以,她是你們親媽,當然得記着。”江心摸摸她的小光頭,“會認字嗎?”
霍明又搖頭,林秀教過她寫自己的名字,她忘了,但是她知道認字是怎麽回事。
江心就找出一個本子和一支筆,寫下“林秀”兩個字:“這是你媽媽的名字,林秀。如果想記得更牢一些,往後就要學會寫字,學會了,就記得更多了。”
霍明不哭了,擦幹眼淚:“等我學會,就教弟弟寫。”
“好。”江心沒意見。
“我媽會抱着我們哭,哭到半夜都不睡。”霍明突然把林秀的深夜秘密說了出來,“她是不是不喜歡我和弟弟才哭的?”
江心發現這個問題很難,她不知道怎麽和霍明解釋那種成年人的艱辛,何況一想起林秀帶着兩個孩子住在霍家,別說是林秀,換做是她,她也得半夜痛哭。
哎,這一說起來,霍一忠真不是個好丈夫。
“不是,她只是覺得...”江心想了又想,始終找不出一個恰當的詞,“...反正她肯定不是不喜歡你們才哭的。”
霍明像是被安慰到了一點,但她還是很堅持:“你不是我親媽,我不叫你媽,弟弟也不叫。”
“可以。”江心完全沒意見,她本來就沒生霍明霍岩姐弟。
“那我該叫你什麽?”霍明不懂。
“小江。”江心随口說,“你爸叫我小江,你們也可以這麽叫。”
“小江。”霍明找到了個明确的答案,連着叫了好幾句,江心都回應了。
“為什麽不叫你爸?”江心注意到霍明一直都說你你你,這兩天從來沒叫過爸。
“我害怕。”霍明往江心懷裏縮了縮,“他好高,力氣好大,我怕他打我。”
“胡說。”江心揪揪她的小鼻子,“你爸是講道理的人,怎麽會打小孩。”
“大伯就打堂哥堂姐,拿着藤條打。”霍明想起三個堂親挨打的畫面,哇哇亂叫,滿院子亂竄的樣子,又更害怕了,躲在江心懷裏,她有自己的直覺,小江雖然不是她親媽,可小江好像真的不會打小孩。
“你爸是軍人,也是個講道理的人,你要學着相信他。他這兩天不就沒打人嗎?”江心也抱緊她,盡量給這個小女孩一點點安全感。
“那我可以叫他爸。”霍明拿起蒲扇玩,心情似乎已經明朗了些,“我媽說,要我看好弟弟,爸才會對我好。”
“這句話不對。”江心有點生氣,她讨厭這種似是而非的話,“你爸會對你和霍岩一樣好,不需要你特意照顧弟弟,你只需要看好自己就好了。”
“可奶奶和大伯母,還有大姑媽都這麽說。”霍明不解,她所接觸到的女性長輩,都這麽告訴她的。
“因為她們都說錯了。”江心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某個時期的自己,被告誡要和同父異母或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和諧相處,她年紀最大,要讓着這些弟妹,她痛恨這些大人,她根本不喜歡那些弟妹們。
“大人們也會說錯話。往後你和弟弟開開心心地長大就好,照顧弟弟是你爸和我的事情。”
“小江,你真的不會打人嗎?”霍明還是不信。
“以後你就會知道了。”江心知道霍明已經了解到她想知道的,就跟她玩起了關子。
好在霍明是個聰慧的小孩,她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去處理這些關系,江心也曾惶恐過,萬一孩子和她有對抗的心,萬一霍一忠夾在中間難做人,萬一自己始終沒辦法投入這樣重組家庭的角色,她該何去何從。
這一家四口,除了霍岩年紀太小還不懂事,大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煎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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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