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穆行天不是個喜歡回憶過往的人,他記憶力超凡,一般會想起以前,多都是因為記憶被觸發。

比如母親念叨慧蘭,他會想起小時候。

比如不久前的雨夜,遇到的那個年輕男人,讓他想起了年幼時養過的那只白貓——

很獨、高冷,應該是從小就流浪的野貓,生活在別墅附近那一帶。

雨天差點撞到它之後,他便有段時間沒再見過它,直到某日,它突然出現在院牆上,短暫的現身,便踩着貓步走開、跳下圍牆不見了。

後來,穆行天又在空蕩蕩的別墅區裏遇見過它幾次。

看見過它輕盈地邁着貓步一下鑽入灌木叢。

也見過它踩在別人停在路邊的汽車車頂上。

它身邊沒有其他貓,就只有它,穆行天也只在別墅區見過這一只野貓,好像附近除了它,沒有其他同類。

它獨來獨往,偶爾現身,穆行天會特意駐足看它,它卻從不看他,身上亦毫無家養寵物黏人的習性,總目不斜視地從人身旁小跑開。

年幼的穆行天第一次主動親近它,是看見它跑進自家院子裏,一直沒走,出于好奇與人類的善意,拿了吃的和幹淨的水給它。

那一次,它才繼雨夜後,第一次正兒八經地看向了他。

但它離得遠,也沒有徑直靠近水和食物,反而定在原地,尾巴豎起、緩緩擺動,十分警惕。

慧蘭出來找穆行天回去吃午飯,剛好看見,陪着小少爺一起等那只貓,貓卻始終沒有靠近,也沒有走。

慧蘭便告訴穆行天,說它可能是害怕他們,不如他們先進屋吃飯,吃完再出來看,那個時候貓咪可能已經把食物和水都吃光了。

穆小少爺:“我想看着它吃。”

慧蘭溫柔地哄道:“可它怕我們呀。”

穆行天:“它為什麽怕我們,我們又不會打它。”

慧蘭:“因為我們是人,我們比他大,它是外面的貓,不了解我們,所以會怕我們。”

但那一天,穆行天吃完午飯跑到院子裏看,白貓并沒有如慧蘭所說的那般在他們不在的時候吃掉食物,倒在碗裏的水似乎也完全沒有被動過。

一開始,它過分警惕,并不相信他。

……

從honey出來,穆行天想起他曾經的那只貓,又默默笑了。

汽車已經駛離了honey,一旁的寇宴析正為“說已經走了的人怎麽也剛從honey出來,你們別不是聯手忽悠少爺我”,捧着手機噼裏啪啦的發語音質問謝老板。

謝老板軟着嗓子解釋,聲音被手機公放出來:“不會吧?哪兒能啊?我真以為他走了。”

“我回辦公室,都沒見到他人。”

“發消息問他去哪兒了,他說他走了。”

“他這麽說,我才這麽回你的呀。”

“哪兒敢忽悠寇少您吶。”

寇宴析按着語音鍵,手機舉到唇邊:“放你的屁。”

穆行天一概沒管,側過頭。

他一側頭,寇宴析個人精,就知道他有話要說,剛罵了個開頭的語音都松開了,湊近:“哥,怎麽了。”

穆行天言簡意赅:“問老板點幾瓶酒。”

寇宴析:?

寇宴析又沒懂:“你要喝?”

穆行天乜了寇宴析一眼,覺得還是自己的助理更好用些,至少他要做什麽,不用他多說,助理總能第一時間明白。

穆行天:“不喝。點什麽随你,算老板朋友的業績。”

寇宴析開始消化:随他?這好辦。

算老板朋友的業績?

老板朋友?那個叫秋澄的?

業……

哦!

寇宴析終于懂了,為自己能幫他穆哥做事而雀躍,并攏手指在額前潇灑一揮:“收到!”

寇宴析立馬給謝微發微信:

【一瓶你們那兒最貴的酒。】

【哦不,十瓶!】

【記我賬上。】

【算秋澄的。】

——

謝微看到消息,眼睛都亮了,立馬給秋澄打電話:“你那航母給你買酒了!”

“最貴的,十瓶!”

“算你的!”

“你知道算你的是什麽意思嗎?”

“就等于這酒是從你這兒買的。”

“你能拿到酒的提成!”

“這是航母在你這兒撒小錢玩兒呢!”

謝微有些興奮:“你行的啊,我當你不見他是在這兒故意端着擺譜呢,敢情是在吊他。”

謝微太熟悉這些甲乙方之間的套路了,為秋澄成功引起了航母的關注而高興。

秋澄:“你幫我拒絕吧。”

謝微:“……”

謝微不解:“不是,你……”

秋澄語氣尋常,聽起來無比冷靜:“我是你朋友,不是你那兒賣酒的,他買酒算我的業績,不就跟給貓倒不吃的人的食物一個樣嗎。”

謝微争辯:“貓什麽時候不吃人的食物了?野貓餓起來,白米飯都吃的好吧!”

秋澄:“我這只不吃。”

謝微:?

——

汽車後排,寇宴析捧着手機看了幾眼,突然暗罵了聲艹。

寇宴析都無語了,扭頭對身旁的穆行天道:“他不要。”

穆行天正用手機看東西,聞言沒有擡頭,語氣平靜:“誰不要?”

寇宴析:“肯定不能是謝老板啊。”

哪個當酒吧老板的不想多賣幾瓶最貴的酒?

穆行天在心底莞爾:果然很像。

穆行天語氣随意:“不要就不要吧。”

等買了貓糧,是他需要的,小貓就會來吃了。

相似的話,秋澄也在電話裏對謝微說了。

謝微默默吸了口氣,急秋澄所急:“我聽不懂什麽貓不貓的。”

“這樣吧,你給我透個底。”

“你有把握的對吧?”

“不會最後釣翻車的是吧?”

秋澄:“不會。”

謝微爽利道:“好,有你這話就行。”

——

幾天後,秋澄在沒和公司聯系,也沒有和經紀人溝通的情況下,直接進組拍戲。

進的組,就是他之前在公司牽線下簽的那部網絡劇。

男助理小秦随行。

而小秦作為當初救了秋澄的酒桌當事人之一,很清楚在秋澄沒有乖乖就範的情況下,這部劇裏秋澄的角色十有八九是黃了,還沒進組的時候就戰戰兢兢。

等真的進組,得,秋澄一個合同上寫明的男二,現在別說拍攝場次了,臺詞都被删減得七七八八,待遇上俨然類同前景群演。

小秦氣得磨牙。

秋澄倒很平常心,該化妝化妝,該候戲候戲,收工就走人。

因為是部小成本的現代戲,拍攝取景都在B城本市,他甚至沒有住酒店,天天打車上下班,抽空還能去醫院看看珊珊。

小秦卻被氣得不輕。

哪有天天通知演員一早就到,天天又把戲份安排在最後的?

沒有單獨送飯就算了,和群演一樣的盒飯是什麽意思?

演得哪裏不好了?一遍又一遍的反反複複的咔?

導演你不要見人下菜碟!其他演員你怎麽不罵!

進組一周,受夠了委屈,小秦在這天終于沒繃住,好好一個一米八的大個子,就這麽當着秋澄的面直接哭了,哭得眼淚直掉。

公司欺負人!

劇組也欺負人!

這世界還能不能好了!

秋澄反倒很平和,好似根本不在意這些區別對待。

他給小秦遞紙,言辭間帶着歉意:“跟着我,你受累了。”

小秦紅着眼睛:“我不累!你才累!”

兩人就在片場,其他演員的休息椅就擺在一旁。

秋澄溫和地提醒他:“你聲音小一點。”

小秦壓下聲音:“我就是不服氣!怎麽能這麽對你!不想你演,幹脆不讓你演算了,幹嘛要這樣?”

秋澄神色沉穩,繼續給小秦遞紙,心底比誰都明白,如今的遭遇是怎麽來的——上次飯局,他沒就範,有人沒得手,他就算是徹底得罪劇組這邊了。

而劇組和公司手握合同,根本不怕他跑,跑了就把天價違約金祭出來,早晚整死他。

如今這樣折騰他,不過是一點順手的家常便飯而已。

他剛來的時候,制片甚至暗示過,他有「挽回」的機會。

秋澄面上不顯,心底冷笑。

機會?

□□的機會,誰愛要誰要。

難道就這麽任人欺負?

不。

秋澄心底算得明明白白。

他的貓糧,就快要到了。

幾天後,秋澄在片場看到了那輛并不眼生的黃色車牌的黑色汽車。

他往後排車窗掃了眼,沒動靜,那裏似乎沒人。

然後,有西服裝扮的年輕男人一臉沉穩地從副駕下來,身份雖未知,卻因有平臺方老總的陪同,驚動片場,引得導演、制片傾巢而出,态度無比殷切。

小秦從沒見過黃色車牌的轎車,也不認識從車裏下來的男人,和片場其他不明所以的人一樣,十分好奇。

他悄悄問秋澄:“我們這劇沒什麽吧?演員都沒咔位的,還能有平臺方的人來探班?”

“那個男的誰的?”

秋澄的餘光又掃了後排車窗一眼:“助理。”

小秦:“啊?”

剛啊完,導演制片圍聚的人堆來到秋澄這邊。

平臺方老總不愧是做老總的,看見秋澄便道:“這位我認識,秋澄對吧,之前演過我們好幾部自制劇,人年輕,長得帥,演技也好。”

制片和導演茫然地對視一眼,展露的表情依舊殷切,還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們小秋的演技非常好的,我們也都非常重視他。”

秋澄口中的「助理」含笑看了看秋澄,并未多言。

秋澄默默心想:大意了。

只料到了貓糧,沒有料到有些男人不是小時候了,如今喂貓都不必親自動手,吩咐安排下去就行了。

作者有話說:

撸貓還是會親自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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