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秋澄看着穆行天,沒有回答。
穆行天提醒道:“有天晚上,你過馬路,差點被車撞到。”
秋澄惜字如金:“我記得。”
頓了頓:“但我不認識你。”
穆行天靠坐主位,不緊不慢:“現在認識了。”
秋澄眼帶疏離,明知故問:“你是誰?”
穆行天抿了抿唇角,沒做自我介紹,只對這頓飯做了個言簡意赅的解釋:“你就當是那晚差點撞到你的賠罪。”
包廂門這時候被敲響,打斷兩人。
裴玉推開門:“老板,時間到了。”
穆行天起身,從桌後走出來。
秋澄始終看着他,眼神像是在觀察,也像是在琢磨。
穆行天任由秋澄看,臨走前最後又眼含興味地掃了眼秋澄,什麽都沒說,就這麽離開了。
秋澄等了會兒,确認人都走了,默默往靠背一靠,暗自輕吐了口氣。
他當然是在裝,也有演的成分在裏面,但不得不說,穆行天這個上位者的氣場很強,被他一直看着,就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萦繞周身。
秋澄獨自坐了會兒,知道今天的投喂結束,穆行天喂貓喂得還算滿意,猜測明天,或者不用多久,他還會再來。
于是次日,午飯前下了戲,秋澄換回了自己的衣服。
小秦看了眼他,随口道:“我怎麽覺得你這次進組,衣服好像都是白的啊。”
秋澄:“随便搭的。”
心裏想,他要做以前那只白貓的貓替,當然得盡量向那只貓靠攏,外形的顏色也不例外。
中午,酒店副總果然又來請。
秋澄依舊堅持自己打車過去。
副總走後,秋澄正要轉身,小秦為近來秋澄待遇的直線上升而有所猜測,趕忙道:“你中午是不是要去見什麽人啊?”
秋澄回頭看了小秦一眼,神色平和:“放心。”
小秦有點急的樣子,跟上來:“我能一起去嗎?”
秋澄:“不用。”
小秦:“我就在包廂門口等你,或者酒店門口也行。”
滿臉「你一個人我怎麽放心」的關切。
秋澄知道小秦猜測了些什麽,沒多解釋,只以确定的口吻道:“放心吧,不會有什麽事的,只是吃個飯。”
小秦反複确認:“只是吃飯嗎?不會喝酒什麽的?”
秋澄:“嗯。”
小秦依舊擔心,沒再跟上,目送秋澄一個人走了。
不久後,秋澄如自己所預料的那樣,又在酒店包廂裏見到了穆行天,兩人也依舊各坐圓桌一端,穆行天面前依舊只有一杯水。
不同的是,秋澄留神到這次的圓桌比昨天小了一些。
兩人距離近了一點。
飯畢,穆行天才開口道:
“好吃嗎?”
“知道你要拍戲,不能多吃,特意讓廚房做了點清淡的。”
“要是不合胃口就說,讓廚房去換。”
秋澄始終不多言,默默心想:果然和他想的一樣,穆行天并不是那種高冷寡言做派的人。
也是,這種上位者,需要面對很多事很多人,他可以說得少,但不可能完全冷漠。
秋澄想到謝微從寇少那兒打聽來的,說看不透穆行天這個人。
秋澄料想穆行天應該是喜怒不行于色的人,說什麽話有什麽表情,端看他面對的是誰。
秋澄以冷靜的目光回視穆行天,暗道他看貓的時候,是原本的他自己嗎?
秋澄想要盡可能的了解穆行天,畢竟穆行天是他的目标,他要沒料錯,後面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需要和穆行天接觸相處。
——
謝微近來也總給秋澄發消息:
【想幫你多了解了解航母,特意網上搜了下。】
【絕了,一點兒這人的消息都沒有。】
【現在這個世道,沒一個人的新聞就算了,互聯網社交賬號也能沒有嗎?】
【寇少也廢,之前還能帶航母過來包廂坐坐,現在航母直接不來了。】
【估計不是個閑少爺,手裏頭也有不少工作吧。】
【诶,對了,你那兒怎麽樣。】
【那傻逼制片沒又組局想泡你吧?】
秋澄之前一直沒說,謝微問,他才把穆行天安排人過來關照他的事簡單地說了。
謝微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激動道:“航母都關照到你劇組了?看來有戲啊?!”
“把你叫過去吃飯?可以啊!”
“你們都聊什麽了?他暗示你什麽了嗎?”
秋澄:“沒有。”
這個男人,不過是抽個空,出來「好心」地喂下「流浪貓」罷了。
現在恐怕連養貓的想法都還沒有。
也是,他這個「流浪貓」,現在不也只是吃吃飯麽。
終于這日,秋澄來到餐廳,面對的不再是圓桌,而是一張四人位的方桌。
他坐下,穆行天就在他對面,離得很近。
這樣近的距離,他們彼此都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的面孔。
秋澄平靜地筆直地望過去,甚至能看進穆行天那漆黑的瞳仁裏。
秋澄放在桌下的手暗自捏了捏,緩緩垂眸。
“怎麽了?”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言語中帶着關心。
秋澄穩了穩心緒,重新擡眸,啓唇道:“我今天不能吃太多,下午有戲。”
穆行天笑了笑,包容的神色,道:“你想吃多少都行。或者有什麽想吃的,也可以告訴我,我讓廚房去準備。”
關心的語調,溫和的話音,上位者天然的從容,細節中展露無餘的權勢所帶來的諸多便利。
以及這樣一張俊朗深邃的面孔。
相信任何人面對此情此景,切實體會過,都要産生一些不切實際的聯想。
秋澄分外理智:貓可不會飄飄然。
貓的眼中,不會看到這些。
秋澄不為所動,餐點送來後,安靜地垂眸吃飯。
桌對面,穆行天面前依舊只有一杯水,被他擱在桌上的手虛扶着,指尖偶爾在杯身上輕輕點着,是他思考時會有的習慣。
穆行天在想:他還真只是貓了?
除了吃飯,什麽都不說,也不問?
連最起碼的好奇和疑心都沒有嗎?
只是來吃飯?
穆行天第一次在秋澄吃飯的時候開口:“不再問問我是誰了?”
秋澄擡眸看了看他。
穆行天:“嗯?”
秋澄淡道:“不需要。”
穆行天看着他,幽幽道:“你好像只是來吃飯的。”
秋澄擡眸,眼神:不然呢?
穆行天便笑了。
穆行天:“最近的拍攝順利嗎?”
秋澄垂眸吃飯,未答。
穆行天不緊不慢道:“如果工作上有什麽需要,也可以告訴我。”
秋澄拿筷子的手一頓,擡眸,眼露警惕,過了會兒,他緩緩放下筷子,人坐直。
穆行天等着,以為他會說什麽,卻見秋澄抽紙巾擦了擦嘴,又拿濕毛巾擦了下手,起身。
穆行天擡眸:“不吃了?”
秋澄看了他一眼,道了聲告辭,離開餐桌,徑直走了。
穆行天略有些意外,但也不算多驚訝。
這些年想留在他身邊的人太多了,什麽牛鬼神蛇都有,什麽樣的算計也都在他身上用過,以退為進這招他見得太多了。
當然……
穆行天望向離開的那道身影:當然,秋澄有些不同。
他像他曾經的那只貓。
模樣像,連脾氣都相似。
裴玉這時候過來:“老板,要走嗎?”
秋澄已經走出餐廳,看不到身影了。
穆行天收回目光,靜坐了片刻,指尖在桌上點了點:“他沒怎麽吃,讓人送份飯過去。”
裴玉有些意外,沒表露什麽,恭敬道:“是。”
秋澄回了劇組,酒店的餐點随之送來,下午,又送來以他名義請全劇組的下午茶。
小秦前兩天還能吃得歡天喜地,如今有所猜測,見一袋一袋的奶茶擺在不遠處,臉都垮了。
小秦憂心忡忡地低聲對秋澄道:“上次那回……你就當踩了腳狗屎好了。你自己別氣餒啊,有些事咱們……咱們……”
秋澄聽懂了:“你以為我找了金主?”
小秦趕忙道:“沒有嗎?”
秋澄:“那不是。”
小秦:“那是什麽?”
秋澄:是他的目标。
之後,酒店副總到了中午再來請,秋澄直接不去了。
副總戰戰兢兢地回酒店跟裴玉彙報,裴玉再告知穆行天,等在桌邊的穆行天兀自笑了。
他想起年幼時,有天他投喂小貓,小貓不喝他特意準備的牛奶,他想小貓嘗嘗,覺得貓不會不喝奶,說不定嘗一口就吃了,便伸手摁了貓的腦袋,小貓受驚。
自那之後,小貓又開始繞着他走了。
昨天他說什麽了?
他也沒說什麽。
不過是小小地試探了一下。
怎麽就也開始繞着他走了?
生氣了?
脾氣不小。
“行吧。”
穆行天說着起身。
裴玉以為他要回公司繼續處理工作,正要打電話叫司機把車開到樓下,穆行天:“去劇組。”
裴玉:?
裴玉驚訝得眉峰都挑了起來。
他電話通知完司機,快步跟上穆行天,默默瞥了眼,欲言又止。
穆行天走在前面,氣定神閑:“喂過脾氣倔的野貓嗎?”
——
裴玉:“沒有。”
穆行天抿了抿唇角,心情不錯的樣子:“要追着哄的。”
——
劇組片場。
小秦捧着飯盒,第N次扭頭問秋澄:“你真不吃啊?”
秋澄坐在休息椅裏刷手機,頭也不擡:“不吃。”
小秦不能理解。
秋澄盯着手裏的手機,微微出神。
他在等,或者說,他在賭。
賭他不去,有人會自己過來。
恰在這時,外間傳來動靜不小的騷動。
“怎麽了?”
小秦邊吃着飯邊扭頭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很快,一道人高腿長、氣場不凡的身影在片場現身。
幾乎所有人都在看那道身影,連休息室裏的演員都不例外。
秋澄轉頭擡眸,一眼看見了穆行天。
而穆行天所過之處是個人都在看他,他卻目不斜視地徑直而來,注視的,只有秋澄。
秋澄緩緩坐直,心口輕輕一跳。
他來了。
真的來了。
只是秋澄完全沒想到會是這麽高調的方式。
他以為穆行天來,做多坐車裏,讓人來找他,喊他過去,像前幾天酒店吃飯那樣。
這不才是強勢上位者該有的低調風格麽?
直接進片場?
這是不是過于高調和主動了?
就為了一只貓?
比起沒想到,秋澄多少有些驚訝。
驚訝到穆行天都已經走到了他面前,他還怔愕地坐着,默默擡着脖子看穆行天。
穆行天被他這表情逗笑,忽略在場其他人的目光,只看着秋澄:“需要這麽驚訝?”
秋澄回神,眨了眨眼,喃喃:“你怎麽來了?”
穆行天掃了一旁小秦手裏的盒飯:“吃過了?”
秋澄:“嗯。”
小秦:“他沒。”
“……”
秋澄瞥小秦,小秦也瞥秋澄,捧着飯盒嚼嘴巴。
穆行天看得有些好笑。
而就在穆行天進休息室沒多久,後腳進來幾人,又是搭桌子又是擺椅子的,不多時,一桌飯菜火速布好,連碗筷都擺好了。
所有人:“……”
穆行天無視周圍的目光,率先坐到桌邊,看了看秋澄,邊眼神示意他過來邊道:“既然還沒吃,過來吃點吧。”
秋澄是什麽感覺?
他這輩子,都沒這麽高調過。
也是第一次,人前經歷這樣的「與衆不同」。
仿佛在這一刻,被賦予了別人都沒有的——
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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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