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突如其來的短信驚得姜予眠叉子都快松掉。

她擡頭搜尋四周, 似乎在衆多的客人中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背影。

她正要起身去确認,小組另一位成員突然進來,“姜姐, 唐總叫你去一趟。”

姜予眠回頭跟沈清白對了記眼神,表情凝重幾分。

沿着森林茶室外的小徑繞到後方,有一個人工建設的釣魚池。大腹便便的唐總穿着西裝坐在那裏垂釣, 怎麽看都別扭。

“小姜啊,來, 坐。”唐總滿臉笑容,朝她招手, 不知道裏面藏着多鋒利的刀,“最近大家都辛苦了, 尤其是你,‘逐星’的研發,你功不可沒。”

他提到逐星,姜予眠警惕幾分,臉上保持淡淡的微笑, 客套道:“唐總客氣了,應該的。”

難怪不跟他們一起進茶室, 多人議論容易被帶引、從衆,單個約見才能逐一擊破。

“逐星進度如何?”

姜予眠據實說:“前不久剛修複漏洞, ‘逐星’在最後完善階段,還需要一點時間。”

唐總終于按捺不住, 提出讓“逐星”立即上市的建議:“‘逐星’本就計劃在今年上線,它已經很不錯了, 提前上市也能使用。”

姜予眠義正詞嚴:“唐總, 我們構建了龐大的數據信息網, 如果還有未檢測出的漏洞,必須通過嚴格審核,保證萬無一失。”

“查出漏洞你們可以更新啊,修複啊。”唐總放下魚竿,“沒有一個軟件是一次性能夠完成百分百的,時代進度,軟件始終要不斷替換,‘逐星’正式開始使用才能更快查找出問題,根據用戶所需去更新。”

姜予眠皺眉:“那怎麽能一樣?”

這段話聽起來還真像那麽回事兒,如果姜予眠是個什麽都不懂的路人,或許會被他繞進去,可‘逐星’不是靠用戶以身試險去完善的。

‘逐星’系統在為用戶攔截詐騙信息等消息的同時,會留存用戶數據進行分析,如果讓不完整的軟件上市,極有可能洩露用戶信息,非常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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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予眠,這一年你們研發‘逐星’,我們唐氏給予了最大的支持,如果唐氏真的出問題,你覺得用戶還會信任唐氏研發的軟件?”男人臉上虛假的笑容已經消失殆盡。

姜予眠作為核心研發者,是最難搞的那個,唐總軟硬兼施,“別忘了,公司已經申請軟件著作權,你總不想自己的心血就此爛在這裏吧?”

資本家始終以利益為先。

但他們研發“逐星”的初衷并非牟利,姜予眠決不允許不完善的系統上市。

最終兩人不歡而散。

姜予眠立即打電話給沈清白,告知唐總的意圖。

“你現在怎麽想的?”沈清白問她。

姜予眠态度很明确:“當然不能立即上市,特別是在唐氏這麽敏感的階段,一旦‘逐星’被盯上,我們構建的信息網就容易遭受攻擊。”

軟件掌控在唐氏,如果他們非要上市,他們攔不住。除了他們站出去說明真相,可這樣一來,“逐星”就會變成大家眼中不值得信任的系統。

那他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這一刻,姜予眠才發現,頂尖的技術如果被資本支配,也将走向兩個極端。

要麽成功、要麽毀滅。

姜予眠為此焦愁,滿腹心事走上林蔭小徑,手機突然響了,她接到一通意料之外的電話。

姜予眠握着手機,改道走向另一條路。

這裏距離森林茶室不遠,金色光柱灑在林間,還有游客在樹下取景拍照。

姜予眠按照共享位置一路前行,終于找到他。

陸宴臣抱臂站在樹下,一身米白休閑裝,跟往日見到西裝革履的男人判若兩人。

他果然來了。

姜予眠縱步走到他身旁,并肩而立。

林間有溪流,清澈見底,石頭露出水面,呈現被陽光曬幹後的砂礫。

姜予眠擡腳蹭了蹭距離水邊最近的尖石,低聲問:“你怎麽在這?”

陸宴臣松開手,言簡意赅道:“有事。”

“神神秘秘。”想起剛才那條短信,以及坐在茶室裏的背影,姜予眠拿話堵他,“吃西瓜你都要盯着。”

聽出她的不滿,陸宴臣反駁:“西瓜吃多了拉肚子的是誰?”

“我自己知道。”不用你提醒。

“知道還去吃別人的?”

“你管我。”上午見了唐總心情不順暢,現在句句話都帶火藥味。

陸宴臣也察覺出她情緒不對,側身看過來,注視她的眼睛。

她的容貌氣質相較于幾年前都有變化,唯獨那雙清澈的杏眼,專注看時,能辨認出其中的情緒。

回國這麽久,第一次見她鬧脾氣。

陸宴臣覺得稀奇,借此打趣:“小眠眠,你怎麽這麽兇?”

姜予眠瞪他。

重逢之後,她本來以最優雅完美的成熟女人姿态出現在他面前,哪知那麽多巧合,回回出事都讓陸宴臣碰見。

先是在商場毫無形象地追黎宇飛被撞見,又有高爾夫球場新手上路,反正完美形象僞裝不下去,他自己送上門來,可別怪她撒氣。

陸宴臣倒是好脾氣,不管她什麽态度,都能笑出來,“送你一個東西。”

說着,他兜裏掏出一個粉色手镯。

镯子并非印象中的翡翠玉石,而是特殊材質制作,湊近些能聞到上面散發的味道。

她很快猜到手镯用途,準确來說這不是镯子,而是做出精美樣式的驅蚊手環。

這枚手環跟上次在交流會見到,是兩個層次。

姜予眠手指微動,卻沒接。

陸宴臣托起她的手,那裏本該佩戴和紅繩平安扣,如今卻雙手空空。

那晚她趴在背上一句“不喜歡”,打斷他的話,就連同他給予的禮物全部丢棄。

男人寬厚的手指跟女孩纖細的手腕對比鮮明,他掌心托着,修長的手指攀在手腕兩側,幾乎捏攏。

姜予眠感覺到他在發力,下意識抽手,卻被拽回。

陸宴臣框着手镯戴進她左手腕間,細心叮囑:“樹林裏蚊蟲多,要注意。”

姜予眠垂眸盯着手上嶄新的一枚手環,若是不湊近聞,但看上去就是一只粉色手镯。

她皮膚白,手腕細,戴上飾品猶如錦上添花。

她心情不好,偏要找茬:“陸總這麽喜歡送人驅蚊手環嗎?”

陸宴臣一噎:“你朋友的誤會不是解釋清楚了麽。”

老吳認錯人,陰差陽錯造成一系列誤會,況且那只驅蚊手環只是在會場附近購買的一次性永平,怎麽能現在這款比。

“你怎麽知道我來,還随身帶着手環?”從茶室到這裏,陸宴臣仿佛無處不在,對她的情況了如指掌。

姜予眠一個激靈,狐疑的眼神在他臉上流轉幾圈:“你不會跟蹤我吧?”

她腦回路可真大。

陸宴臣虛握拳頭靠近唇邊輕咳:“真有事。”

他承認知曉他們會來,不過他到這是另有所圖。至于具體原因,還不到說的時候。

“哦。”那是她想多了。

姜予眠握着手環,在旁邊找了塊大石頭坐下來。

心裏揣着事,她對周圍一切興致缺缺。

突然想到那天在泰式餐廳,陸宴臣跟她說的話。

行業之間幾乎沒有能完全藏住的秘密,運籌帷幄的陸宴臣早就預料到“逐星”的命運,或許,可以向他請教破解之法?

但如果她主動找陸宴臣求助,豈不是又變成當初那個只會依賴他的小女孩……

可她又想,成年人更應該理智分析利益取舍,而非逞一時之氣。

姜予眠內心萬分糾結,正要開口時,對方搶先一步:“我記得前面有個秋千,要不要去玩玩?”

姜予眠:?

這片區域景色很好,在炎熱的夏季也自然清涼,又恰逢暑假和周末,來着打卡的游客較多。

她的确見到了秋千,不過早已被拍照的人征用,甚至旁邊排着一條隊。

姜予眠嘆氣,心想今天真倒黴。

這時兩個年輕的女孩走了過來,“你們好,請問一下有打火機嗎?我們這有個東西纏住了,想借打火機燒斷。”

姜予眠看向陸宴臣。

陸宴臣攤手:“沒有。”

“不好意思打擾了。”兩個女生又去尋找下一個目标。

姜予眠倒覺得稀奇,“你們抽煙人不都随身帶嗎?”

陸宴臣答:“已經戒了。”

“诶,這麽突然嗎?”

“不是你說的嗎。”陸宴臣看向她,抽出記憶中那句話,“抽煙對身體不好。”

那年在國外度過的春節,姜予眠臨走前收拾東西,在拿蝴蝶标本的時候看到原本幹淨如新的煙灰缸裏鋪着許多七零八落的煙頭。

她不知道陸宴臣為什麽一夜之間抽了那麽多支煙,彎腰抱走蝴蝶标本的時候,忍不住說了句不該她管的事:“抽煙對身體不好。”

當時陸宴臣就站在她身後,不言不語。

她也沒等回應,抱着蝴蝶标本,帶上為數不多的、屬于自己的東西回國。

得知原因,姜予眠愕住。

她都不知道自己一句話能讓習慣抽煙的男人直接戒掉。

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

秋千被占用,姜予眠不打算再上去湊人數,她踩着石頭踏過小溪,滿腹心事。

就在快要上岸時,腳底突然踩滑。

“啊——”

幸虧她身手敏捷,眼疾手快撐住身旁的石頭,沒有一拖再下去。

正當她慶幸好運時,手下按着的石頭一滾,“噗通”一聲,姜予眠一屁股坐進水裏。

飛濺的水花飄到臉上,姜予眠耳邊嗡鳴,大腦是空白的。

怎會有如此喜劇的事發生在她身上……

陸宴臣俯身攬住她腰,将人輕松帶起,“摔疼了沒?”

姜予眠無力回答,只感覺身後濕乎乎的,反手一摸……果然進了水。

小溪不深,卻浸濕了臀部,她看不見身後,只曉得站在陸宴臣面前,臉頰火辣辣的羞。

見她表情微妙,陸宴臣握住她胳膊,低頭看。

姜予眠伸手擋在他眼前,未幹的水珠順着掌心紋路滑過手臂,“你往哪兒看呢!”

打扮森系的模特和脖子上挂着相機的攝影師從旁路過,姜予眠下意識轉身,避免被人看見。

可她這一轉身,又背對陸宴臣。

姜予眠別扭側身,腳板心像踩着針氈,一直挪動不停。

八月份的天氣,大家都只穿單件衣服,沒有多餘的給她遮擋。來這邊打卡拍照的游客很多,姜予眠恨不得把自己的臉蒙起來。

“怎麽辦?”

她現在要怎麽走回去……

別人會不會以為她尿褲子。

太糗了吧!

陸宴臣不着痕跡擋在她身後,剛才被這邊動靜引過來的目光都被男人犀利的視線驅趕。

面前的女孩已經羞到耳朵發紅,陸宴臣知她想來不喜歡被人圍觀,出聲道:“我有辦法,需要你的配合。”

“你說。”只要能讓她避開尴尬,配合什麽都行。

“伸手。”

姜予眠伸出一只手。

“捂住你的嘴。”

她疑惑地,把手收回,貼近唇邊。

陸宴臣走到她身旁,一個傾身,輕松将人打橫抱起。

她差點就要驚呼,終于明白陸宴臣叫她捂嘴的原因。

“你躲好,他們就看不見你。”

“這不是掩耳盜鈴麽……”

“那你下去走?”

“……”她不。

抱着走同樣惹人關注,但相較于被人盯着濕漉漉的褲子,她更願意這樣,反正把臉藏起來,誰也不知道她是誰。

但同時,她也想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現在該去哪兒?

即使這樣避免了路人看笑話,那她回到茶室也沒有更換的褲子,還要在組員面前丢人。

搞不好,令人讨厭的唐總還在。

姜予眠把臉埋在他胸膛前,小聲問:“陸宴臣,我們去哪兒啊?”

他早已想好:“回車上。”

“那你車在哪兒啊?”她不知道還要走多久,只曉得這條路上似乎很多人。

男人風輕雲淡告訴她:“停車場。”

開車來往的游客都從這邊路過,人能不多麽。

森林茶室外有個露天停車場,姜予眠心想不用進去就不會碰到熟人,那沒事。

陸宴臣懷裏抱着一活生生的人,依然步伐輕松。

一路上,姜予眠都向內側着臉,接近露天停車場時,陽光刺眼,她下意識擡手遮擋。

陽光穿透指縫,白皙的手指被照射成淡淡的鮮紅色,姜予眠所在溫暖的懷中,聽到強有力的心髒在耳邊跳動。

噗通——噗通——

或許是走路熱了,她身上隐隐發汗,“快到了,放我下來吧。”

陸宴臣正要彎腰,掃到另一輛車旁下來的沈清白,突然改了注意。

恰好,從這邊過去要邁上兩步石階。

“眠眠。”

“昂?”

“抱緊我。”

他手一抖。

姜予眠下意識伸手,摟住他脖子。

作者有話說:

老男人真的是鬼把戲很多

(上一章有修文,如果感覺接不上,可以清除緩存重看上一章)

還有說陸總突然轉變的,其實前面埋過很多伏筆,不能光聽他嘴上說是妹妹就真的妹妹啊。

而且那兩年半,不可能真的完全不注意對方的,還有一些不能明擺着寫出來的,之後也會慢慢為大家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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