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小修)

他們靠的很近, 近到即使在昏暗裏,也能嗅到彼此的鼻息,沈清煙的唇上有他留過的熱韻, 他在逼迫她, 也在逼迫着自己,他們陷在這困境裏, 急需要一個缺口能破開得見去路。

可是沈清煙只感到荒唐和蒼涼, 她像什麽呢?她給他碰、給他做禁脔,她擡不起頭,他卻能如天上月般的受人敬仰, 他和徐世子出雙入對都不會有人懷疑他們,他們有胸襟抱負, 可以堂堂正正的并肩同行, 他們才是最般配的!她只配被他一再踐踏!

“氣的是我?還是徐遠昭?”他又問了一遍。

“你憑什麽質問我!你肖想着徐世子, 你還玩弄着我!你太惡心了!”

最後那一聲她幾乎是喊出來的。

路道上沿途都挂着紅燈籠, 紅燈籠上面貼着喜字, 遠處可聽見嬉笑喧鬧聲, 都和他們無關,他們如同兩只鬥雞, 相互瞪着,瞪到後面顧明淵的手忽然松開。

沈清煙飛快退走, 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從亭子裏沖出去。

她沒有回頭,她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快近外院時,她聽見杯盞交酌, 她父親跟人吹噓着她如何聰慧靈敏, 深得小公爺器重, 她突然站住了腳,背轉身鑽入旁邊的竹林,那委屈至極的苦楚再也無法抑制,她雙手捂住臉痛哭。

也許他們一開始就錯了,她求任何人都不應該去求他!她這是自取其辱,她自作自受!

她沒哭會兒,聽到後頭有腳步,心中一動,哽咽道,“你就是跟我道歉,我也不會原諒你的!”

下一瞬她的耳朵被揪起來,沈宿一身酒氣的出現在她面前,橫眉豎眼道,“你還要老子給你兒子道歉,誰家教你這樣大逆不道的!”

沈清煙嘶嘶的喊疼,眼朝他身後看,不見顧明淵,她眼底灰暗,從沈宿手裏搶回耳朵,擡袖子把臉上的淚都擦了,擡步出竹林。

沈宿在她後面罵罵咧咧,“定是你又惹了小公爺,小公爺都沒上席人就走了,你是要把我氣死!”

沈清煙澀着眼,扭頭沖他,“父親是要我如何讨好他?我要跪下來搖尾乞憐,然後求他垂憐我,人家瞧不上我,您想過嗎!”

沈宿被她這陡然的喝聲給驚住,轉瞬面上青一陣紅一陣,“瞧不上又怎麽?難不成你還想跟他長長久久是這樣的關系,我之前就教導你,讓他想法子幫你入仕,我這官兒也能複原,就跟他趁早散夥,你非跟我犟,現在倒好!什麽都沒撈着,我怎麽生了你這個蠢貨!”

沈宿把袖子一揮,父子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回了席面,還在席間裝了一晚上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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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後,沈清煙就發現不對了,慶俞和掃墨是沒回英國公府,但是據慶俞說,顧明淵把他們丢給她了,成了她的小厮,自然要她養活,按照他們永康伯府的小厮份例發錢,這可得從沈清煙的賬頭上出,沈清煙近一年都是顧明淵養着,從沒在家裏收到過月例,這回顧明淵真不管了,沈清煙的日常花銷又得永康伯府出,還外添了三個小厮。

沈宿自然有火氣,直把沈清煙罵了好幾回,月例給歸給,卻還是扣着的,沈清煙之前筆墨紙硯單要的錢不給了,比沈浔的月例稍微低一些,她一人的月例還得分給雪茗等三人,剩下來的不夠多,她在吃喝上就不及以往奢侈了,那些什麽零嘴點心好茶悉數是不能吃了,沈清煙再嘴饞也只能忍着。

沈玉容倒是知道她缺錢花,想過把她給的銀錢退還,但被她阻止了,她還是想的開,她手頭還有一個鋪子,過月也能收些錢回來,也夠補貼用錢,雖然緊巴巴的。

七月二十四那日,沈浔遞了家信回來,其中有給她?????的信,信中還和以前一樣先跟她不對付兩句,再邀她去金麟壇去聽國子監辦的講學,沈清煙渾身別扭,她有點想去又有點不想去,之前徐世子還替國子監監正送了請柬給顧明淵,顧明淵一定也會過去,她要是去了,沒準會跟他碰到。

她才不願意見他!

但……沈浔相邀,她總不能不去。

她猶豫了好久,還是決定給沈浔一個面子,她去聽聽講學,但絕不會跟顧明淵再說話的!

——

沈清煙去金麟壇那天,下着小雨,沈清煙的月事來了,肚子疼的厲害,雪茗勸她別去了,也沒把她勸住。

金麟壇在京郊,離它不遠的地方便是桃花臺,每年春三月,京裏有許多姑娘會來這裏踏青游玩,這時候經過桃花臺已看不見桃花了,但那桃枝上墜滿了桃子,看起來皮薄肉多汁水多,沈清煙眼饞不已,感慨這樣的好地方才适合講學,國子監那些道學還跑去金麟壇,那金麟壇和道場沒大差別,要吃要喝都沒有,所有人坐一起清談,無聊至極。

馬車快行到金麟壇時,沈浔等在官道上,沈清煙便從馬車上下來,沈浔目視着她的面頰,她似乎長大了些,眉眼越發的媚豔,打着傘朝他跑來,像揉進這雨幕裏,酥麻了人心。

等她氣喘籲籲過來,沈浔從怔忡中回神,揚唇道,“我還以為你沒膽來,沒想到你真敢來。”

沈清煙歪着腦袋瞅他,那天的不愉快仿佛在他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他面上的高傲依舊,落魄痛苦就好似不可能出現在他這個人身上。

這樣可真是好極了,只要他不記在心裏,他們就還是好兄弟。

沈清煙把手握成拳,學着她在學堂裏見過的那些同窗相處一樣,往他肩上打了一下,擡着下巴鼓起腮道,“我有什麽不敢的!我還怕被誰吃了不成?”

沈浔目光定定的,未幾哼笑,“你可別後悔。”

他帶着她進了門,金麟壇背靠着一條大河,這條河叫潞河,延邊有碼頭,也有畫舫停留。

沈清煙跟着沈浔進去後,沒有立刻看見顧明淵,她環視了一周,小厮們正在往裏搬桌椅,間或有學生三兩出來落座,沈浔帶她一起坐到了後排,随着人越來越多,整個金麟壇慢慢都坐滿了人,沈清煙感覺到緊張氣氛,不多時那高臺上祭酒、司業、博士等人一一落座,沈清煙往臺上去看,當中就是顧明淵,他和徐遠昭并排坐着。

顧明淵還是那般清朗高潔,他端坐高臺上,俯瞰着底下學子,有一瞬間,沈清煙忽感到卑微,他真的猶如天上仙人,他看着那些學生包括她的目光沒有溫度,她和其他人一樣,只夠瞻仰他。

他的眼裏只有徐世子。

沈清煙的眼睛又有點酸澀起來,極速把頭低下,不想被他看見自己在這裏,或許他也看不見她。

沈浔陰冷的瞪視着顧明淵,驀地收回視線,側過臉問沈清煙,“你不舒服?”

沈清煙咬咬牙,她沒法坐在這裏,看着顧明淵和徐遠昭高高在上,她嗯了聲,“我不想坐這裏了,肚子疼。”

沈浔便叫她起來,兩人貓着腰從後面出去。

顧明淵穿過人群,遙遙目送着那廊下竹簾裏,沈清煙噔噔的跟着沈浔跑走,她白着臉捂住肚子,不過幾日沒見,便好似又瘦了。

“景略,該你說話了,”徐遠昭在他旁邊小聲提醒道。

顧明淵不動聲色的把目光拉回到學生當中,随意說了幾句鼓勵的話。

徐遠昭眯了下眼,他剛剛沒看錯的話,應是沈清煙來了,他想到了之前看到沈清煙時,沈清煙對他的态度轉變很古怪,以前她都極熱情。

顧明淵停下話,徐遠昭彎着笑也說了幾句,倒沒人發覺當中的暗流洶湧。

——

沈浔把沈清煙帶到自己暫落腳的竹屋,裏邊兒簡陋的很,沈浔倒了杯熱茶給她,道,“你在這裏歇着吧,我還得去聽課。”

沈清煙乖乖點頭,仰頭對他道,“五哥哥,不知道你跟祖母鬧什麽別扭,但秋闱要到了,你還是趕緊回府吧,國子監裏我也聽過一些風頭,實在不适合你念書。”

沈浔微一擰眉,“用不着你管!”

他急促出去啪的關上門,在屋檐下緊閉眼,随後快步轉進了一個夾道,片時,夾道裏走出來荀琮,他吊兒郎當的繞到門前,把竹門一推。

沈清煙歪在竹榻上,靠着窗戶看落雨滴落在河面上打出來的漣漪,人有點恍惚,可能是肚子疼,對周圍感知力極低,蔫答答的提不起精神頭。

荀琮一步步走到榻前,注視着她蒼白絕豔的側容,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但一個大活人在跟前,沈清煙再沒警惕心也感覺到了,她猛一轉頭,迎面見荀琮直愣愣的盯着她,她霎時從榻上爬起來,想跳下去跑。

荀琮怔愣中回神,一把将她按在榻上,惡狠狠道,“你跑什麽?”

沈清煙渾身直哆嗦,顫顫巍巍說,“你、你要幹什麽?這裏是金麟壇,表兄就在外面。”

“那麽多人,衆目睽睽,你指望他來救你,你是不是傻了?”荀琮恥笑她。

沈清煙是傻了,她跟顧明淵吵過一架,他們撕破臉,顧明淵為了徐世子,也不會再和她沾上關系了,她是死是活他都不會來救她。

沈清煙眼睫濡濕,“我不傻,你放開我!”

荀琮不僅沒放開她,還得寸進尺的往她臉邊湊,一把掐住她的腮道,“你那晚答應了聽我的,你就得跟了我,你敢不從,我就把你丢河裏喂魚!”

沈清煙被掐的一疼,再加上肚子疼,一蹙眉沒勁的偏開臉,仍搖着頭道,“是你逼我的,我不是真想答應你,你別碰我!救命!”

她喊了幾聲救命,外面沒人回聲,她就知道無望了。

荀琮爬到榻上,手指要拉開她的腰帶,“給我看看,你是男人還是女人,你要是女人,我就饒了你,但你要給我睡!你要是男人,我就剁了你那玩意兒,以後做個太監也不錯!”

沈清煙掙不動他,肚子越來越疼,她禁不住哭出來,“我要跟你大哥說,你欺負我!你是畜牲……”

她哭出來整張臉更豔的灼眼,面頰潮紅,像盛開到極致的芙蓉。

荀琮只有片刻心軟,還是要扯她的腰帶。

沈清煙拼了氣力,推他的手,“你滾開!滾開!”

荀琮煩躁的把她手壓到枕頭上,她就哇的大哭。

哭聲透過竹門傳到夾道內,沈浔握緊拳頭,記起荀琮的吩咐,良晌他折路到外面,招了一個小厮低聲交代,那小厮便迅速往高臺方向跑去。

屋內,荀琮看她哭的傷心欲絕,便笑了,“你哭什麽?你跟小公爺早就做了那檔子髒事兒,你有什麽資格哭,我沒發火就不錯了,你也配哭。”

沈清煙別着臉哽咽不止,“我跟誰做了髒事兒關你什麽事兒?你指責我,你就不髒了嗎?”

荀琮一時噤住,旋即心頭火竄上來,抓着她起來按在窗臺上,“你再說一遍試試,我現在就把你扔下去!”

她若死了,便沒這麽多事,他用不着再費盡心思從顧明淵手裏搶人,但她這種人就是死了,也是禍害,他怎麽也不甘心把這個禍害讓給顧明淵。

沈清煙吓瘋了,慌忙尖叫,“我錯了!我錯了!”

荀琮才又面容稍緩,想摟她的腰,被她擋住了手,他惡聲惡氣道,“不讓我摟行,你親我一口!不親我,我也把你扔下去!”

他把臉近到她嘴唇邊,就等着她來親。

沈清煙怕極了他,他确實會把她扔下去,她憋着淚,準備屈辱的親一下了事,那屋門驟然被推開,先進來的是顧明淵随身的幾個小厮,顧明淵從門外進來,後方跟着的是徐遠昭。

沈清煙看見他們後,人直接頹軟了,哭都收住聲,默默流淚,想把自己埋起來。

荀琮見他們進來都沒退開,轉過頭兇厲的盯着二人。

徐遠昭像沒料到這種情形,驚道,“荀二公子這是在幹什麽?還不快放了小表弟。”

荀琮沒有放,沖着顧明淵揚起嘴角示威道,“小公爺可看仔細了,是他勾引的我,可別又跟我大哥告狀,讓我平白無故遭一頓打。”

沈清煙心口一跳,立刻回嘴道,“我沒勾引他,他逼我的!是他逼我的!他要把我丢下河!”

她從來遇着事都會求顧明淵,這回她還是本能的望着顧明淵,可她在顧明淵眼裏沒有看到任何波瀾,他臉冷,眸色暗黑,一看就是沒聽進這話。

沈清煙張一點唇,“……我不想死,我沒有辦法。”

她又把眼睛移向了徐遠昭,她沒有自保的能耐,她沒資格跟顧明淵鬧別扭,她惹怒了顧明淵,顧明淵不願救她,她只能去求徐遠昭。

她輕輕的喊了聲徐世子。

徐遠昭急忙跟顧明淵道,“景略你先別在意這些,趕緊讓荀二公子放了小表弟。”

顧明淵才像大發慈悲般?????沖那些小厮睨過,小厮們上前把荀琮和沈清煙拉開。

沈清煙精神一放松,頭暈的栽倒在竹榻上。

荀琮從她身上挪開眼,輕嗤一聲,站到地上望向顧明淵,“小公爺不是在前面講學,竟然會為了他撇下那些學生,他們要是知道了得多寒心。”

顧明淵分毫眼神都沒給他。

徐遠昭倒笑道,“二公子,景略和我是來客,不用一直坐臺上,我們只是下來休息。”

荀琮便先朝顧明淵拱了拱手,再和他點過頭,揮着袖子大手大腳的出去,他倒要看看,她當着顧明淵的面兒勾三搭四,他不信顧明淵還會把她留在身邊。

徐遠昭看着榻上的沈清煙,煩憂道,“小表弟這樣,不如先請個大夫給他看看。”

顧明淵道,“送去永康伯府,請大夫是他們永康伯府的事。”

徐遠昭觀察他神色,并沒有太過關心,便笑着點頭。

幾個小厮把沈清煙扶出了金麟壇,雪茗便趕忙半抱着她上了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離開金麟壇,入城後,在慶俞的囑咐下,轉道去了英國公府。

這日晚,荀琮下了王府街繞進窄胡同,準備入十王府,忽然被人用布袋把頭套住,拖進了深巷裏,挨了一頓狠打。

作者有話說:

晚飯後會再碼一更,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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