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争執
謝知津挑挑眉毛,心說原來是為了徐陽離職的事。
他倒是有些自傲地抱了抱胳膊,看着公路盡頭漸漸落下去的太陽,說:“他不是上趕着巴結白譽麽?那就給他個機會讓他好好巴結,賴在你們臺裏算是怎麽回事啊,還不如離職了好去巴結別人呢。”
手腕疼得厲害,季聲覺得身上的虛汗冒個不停,卻還是咬牙說:“你答應過我不會插手我的工作!”
謝知津有理有據:“讓高學屹開個人就算是插手你的工作了?高學屹沒告訴你,是那個徐陽自己的問題麽?”
這話高學屹是說過的,但季聲在意的不是徐陽離不離職,而是謝知津對他過于強烈的占有欲。
占有他出行的時間,打聽他的社交,幹涉他的同事,甚至企圖掌控他所有的自由時間……
過去一年裏的記憶再次翻湧上了季聲的腦海,那張溫和的臉一時間變得紅一陣白一陣,就這麽靜了很久,季聲擡手按上了車門。
嚴格一點算的話,這是季聲第三次試圖從謝知津身邊一走了之。
自然,沒能成功。
幾乎是季聲剛下車就被謝知津一把扯住了衣領,脖子被勒住的感覺并不好受,開闊的廣場上,季聲的眼前開始發黑。
強烈的窒息感。
兩個大男人撕扯扭打的動作終究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不多時就有路過的行人側首看過來,還有好心的阿姨過來勸架。
“哎呦,有話好好說嘛,兩個小夥子打什麽架嘛,你都快把他勒死了啊!”
謝知津的手這才松開了。
季聲襯衣領口的口子被扯開了兩顆,露出脖子上青紫的傷痕,幸而他此時被憋得滿臉通紅,又仗着天黑,并沒人注意到什麽。
謝知津對着那幾個勸架的好心人笑了笑:“朋友吵架,沒什麽事,我們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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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樣的說辭。
季聲頭昏腦漲,再一次被謝知津推到車上的時候,失去了打開車門的能力。
——謝知津用領帶綁住了他的手腕。
扭傷的手腕被領帶緊緊捆住,刺痛的摩擦感在汽車急速的行駛中不斷傳來,季聲渾身都在冒汗,冷汗濕透了後背。
然而他眼前昏昏沉沉,連路都有些看不清楚,也不知道看不清楚的是哪一條路。
——
謝知津依舊把車停在車庫,拉着季聲下車的時候才發覺有些不對勁兒。
“季聲?”
季聲還在竭力抗拒他的拉拽,然而那微弱的力氣約等于零,謝知津拉住他的胳膊,即便隔着一層襯衣都能感受到那片皮膚的滾燙。
謝知津皺了皺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季聲泛紅的脖頸,少有地生出幾分愧疚來,然而也只是一瞬。
下一瞬,他就彎腰把纏在季聲手腕上的領帶解開,看了那只腫得不成樣子的手腕一眼,然後把季聲打橫抱回了家。
季聲高燒,但還有意識,推拒着不想讓謝知津這樣抱他,嘴裏吐出來的音節低不可聞:“謝知津,你滾……”
謝知津的語氣很陰沉:“省點力氣吧,季聲。”
把近乎昏迷的人放在床上,謝知津轉身去衛生間擰了塊涼毛巾回來,又喂季聲喝了些溫水。
他側身坐在床邊上,看着唇色慘白的季聲,心裏生出了一絲心疼,原本狠厲的眼神也溫和了一些。
他不太會照顧人,但照顧季聲卻很有耐心,盡管季聲并不知情。
喂完水,謝知津才掏出手機來打電話。
“喂,顧臨,抓緊時間來我家一趟。”
顧臨是閻遲的高中同學,後來去了外地學醫,半年前才回了黎江市,現在在黎江市的一所醫院做醫生。
因為閻遲的關系,謝知津與顧臨走得也很近,季聲生病不肯去醫院的時候,都是謝知津請顧臨到家裏來。
如果說閻遲是拽天拽地的人間富貴花,那顧臨就是高冷斯文的禁欲系美男。
美男一副金絲框眼睛,頂着一絲不亂的頭發,白大褂都沒脫就拎着醫藥箱進了謝知津的家。
“什麽事這麽着急?我還在值班呢。”
謝知津有些心虛地指了指卧室,聲音也低了兩個度:“那個,季聲發燒了,你去看看。”
顧臨回來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就已經前前後後跑了謝知津家數次,再次聽見類似的言語,他不由地挑了挑眉,有些愕然:“你不會又是……”
又是什麽他沒有說下去,而謝知津也沒有接他的話。
顧臨臉色陰沉地進了卧室,但沒出十分鐘就怒氣沖沖地從卧室沖了出來,高冷斯文的醫生擡起手,一把攥住了謝知津的衣領。
“謝少爺,你想讓他死就直說,我直接給他開一整瓶安眠藥讓他安安穩穩睡死過去算了,這是作踐誰呢?”
謝知津梗着脖子沒說話。
他這個人脾氣不好,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但脾氣這個東西就是控制不住,剛才是太過分了,現在冷靜下來,不禁有些後悔。
梗了半天,謝知津忍不住問:“他……很嚴重嗎?”
顧臨一聽這話又是火冒三丈,“騰”地一聲把謝知津的衣領松開了,別過臉冷笑了一下,說:“窒息、發炎、手腕韌帶扭傷,高燒三十九度,謝少爺自己說嚴不嚴重?”
謝知津懵了一瞬,完全沒想到會這樣,也顧不上說別的,推了顧臨一把,急道:“那你快去給他治啊,要送醫院嗎?”
謝知津說着就要翻車鑰匙。
顧臨的眉頭跳了跳,到底還是比謝知津冷靜一些,擡手制止了謝知津找車鑰匙的動作。
“不用,我已經給他打上消炎針了,先打一瓶看看吧。”
話一出口,謝知津懸着的心才總算是放了下來,他看着一臉冷漠的顧臨,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轉身就進了卧室去看季聲。
天氣熱,卧室裏的空調開到二十六度,季聲身上蓋的是一床薄薄的夏涼被,整個人都陷在松軟的床褥裏,臉色比純白的被單還要白,胸膛的起伏幾不可查,像是沒什麽氣息的玩物。
虛弱到不能再虛弱了。
謝知津嘴唇顫了顫,剛要開口說什麽,就被顧臨推了一把。
“麻煩謝少爺讓一讓,我要給他上藥。”
謝知津識趣地退到了一邊。
季聲身上的傷很多,有下巴上的紅腫,脖子上的勒痕,手腕上的扭傷,以及。
謝知津只給前三處上了藥,就直起身,面不改色地問謝知津:“幾次?”
明人也說暗話,顧臨這話問得沒頭沒尾,但謝知津卻毫不意外地聽懂了,他咽了咽口水:“四次。”
顧臨的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要說能有什麽人把冷靜自持的顧醫生氣得炸毛,多半只有謝知津了,他暴躁地把手上帶着的醫用手套往地上一扔。
“我他媽還是去開安眠藥吧!”
謝知津當然知道他這是在說氣話,然而他聳了聳肩,覺得自己昨晚還不算太過火。
顧臨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想要撒手不管的沖動,在心裏默念了十幾遍季聲是無辜的季聲是無辜的季聲是無辜的……
“謝少爺,按理說我不該管這麽多,但我還是忍不住問一句,你費盡心思地把他追到手,可現在又把他當什麽?”
很簡單的一個問題,但謝知津沒答出來。
他把季聲當什麽呢?
闖入了自己生活的一束白月光,被自己捧在手心裏的金絲雀,寧死都不肯折頸的一只孤高鶴鳥……
至于情人?
過了很久,謝知津都沒有說話。
顧臨冷笑了下,也沒指望謝知津能回答什麽,他掐着腰呼了兩口氣,等自己不那麽生氣了才開口:“謝少爺,你這是在把他當兔子。”
“覺得喜歡就把他捉過來關到籠子裏,高興了就喂塊蘿蔔,不高興了就拎出來揍一頓,欲望上來了就按住發洩發洩。”他頓了頓,語氣冰冷:“這年頭玩個MB還得給錢呢,你喜歡他,好不容易把他追到手,結果就這麽作弄他?”
言外之意,這本就是一段不正常的關系。
謝知津愣住了。
顧臨也不理他,轉身又去給季聲量體溫,兩瓶消炎針下去,季聲的體溫才勉強降到了三十七度九,顧臨掏出手機來一看,已經半夜十點多。
“我明天早上有一臺手術,今晚不能待了,明天來給他換藥。”
顧臨收拾了東西就要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卻又想起一件事來,默默退回來。
“話說……”
謝知津正彎着腰用毛巾給季聲擦臉,被他冷不丁地聲音吓了一跳,很快又聽見顧臨說:“話說我今天上午去閻遲那裏,家裏沒人,電話也打不通,他是不是跑到你公司去了?”
“嗯。”謝知津點點頭,實話實說:“他去公司上班來着。”
顧臨一聽這話卻急了,音量直接翻了一倍,把謝知津吓了一跳。
“他的腿還瘸着呢!是能跑腿還是能開車啊,你着急忙慌地把他叫回去幹什麽!”
“你小聲點!”謝知津慌裏慌張地就把他往客廳裏拉,生怕這嗓門會吵到季聲,等卧室門關上以後才壓低了聲音說:“那是我叫他去公司的嗎,是他自己跑去的,我轟了,就是賴着不走!”
顧臨的臉色白了白,氣勢也小了許多:“他……自己跑去的?”
“是啊。”
顧臨不說話了,金絲框的眼鏡下流露出一絲莫名的情緒,似乎有些頹喪,又有些懊惱。
沒等謝知津開口問什麽,顧臨就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了,你去照顧季主播吧。”
然後轉過身走了。
門輕輕關上,這次是真的走了。
謝知津盯着客廳裏的那扇門,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卻沒空去管他們的事,轉身又推開了卧室的門。
卧室裏只亮着一盞昏黃的臺燈,光影朦朦胧胧的,牆上挂鐘的指針、床頭上放着的溫水、窗外稀疏點點的夜星和那輪皎潔的月亮都有些看不清楚。
然而謝知津的心還是猛地跳了一下,臉色都有些不自然。
季聲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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