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質問

與靜谧的氛圍不同,謝知津是火急火燎趕到公司的,一進門就有公司的前臺湊上來,眼巴巴地讓他走快點。

“謝總,董事長在辦公室等您。”

謝知津站在董事長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謝明洵的聲音立刻響起來。

“進。”

謝明洵今年五十多歲,有心髒病,因為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最近幾年都不怎麽到公司來,如果沒有什麽大事,也不會過問公司裏的事情。

謝知津躬了躬:“爸,您怎麽過來了。”

謝明洵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擡手就賞了謝知津一個耳光。

脾氣這種東西是會遺傳的,謝家的人可能都有些暴力傾向。

“啪”的一聲脆響在耳畔炸開,謝知津的左臉瞬間就紅了。

他緩了一會兒,等臉上的刺痛消下去一些才回過神來,卻只是又沖着謝明洵彎了彎腰,“爸,您消消氣。”

謝明洵冷哼了一聲,然後才走到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頂着巴掌印的兒子,問:“我聽說你在外面養了個男人?”

果然是為了這件事。

謝知津一面在心裏琢磨着這事是怎麽捅到自己老子耳朵裏的,一面又沖着謝明洵笑了笑:“是有個男人,但他一分錢都不花我的,應該不能叫‘養’。”

話音落下,臉上又挨了一耳光。

這一巴掌比前一巴掌力道還要大,謝知津身體晃了晃,嘴唇也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捂着臉擡起頭,對上的是謝明洵怒火中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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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謝知津的左臉被扇紅了,謝明洵的右手也不可避免地有些哆嗦。他把手握成拳,恨不得再扇自己兒子一巴掌,忍了忍,最後忍住了。

“我還以為是有人看不慣謝家樹大招風,故意添油加醋地往你身上潑髒水,沒想到居然是真的?謝知津,你真的和一個男人搞上了?”

謝知津捂着臉站得筆直,這次連腰也不肯彎了,只說:“是,這有什麽好添油加醋的?我又不是不承認。”

他坦然得有些過分,以至于謝明洵都忍不住怔了怔,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不等謝明洵說什麽,謝知津就又開口了:“爸,您兒子是什麽樣的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沒必要為了別人兩句話就氣成這個樣子。您身體不好,消消氣。”

謝明洵也知道自己心髒不好,聞言定了定神,怒氣消下去一些,臉色卻還是陰沉着,有些悵然地說:“你是為了玩玩,還是上了心的?”

謝知津這幾天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他自己一開始喜歡季聲,的确沒有多少認真的心思,但現在在讓他答這話……

“爸,對別人我不敢說,但對他,我是上了心的。”

謝知津答完這句話就閉上了眼睛,沉默地等待着下一個耳光,然而等了許久,謝明洵那邊都沒有一點動靜。

謝知津有些詫異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謝明洵的眼睛有點泛紅。

謝明洵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指着謝知津說:“這要是你媽還活着,你媽得被你氣成什麽樣!”

“要是我媽還活着……”謝知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說:“我媽只會為我高興。”

謝明洵嘆了口氣,兩鬓的白發忽然就有些顯眼,他說:“知津,你這是在怪我讓你回來接管公司。”

謝知津抿了抿唇,沒說話。

許多像謝知津一樣的富家子弟大多都會回來接手家族企業,成功一些的像白譽,失敗一點的像閻遲。

但謝知津有時候覺得,他自己才是最失敗的。

他小時候喜歡的是音樂,想學的是鋼琴,然而當謝明洵提着扳手把他的鋼琴敲成一堆廢鐵的時候,最純真的夢就徹底破碎了。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看什麽都像是一堆廢鐵。

“知津,我只有你這麽一個兒子,禾信是我打拼了一輩子的心血,我不把他交給你,還能交給誰啊?”

其中道理,謝知津都知道,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不想讓這麽沉重的話題繼續下去,謝知津在謝明洵身邊的沙發上坐下,問:“爸,您是聽誰說的?”

他和季聲的事。

謝明洵側過頭看他:“你白叔叔的兒子前陣子從國外回來了,你知道麽?”

謝知津一愣,“白譽?”

謝明洵點點頭,接着說:“昨天你白叔叔請我吃飯,白譽那孩子也去了,聊着聊着就說起了你的事。他說他請你幫忙,被你拒絕了?”

謝知津皺了皺眉。

上次白譽找自己幫忙,想從電視臺挖季聲,已經被自己明明白白地拒絕了,他難不成還不死心?

謝知津當即就想要掏出手機來找白譽理論理論,問問他為什麽要把季聲的事情捅出去,結果手機還沒掏出來,就被謝明洵制止了。

“你別急着給他打電話,人家本來沒想多說什麽,是我主動問的。咱們禾信和航宜一直都有合作在,你突然給白譽下了個沒臉,股東們知道了會怎麽樣!”

謝知津收起手機,有些無所謂地笑了笑,說:“不就是個航宜傳媒麽,只要白譽還想在黎江市發展,他就別想從我手裏要人。”

這已經是有些猖狂的言語了,但謝明洵只是看了自己兒子一眼,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在黎江市,誰還能比自己兒子更猖狂呢?

“知津。”謝明洵好言好語地說:“這兩年禾信越做越大,少不了與航宜傳媒打交道,你就算是不給白譽面子,也得給你白叔叔面子,下次白譽再來找你,你可不能再那麽下人家的面子了。”

謝知津活像一頭炸了毛的刺猬,“騰”地一下站起來說:“他下次再打我的人的主意,我還能眼巴巴地把人給他送過去嗎!”

謝明洵的臉色又沉下來,冷聲道:“你給我坐下!多大的人了還這麽冒冒失失的,我要說是這件事嗎?”

“那是什麽事?”謝知津坐下來。

謝明洵看了他一眼,随即站起身來,走到辦公桌上拿了一個文件遞過去,示意謝知津自己看。

謝知津只看個封面就知道是什麽,沉吟一聲:“白譽想和禾信合作?”

白譽的漫播劇發展得很好,BaN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已經成立了單獨的分公司,前景很不錯,就是資金鏈有些短缺,所以白譽想要和禾信傳媒合作。合同都已經拟好了,現在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謝知津一個點頭。

謝明洵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面前,俯瞰腳下的城市,悠悠說:“謝家在黎江市已經可以說是一家獨大,想要和禾信分一杯羹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與其分給別人,不如分給航宜。”

其中道理,謝知津自然也明白。

“我知道了,爸。”

他拿着合同就要回去詳細看一看,卻又被謝明洵叫住了。

“那個男人……”

謝知津依舊不肯讓步,躬了躬身說:“爸,公司的事我會管理好,我生活上的私事……您就別管了。”

謝明洵又是攥了攥拳,強壓下心髒的不适感,指着謝知津說:“別讓我知道你在外面搞出什麽缺德事來。”

這就是松了口了,但謝知津并不領情,笑了笑說:“他又不是女人,我再怎麽搞也搞不出孩子來,您放心吧。”

說完這話,謝知津頂着自己泛紅的左臉揚長而去。

謝明洵望着兒子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

謝知津從謝明洵的辦公室出來,完完全全地忽視掉一路好奇的打量自己左臉的目光,神色淡定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然而當他看着自己桌子上那薄薄一層灰塵的時候,終于怒不可遏地喊了聲:“閻遲!”

總裁辦的小姑娘畏首畏尾地探了個腦袋進來,支支吾吾地說:“謝總,閻秘書他還沒回來呢。”

謝知津捏了捏眉心,不假思索地問:“他上次不是死纏爛打地要回來上班嗎?”

“是啊,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第二天閻秘書就又請假了,說是自己要再躺一個月。”

謝知津皺了皺眉,上次閻遲來過以後自己确實再也沒到公司來,難不成閻遲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老老實實回家養病了?

他是全然沒往顧臨身上想的。

謝知津滿臉嫌棄地盯着自己地辦公桌看了會兒,然後囑咐眼前一臉怯生生的小姑娘:“你以後每天都叫個保潔來給我收拾辦公室!”

有些事情,不能指望閻遲。

——

随着保潔阿姨工作的順利開展,辦公室裏頓時變得塵土漫天。

謝知津也沒有了多待的欲望,匆匆處理了幾分文件就開車回了家,半路還打包了兩份小馄饨,到家的時候剛好是中午十一點。

客廳裏正落滿了正午的陽光,電視櫃旁邊兩盆散尾葵盡數沐在光影裏,另一側的牆面上投下葉片的影子,白牆墨影,像是水墨畫一樣,整個房間都透露着一種靜谧的美好。

謝知津把手裏拎着的馄饨提到廚房裏熱上,然後轉身進了卧室。

卧室裏,季聲還睡着。

季聲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就是精神一直不太好,上午睡個回籠覺也是常有的事。

謝知津就站在卧室門口靜靜地看着他。

季聲側躺在床上淺淺睡着,身上穿的是一身米白色的家居服,他沒蓋被子,光潔的胳膊露出來搭在一側,微微有些卷的頭發一半沐在光裏,側臉清潤溫和,胸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謝知津看着他,忽然覺得自己這一上午的風塵仆仆瞬間化為了虛無,臉頰上腫脹的刺痛也漸漸消失不見。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家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呆呆地站了多久,直到微波爐傳來“叮”的一聲,馄饨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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