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出氣
季聲把頭靠在汽車座椅上,忍不住阖上眼睛淺淺睡了一覺。
夢境短暫而複雜,有喧嚣的汽車鳴笛聲,有天臺上一輪皎潔的月亮,有謝知津把他關在家裏的日日夜夜,還有那個男人欺身壓上來,不可一世地說:“如果你願意我把你當情人的話,我就把你當情人怎麽樣。”
季聲偏過頭,想要說什麽,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
身子一顫,人就醒了。
出租車剛好快到林春晚家的小區樓下,司機把車停在路邊,“睡醒啦小夥子?”
季聲睫毛動了動,歉意一笑,然後搶在林春晚之前付了錢,兩個人一起下了車。
“學長,到樓上坐坐吧?”
季聲搖頭拒絕,本來想問問林春晚自己一個人去西餐廳幹什麽,卻又覺得有些唐突,末了笑笑說:“我就不上去了,學妹早點休息,咱們周一單位見。”
林春晚紅着臉點了點頭,又連連感謝了季聲好幾遍,然後才小跑着上了樓。
季聲搖頭失笑,等小姑娘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才又打了車回家,一開門,季聲再度愣了愣。
家裏沒人。
客廳裏的垃圾桶幹幹淨淨,沙發上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卧室幹淨整潔,明顯是沒有人進去過的樣子。
那謝知津呢?顧臨呢?
季聲那雙斜眉最大幅度地蹙了起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只是開始無端地想這想那:
謝知津病得太重所以去醫院了?
流感而已,不至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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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和顧臨幹什麽去了?
燒成那個樣了還能出門嗎?
季聲坐在沙發上,眼睛盯着顧臨落下的醫藥箱和那支還沒甩下去的水銀溫度計,臉色一點點沉下去。
五分鐘後,季聲拿起手機給顧臨打電話,幾乎立刻就接通了。
“顧醫生。”
“喂,季主播啊,怎麽了?”
“……我看你醫藥箱沒拿。”
“哦,沒事沒事,我和知津出來辦了點事,一會兒我還回去呢。”
“好。”
季聲點了挂斷鍵,通話結束,并無遲疑。
——
黎江北路喧鬧的西餐廳裏,顧臨握着手機擡眼看向謝知津。
謝知津的燒還沒全退,此時此刻嘴角泛白眼白泛紅,總之就是該白的地方紅該紅的地方白。
即便如此狼狽,他身上猖狂霸道的氣場都沒有減損分毫,槍灰色的牛仔褲随性又貴氣,他搭着腿坐在西餐廳的椅子上,錯愕地問顧臨:“這就挂了?”
顧臨優雅地點點頭:“挂了。”
“他就沒提我?”
顧臨把手機揣進口袋裏,斯文中透出一種懶散,推了推眼鏡說:“知足吧謝少爺,季主播能打個電話來問問就不錯了。”
謝知津“呼”地吐出來一口氣,恹恹歇了火,然後轉頭把火氣往別人身上發。
“就是他,警察同志你們看見了吧,光天化日就想和人打架,咱們黎江市的治安這麽差嗎,出了這種事你們當警察的難道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
警察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停在十二點的時針,又看了看坐在角落裏臉色慘白的徐陽,然後沖着謝知津點了點頭:“謝少爺說的對謝少爺說的對。”
謝知津掐着腰指着徐陽罵:“徐陽是吧,你是真挺不知好歹的,白譽都不敢打季聲的主意,你敢打?”
一個小時前,季聲前腳出了西餐廳,謝知津後腳就沖了進來,把徐陽從保安手裏拉過來就是一頓揍,愣是把徐陽給揍清醒了。
謝知津揍了一頓還不解氣,一個電話就把警察叫了過來,勢必要讓警察給徐陽留個案底。
徐陽此時正被兩個警察追問姓名年齡,簡直欲哭無淚。
謝知津出夠了氣,總算在顧臨的勸說下走了,坐上車的時候還洋洋自得地問顧臨:“怎麽樣,我剛才帥不帥?”
顧臨開着車,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帥,誰碰上謝少爺都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今晚謝知津死活要跟着季聲出來,顧臨無奈只能充當了這個病號的司機,一路跟着季聲到了西餐廳,隔着餐廳的透明玻璃窗剛好就看到了徐陽企圖朝着季聲砸拳頭那一幕。
謝知津當時氣得差點把顧臨的車拆了,好說歹說才等到季聲和林春晚走人,然後二話不說沖進去拎起徐陽就是一頓狠揍……
謝知津對自己今晚的舉動很滿意,于是又問顧臨:“顧臨,你說季聲要是知道我給他出了氣,是不是就更喜歡我了?”
顧臨滿臉難以置信的側過頭看了謝知津一眼,似乎是想要确定一下謝知津是不是燒魔怔了,過了好半晌才說:“敢問謝少爺,你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說出這個‘更’字的?”
謝知津對季聲的占有欲已經近乎偏執,尤其是現在兩個人處于冷戰狀态的情況下,謝知津幾乎時時刻刻都要宣誓一遍主權。
謝知津有些傲慢地“哼”了一聲,自欺欺人:“你覺得季聲不喜歡我嗎?不是的,他只是不好意思說。”
顧臨忍無可忍,剛想要張嘴與謝知津理論兩句,下一秒就猛地踩了剎車,那架勢像是手術臺上與死神争分奪秒一樣,盡管做的是個無用功。
顧臨那張儒雅斯文的臉迅速黑了下去,活脫脫像一只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棉花糖消失在水裏的浣熊。
他在心裏念叨了好幾遍:誰碰上謝少爺都是倒了八輩子的黴,這其中還包括我自己。
因為需要每天開車上班的顧醫生今晚闖了第二個紅燈。
謝知津坐在副駕駛上,用力捂着自己被晃暈了的頭,漸漸發覺事情好像有些嚴重。
他動用自己那顆堪稱商業經營的腦袋,用最快的速度思考了一下往後用到顧臨的可能性有多大,然後趕在顧臨炸毛之前笑了笑。
傲慢中夾雜了一點點谄媚:“我把閻遲借給你當司機怎麽樣?”
一句話,讓顧臨原本黑透了的臉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回來,他伸出那雙帶着消毒水味道的手點了點方向盤,淡定優雅:“成交。”
——
與謝知津想象中的場景不太一樣,季聲并沒有急不可耐地在家裏等他,更沒有在他進家門的時候難掩關切地問他怎麽樣了。
謝知津和顧臨回家的時候,季聲已經睡了。
卧室裏彌漫着沐浴露的味道,是季聲慣用的柑橘香。
而季聲就沐在清淡的香氣裏沉沉睡着,清秀的眼睛阖着,看不到眸子裏或溫柔或清冷的眼神。
但重點不是這些,重點是“卧室”。
清楚一點說的話,這次的卧室門不是鎖着的也不是關着的,而是很自然地開了一半,像是季聲臨睡前忘了關一樣。
顧臨摸着自己精致的下巴沉思,然後感慨地說:“得了,這下子你可以不用睡沙發了。”
謝知津贊同地說:“你說的很對。”
“那我走了?”
謝知津點了點頭,自顧自地就往浴室走,“你走吧,我先去洗個澡。”
顧臨剛邁出去一步的腳硬生生退了回來,然後一把拉住了謝知津,表情簡直可以稱得上瞠目結舌:“你瘋了謝知津,燒都沒完全退呢怎麽能洗澡?”
“不能洗澡嗎?”謝知津嘴角蒼白,有些疑惑地搖了搖頭,語氣變得确定起來:“但是得洗一個,沒事,我這身強體健的。”
因為在謝知津的認知裏,季聲不能接受不洗澡就睡覺的這種行為。
他們只是同居了一年的時間,這中間的交流少得可憐,季聲與謝知津說過的話裏還有一半是被謝知津逼着說的。
然而就是在這種毫無溫度的日子裏,季聲的許多習慣已經被謝知津牢牢刻在了腦子裏,發燒都燒不掉。
用正常情侶的話來說,他們已經過了所謂的磨合期。
這種想法,顧臨暫時還理解不了,他像看傻子一樣盯着謝知津看了一會兒,又試圖把“謹遵醫囑”四個字灌輸到謝知津的腦子裏,最終以失敗而告終,然後憤然離去。
走之前還沒忘了囑咐謝知津通知閻遲明早去接他。
為了能上床睡覺,謝知津還是沖了這個澡,然後心滿意足地貼着季聲呼呼進入了夢鄉。
——
有人說不聽醫囑是要吃大虧的,謝知津用自己的親身行動證實了這句話。
身強體健的謝少爺第二天一早就又燒到了三十九度五。
燒到這個程度基本上已經沒什麽意識了,所以當季聲把體溫計從他腋窩裏拿出來的時候,謝知津也只是哼哼了兩聲,連趁機拉住季聲的手揩個油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看清了體溫計上的數字以後,季聲那張萬年都掀不起什麽波瀾的臉變得很精彩。
混雜着吃驚、煩悶、錯愕、以及一點點擔憂這人會不會死了的表情同時出現,他險些摔了手裏的體溫計,然後轉身抓起手機來給顧臨打電話,簡單說明了謝知津的身體狀況。
“……顧醫生,像這種情況,是不是應該叫個救護車?”
電話那頭的顧臨已經遲到了半個小時,然而還是沒有在停車場等到閻遲,聽見季聲的話以後愣了好一會兒,浣熊徹底炸毛。
“叫殡儀館吧!”
半個小時後,謝知津成功躺在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救護車裏。
如果此時此刻的畫面是季聲一臉焦急地坐在身邊握着他的手淚眼滂沱地說:謝知津你撐住啊你可千萬不要死啊,你死了我可怎麽活啊……
那謝知津大概死也甘願了。
事實上,季聲只是坐在救護車裏離謝知津最遠的那個座位上,幹淨的襯衫長褲熨帖到沒有一絲褶皺,一張好看到有些過分的臉也早就恢複了以往的淡定。
小護士給謝知津紮完針,然後有些好奇地眨眨眼睛,問季聲:“您是病人的?”
“朋友。”
溫柔的嗓子發出淡漠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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