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感動
林春晚咬住嘴唇,聽着季聲關切的言語,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季聲壓根見不得小姑娘哭,他叫林春晚一聲學妹,就是真的把人當成了妹妹,此刻只擔心小姑娘會不會被騙。
“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爽約總是不太好。”
“他和我道歉了。”林春晚擡手擦了擦眼淚,緊接着就笑了起來:“他家裏有位親戚開車被追尾了,他去幫忙處理,所以才沒趕上和我見面。我本來也想着第一次相親就被人放了鴿子,肯定是不會原諒他的,可是他第二天就跑到我家樓下等我了,還……還挺讓人感動的。”
“感動?”
季聲有些狐疑地皺了皺眉,好像是第一次接觸到“感動”這個詞一樣。
林春晚以為季聲沒聽明白,又羅裏吧嗦地解釋了一番,話裏話外竟透着一份由衷的歉意。
季聲走神,過了好久才擡起頭,對着林春晚一笑:“沒有,我沒有不滿的意思,只是覺得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還是在他失信在先的情況下,值得你這麽感動麽?”
“值得,可能這就是喜歡吧,所以願意把一件小事看得很大,也願意包容他的疏忽。”林春晚極其堅定地看着季聲,一雙清亮的眼睛有些泛紅,再開口的時候語氣都變了:“學長,我必須要承認一件事,在認識他之前,我其實對您很有好感,但是……我不知道要怎麽形容,就是覺得自己和您好像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林春晚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那種感覺,只是在西餐廳看着季聲慷慨解囊的時候,在看着謝知津以朋友的身份出現在季聲身邊的時候,心裏産生了一種極度不安的不确定感。
這種不确定感讓她開始自我質問:你對學長到底是仰慕還是愛慕?
當情感雙方處在一種仰視與被仰視的地位時,這種情感就不會是單純的愛慕。
如果說林春晚一開始還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那麽在那個男生出現在自己家樓下的那一刻,她就很明白了。
她對季聲是仰慕。
“但我對他,應該就是一見鐘情。”
林春晚滿是憧憬的聲音好像還回繞在耳畔,而人早已經去會議室開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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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聲這一整天的工作狀态都很不好,錄音師反複播了兩遍錄音,最後說:“小季,你這個狀态是不是再調整一下?”
“是該調整一下。”季聲歉意一笑,收拾了稿件站起來,沖着電臺導演和錄音師微微鞠了一躬,“抱歉,耽誤大家時間了。”
天色已經有些晚了,臨近下班的時候,季聲一個人乘着電梯上了天臺。
晚風清涼,裹挾着莫名的水氣從雲端俯探下來,掀起他額前兩縷錯亂的發絲,吹皺他心頭一潭古水。
遠處高樓林立,一輪紅日一點一點落下去,天邊全是爛漫的晚霞。
再過一個多小時,天就會徹底黑下去,然後露出皎潔的月亮。
季聲攀着天臺的欄杆遙遙看向那片晚霞,很難不想起他第一次遇到謝知津的場景。
——
仲夏夜,明月高懸。
那個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猖狂氣息的男人一把攬住了他的腰,語氣滿是驚慌與不解:“好端端地,幹嘛想不開要跳樓啊?”
季聲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刻的感覺。
謝知津的指腹灼熱,像是燒着一簇火苗,點燃了沉寂多年的火山口,他離月亮有十萬八千裏,離地面卻只有一步之遙。
九天明鏡高懸,他攀不到,反而直直地墜落下來。
季聲可以指天發誓: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結巴。
“您誤會了,我沒有想不開,我只是想看看月亮。”
那個時候謝知津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惶然無措的小學生,眼神裏有探究,有好奇,但更多的居然是喜歡。
謝知津問他:“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可以請你到家裏坐一坐嗎?”
季聲猶豫了一下,卻沒過腦子一樣點了點頭。
——
此時此刻,季聲還站在那個位置,清涼的晚風讓他十分冷靜,他不由地想:如果再來一次,如果我知道當初的謝知津想要對我幹什麽,我還會不會答應到他家裏坐一坐?
血淋淋的過往随着這個念頭湧上來,季聲猛地閉上了眼睛,他忽然覺得自己渾身都開始疼。
那些藏在襯衣下面,被牙齒咬過的地方,那些掩在袖口下面,曾被領帶緊緊捆過的地方……
他擡起頭,恰好看見一輪彎彎的月亮,自嘲一笑:“誰他媽能給你再來一次的機會。”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如果。
——
這天晚上季聲獨自一人在天臺上站了很久。
無獨有偶,在與之相隔不遠的禾信傳媒公司裏,謝知津也還沒有回家。
員工們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謝知津大咧咧地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沙發上,手指在扶手上一刻不停地敲。
那節奏像是在催命一樣,過了沒多久,終于把閻遲給敲來了。
閻遲風塵仆仆,自帶名貴花香,沖進辦公室就端起季聲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兩口,然後喘着粗氣對謝知津說:“知津,這次可不是我故意來晚的啊,你不知道顧臨有多折騰人,讓我去接他下班也就算了,還非要讓我把他送上樓……”
“你。”謝知津無情地打斷了他的話,“你和顧臨的事能不能別在我眼前說?”
閻遲莫名其妙:“啊喂,什麽叫我和顧臨的事,不是你把我借給他當司機的嗎,我我我!”
謝知津冷漠地擡頭看了他一眼,閻遲還沒說出口的話就被順利地卡在了嗓子眼,他只聽見謝知津問:“我讓你查的事兒呢?我等了一天了!”
閻遲瞬間沒了脾氣,清了清嗓子,然後在謝知津對面坐下。
“不是我說啊,季主播的背景你不是早就查過了嗎,怎麽現在又要查一遍啊?”
謝知津的臉色很差,但耐心還算有,他的手指細細摩挲着沙發的扶手,像是在盤算什麽珍貴的文物。
他輕輕抿了抿唇,眼神有些空洞,不答反問:“他爸葬在芗山公墓?”
閻遲愣了一下,随即點頭:“對,芗山公墓,他爸叫季唯書。”
“說來也奇怪,季主播他不是黎江人,我查了他的戶口,是南京的。他從小父母離異,一直跟着季唯書,但季唯書在他高中的時候去世了,後來季主播考上了黎江市傳媒大學,估計是想以後也在黎江市發展,所以就把季唯書遷到了芗山公墓。但是他媽……”
謝知津擡眼。
閻遲打量着謝知津的臉色,果斷換了個說法:“但是他媽媽是黎江人。”
“他媽是黎江人?”
“對,他媽……”閻遲一頓:“我呸,他媽媽是嫁到南京的,這不奇怪,但你知道奇怪的是什麽嗎?”
謝知津用那種你再不快點說我就會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那種眼神看着閻遲,閻遲縮了縮脖子,果斷說:“他媽媽姓許,叫許欣蘋。”
“那又怎麽了?”
“咱們黎江市上一屆的副市長你知道吧?”
是一個有些久遠且不太熟悉的人,但謝知津愣是從腦子裏翻了一個人名出來:“許崇?”
“對!”閻遲激動地一拍手,贊道:“你肯定想不到,這位許崇許副市長,就是季主播的外公!”
如同聽到驚天秘聞一般,謝知津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腦子裏一團漿糊周轉不開,最後愕然看向閻遲:“我怎麽記得新聞上說,許崇是出車禍死的?”
“我正要和你說車禍的事兒。”閻遲的表情認真了許多,對謝知津說:“2002年,許崇要去南京小住,季主播的父母就帶着他一起來接老人家。結果在路上出了一起車禍,許崇搶救無效死亡,再後來季主播的父母就離了婚,季主播一直跟着他爸在南京生活,至于他媽……他媽媽!”
“他媽怎麽了?”
閻遲搖搖頭:“不知道,音訊全無。”
話音落下,辦公室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許多畫面瘋狂地浮現在謝知津眼前。
有他第一次見到季聲時的那份孑然孤寂,有那段把季聲推上微博熱搜的電臺錄音,有黎江北路那個慘絕人寰的車禍現場,有季聲噩夢裏緊緊皺起的眉頭。
還有今天淩晨,季聲倚在浴缸壁上,心灰意冷地對他說:“昨天,我是去了墓園。”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謝知津總以為自己是不了解季聲,但此時此刻他才明白過來,他對季聲根本就不是不了解,而是——一無所知。
這天晚上,季聲回家很晚,謝知津卻比他還要晚,他們站在客廳裏遙遙看了彼此一眼,然後沉默地各忙各的。
沒有共用一頓的晚餐,沒有近乎于争執的交談,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過,他們誰也沒有停下問一句:今天怎麽下班這麽晚?
謝知津好像失去了那份偏執的霸道,而季聲卻像是認了命。
季聲洗完澡回到卧室的時候,看到謝知津正沉默地坐在床頭上發呆,他放下擦頭發的毛巾,垂下眼睛,然後把手搭在睡衣扣子上。
“你要做嗎?”
生疏而又冷淡。
謝知津聞言猛地擡起頭,透過昏黃的床頭燈光看向季聲,心裏“咯噔”了一下。
季聲的氣度實在是太好了,即便是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睡衣睡褲,即便頭發剛吹幹還亂糟糟的,但那張清俊的臉就沐在光裏,筆直的身形寫滿了不卑不亢四個字。
他好像永遠都是這樣站着的,哪怕修長的手指已經解開了領子上的第一個衣扣。
謝知津想起季聲的出身,想起季聲的父母,想起他一舉一動一颦一笑中透露出的那種優雅與清貴。
他“呼”地一下子躺在了床上,背對着季聲,聲音無情地砸過去:“你真以為老子有多稀罕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冷戰啦冷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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