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飯局
吃飯的地方定在鑫源酒樓。
閻遲十分殷勤地請季聲和謝知津進了包廂,然後才自己出來點菜,剛點了幾道,手機就響了。
他掏出來一看,嘴角不可控地勾了勾,捧着手機走到外面接電話。
“顧臨,才半天沒見你就想我了嗎?”
電話那頭的顧臨明顯咬了咬牙,卻十分優雅地問:“請問小閻少爺,我今天是需要走着回家嗎?”
閻遲愣了一下,然後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六點半,早就到了顧臨下班的時間。
他忘了今天要去接顧臨下班!
閻遲的求生欲很強,讪笑說:“是這樣的顧臨,我和知津在一起,知津他……病了。”
“病了?”
“是。”閻遲本着咒死自己好兄弟的原則,一本正經地說瞎話:“情毒發作,病得很嚴重,為了救他我不得不把季主播約出來吃個飯,你要一起來嗎?”
“我怎麽去,走着去?”
閻遲一噎,覺得有必要和顧臨聲明一下自己不是他的專職司機,但還沒等開口,就聽見顧臨在電話那頭說:“得了,你們吃吧,今天做了兩臺手術,我快累死了。”
是沉下來的語氣,透着明顯的疲憊。
閻遲狠了狠心咬了咬牙,決定把自己往槍口上送一回,故作灑脫地說:“那你先回家,我陪知津解完毒就去找你。”
顧臨笑了下,似乎很滿意他的話,挂斷電話之前還不忘囑咐:“那小閻少爺可控好場,別讓他倆再吵起來了,真的,我已經快受不了他們了。”
電話挂斷,閻遲看着長達十分鐘的通話時長有些懵,後知後覺地聽懂了顧臨的意思,然後拔腿就往包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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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顧臨真的有些料事如神。
閻遲只不過出去打了十分鐘的電話,包廂裏的情況就已經變得非常不容樂觀了。
桌子上已經上了兩道菜,是油亮亮的糖醋裏脊和晶瑩剔透的水晶蝦仁,然而兩道菜一口都沒動過。
季聲和謝知津分別坐在包廂的兩個對角,中間隔着整張桌子。
劍拔弩張。
即便是沒讀過幾天書的閻遲也能輕而易舉地想到這個成語。
季聲還好,只是冷冰冰地坐在那裏,神色很淡,看不出什麽別樣的情緒。
但謝知津完全不一樣,他雖然也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上,但放在桌子上的手掌卻已經緊緊攥成了拳,青筋都露出來了。
閻遲看到謝知津的第一眼就覺得:完了,謝少爺要怒了。
閻遲果斷打圓場:“哎呦,你倆這是等我呢?不用不用,趕緊動筷子呗。”
季聲沒動筷子,謝知津也沒動筷子,反而沖着閻遲掀了個白眼。
閻遲估算着謝知津的火氣,決定先從更加和緩的季聲入手,于是又扯着嘴角笑了笑,轉頭對季聲說:“季主播,今天可是我請客,別不給我面子呀。”
季聲輕笑了一下,雖然也沒擡頭看閻遲,但好歹給了他個面子,提起筷子夾了只蝦仁放到自己盤子裏,沒吃。
閻遲看有戲,幹脆坐到季聲身邊替他倒了杯酒,“來來來季主播,今天咱們一塊兒喝一杯,認識這麽久了,我都沒見你喝過酒呢。”
半分鐘前還大方地給了閻遲面子的季聲搖搖頭,冷聲道:“不好意思,我酒精過敏。”
……
閻遲隐約覺得自己之前太自信了,什麽叫“酒桌上就沒有說不開的話”,酒都喝不成好吧!
他硬着頭皮還想要再勸,卻沒想到另一邊的謝知津徹底沒了耐性。他揚着下巴看閻遲,大有指桑罵槐的架勢:“你勸什麽勸,人家覺得你是多管閑事呢!”
閻遲悻悻放下了手裏的酒杯,覺得自己已經有些焦頭爛額,但還是堅信人應該做到底,于是瞪了謝知津一眼,“知津,你這又是哪兒來的火氣。”
一句話,謝知津徹底火了:“我他媽哪來的火氣,你也不問問他說了什麽,他說我是故意把他釣出來的,誰他媽釣他了,誰他媽又是魚了!”
季聲不為所動,閻遲卻頓時明白過來——合着謝知津生氣就是為了季聲這麽一句話。
閻遲平時雖然沒個正形,但與謝知津相比明顯要更世故一些,知道什麽時候能嬉皮笑臉,也知道什麽時候該一本正經。
他咳了兩聲,成功地把謝知津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然後語重心長地說:“知津啊,虧你還總和我說人家季主播不搭理你呢,就你這個脾氣,一言不合就開始發火,別說季主播了,我都不願意搭理你。”
謝知津沒說話,知道閻遲這是變着法兒在給自己找臺階下,他想撮合着自己和季聲把話說開了,現在就已經開始了。
他痛定思痛,最後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低聲說:“我也是能好好說話的。”
閻遲還沒等說什麽,一直沉默着的季聲卻先擡起眼皮看了謝知津一眼,神色有些意外,但語氣依舊帶着冷嘲熱諷:“謝少爺,你說什麽做什麽我又不會反抗,實在沒必要強迫自己好好說話。”
閻遲在心裏叫苦不疊,覺得目前的局面比他想象中要複雜多了,不由暗自腹诽:知津啊你到底是把人逼成什麽樣了,溫柔和緩的季主播現在說話都能句句帶刺了。
謝知津磨着後槽牙與季聲對視,耐心性子說:“季聲,聊聊,咱們完全可以聊聊。”
季聲果真如自己所說,面對謝知津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抱着胳膊點了點頭:“好,謝少爺又想聊什麽?”
“你知道我是不會放你走的,只要我不同意,你這輩子都出不了黎江市。”謝知津一開口就是這麽一句殺人誅心的話,緊接着又說:“季聲,咱們都冷戰了兩個月了,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季聲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問:“謝少爺的意思,是我必須每天對你都要笑臉相迎,被你剝奪人身自由的時候還要舔着臉說謝謝,被你按在床上的時候還要笑得人比花嬌?”
季聲說着說着就笑了,笑中滿是輕蔑,嘴角勾起的弧度竟也帶着那麽一絲不可一世。
他溫柔和緩,卻也清高倔強。
季聲這個人,分明就是一輪明晃晃的月亮。
溫柔有力,生來就被高高挂在九天之上,被襯滿天星光,兀自散發明月清輝,哪怕是被人拉入人間,也具備掙紮向上的底氣。
挺倔的,可謝知津喜歡的就是他的這份倔。
謝知津竟然真的沒再發火,只是看着季聲搖了搖頭,說:“之前的事是我不好,的确沒有給你足夠的尊重,但你一天到晚拒人于千裏之外,我連了解你都做不到,還怎麽尊重你?咱們既然在一起過日子,好歹有個過日子的樣子吧。”
這話說得十分有理有據,連閻遲都呆了呆,心裏忍不住想要為謝知津吶喊助威,開竅了開竅了,謝知津是不是開竅了!
自然,季聲也沉默了一會兒。
他眉目清俊,一雙眼睛清亮透徹,只是眉頭依舊僅僅皺着,不知道是在思考謝知津這番話的合理性,還是在考慮謝知津這個想法的可行性。
包廂裏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期間陸陸續續有服務員進來上菜。
閻遲咽了咽口水,硬是忍住了想要夾一塊紅燒排骨吃的欲望。
顧臨說的對,現在的局勢看似平和,實則暗潮洶湧,他得提高注意力,防止這兩個人一言不合打起來。
就在閻遲天馬行空地想着是不是可以給自己盛碗湯喝的時候,季聲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似乎含着一種固有的溫柔,哪怕語氣冰冷,也能讓人感受到那份如同春風拂面般的安然。
他說:“可是謝知津,我不想和你過日子。”
這一句過後,他仰了仰頭,讓自己的後頸貼在椅背上,同時整張臉都沐在了燈光下。
謝知津忽然想起兩個月前他與季聲在浴室裏的那一番對話,那個時候的季聲也是把自己的後頸貼在浴缸壁上,然後和他說了墓園的事。
似乎季聲想要說心裏話的時候,習慣的就是這樣一個動作。
像是折頸的鶴鳥看向九尺高空。
季聲就輕輕仰着頭說:“我高考考上了黎江市廣播大學,學的是播音主持專業,我喜歡黎江市,喜歡播音這份工作,拿着實習期攢下來的工資在電視臺附近租了房子,每天步行上班,下了班可以回家看一場電影,或者是讀讀第二天要錄的稿子。”
“可能這種生活在你們這些人眼裏看來根本就不值一提,但對我來說,它散漫、安穩、沒什麽動蕩也沒什麽拘束,這就是我理想的生活。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後半輩子可能就這麽平平安安的過去了。”
季聲忽然笑了下,把脖頸從椅背上挪開,直視謝知津的目光,“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甚至會想,要是能再來一次,我當時就應該真的跳下去。免得和你糾纏不休,謝知津。”
謝知津沒有說話,攥成拳的手卻再度青筋暴起。
“什麽跳下去?”閻遲聽了這麽一番話,竟覺得有些一頭霧水,下意識就問:“季主播,你們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季聲還是笑,語氣透着些嘲弄:“很離譜,我站在天臺上看月亮,他卻以為我要跳樓。”
閻遲被這話吓了一跳,下意識就重複了一句:“跳樓?”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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