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火鍋

謝知津出院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臨走之前被顧臨堵在病房門口足足囑咐了半個小時。

——關于謝知津的胳膊,顧臨說:

“平時要注意營養,多喝水, 多吃新鮮的水果蔬菜以及含鈣高的食物。”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要避免上肢的過度運動, 防止再次脫位。”

——關于謝知津的後腦勺,顧臨說:

“頭上的傷口一定不可以沾水, 還好現在天冷了, 出汗不是很多, 但紗布還是要勤換。”

“一個星期以後就能拆線了, 到時候讓閻遲去接你過來, 你可千萬不能開車。”

謝知津聽他絮叨了半個小時,早就有些不耐煩了,用眼神示意閻遲快點走, 結果閻遲居然跟顧臨是一條線上的!

閻遲搖搖頭,往顧臨身邊一站,那架勢居然有幾分護犢子,他說:“知津, 你聽顧臨把話說完啊。”

謝知津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閻遲一眼, 然後十分無奈地用左手撫着額頭問顧臨:“你還沒囑咐完?”

顧臨優雅的擡手推了推那副金絲眼鏡, 一臉篤定地點了點頭。

——關于季聲, 顧臨說:

“季主播, 他不好伺候, 你能忍就忍,忍不了就把人送醫院來,我給他開單間。”

謝知津:“……”

季聲沖顧臨點了點頭, 輕抿的嘴角在看到謝知津鐵青的臉色時終究還是帶上了一抹笑意。

閻遲将兩人送到家的時候正是該吃晚飯的時候, 他還要着急忙慌地趕回去接顧臨, 于是推拒了謝知津讓他留下來吃飯的好意,一溜煙又跑了個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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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遲倒是可以去蹭顧臨的飯,謝知津和季聲的晚飯卻成了問題。

“點個外賣吧?”

謝知津坐在沙發上,擡頭對季聲說。

他一只胳膊還吊着,無論如何是下不了廚了,奈何季聲不會做飯,這種情況下點外賣似乎是不錯的選擇。

誰知季聲竟搖了搖頭,“外賣沒營養,對你的傷也沒好處。”

謝知津顯得有些局促,“那怎麽辦,咱倆餓着?”

他說這話的時候季聲已經走到了玄關處,拿起謝知津閑置了好幾天的車鑰匙晃了晃,提議道:“我帶你出去吃吧?”

謝知津一愣,第一反應就是問:“你會開車?”

“怎麽不會。”季聲撂下這句話就推門出去了,謝知津跟都跟不上。

不怪謝知津覺得驚訝,因為季聲的确沒有在他面前開過車,即便是坐在他車上的時候也沒有多往路況上瞟一眼,實在是從一開始就給謝知津造成了一種他不會開車的錯覺。

此時此刻,謝知津坐在副駕駛上,看着季聲把自己的車開得游刃有餘,忍不住開始咂舌。

他一刻都沒有放下自己的那個問題,此時卻覺得不該那麽着急。

季聲的世界于他而言,似乎是一片蒼白的白雪過境,他現在只探到了冰山一角。

操之過急便會敗北。

謝知津默默地嘆了口氣,把鋒芒棱角全部收起來,然後虛心求教一樣,問:“那個……什麽時候拿的駕照啊?”

季聲開車十分專心,眼下并不太想回答謝知津的話,但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樣子,終究還是有些心軟,所以簡潔地抛出了三個字:“高考完。”

“嗷,那還挺早。”謝知津摸了摸鼻子,沒話找話,“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季聲抿唇,實在不願意再回答這種無聊至極的問題。

尴尬的氛圍一下子彌漫開來,謝知津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過了好久總算想出來一個有用的問題,“咱們去吃什麽?”

季聲一路往商業區開,本來打算去了之後再看看,其實也并沒有想好要吃什麽,于是又反問謝知津:“你想吃什麽?”

“火鍋吧。”

“火鍋?”季聲實在忍不住側過臉看了謝知津一眼,目光在他打着石膏的胳膊和纏着繃帶的頭上各落了一下,笑了下:“謝少爺這樣能吃火鍋?”

謝知津知道他在說自己不能吃辣,當下也沒生氣,只擡起左手摸了摸下巴,“吃清湯鍋,反正你也不愛吃辣的。”

季聲沉默了。

車外是漸漸落下去的夕陽,路燈的光重又給這座城市渡上光亮,而季聲心裏卻像是堵了一團棉花,澀澀發癢,又悶得他喘不過氣來。

謝知津實在太不了解他,連他會開車都不知道,可謝知津又實在是太了解他,知道他的任何一種口味上的偏好。

他們就像是兩個最熟悉的陌生人,一個傾盡所有,一個分文不取,到頭來一階臺階都找不到。

末了是季聲開了開車窗,說:“那就吃火鍋吧。”

——

季聲發誓這是他有史以來吃得最難受的一頓飯,難受到後悔沒有點外賣的程度。

火鍋騰騰地冒着熱氣,偌大一張桌子上擺滿了食材,雪花肥牛下鍋,很快又浮起來,清湯鍋一樣很香。

季聲夾了一筷子放到謝知津碗裏,謝知津不太熟練地用左手拿起勺子去舀。

季聲有些氣悶,不得不正色道:“你這胳膊可能得養幾個月,總不能頓頓都這麽吃飯,還是練練左手拿筷子吧。”

“喔。”謝知津咽下一口肥牛,安穩了幾天的眼神又開始不老實,笑着問,“怎麽,你信誓旦旦答應我爸會照顧我,這才過了多久就說話不算話了?”

季聲臉色一沉,垂下眼又夾了根菠菜給他,冷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謝知津沒吃菠菜,而是側過臉去打量季聲。

為了方便季聲可以幫他夾菜,兩人坐得很近,近到謝知津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季聲的腿。

溫熱的手掌覆上去,季聲渾身一僵。

“謝知津你幹什麽!”

他下意識去看周圍,好在兩人坐得位置比較偏,并沒有人注意到什麽。

謝知津沒動,手反而往上挪了挪。

“拿開!”

季聲已經有些生氣,忍着脾氣把聲音壓低,就是生怕別人看見了。

謝知津笑笑,沒有像以前一樣得寸進尺,而是在季聲的大腿上掐了一把之後就收了回去

然後裝得沒事人一般,用下巴點了點冒着熱氣的清湯鍋,“再幫我夾塊肉。”

季聲壓着火氣,沒有與他計較這件事,任勞任怨地又用筷子夾了一塊肥牛,正要放到謝知津碗裏的時候,卻見謝知津一彎腰,張嘴叼住那塊牛肉卷到了嘴裏,末了還用舌尖舔了舔季聲手裏的筷子。

“嘶,有點燙。”他十分得意地說。

季聲整個人徹底愣住了,他十分難以置信地舉起手裏的筷子看了看,似乎還能看到謝知津故意留下的口水。

“這是……”季聲好半晌才說,“這是我的筷子。”

不是公筷。

謝知津佯裝不知他在說什麽,竟還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嗯,有你的味道。”

魅力四射。

如果謝知津的聊天對象是個不經世事的小姑娘,說不定就會被他這種故意撩撥的語氣迷得神魂颠倒。

好在季聲一直是個清醒的人。

他皺了皺眉,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些別的畫面。

比如曾經的唇齒之間,那些混雜交織的口水,又比如在他睡得正熟的時候,忽然吻上他耳垂的濕熱氣息……

過去的那些記憶似乎永遠都抹不掉,正如此時此刻筷子上那一點瑩亮的痕跡,黏得那樣緊,怎麽也幹不了。

季聲放下筷子,猛地灌了自己一杯茶水,心頭的不适剛剛被壓下去一些,卻又聽見謝知津在一邊問他:“以前我親你的時候,你也會這麽難以接受嗎?是因為潔癖,還是因為親你的人是我?”

“不知道。”季聲努力地把那些不好的記憶從大腦裏摘出去,然後擡頭對謝知津笑了一下,溫和道:“我沒和別人接過吻,下次可以試試。”

反将一軍。

謝知津的臉色意料之中地黑了下去,但沒有像以前一樣脾氣上來就動手動腳。

他們冷戰了兩個多月,謝知津又因為季聲負了傷,态度不知不覺間就已經發生了一些變化。

謝知津往椅背上靠了靠,渾不在意地說:“沒關系,你盡管逞口舌之快,在你給我答案之前,我不會再跟你犯渾。”

我一直很想走到你的世界裏看一看,可以嗎?

火鍋咕嘟咕嘟地冒着熱氣,黃喉筍片一并下到鍋裏。

季聲沉默着用那雙沾着謝知津口水的筷子替他夾菜,自己卻沒有再吃一口。

當然,也依舊沒有給出任何一個答案。

吃完一段別扭的飯,兩個人還要面臨一個別扭的覺。

大平層大是大,可惜只有一張床,季聲便十分大方地把卧室讓給謝知津。

“我今晚睡沙發。”

謝知津躺上床,沖着季聲的背影說:“哦,上次我在客廳看電影,興致上來了就在沙發上解決了,沙發套沒洗,你不介意吧?”

季聲今天第三次僵住。

他猛地轉過身來,臉色冷得像是化不開的寒冰,滿臉都是對客廳裏那張沙發的嫌棄。

季聲怎麽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潔癖會成為謝知津用來拿捏自己最好用的東西。

他盯着謝知津看了會兒,然後把目光放在他的胳膊上。

“往那邊挪一下,我怕不小心會壓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

謝知津:拿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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