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失蹤

這個冬天真正來臨的時候, 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

謝知津一直沒有到公司去,只是在家裏偶爾參加一下視頻會議,或是在線上看看合同, 和從前相比不免有些無所事事。

季聲把他照顧得不錯, 他的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連續一個多月的示好并不是徒勞無功,至少現在的季聲已經可以趕回來和謝知津安安穩穩地一起吃一頓晚飯。

除了他沒有給出謝知津想要的答案,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态勢發展。

轉眼到了臘月, 再一轉眼就要過年了。

這天季聲休了年假, 提着兩個文件夾的播音稿回了家, 然後一頭紮到了書房裏。

他極其熱愛播音的工作, 所以有個習慣,會抽時間把攢了一年的稿件進行整理,規規整整地放到檔案盒裏, 再碼放到書架一角。

一摞又一摞,是他傾注的心血,也是他賦予這個世界最溫柔的言語。

“咚咚——”

謝知津敲了書房門便進來,手裏端着一杯新榨的玉米汁。

“季聲, 我有個事想跟你商量。”謝知津将玉米汁放在桌子上, 順手替他擺正了一個檔案盒, 然後才說:“你今年過年有安排嗎?”

季聲在面對謝知津的時候, 脾氣還是顯而易見的不好, 他聞言放下手裏的稿件, 一手懶懶撐起下巴,笑:“謝少爺真是和從前不一樣了,我記得去年過年的時候, 你可是把我攔在家裏哪兒都不讓去, 怎麽今年還要問問?”

謝知津皺了皺眉, 臉色因這話而不太好看,但勉強壓住了,思索道:“我爸打電話讓我今年回家,你要是有時間的話……能不能一起?”

不算意外,季聲挑了挑眉,依舊笑着問:“我可以拒絕嗎?”

季聲脾氣不好,但性情溫和,只要謝知津不跟他犯渾,他便能寬容大度地答應謝知津的一些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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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周末去哪逛逛,晚上去哪吃飯,或是能不能親一口只親一下這樣的問題。

但毫無疑問,陪謝知津回家這件事,季聲并不想答應。

“謝董是想讓兒子回家過年,最好還能帶個兒媳回去,你帶我算什麽,咱倆……”季聲擡手在兩人中間指了個來回,抛出來四個字:“不清不楚。”

這四個詞無疑觸碰到了謝知津易怒的神經,他一手撐着桌子,眯眼看向季聲,“季聲,這都多長時間了,陌生人也該培養出感情來了,你非要這麽說話嗎?”

季聲垂下眼睛,臉色有一瞬間的煞白,溫瓷一樣的嗓音卻是不緊不慢,“咱倆要真是陌生人,說不定是能培養出一些感情來,可惜不是。”

這話有言外之意,季聲沒說出來,只是垂着的眼睛慢慢擡起,掃過書房,又透過書房的門看向客廳,像是在回望之前在這間房子裏發生過的那些荒唐事。

謝知津已經在極力彌補,但季聲永遠也忘不了他曾經對自己做過的那些事。

他再度仰起頭,像失了力氣一般,對謝知津說:“你就當我是不識擡舉吧。”

謝知津恨恨地搖了搖頭,手握成拳又松開,即便他再軸也能看出季聲今天的情緒不對勁。

他最終還是沒有再像從前一樣強迫季聲,轉身撂下一句:“誰敢說季主播的不是啊。”

“砰”的一聲,客廳門關上了,是謝知津出了門,大概年前都不會再回來。

季聲卸了口氣,默默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日期,不怪他今天的脾氣這麽沖,他已經在控制自己了。

快過年了,于千門萬戶來說是喜氣洋洋的日子,于他來說……

于他來說卻絕對稱不上喜氣。

——

謝家最多的便是傭人。

進門有司機停車,到家有廚師做飯,上樓有保姆遞拖鞋。

謝知津從前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了很久,曾一味覺得枯燥乏味,畢業接管公司以後就決定從家裏搬出去,如今被謝明洵喊回來過年,依舊覺得煩悶。

他看着謝明洵的生意夥伴在面前侃侃而談,多年不見的親戚在一旁阿谀奉承,一時都有些喘不上氣來,甚至想要迫切地離開。

而離開以後去做什麽,他又全然說不上來,于是只能在沙發上幹巴巴地坐着。

謝家門第顯赫,臨近過年來的人很多,謝明洵忙不過來,謝知津不得已要陪着應酬。

他在家住了幾天,沒有和季聲通過一個電話。

年三十這天,外面陰沉沉的,像是有雪。

大約天氣使然,謝知津從早晨起來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被謝明洵叫了好幾遍才回過神來。

“知津,看你從回家到現在就沒露個笑臉,想什麽呢?”

謝知津倉皇地搖了搖頭,像是在竭力掩蓋什麽。

謝明洵眯眼看了他一會兒,篤定道:“你在想那個季聲?”

是,他在想季聲。

過去幾個月的平靜生活使得他對季聲的情感積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像是泛濫而又無處傾訴的愛意。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季聲在幹什麽,是依舊在整理那些雜亂的稿件,還是倚在窗邊一個人看外面的張燈結彩?

今天是合家團聚的日子,可是季聲沒有家。

謝知津心裏像是被揪住了一塊,低頭從沙發縫裏摸出手機,給季聲發了一條微信。

“在幹嘛?”

季聲很久都沒回。

謝知津目不轉睛地盯着手機屏幕,時間每過一秒,他心裏的煩躁就莫名地增添一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謝知津從沙發上站起來,對謝明洵說:“爸,我想回去一趟。”

“啧。”謝明洵放下手裏的報紙,斥他:“大過年的你出去幹什麽,再過一會兒你姑姑他們就要來了。”

謝明洵這幾年身體越發不好,有來往的親戚登門的次數也就多了些,總是脫不了過年聚一聚。

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謝知津還想再說什麽,就聽見門鈴響了。

傭人請人進來,不出所料是謝家的一衆親朋好友,一個比一個熱情,一時絆住了謝知津的腳。

謝明洵客套地招呼人落座,不到五點就吃上了年夜飯。

整座別墅都燈火通明,杯碟碗盞交相碰撞的聲音極其刺耳。

謝知津坐在餐桌旁,眼睛卻始終盯着手機看。

屏幕卻自始至終都沒有亮一下。

謝姑姑這些年在國外做生意,與謝知津多年沒見了,今晚的話便格外多,有錢人家的話題除了談生意談業務,其餘的也和普通人家差不多。

不多時便聊到了這個話題:“知津今年都二十六了吧,有沒有談戀愛?”

謝知津怔了怔,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想到季聲時他卻笑了笑,“沒有,我不結婚。”

“哎呦。”謝姑姑倒是十分上心,聞言有些急了,“哪有不結婚的呀,特別是像你這樣的家世,更得找個門當戶對的,像這逢年過節的,總不能孤零零的一個人過吧。”

這話不知道觸動到了謝知津的哪根弦,他原本還帶着笑的臉一下子就沉下來,仰頭飲了一杯紅酒,一時沖得眼眶都紅了。

“爸,我出去一趟。”

他抓起外套和車鑰匙就出了門,謝明洵攔都攔不住,只剩下一屋子的親朋好友面面相觑,卻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好在謝少爺素來雷厲風行,知情的倒也不算太驚詫。

——

已經是六點多鐘,天黑透了,地上薄薄地落了一層雪,遠處的煙花在天空中炸開,又化成點點星火撒向人間。

這是年,人人都聚在家裏和家人團聚。

但季聲不在家。

謝知津連外套都沒脫,來來回回在家裏找了好幾圈,這才想起來給季聲打電話,然而電話打了一個又一個,季聲卻始終沒有接。

一開始只是不接,後來就關機了。

謝知津沒有生氣,甚至沒有去想季聲是不是跑了,只是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慌。

他把電話打給了高學屹、閻遲、顧臨乃至林春晚……沒有人知道季聲在哪裏。

謝知津在沙發上呆坐了半個多小時,給季聲撥過去的電話已經多達二十幾個。

他後知後覺地去翻了季聲的衣櫥,衣服幾乎沒有少,冰箱裏還剩了半碗意大利面,一切都昭示着季聲不久之前還在這裏,這實在不像是人走樓空的樣子。

謝知津沒有任何頭緒,只是執着地去翻家裏的每一寸角落,企圖能從潔癖的季聲身上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直到他從垃圾桶裏翻出來一張購物小票。

是同城快遞,花店,白雛菊。

很久之前的一件事突然湧現在謝知津的腦海裏。

那天季聲靠在浴缸裏,渾身無力,身上還有打着泡沫的沐浴露,卻滿是硬氣地對他說了自己去過的地方。

謝知津猛地清醒過來,抓過手機就給閻遲撥了過去。

手機的另一面依稀還能聽見春節聯歡晚會的聲音,閻遲應該是和顧臨在一起,他們知道季聲不見了之後也很着急,沒等謝知津開口就問:“知津,找到季主播了嗎?”

“沒有。”謝知津已經出了電梯,頓了頓才說:“但我應該知道他去哪兒了。”

“閻遲,上次你說季聲他爸……葬在哪個公墓?”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個文名,我還蠻喜歡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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